第203章
卻是第一次知道,還可以因貪欲而生出這樣荒唐的想法——想要永久占有一個人,不管以什么方式,哪怕只是嵌合在一起。
有那么一剎那,他似乎真的變成了沒有智慧的菌絲,只知道擴張,寄生,緊緊綁住自己的宿主。
這是第一次他忘了自己作為人類的一面,完全墮落成一個沒有智慧、只有本能的……怪物。
——要是她真的是他的宿主,就好了。
這樣,他就可以完全放棄自己的理智,什么尊嚴、權(quán)力、金錢都不要了。
像釘子一樣,死死釘牢在她的身上。
第214章
Chapter
25
謝黎這輩子沒這么累過。
精神上的累。
謝啟則完全是個撒嬌怪,不知廉恥,也不知疲倦。
謝黎仔細回憶了一下他對她說過的話,發(fā)現(xiàn)這小子不僅智力跟青少年差不多,邏輯也像嬰兒一樣簡單直白,基本上每句話都在向她討要什么。
從“我想要你抱抱我”到“我想要你給我選名字”,再到“我想要繼續(xù)”。
他想要什么,她就給什么,居然就這樣讓他趁虛而入。
……可能這就是性-癖吧。
對她表白的人當中,不乏成熟英俊的男性,她卻偏偏喜歡上了一個缺愛的撒嬌怪。
只能說,性-癖如此,怪得了誰呢?
結(jié)束后,謝黎強忍住倦意和胸口的脹痛,起身去洗了個澡,然后戴上一次性手套,去清理衣柜里的蘑菇——她實在無法忍受跟這玩意兒共處一室。
不知是否她的錯覺,她抓住時,明顯感到這玩意兒活物似的彈跳了一下。
謝黎全身上下的汗毛都炸了起來。
她迅速后退,警惕地盯著那些詭異的紫蘑菇。
昏暗的光線下,那些蘑菇似乎變得更加艷麗了,煥發(fā)出一種奇異的生機,仿佛剛剛吃飽喝足一般。
最后,是謝啟則洗澡回來,拿過她手上的垃圾桶,幫她清理了里面的蘑菇。
那一下彈跳幅度太大,幾分鐘過去,謝黎手臂還是麻的,嗓音也有些發(fā)澀:“你有沒有感覺……”
謝啟則看她。
“算了,”謝黎擺擺手,“你等下記得洗手。洗兩遍,這玩意兒不知道有多臟�!�
謝啟則點點頭,然后目光不自覺下移,實質(zhì)一般,釘在她鎖骨往下寸許的位置。
她剛剛受到驚嚇,忘了給睡衣系扣子。
謝黎:“……”
說他智商低,邏輯像嬰兒,他還真把自己當嬰兒?
謝黎鉆進被窩里,面無表情無視了他的目光:“記得洗手,鎖門,收拾衣服,爭取明天搬家……對了,鍋還在灶上,你等下洗完手,記得把鍋洗了�!�
謝啟則唯一的優(yōu)點,是在家務(wù)方面任勞任怨,一聲不吭地全部應(yīng)下。
謝黎心安理得地閉上了眼睛。
睡到一半,她想到創(chuàng)業(yè)基金的事情,又猛地坐起。
剛好這時,謝啟則做完家務(wù),爬上床,剛鉆進她的懷里,準備睡覺,被她一把推開。
謝啟則的表情有些不好看。
他鉆進被子里,像是要以此逃避創(chuàng)業(yè)。
謝黎正要用“愿望”把他釣出來,下一秒鐘,只覺得胸口一陣刺痛。
不等她發(fā)怒,謝啟則已經(jīng)坐了起來,神色冷靜地說道:“說吧,我聽著�!�
……仿佛嬰兒般迷戀某樣事物的,不是他一樣。
謝黎嘴角微抽。
這是她第二遍對他說這件事了,他卻像記憶力只有七秒鐘的金魚般,問出了跟第一遍一模一樣的問題:
“真的可以滿足我一個愿望?”
謝黎:“……對,條件是兩周內(nèi)回本�!边@話她也說過一次了。
說完,她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這個記憶力,這個專注度,這個自控力……謝黎忽然知道,為什么有的家長會想盡辦法提高孩子的注意力了,因為注意力不集中,確實難成大器。
謝黎委婉地提醒道:“……兩周內(nèi)回本沒有那么簡單,先想想你要創(chuàng)什么業(yè)吧�!�
謝啟則這才想起重點:“我有多少創(chuàng)業(yè)基金?”
總算問到點子上了。
謝黎作為新晉億萬富翁,眼也不眨地說道:“你想要多少?”
“一個億�!�
謝黎:“……”
智商不高,胃口挺大。她行善積德小半輩子,才中了一個億的獎金,還小心翼翼地確認了好幾遍會不會被噶腰子,他居然張口就要一個億,也不怕閃了舌頭。
謝黎狠狠瞪他一眼:“哪有這么多,重說�!�
“那就十萬塊吧,”謝啟則說,“夠了。”
可能錢太多,真的會視金錢如糞土吧。謝黎以前過得精打細算,咖啡能喝速溶的就不喝現(xiàn)磨的,能吃合成的就不吃有機的,恨不得一塊錢掰成兩半花,現(xiàn)在卻有種十萬塊不過是九牛一毛的感覺。
十萬塊,給就給了,不會對她的生活造成任何影響。
這就是金錢的力量嗎?
謝黎神色恍惚一下,莫名想到了修。
修是這個世界最有錢的那一類人。
他的財富不是以數(shù)字計算,而是以影響力為單位——只要他想,隨時可以讓一個靠農(nóng)業(yè)為生的小國陷入停擺狀態(tài)。
有錢到那種程度,多少錢才算得上他眼中的九牛一毛呢?
有人賺錢,就有人被剝削。
人性是否就是這樣被異化的呢?
這些想法如同一閃而逝的焰火,在她的腦子里閃了一下,就迅速消逝了。
謝黎想了想,說:“我給你一百萬,一個月內(nèi)回本,可以做到嗎?”
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做不到。她正好可以觀察一下他的消費習(xí)慣,然后手把手糾正他的金錢觀。
謝啟則卻面不改色地說:“可以�!�
……大言不慚的小子。
謝黎無奈地摸摸他的腦袋,心想,他以后可怎么辦。
算了,自己慣的,也只能自己養(yǎng)了。
謝黎做好了謝啟則會虧得血本無歸的準備,誰知,僅僅兩天的時間,他就賺回了本金。
謝黎:“???”
嚴格來說,甚至不到兩天——除去等錢到賬的時間,他其實只花了一天,大部分時間還浪費在了購買設(shè)備上。
是的,他的創(chuàng)業(yè)很簡單,買了幾臺設(shè)備,登上一個加密貨幣的交易網(wǎng)站,然后通過高頻交易迅速回本。
對普通人來說,“高頻交易”是一個極其陌生的概念。
大概原理是,利用信息技術(shù),在極短的時間內(nèi)——往往是幾毫秒,甚至幾納秒——大量買入賣出,賺取微小的價格差異,從而累積成巨大的利潤。
聽上去簡單,似乎任何人都可以靠“高頻交易”發(fā)家致富,但怎么篩選加密貨幣,怎么通過算法分析價格波動,怎么在毫秒內(nèi)完成巨量的交易,需要非常專業(yè)的知識儲備才能做到。
謝啟則是從什么地方知道“高頻交易”的概念呢?他又是從哪里買到支持“高頻交易”的設(shè)備的?
又是誰給了他支持高頻交易的算法?
還是說,他本來就懂這些知識?
那是否說明,他已經(jīng)恢復(fù)記憶?
那為什么不告訴她呢?
謝黎不想懷疑謝啟則,但他最近確實變得有些奇怪。
謝黎覺得,得找個時間跟他談?wù)劇?br />
但很快,她就無暇顧及謝啟則的異樣了。
——有人在跟蹤她。
他們搬到了沿海城市,雖然海洋已被污染得差不多,偶爾甚至能看到海浪在陽光下折射出詭異的七彩光芒,銀白色的沙灘上也是一片死寂,無法再像過去一樣“趕�!保粫r還有塑料袋、塑料瓶、啤酒罐被沖上岸,但這確實是一座宜居城市。
謝黎在海邊買了一幢別墅,里面有壁爐,有鋼琴,有玻璃花房,還有一個私人沙灘——完美杜絕了享受日光浴時,睜眼就是塑料袋的情況。
最讓謝黎滿意的是,臥室是全景房,四面都是單面落地玻璃,早上醒來就能看到波瀾壯闊的大海。
晚上,則可以一邊喝冰鎮(zhèn)啤酒,一邊踩著溫?zé)徨竦纳匙�,在閑聊中安然墜入夢鄉(xiāng)。
還有比這更愜意的生活嗎?
買下這幢別墅時,有那么幾秒鐘,謝黎腦中確實閃過了一個想法——從此與世隔絕吧。
什么都別管了。
就這樣過一輩子。
但她是個閑不下來的人,尤其是有錢以后,做好事更加沒有后顧之憂了。不到一周的時間,她在醫(yī)院花的錢,已經(jīng)可以辦一個資深VIP,享受豪華單人病房——這些VIP里,除了她,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
只能說,幸好謝啟則在創(chuàng)業(yè),這段時間不在家,不然看到她見一個救一個,估計會跟她鬧脾氣。
可能因為做的好事太多,斷了某些人的財路,她總感覺,最近有人在跟蹤她。
慢慢地,不再只是她的感覺。
仿佛貓捉耗子一般,對方甚至開始刻意留下痕跡。
一天早晨,謝黎醒來,像往常一樣沖了一杯咖啡——現(xiàn)在,她有條件喝現(xiàn)磨咖啡了,也沒跟自己客氣,用的是最好的咖啡豆,聞著有一股甜膩醉人的花果清香。
誰知,她剛喝了一口,就感到有異物碰了一下嘴唇。
謝黎以為是不小心濾下的咖啡渣,皺了下眉毛,又喝了一口,這一次異物感更明顯了,幾乎是重重撞上她的嘴唇。
謝黎想了想,還是倒掉了這杯咖啡,打算重新沖一杯。
然而,杯子里剩下的東西,卻讓她遍體生寒。
那是一團白色的不明絲狀物。
一層一層,黏稠的蛛網(wǎng)般,爬滿了杯壁。
——修的菌絲。
跟蹤她的人是修。
謝黎心口頓時像墜了一塊冰,連呼吸都是冷的。
她第一反應(yīng)是給謝啟則發(fā)短信,讓他回來�! ⌒抟恢毕氚阉媾诠烧浦校业剿院�,絕對會去找謝啟則的麻煩。
——謝啟則是她最大的軟肋,修肯定會百般折磨他。
說不定,謝啟則已經(jīng)被他控制了�! ≈x黎心臟急劇跳動起來,給謝啟則發(fā)了一條消息:
沒有回復(fù)。
謝黎抿了抿唇,心臟跳得更加厲害了,后背上一片濕膩的冷汗,又發(fā)了一條消息:
她本想加一句“我很擔心”,又怕修看到這句話后,發(fā)現(xiàn)謝啟則對她很重要,然后變本加厲地折磨他。
這段時間,她過得太愜意了,如果不是咖啡杯里的菌絲,幾乎忘了修這個人。
現(xiàn)在,修來到這里。
多半是想……報仇。
謝黎閉上眼睛,把咖啡杯扔進水槽里,按著額頭,深吸一口氣,走向客廳。
短短幾步路,她的思緒千轉(zhuǎn)百回,仿佛從平靜溫馨的生活中走了出來。
兩分鐘后,謝啟則的回復(fù)到了:
點擊發(fā)送,謝黎松了一口氣,伸手蓋住眼睛,躺倒在沙發(fā)上,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覺。
……希望是她多慮了。
謝黎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坐起來,正要給謝啟則打個電話,確認他的安全,忽然眼前一黑,倒在了沙發(fā)上。
這種感覺很奇怪。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暈了過去,卻開始做夢。
夢里,她睜開眼睛,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條深不見底的醫(yī)院走廊,白色的墻漆,淡青色的地板。
走廊是筆直的,視角卻是傾斜的。每往前走一步,都會有種向后滑的錯覺,似乎無論如何也走不到盡頭。
她像幽魂一樣,飄進其中一間病房。
進去的一瞬間,她眼前的畫面瞬間變成了沉郁的藍色。
……悲傷的顏色。
這時,一個女人猛地推開病房:“——醫(yī)生那邊怎么說?”
謝黎眼睛被鮮亮的橙色刺了一下——這女人居然是橙色的,她的面孔模糊不清,整張臉龐只能看到一雙眼睛和一張嘴巴,身體內(nèi)部似乎燃著一團焦灼的火焰,從眼睛和嘴巴的孔洞中肆無忌憚地放射了出來。
一個男人站了起來。
原來就是他染藍了病房的顏色。只見他面色凝重,整個人呈現(xiàn)出頹廢的深藍色:
“醫(yī)生說,現(xiàn)在還看不出來……要十多歲以后,才能看出他是不是天才……”
“十幾歲?”女人一愣,隨即怒不可遏地叫了起來,“——怎么可能要十幾歲才能看出來?朋友跟我說了,公司那邊有一套完整的潛能評估系統(tǒng),還是嬰兒的時候,就可以檢測出基因的潛力!”
男人支支吾吾地說:“你也說了,那是公司的系統(tǒng)……我們的基因畢竟是在黑-市上買的……”
“你也知道這是我在黑-市上買的?我半輩子的積蓄都搭里面了,就指望他回本了!”
女人越說越憤怒,體內(nèi)焦灼的火焰急劇升溫,化為暴怒的紅色。
“你先冷靜……”
“我冷靜什么?”女人冷笑一聲,面孔紅得發(fā)黑,“我發(fā)現(xiàn)你們男的特別喜歡裝好人。畢竟生孩子的不是你,你只是動動嘴皮子,出一半基因錢和贍養(yǎng)費而已,當然可以表現(xiàn)得這么冷靜�!�
說到這里,她眼洞幾乎變成可怖的黑色:“這要是從你的肚子上剜下一塊肉,卻發(fā)現(xiàn)還要等十多年才能回本……我猜你會恨不得把他吃了吧?跟我裝什么呢,陰溝里的臭垃圾�!�
男人也暴怒了,身上的藍色越來越深,是一個隨時會打人的姿態(tài):“那你要我怎么說?我早跟你說了,公司壟斷了基因編輯,你自己不聽,一定要在買基因,要逆天改命!黑-市上的東西,怎么可能比得過公司貨?現(xiàn)在生了個雜種出來,你不怪自己沒頭腦,開始怪我了?”
兩個人針鋒相對,互不退讓,吵得唾沫橫飛,污言穢語輪番上陣。
幾分鐘過去,兩個人已完全變成黑色,是一對黑黝黝、空蕩蕩的人形陰影,令人毛骨悚然。
沒人理會保溫箱里的嬰兒,甚至沒人看他一眼。
他只是一個失敗的產(chǎn)物,一個因利益而降生的雜種。
賭桌上失去價值的籌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