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聞著很苦嗎?”
采卿道:“苦得我神魂都發(fā)綠了�!�
那就是很苦了。
第297章
“帶到山外去�!�
297.
半個時辰后,許凌青將涼了的藥放在桌子旁邊,一只手摸著下巴,盯著還蹲在石床角落里的小家伙。
“采卿,你說他腿蹲不麻嗎?”
采卿也覺得奇怪,但是她奇怪的點不像許凌青那樣離奇。
“亞姑娘以前都是怎么哄他喝藥的?”
她和許凌青擱這兒勸了半天,這小家伙都沒有動一下的意思。
她瞧這個孩子的身體也并不好,孱弱得像一只難產(chǎn)生下來的小貓,輕輕一捏就能弄死。
照理來說,他應該經(jīng)常容易生病才對。
“我賭一兩銀子,許亞是用強灌的�!痹S凌青整理了一下破破爛爛的袖子,“算了,既然不想喝藥,那先把熬的湯喝了。小蕈妖,去把溫著的湯端過來�!�
“哦�!�
傘七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小崽子之后才轉身去端藥。
傘七把湯碗遞給許凌青之后才在原地蹦幾下,急急忙忙將菌絲貼在冰涼的墻壁上。
湯碗太燙,快把他的菌絲都燙萎了。
許凌青拿著湯碗,對著縮在床角的銀寶招招手。
“這回不是藥了,是吃的�!�
她特意往銀寶那邊扇了扇風,“你聞聞,是不是特別香?”
銀寶盯著許凌青,猶豫好半晌才緩緩站起身,慢慢朝著許凌青走去。
他坐在石床邊,許凌青一點一點喂他。
她看著小崽子低眉順眼的樣子,對著肩膀上的采卿道:
“許亞生的孩子,怎么會像我�!�
“都說外甥像舅,他沒有舅舅,像姑姑很正常�!�
采卿扒著許凌青的肩膀,對著銀寶左看右看,越看越覺得這個孩子長得像許凌青,性子卻又像許亞。
尤其是這不愛說話的性子,簡直跟小時候的亞姑娘一模一樣。
連體弱多病這一點都一樣。
這要說不是亞姑娘的孩子,她第一個不信。
許凌青喂完了湯,把湯碗放下,看著還仰頭看著她的糯米團子,抬手戳了一下小崽子的額頭。
只是力道沒有把握好,差點就把小崽子戳得人仰馬翻了,許凌青動作一快,連忙扶著他。
等小崽子坐穩(wěn)后,許凌青看著他額頭上的紅印有些心虛。
她輕咳一聲,看著有些懵逼的小崽子道:
“你阿娘呢?”
她肩膀上的采卿道:“他阿娘在虛山。少主,問點有用的�!�
銀寶盯著許凌青肩膀上的手骨,像一個小傻子一樣,直勾勾地看著采卿。
許凌青注意到他的視線,把肩膀上的采卿拿下來,在銀寶面前晃了晃。
“你喜歡這個?”
銀寶的眼神跟著采卿晃動,許凌青立馬把采卿遞給她。
采卿落到銀寶手里的一瞬間,頓覺毛骨悚然。
“少主,你確定他不是一個熊孩子,不會把我折斷?”
她就只剩下一只手了,要是這只手還斷了,她要跟許凌青拼命。
“不會,他這小雞崽似的力氣,最多給你撓癢癢�!�
許凌青坐在石床邊,看著小崽子低著頭,專心致志地擺弄手骨。小崽子低頭的時候,露出了一截短脖子,她抬起手,掀開垂落的碎發(fā),看見了銀寶耳后灰色火焰一樣的印跡。
“采卿,咱得逃了�!�
“他身上有追蹤術?”
采卿連忙道。
“是寂滅術�!痹S凌青站起身,“寂滅術是溪亭府的獨門秘術,既能尋人蹤跡,也能知人生死�!�
采卿抬眼看向她,“你三百年前不是曾預言虛山和溪亭府會有一門親事嗎,這個孩子莫非是……”
采卿話音一轉,“那他不應該叫你姑姑。”
許凌青垂眼看著坐在石床上的小崽子,“他應當叫我祖母或者是外祖母�!�
“當年只算出了會有親事,但是忘了算許亞的孩子是女兒還是兒子�!�
“咱先別管亞姑娘的孩子是兒子還是女兒,咱逃了,這孩子怎么辦?留給這些蕈妖養(yǎng)?”
采卿看著蹲在床邊搖晃著的蘑菇大軍,“留給他們養(yǎng),這孩子離死也不遠了�!�
先不說這些蕈妖會不會養(yǎng)孩子,就蕈妖本身來說,很多蕈妖身上都有毒。這個孩子整日和這些蕈妖廝混,就算不餓死病死,也會被毒死。
“兩個法子。一,找人把他送回去。二,解開他身上的寂滅術�!�
許凌青的大拇指撫過灰色的印跡,她曾經(jīng)和溪亭央忱一同在九幽臺求學,正好跟她學過寂滅術。
“要么你去送,要么我去送,依咱倆這衰樣,誰去都會被許亞逮到�!�
采卿道。
“那就只能選二了�!痹S凌青抬手,又猶豫了片刻過后放下手。
采卿問:“怎么了?”
“解了他的寂滅術虛山的人還怎么找到他?難不成咱倆養(yǎng)他一輩子?”
許凌青看著銀寶,她平生只養(yǎng)過一個孩子,可惜她沒有把她養(yǎng)好。
偏生這個孩子除了性別之外,又與許亞的情況完全一樣。
她沒有把握不會再養(yǎng)出一個許亞。
許凌青抬手,純白色的靈力將孩子耳后的灰色印跡所籠罩。
“先隔斷寂滅術,等出山尋一戶性格溫順的妖之后再解開他的隔斷之術�!�
到時候無論是何人來接他,什么時候來接他,都跟她沒關系。
一直守在旁邊的傘七頓時急了,“你們要把他帶到哪里去?”
“帶到山外去�!�
許凌青看向他道,“小蕈妖,豐都山是靠近幽冥的地方,死氣太重了,他在這兒生活會生病的。”
“不會,你騙人!你剛剛明明說小八因為睡了涼涼的床生病的!”
傘七蹦到床邊,用菌絲纏著銀寶的腰,將銀寶舉到自己的頭頂上。
“你是騙子,我要帶小八去找阿娘�!�
傘七舉著銀寶朝著山洞口跳去,圍在石床邊的蘑菇互相看了幾眼,全部跟著傘七走了。
許凌青慢條斯理地跟上,歪著頭對傘七道:
“小蕈妖,他阿爹和阿娘在家里等著他,你把他留在這兒,他阿爹和阿娘會難過的�!�
采卿被銀寶抓在手里,“跟他說這些有的沒的干什么,你直接搶��!”
再不搶,她要被這蠢蘑菇顛吐了。
許凌青剛想說什么,頭頂上便籠罩了一大片陰影,明亮的光線被隔斷,她和蘑菇大軍都藏在陰影之下。
她抬頭,只見傘下整齊而又密密麻麻的褶皺。
第298章
把他帶上吧
298.
“阿娘!”傘七舉著銀寶蹦了一下,“這個老女人要帶走小八!”
巨大的蕈妖立在眾人跟前,她看著如同乞丐一樣枯瘦又落魄的許凌青,空靈的聲音在山谷回響。
“許姑娘,好久不見。”
底下的小蘑菇被這陣回音震得搖晃,許凌青上前,一手拎著銀寶的后領,將小家伙拎起來放在地上。
“久違了,傘姑。”
許凌青跟著傘姑離開,剩下的小蘑菇還在原地晃著腦袋。
采卿被銀寶抓在手里,想要掙脫,又怕她的蠻力傷了這瓷娃娃。
*
崖邊,巨大的蕈妖幻化成一個白色的影子,她飄在許凌青身邊。
“這么多年了,你藏身山中不現(xiàn)身,我還以為你已經(jīng)去幽冥了�!�
“哪能啊�!痹S凌青抬起手,隨便扒拉自己已經(jīng)結成塊的頭發(fā)。
“睡太死了,沒起得來罷了�!痹S凌青打了一個哈欠,“傘姑,這么多年了,你還是不愿意把還陽草給我么�!�
“上百年了,你的壽命已經(jīng)快要到盡頭,何須執(zhí)著還陽草。”
“因為不甘心,找了這么多年,現(xiàn)在放棄不甘心啊�!�
許凌青扭頭看向蕈妖,“赤怪那老怪物靠著還陽草反反復復地重塑肉身,一次又一次地復活,我眼饞得緊�!�
“從第一天開始,你便不掩飾你的貪心和野心�!眰愎每聪蛩斑陽草只有那一株,若是你眼饞,自可去找赤怪�!�
“我要是敢出現(xiàn)在赤怪面前,也不會來找你了。”許凌青站在山崖邊,垂眼看著底下的山林,“我有愧于他�!�
傘姑看向她。
許凌青道:“別用這種眼神看著我,我又不是有意坑他。只是人妖立場對立,我不能讓他渡過雷劫�!�
她嘆氣,“那老怪物其實對我也挺好的,每次下手都會留我一口氣,還在我祭陣后慷慨地助我重塑肉身——說句掏心窩子的話,我也挺想老怪物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完這一輩子,最起碼能死得安息�!�
可惜啊,老怪物有必死的理由,她作為人族,無法替他侍奉終老。
傘姑扭回頭,看著遠處的山林。
“傘族避世已久,豐都山又靠近幽冥地界,除了蕈妖,其他妖物并不能在這里久住,常年以來,并無妖物覬覦豐都山。”
許凌青轉眼看向傘姑,等著她的轉折。
“如今人妖再起紛爭,妖族群龍無首,酒日卿那個老猴子又將蠻荒攪得烏煙瘴氣,長此以往下去,哪怕是豐都山的傘族也不能獨善其身�!�
傘姑道。
許凌青挑眉,“你要出山?”
“東丘重現(xiàn)赤血樹,我要替?zhèn)阕遄咭惶�。�?br />
“赤血樹?赤魂果?”許凌青在想,如今人妖已經(jīng)按照她三百年前推演的那般再起戰(zhàn)爭,那證明那位化神期捉妖師也出現(xiàn)了。
這人步入化神期是借助了赤魂果還是純靠自己?
若是借助了赤魂果,那這人便應該與東丘重現(xiàn)赤血樹一事有關系。
許凌青扭頭看向傘姑,“傘姑,東丘之行,可否帶上我?”
*
“你要去東丘?”采卿扒在許凌青的肩膀上,“你瘋了,你現(xiàn)在就是一個凡人,還老得快要死了。東丘重現(xiàn)赤血樹,定然是百妖匯聚,別說那些妖王,就是一只小妖也能殺了你。”
“那不還有傘姑保護我嗎。”許凌青看向一旁熬湯的傘姑,“傘姑這般修為,想要護著一個凡人還不是輕輕松松的事�!�
傘姑抬起手,將指尖放在陶罐之上,一把無形的刀將她的手指切成整齊輕薄的切片,一片一片地落進陶罐里。
切完后,她蓋上蓋子。
“許姑娘命貴,即便沒有傘姑,也會逢兇化吉,安然無恙�!�
采卿爬上許凌青的脖子,最后扒在她頭上,對著許凌青小聲道:
“我懷疑她在說客套話,壓根就不想護著你�!�
許凌青:“……采卿,以傘姑的修為,她能聽見你的話。”
“我何懼她聽見�!�
傘姑道:“采卿姑娘快人快語,心直方能口快,是女中豪杰�!�
采卿:“……顯得我有點小氣�!�
許凌青贊同地點頭,“傘姑大氣,這副以德報怨的性子,令許某佩服�!�
傘姑用菌絲往火堆里加了一些柴,“那個孩子,許姑娘可要一同帶去東丘?”
“傘姑撿到的孩子,何須問我?”
“那孩子雖然是被我撿到,卻并非因為我來到豐都山�!�
傘姑話音落后,許凌青扭頭看向山洞外的孩子。
周圍一群蕈妖,在平坦的地面一跳一蹦,只有他邁著兩條小短腿,跟在蘑菇身后來來回回的跑。
那些蕈妖可大可小,最大的是比他高上一尺,最小的時候又不過青棗大小。不少小蕈妖立在他的肩頭,一跳一跳的。
許凌青若有所思道:“你說這些小蕈妖彈起來的力道大嗎?”
“這是何意?”
傘姑話音剛落,便看見在山洞里外的小崽子抬腳邁進山洞,他走到許凌青身邊,小聲道:
“疼�!�
傘姑聞言,看向他肩膀的小蕈妖,用菌絲揮去他肩膀的小蕈妖。菌絲如同蛛網(wǎng)一樣包裹住他的肩頭,傘姑皺起眉,對許凌青傳音入耳道:
“他的肩骨裂開了。”
許凌青嘆氣:“就是這個意思�!�
她探查過這個崽子的骨頭,比尋常人脆上不少,應當是傳說中的瓷骨。
瓷骨難遇,并非所有體弱的孩子都會是瓷骨,這么多年,她遇見的瓷骨也只有許亞和他。
傘姑看著銀寶,山林里水汽重,小家伙的頭發(fā)被水汽潤濕,緊巴巴地貼著額頭。一雙格外漆黑的眼睛被水汽潤濕,如同水洗的墨玉,光潤發(fā)亮。
他看著傘姑的時候,那雙眼睛仿佛會說話,字字句句說著自己的委屈和疼痛。
他很疼。
她在林子里第一次看見他的時候,便覺得這個孩子很是隱忍,話少孤僻,這樣的孩子除非疼到極致,不然是不會說的。
傘姑朝著菌絲里注入一些靈力,靈力順著銀寶細膩的皮肉深入骨髓�?p合骨頭很癢,銀寶下意識要抬手去撓,但是剛剛抬起手,身子一軟,便倒了許凌青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