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齊帛遠(yuǎn)道:“他問,謝煦除了一個孫女,可還有甚么后人�!�
柳朝明眉頭微鎖。
齊帛遠(yuǎn)道:“其實你昨夜不必特意派人送信,蘇時雨早已托人與我?guī)Я嗽�,道明她是謝煦孫女了�!彼Φ�,“你擔(dān)心過了,她到底是謝煦之后,雖身為女子,承她祖父之學(xué),加之多年官場歷練,已可獨當(dāng)一面,或許有一天,她能如謝煦一般算無遺策�!�
柳朝明冷笑道:“倘若謝相當(dāng)真算無遺策,當(dāng)年‘相禍’將起,他為何避于蜀中不逃?是算漏了自己會累及家人慘遭橫禍嗎?”
齊帛遠(yuǎn)道:“這世間障眼法,大都脫不開一個‘情’字,謝煦是重情重義之人,他不信皇權(quán)會徹底改變一個人的心,所以他避之不逃,他要看看朱景元會做到甚么地步。”
他說著,忽然看了柳朝明一眼,淡淡而笑:“就如你也一樣,以你的智謀,難道看不出蘇時雨早留了后手,可你還要多此一舉地知會我一聲,為甚么?僅僅因為你曾與孟良許下的諾言嗎?”
柳朝明未答這話。
當(dāng)初他發(fā)現(xiàn)蘇時雨是女子,讓她避于杭州時,她也曾問過一句:“大人圖什么?是老御史臨終前,大人承諾過要照顧我?”
而彼時他心中覺得是,可一時間,又覺得不像是。
柳朝明是明達(dá)之人,他大抵猜到那一絲“不像是”意味著甚么。
可他也是寡情之人,這所謂的“不像是”,恰如方落入河池的一片浮葉,風(fēng)來了,被圈圈漣漪蕩開數(shù)尺,等風(fēng)停了,便緩緩沉入水底,他只要不在意就好。
他一直以為,鏤刻于蘇晉骨血中的堅韌與通透,最終會令她走上與老御史一樣的路。
而直至今日,當(dāng)蘇時雨穿著緋袍,以退為進(jìn)要為請立一方功德碑時,柳朝明才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她就是她,今日的事,若換作老御史,大約會以大隨律令請圣上將朱稽佑繩之以法,而蘇時雨是謝相之后,她走的是自己的路。
緋袍明媚的朱色像半斛春光,照進(jìn)他心中久不見天日的河池,昔日沉入水底的浮葉突生根蔓,長成一片蓮葉田田。
自此,他再也沒辦法忽略了。
柳朝明有一個瞬間很是無措,他忽然想起沈奚那句話——就不怕有朝一日,有人偏不按你的規(guī)矩來,直接將軍?
其實深埋于柳昀骨血中的倒刺,令他早已厭倦了這十?dāng)?shù)年的按部就班。在那個瞬間,他甚至想,將軍也好。
然而他很快又冷靜下來,他早已選擇了一條獨來獨往的路,他當(dāng)是身無負(fù)累,殺伐不留情的。
可惜啊,在這條路上,他不該生妄念,有所求。
齊帛遠(yuǎn)臨上馬車前,看了柳朝明一眼,只見他臉上的笑意已沒了,斂著雙眸站著,眼底罩著霧氣,含帶些許茫然與惋惜。
齊帛遠(yuǎn)道:“孟良去世前,曾說你凡事都壓在心底,這樣不好,我雖避世,卻不是甚么人都避而不見,你若有甚么想不通透的,不必怕叨擾,來侯府尋我便是。”
柳朝明沒正面答這話,卻恭敬地合手施禮:“學(xué)生恭送先生�!�
明明還未至午時,天地的顏色都暗了下來,世間卷起呼嘯長風(fēng),承天門外連半個行人都沒了,是急風(fēng)驟雪將至。
齊帛遠(yuǎn)登上車轅時,抬頭看了眼天色,嘆道:“山雨欲來啊,你既知前路,先找一寸矮檐避上一避罷�!�
第73章
七三章
年關(guān)將近,至臘月二十,各衙司陸續(xù)停政,都察院年來事宜繁多,一眾御史一直忙到臘月二十九才得以喘息。
此時距蘇晉彈劾三王朱稽佑已過去十日,震動朝野的登聞鼓山西道一案漸次平息,卻引來一縷染著桃花色的余韻。
蘇晉才名在外,年紀(jì)輕輕官拜正四品僉都御史,原就不是籍籍無名之輩,此登聞鼓案后,蘇御史之名傳遍京師,加之為人謙和有禮,長相清雅標(biāo)志,一時之間求嫁無數(shù)。
單說她當(dāng)夜回府以后,也就歇下來吃口茶的功夫,便有媒婆上門,來頭還不小,手里拿的是大理寺卿張石山幺女的八字。
蘇晉好不容易將她打發(fā)走,沒半柱香,又有人拿著欽天監(jiān)監(jiān)正六小姐的八字來了。
蘇御史深感不妙,以身體不適為由送了客,收拾好行囊漏夜趕回宮中,一頭扎進(jìn)都察院死都不出來了。
這就苦了副都御史錢三兒錢月牽。
卻說姻親一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蘇晉上已無高堂,其人避于衙司不出,那些求親的走投無路,只好去找她都察院的同僚。
都察院內(nèi)銜兒比蘇晉高的,勉強能為她做主的也就柳朝明,趙衍與錢三兒。
柳朝明不消說,沒人敢拿這事去煩他。
趙衍巴不得將自家兩個女兒全塞給蘇晉,這是對手,也不能找。
于是算來算去,只余一個錢大人。
錢三兒在錢府如一根野草般長大,有了功名后便搬出來自立門戶。前幾年也有許多人家保媒拉纖,不想他一句“一心向佛,等在都察院干累了就致仕出家”讓諸臣工望洋興嘆。
錢御史于是恬淡無欲地過了好些年,豈知這幾日,府上門檻都快被踩破了。
錢三兒手里捏著一杳被朝中各大員硬塞來的八字,深思,他要怎么樣妥善而又不傷及各臣工顏面地將此事解決呢?
讓蘇晉自己挑一個?錢三兒搖搖頭,且不說眼下蘇晉根本無心娶親,就是她有心,對著這十余帖迥然相異的八字,她哪里辨得出良緣孽緣,總不能抓鬮吧?
錢三兒想,這可愁死本官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錢三兒這頭愁歸愁,趙衍那頭已張羅起來,將蘇晉的八字拿了跟婉兒妧兒都合過,皆是良配,一時喜上眉梢。
然而過了會兒,他又樂極生悲地想,早知今日該把婉兒與妧妧的畫像帶來,讓蘇晉自己挑,挑合意了,說不定今日就能把親事訂下來,省得外頭那群豺狼野豹跟他搶女婿。
臘月二十八那日,宮里有只老貓死了,闔宮上下都驚了一跳。
這貓是已過世的淑妃養(yǎng)的,淑妃出生卑微,當(dāng)年只是個選侍,誕下十王朱弈珩后,因皇貴妃尚無子嗣,便將朱弈珩寄養(yǎng)在貴妃宮里。
彼時淑妃飽受生離之苦,成日以淚洗面,便是景元帝將她封為婕妤也難以解憂,直到后來養(yǎng)了只貓才緩過來。
便是這只老貓。
一開始有人說,這是只通人性的靈貓,不然怎么婕妤一養(yǎng)了它,便心境紓解,氣色漸佳呢;不幾年,婕妤生下十二王朱祁岳,被晉為淑妃,又有人說這貓是只福貓,不然淑妃怎么能誕下兩位龍子呢。
這貓的靈福之氣不脛而走,便是景元帝也默許了它的存在,明令各宮人不可捕殺。
于是此貓便在宮里悠哉悠哉地活了二十余年頭,活成了一只長命百歲的,有自己貓跟班的老貓,一直到前一日,臘月二十八。
老貓是淹死的,大約是年紀(jì)太大了,已辯不得路,撈上來時還有最后一口氣,可惜沒撐住。
后宮中人生活聊賴,閑來無事,便信神信佛信些有的沒的,聊作寄托。
于是有關(guān)貓的傳言很多。
有說這宮里每一只貓身上都附有一個冤死之人的靈魂。
有說只要被貓抓傷,七日之內(nèi)必有大禍臨頭。
更有人說,倘有貓枉死,一定有不干凈的東西作祟。
臘月初,璃美人慘死宮前殿的各種流言還未消弭,臘月末,這一只人人都以為它會千年不死的老貓溺斃,更為本來不平靜的后宮籠上一層深影。
傳得最多的是,那不干凈的東西是昔日岑妃的冤魂。
于是掌管后宮事宜的宗人府一下子忙成了陀螺,領(lǐng)著宗人令與左右宗正的三位殿下還好,苦的是下頭辦差的。
年關(guān)臨近,老貓一死人心惶惶,闔宮上下都要熏艾草驅(qū)邪,卻只有兩日時間。
宗人府各要員忙得腳不沾地,尤其是胡主事。
胡主事非但忙,且還十分糟心——他一邊囑咐著各宮熏艾草的事宜,一邊盯著堆在十三殿下案頭各臣工之女的畫像。畫像都快積灰了,可殿下他非但不看,對此事的態(tài)度就一個字:燒。
胡主事哪里敢真燒,萬般無奈,托人找太子妃告黑狀。
東宮根本不回話。
這日清早,朱南羨一進(jìn)公堂,看到早該付之一炬的畫像又端端正正層層疊疊地擺在了自己案頭,終于動了怒。
他招來胡主事,明言:“若本王明日來還看到這些畫,將就著當(dāng)柴禾,把你一塊兒點了。”
胡主事嚇得磕頭,嘴上說:“微臣這就燒,這就燒�!�
等到帶著兩名內(nèi)侍將畫像從朱南羨案頭一股腦清出去,他又想了,若他將畫像燒了,也不必等十三殿下動作,圣上,東宮,禮部,誰都能索他的命。
哦,還有個甚么都管,甚么都能參一本的都察院。
一想到都察院,胡主事福至心靈,恰好身后的內(nèi)侍也從旁提點:“大人,要不咱們先將這些畫像藏起來罷�!�
藏到一個十三殿下想不到,找不著,不怎么敢動的地方去。
胡主事與都察院二當(dāng)家趙衍乃多年舊友,早些年兩人各領(lǐng)七品銜時,便兒女訂了一門娃娃親。后來趙衍官運亨通,按理說胡主事是高攀不上了。然而趙衍為人正直,恪守承諾,仍是到胡主事府上提了親,兩家人從此結(jié)為親家。
胡主事想,眼下能幫得上他這個忙的,大約只有右都御史趙衍趙大人了。
他命人用裹艾草的麻布將畫像裹了,堂而皇之地帶著兩名內(nèi)侍一路行至前宮,來到都察院外求見趙大人。
趙衍一聽說胡主事的來意,覺得十分不成體統(tǒng),本想推拒,可他轉(zhuǎn)而一想,自己眼下不是正缺兩名閨女的畫像嗎,胡主事真是瞌睡來了遞枕頭。
況且明日就是年關(guān)宴,蘇晉這成日里躲在都察院里頭,明日總不能不見人吧?到時候皇親貴胄,達(dá)官能人少不了要拉著她說親的,自己搶不過怎么辦?
趙衍于是肅然道:“好,我就幫親家保管一日,親家明日記得把畫像拿走�!�
兩名內(nèi)侍跟著趙衍一路穿過中院,行至值事房前。
卻不料趙大人驀然頓住腳步,他二人險些撞他背上。
三名堂官的值事房是挨著的,而趙衍的房前,正站著兩位不速之客——柳朝明與錢三兒。
錢三兒知道柳朝明與蘇晉大約沾了點親故,正為了蘇晉的事來找他,可惜還沒說出個所以然,就撞見趙衍了。
兩名內(nèi)侍見到左都御史大人,嚇得跪在地上,自報家門乃宗人府屬下,可惜手里畫像實在太多,一時拿不住落在地上,果在麻布里的美人圖便一一滾了出來。
柳朝明與錢三兒知道趙衍跟宗人府的關(guān)系,一見這許多畫像,大約猜出點因果。
錢三兒在公務(wù)里講規(guī)矩,私下里卻不愛畫方圓。
他方才還在愁怎么讓蘇晉自他手里十余帖八字里選出一個心儀的,看了這許多蓋了宗人府戳的畫像,心生一計。
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運氣好極了。
錢三兒彎起月牙眼,十分和顏悅色地走到那名抖得惶惶不可終日的內(nèi)侍跟前,彎下腰幫他將畫像一一拾起,然后溫聲道:“沒事了,你二人退下罷�!�
兩名內(nèi)侍如蒙大赦,一溜煙兒跑了。
錢三兒又笑瞇瞇地對趙衍道:“趙大人,那三兒這就幫你把畫像拿去您的值事房擱著?”
趙衍覺得錢月牽純屬黃鼠狼跟雞拜年。
他這話的意思琢磨琢磨,難道不是反正真出了事有他老趙頂缸?
趙衍一臉郁結(jié)地跟著錢三兒一起進(jìn)了值事房,沒留神柳朝明也進(jìn)來了。
值事房挺寬敞,三位堂官對著一桌子堆積如山的美人圖,一個竊喜,一個郁悶,一個面無表情,但都沒走。
都察院一年也閑不了幾日,公事上大都能通力協(xié)作,誰成想這好容易閑下來的時光,難道要糟蹋在“勾心斗角”身上了嗎,趙衍更加郁悶地想。
他能猜到錢三兒的目的,錢三兒自然也能猜到他的,但兩人都繃著,誰也不先開口,畢竟不是甚么光彩事。
這時,蘇晉叩了叩值事房的門,問:“趙大人,您找我?”
第74章
七四章
趙衍找蘇晉做甚么,自不必言說。
他看了眼賴在他值事房不走的二位,對蘇晉道:“蘇御史,借一步說話。”
錢三兒眼中笑意如漣漪,里里外外全是套:“趙大人有話不能在此處說嗎?咱們都察院何時這么見外了?”
趙衍不作聲地回頭看他一眼,牙縫里蹦出兩個字:“私事�!�
蘇晉聽到“私事”二字,心里驚了一下。
她這些日子雖身在都察院,但并非不聞窗外事的。御史這官職,歸根究底就是監(jiān)察彈劾,監(jiān)察有大小,上至家國天下,下至雞零狗碎,是以哪戶人家去錢三兒府上求了親,不消蘇晉親自查,手底下幾名御史自會告訴她。
蘇晉深覺對不起錢三兒,但她也沒奈何。
這幾日,她已忙中抽空的將不娶親的借口羅列了一二三到九九八十一,其中最好的一條已被錢三兒用了去,若她再稱問道修佛,便讓人覺得假意推脫了。
余下的借口都是歪瓜裂棗,蘇晉想,總不能聲稱自己身有隱疾罷,她蘇大人終歸還是要臉的。
蘇晉知道趙衍為何找她,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錢三兒又道:“正是私事�!�
他笑意滿眼地在一案堆積如山的畫軸里翻出兩卷寫了“都察院趙氏”的徑自遞給蘇晉:“趙大人,您不是緊趕著給蘇御史說親嗎?拿著兩張八字他能瞧出甚么,不如請他看畫�!�
然后他笑意更深了,十分和藹可親地對蘇晉添了句:“我排個隊�!�
這話的意思是,倘若蘇御史對兩位趙家小姐不滿意,他手里還有十余佳麗。
趙衍未想錢三兒竟敢將這層意思挑明了說,不由捻起一絲嚴(yán)肅斥道:“放肆,這臣工之女的畫像,豈是我等隨意看的。”
可看著畫已然到了蘇晉手里,心中又生出期盼,他是真巴望著她能從兩幅畫里挑一個,蘇晉年紀(jì)輕輕,前途無量,為人謙和不浮躁,倘能得這樣的賢婿,豈不美哉?
而蘇晉聽到“臣工之女”四字,忽然意識到了甚么,她看著畫軸上宗人府的戳,不由道:“敢問趙大人錢大人,這是……各臣工送去給十三殿下選皇妃的畫像?”她一頓,“怎么到都察院來了?”
趙衍與錢三兒在蘇晉的目色里隱約捕捉到一絲不快,以為她這模樣,是不滿他們將十三殿下挑剩下的塞給她,于是解釋道:“宮里那只老貓不是死了么,各宮熏艾草,宗人府怕將畫像點著了,這才拿來都察院放一日�!�
蘇晉將信將疑。
趙衍剛直不阿了數(shù)十年,這一回又是徇私又是扯謊,一看蘇晉有疑色,忍不住道:“罷了罷了,此事就當(dāng)我不曾提過�!�
誰知蘇晉目光再一掃值事房中,堆了整個案頭的畫軸,微微沉吟,竟回了一句:“那就……都看看吧。”
此言出,早自屋中坐著的柳朝明似乎愣了愣,別過臉來看了蘇晉一眼,須臾,又埋下頭吃茶去了。
趙衍默不作聲地將房門掩了,回過頭,忍不住又問了句:“哎,咱們這樣……是不是不大合適?”
蘇晉與柳朝明皆不答話。
錢三兒道:“過了年,偶爾違個禁,怎么了?誰還沒個出格的時候?”
趙衍心道也是,都察院三位堂官公事上各司其職各謀其位,私下里辦起事來倒沒那么多講究。
將要把畫展開,他看了柳朝明與錢三兒各自一眼,忍不住又道,“不是,這會子是我給蘇御史說親,你倆也看著算怎么回事呢?”
錢三兒道:“你說親,不得有一個保媒拉纖的?”意示自己,“不得有個長兄幫著掌眼?”意示柳朝明。
趙衍拿眼神去問柳朝明:是這意思嗎?
柳大人終于放下他金貴的茶盞,言簡意賅:“看吧。”
兩幅畫卷展開,分是趙家大小姐趙婉與二小姐趙妧。
蘇晉的眼神在趙妧的畫上多停留了半刻,只見她眼如春杏,眉似新月,一身水綠衣裙沾著點春來的生機。
趙衍其實是希望蘇晉能瞧上趙婉的,一看她這模樣,不由道:“妧妧是好看些,就是人有些怯生,又是個庶出,性情是好的�!�
蘇晉卻不表態(tài),只道:“有這樣兩個女兒,是趙大人的福氣�!�
看完趙衍那頭的,錢三兒將手里的一杳八字交給蘇晉,自書案上撿出畫來一一展開。他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卻不似趙衍為自家女兒說親,須臾就給蘇晉瞧了個七七八八。
蘇晉一一看罷,只覺大家閨秀有之,小家碧玉亦有之,樣貌出眾的有之,亦有聲名在外的才女。
畫軸還剩最后兩卷,錢三兒見蘇晉不說好,也不說不好,便道:“余下這二卷,其中之一,”他拾起一個卷軸遞給蘇晉,“出生最好的。”
蘇晉徐徐展開,錦花叢中立有一女,額點梅花,頭戴金釵,一身宮裝華服,年紀(jì)尚輕,但鳳目里卻隱能觀出不可一世之態(tài)。
蘇晉的眼神落在畫軸一旁的四字上——郃樂郡主。
她知道此人。
郃樂郡主名朱郃樂,其父乃故皇后的表弟,是故皇后在世的唯一親人,雖一無戰(zhàn)功顯赫,二無政績昭著,但因著這層宗親干系,景元帝便為他一家賜了個皇姓“朱”。
朱郃樂雖是郡主,但因?qū)m中并無嫡公主,她幼年時,又曾寄養(yǎng)在故皇后膝下兩年,自小便有些自視甚高。
尤其是當(dāng)年寄養(yǎng)在東宮時,曾追著朱南羨左一聲表哥右一聲表哥地叫,還是朱憫達(dá)聽了不過耳,到底是嫡皇子與郡主,尊卑之分也不知,將她訓(xùn)斥一通過后,才有所收斂。
但朱郃樂喜歡的并不是朱南羨。
錢三兒在一旁好心提醒:“專程拿這畫給你看,算是你我同為都察院御史,我徇個私,好心提醒你一句,她出生雖高,但絕非良配,何況她喜歡沈大人,這便罷了,還喜歡得有點不依不饒死去活來�!�
蘇晉道:“既如此,怎么八字配到我這來了�!�
錢三兒輕描淡寫道:“哦,這也沒甚么,沈大人甚么性情甚么模樣你又不是不知道,但凡女子見了他,少有不動心的�!�
柳朝明又端起茶盞,看了蘇晉一眼,見她臉上沒甚異色,垂下眼簾去吃茶。
錢三兒續(xù)道:“當(dāng)年沈大人還是尚書府沈公子的時候,自秦淮河邊一走,就要被砸?guī)资畻l手帕,年未及弱冠,朝中半數(shù)以上家有未嫁女的都找沈尚書說過親,可惜那幾年沈公子年少風(fēng)流,無心娶妻,流連煙花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