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3章
李青問：“這件事，你打算怎么處理？”
“暫不處理，回頭再算總賬�！敝煲娚畹�，“那小混賬頂撞的是我，以這個理由懲治他，只會讓人覺得我小氣，且也沒辦法擴(kuò)大打擊面；罪名嘛，只能是寧王子孫囂張跋扈，為禍一方，如此才能以愛民的名義，強(qiáng)加約束藩王�！�
李青緩緩點頭：“嗯，這個想法不錯，那小崽子此番狂悖，削了寧王的王爵都不為過，如此這般，想來他只會感激涕零，配合你演這場戲。”
頓了下，“身份既已暴露，干脆就在這寧王府住下吧，天氣炎熱，還是這里涼快�！�
“嗯…可以�！敝煲娚钆聼�，身份又已然露了，確沒必要，他也沒心情再四處逛了。
王守仁問道：“那小生……？”
“先歇幾日，到時候一起。”朱見深說。
“哎，好。”王守仁點頭，有太上皇在，他岳丈也杜絕了被牽連的可能。
這時，朱奠培拽著朱宸濠走來，爺孫一進(jìn)門，就‘撲通’一跪，一個勁兒磕頭，滿臉悔恨，嚎啕大哭，涕泗橫流。
如此大的動靜，自然瞞不過人，很快，府上就一團(tuán)亂，不過兩刻鐘時間，太上皇大駕到王府的消息，就人盡皆知了。
朱見深無奈，卻不好在這事兒上責(zé)怪寧王。
從他暴露身份的那一刻起，就注定會弄的人盡皆知，府上這么多人，哪能瞞得住，除非朱見深拋開面子，反過來給寧王行禮，但那不是朱見深的風(fēng)格。
他是偷跑出來游玩的，但，那又如何，誰敢說他個不是？
堂堂大明太上皇，又不是見不得人，他這個前皇帝來看大好河山，也不丟人。
左右不過是麻煩了點兒，但有李青在，到時候再偷跑一次也就成了。
朱見深沒搭理他們爺孫，卻也沒說要重罰，只是始終冷著一張臉，既不說追究，又沒說饒恕。
寧王朱奠培，以及他的兒孫們，個個心驚膽戰(zhàn)，惴惴不安……
午膳，百余道菜，道道精品。
寧王一脈在此經(jīng)營小百年，當(dāng)初小十七又大搞走私，可謂是大賺特賺，家資何其豐厚，今日這百余道菜，也只是比平常豐盛些罷了。
日常生活，他們也極盡奢靡。
朱見深看著這一桌子菜，不禁感慨：“寧王一脈是真有錢�。 �
天上飛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應(yīng)有盡有，如此奢華的宴席，哪怕是在皇宮，也是有時候的，且還要提前準(zhǔn)備。
可這次他來寧王府，卻純屬偶然，能在這么短的時間內(nèi)，弄出這么多菜系，足見寧王日常生活之奢華。
朱奠培訕訕道：“談不上有錢沒錢，太上皇大駕光臨，老臣豈可委屈了太上皇？”
“呵呵……”朱見深笑笑，“不委屈，朕在皇宮都吃不到這么好的菜，一點也不委屈�！�
寧王老臉一凜，忙起身下拜：“老臣有罪�！�
“臣有罪。”世子朱覲鈞也跟著下拜。
他是朱宸濠的親爹，兒子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罪，他最輕也是管教無方之過，確實有罪。
“吃飯呢，不必如此，平身入座吧�！�
“是，謝太上皇�！敝煊P鈞扶著老父親起身，他也呼哧帶喘，不知是被嚇的，還是身體不太好。
許是老爹太能活，遲遲難上位，世子朱覲鈞郁郁寡歡久了，導(dǎo)致他看起來有些憂郁。
不料，爺倆剛坐下，朱見深便又感慨，道：“還是藩王好啊，也不用操心，每年朝廷都有俸祿發(fā)放，多爽啊……”
其實，朝廷發(fā)放藩王的俸祿并不算太多，不鋪張浪費的話，日常開銷卻是足夠，但像寧王府這般，則遠(yuǎn)遠(yuǎn)不夠。
朱覲鈞拱手道：“太上皇說的是，臣慚愧，拖累了朝廷不說，不孝子還沖撞皇上……實在是……”
頓了下，他昧著良心說：“寧王府素來節(jié)儉，朝廷發(fā)放的俸祿根本花不完；太上皇心系天下，愛民如子，時常減輕賦稅、賑濟(jì)百姓，寧王一脈愿為太上皇盡一份綿薄之力，未來三年，不，五年，寧王將不再領(lǐng)取朝廷的俸祿，還望太上皇成全�！�
朱見深不理，把玩著酒杯，眼皮都不抬。
寧王朱奠培見狀，知道不大出血是不行了，于是加碼：“太上皇不容易，朝廷不容易，皇上也不容易，近些年，天災(zāi)多了些，寧王一脈受國恩重，愿在此之際，為大明，為朝廷盡一份心力，老臣愿拿出一百萬兩白銀敬獻(xiàn)朝廷，還請?zhí)匣识鳒?zhǔn)。”
朱見深只是輕笑，卻依舊不搭話。
父子倆對了個眼神，不禁一陣肉疼。
得加錢！
“老臣愿敬獻(xiàn)兩百萬兩。”朱奠培心都在滴血，寧王府是有錢，可白白往外送銀子，且還一送兩百萬兩紋銀，哪能不心疼。
無奈，大孫子闖的禍太大，要不讓太上皇滿意，真若上綱上線的追究，代價只會更大。
能拿錢消災(zāi)，已是最好不過。
這會兒的藩王，可不是當(dāng)初朱棣那會兒了，可謂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一點兒反抗之力都沒有。
話說回來，即便是朱棣那會兒，朝廷對藩王動手，藩王依舊只能受著，別無他法。
也就被逼上絕路的朱棣，才敢反叛，其他藩王都是逆來順受。
朱見深開口了，他嘆了口氣，說：“大明子民一萬萬又兩千余萬，兩百萬兩確是不少，奈何，人口太多了，這些也是杯水車薪啊，算了吧……”
說著，又是一嘆：“朕豈能為了百姓，讓藩王宗室日子難過，唉……不忍心��！”
還得加錢！
“老臣……”朱奠培吸了口氣，老臉都在抽抽，他心疼啊。
朱覲鈞也是一臉肉疼，這些錢，早晚都是他的，不料，還沒落到他手里，就要上交給朝廷。
“寧王爺，您這是……”
“老臣無恙。”朱奠培強(qiáng)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道：“老臣愿敬獻(xiàn)三百五十萬兩，以解朝廷之憂，大明之憂，寧王一脈也是太祖的子孫，為太祖打下的江山敬獻(xiàn)一份孝心，是應(yīng)該的�！�
這一次，他直接加價一百五十萬兩銀子，目的只有一個：就這一口價了，太上皇你差不多行了，給人留條活路吧。
朱奠培就差沒說出：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朱見深也明白寧王這是到頂了，再訛詐下去，怕是會弄巧成拙，于是道：
“寧王爺既如此說，朕不收倒是對太祖不敬了，只是……”他一臉關(guān)心，“朕也怕寧王爺日子過得清苦��！”
怕我過得清苦，你還這般宰我……朱奠培強(qiáng)笑道：“祖宗有德，寧王一脈素來節(jié)儉，百余年下來，積累了些家資，不至于那般�！�
朱見深微微頷首，為難道：“那朕……唉，這是寧王爺對太祖的孝心，朕也只好忍痛代為收下了�！�
你忍痛？
朱覲鈞更憂郁了。
這些以后可都是他的錢��！
老爹真是的，你就不會加價五十萬嗎，上來就是一百五十萬兩，這敗家老頭子，老糊涂了吧？這個家早就該換我當(dāng)了……朱覲鈞郁悶得想要吐血。
面上，卻還得賠著笑，諂媚道：“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
朱見深一口飲盡杯中酒，道：“換成大額銀票吧，朕帶著也方便�！�
“……是，老臣（臣）遵旨�！睜攤z拱手稱是，內(nèi)心早已千瘡百孔。
大出血，不是一般的大出血……
朱見深欣然道：“寧王爺為諸藩王做了一個好表率啊，一出手就是三百五十萬兩，又連著五年不要朝廷俸祿，真的是……不說了，都在酒里，朕敬寧王爺一杯�！�
不是，我都出三百五十萬兩了，五年俸祿你還不放過啊？
朱奠培臉都黑了，不可遏制的那種，朱覲鈞亦是臉色空前難看，失去了表情管理……
“怎么，寧王爺量淺，喝不下了？不要緊，不勉強(qiáng)�！敝煲娚钜琅f親熱。
但，語氣稍顯冷淡！
爺倆心中一凜，忙舉杯道：“老臣（臣）敬太上皇。”
“嗯…�！敝煲娚钸@才露出滿意之色，語氣再度親熱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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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五十萬兩白銀，外加五年寧王一脈的俸祿，這波……如何？”朱見深挑了挑眉，跟李青炫耀。
李青豎起大拇指，“黑，實在是黑！”
王守仁都差點沒忍住點頭附和，確實，不僅臉黑，心也黑。
三百五十萬兩啊，他都不敢想，這么多銀子擺在眼前，會有多么震撼。
如此看來，自己那倆大嘴巴，挨得是真不虧，一下子給朝廷帶來這么大的收入。
錢雖不是他訛詐的，但他是整個事件的起因，當(dāng)時他若不上前講理，而是聽話調(diào)頭往回走，也不會有這檔子事兒了。
王守仁不禁輕聲自語：“子曰：福兮，禍之所伏；禍兮，福之所倚；誠不我欺�。 �
“王守仁，”朱見深拍著他肩膀，豪爽道：“今兒你受了委屈，說，想要什么，朕無有不允�！�
“草民讓太上皇受了驚，已是大過，豈敢再邀賞？”王守仁搖頭。
“哎？朕哪有那般脆弱，說吧，想要什么？”朱見深笑著道，“過了這村，就沒這店了哦�！�
第13章
我學(xué)武，只是為了更好的講道理
王守仁還欲推辭，忽的想到了什么，試探道：
“太上皇，我能跟李先生學(xué)武嗎？”
做道士之類的話，他不敢再說，不過，他覺得學(xué)武應(yīng)該問題不大。
今兒個李青那等神勇場面，讓他熱血沸騰，心向往之。
同時，那倆大嘴巴也讓他明白，想要講理，拳頭必須得夠硬，不然，別人可能不會讓他講理。
王守仁一臉希冀的看著朱見深，“太上皇，可以嗎？”
“這個……”朱見深微微皺眉，“年紀(jì)輕輕學(xué)什么武？好好讀書才是正經(jīng)！”
“太上皇……”王守仁訥訥道，“您方才還說……”
“方才說什么？”
“……沒，沒什么。”王守仁訕訕搖頭，心道：不是說天子一言九鼎嘛，還能這樣？
朱見深道：“你再換一個，朕無有不允。”
王守仁撓了撓頭，仍是不死心，道：“別的我沒什么需要，我就是想跟李先生學(xué)武�！�
“你……”
“不耽誤鄉(xiāng)試�！蓖跏厝蔬B忙補充，“想來太上皇也明白，李先生的時間并不充裕，就算我想學(xué)很久，他也未必教很久�！�
朱見深沉吟了下，轉(zhuǎn)頭看向李青：“你愿意教嗎？”
李青笑笑，道：“我無可無不可�！�
“那行吧�！敝煲娚類灺暤溃暗綍r考不出個解元，朕可要責(zé)罰你了，知道嗎？”
“……是，草民遵旨�！蓖跏厝蕢毫ι酱�，他自信，卻不狂妄。
解元啊，
哪有那般輕松！
太上皇這可真是張口就來，真看得起他。
這時，世子朱覲鈞緩步走進(jìn)來，行禮道：“太上皇，布政使前來拜見�！�
朱見深瞥了他一眼，淡淡說：“是寧王通知的？”
“呃……是�！敝煊P鈞訕訕道，“太上皇萬金之軀，寧王不敢懈怠……”
“行了行了�！敝煲娚畲驍嗨白屗タ吞玫戎��！�
“是，臣遵旨。”朱覲鈞拱手告退。
李青問：“要我跟你一起嗎？”
“不用了，”朱見深擺擺手，“布政使來了，估摸著后面，巡撫、知府、巡察御史什么的一大堆官兒都要來，朕去跟他交代一下，娘的，游玩興致全被敗壞了�！�
李青好笑道：“坑了人家三百五十萬兩白銀，外加五年寧王一脈的俸祿，得了這么大便宜，哪能沒有丁點付出？”
“嗯……也是。”朱見深稍稍舒服了些，又回頭盯了下王守仁，哼道：“說好了，考個解元出來，考不上，算你抗旨。”
王守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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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說，無有不允的嗎？”
朱見深走遠(yuǎn)了，王守仁這才小聲嘟囔，他沒想到，跟李青學(xué)個武會如此費勁兒。
李青卻是笑著說：“別不知足了，‘無有不允’這四個字，我耳朵都聽出繭子來了，但幾乎沒有兌現(xiàn)的，他能兌現(xiàn)已是難能可貴。”
“這……還難能可貴？”王守仁一臉怪異。
李青嗤笑：“可不咋地，你真以為天子一言九鼎��？告訴你，這廝不認(rèn)賬的時候海了去了……”
“先生，不可謗君�！蓖跏厝收J(rèn)真說。
李青撇撇嘴，神色不以為然，卻也沒再說下去。
王守仁是性格跳脫，思想也很超前，但終究受時代影響，不似李青，沒有絲毫忠君品質(zhì)。
“先生，你說我能中解元嗎？”
“我上哪兒知道去？”李青開玩笑道，“你不挺自信的嘛，努努力，來個連中三元，技驚四座！讓你爹刮目相看！”
王守仁苦笑搖頭：“科舉至今，連中三元之人又有幾個？”
李青揶揄：“圣賢豈不更少？”
“呃……”王守仁臉上一熱，訕訕道：“我若考不中解元，太上皇不會真按我抗旨吧？”
“瞧把你嚇的，放心吧。”李青好笑道，“別說中解元，你能通過鄉(xiāng)試就不錯了。”
王守仁不服氣道：“我也沒那么差吧？”
“怎么說呢……論博學(xué)，你比同齡人，乃至絕大數(shù)人都強(qiáng)，但……不一樣的�！崩钋噍p嘆道：“別人讀書是為了科舉，你讀書是為了做圣賢，出發(fā)點不同，結(jié)果自然也會有出入，博學(xué)之人未必就能考出好成績。”
頓了下，“不過，你也不用有太大壓力，八股文并不能決定一個人的上限，你現(xiàn)在走的路就很對，沒必要為了科舉，放棄自己堅持。”
“先生說的是，”王守仁緩緩點頭，又道：“對了先生，南昌事了你和太上皇是繼續(xù)游歷，還是回京��？”
“你問這個干嘛？”
王守仁道：“若是你們回京，那我成親后也回京師，若繼續(xù)游歷，那我就在老家住些時日�！�
“暫時不會回京，”李青道，“如今太上皇的身份已然暴露，想來用不多久，就能傳回京師，屆時，皇帝的壓力也會減輕，我再帶太上皇游歷一番，大概……”
李青算了算時間，道：“至少要快過年時再回去�！�
朱見深好不容易偷閑，李青不想這么快結(jié)束旅程，忙碌了二十余載，得好好獎勵一下。
回去后，朱見深盡管不做皇帝了，卻多多少少要操些心。
他身體不算好，這次不玩兒開心了，以后怕是也沒更好的機(jī)會，可以偷跑一次，但不能老是偷跑不是？
終究是大明的天子，如今的太上皇，還是要在京師皇宮才是。
王守仁沉吟道：“既如此，那我還是按照父親的意思，成親后回老家住吧，也讓他老人家清靜清靜�！�
李青忍著笑，道：“看來，你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啊。”
“瞧先生說的……”王守仁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也不是有意要氣父親，只是……唉，難免有時候意見不合�！�
子不言父過，
對外，王華是謙謙君子，但對內(nèi)，正統(tǒng)儒家思想的王華，有許多條條框框，王守仁性格跳脫，不想被束縛，卻也理解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