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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2章

    李青端著一盆冰進來,揶揄道:“別回頭再給自己累壞了。”

    “這小雜種……”朱見深恨恨罵了句,丟掉靴子,取出手帕放在冰塊上摩擦幾下,拾起抹了抹臉,呻吟道:“唔~舒服�!�

    少年又疼又嚎,嗓子都啞了,卻仍是不肯吃虧,“你雜種,你……”

    李青抬手在他身上點了幾下,少年頓時不能言語,亦不能動了。

    王守仁驚呆了:這又是什么手段?

    朱見深呼呼喘著氣,撿起一塊冰在掌心摩挲,接著,掀開簾子往外瞅了一眼,道:“走是走不了了,估摸著官府、寧王府的人馬上就到,看樣子,不暴露身份是不行了啊!”

    “暴露了也好�!崩钋嗟�,“你離京的事這會兒估計也瞞不住了,暴露了,皇帝能輕松一些,不然,少不得有人非議�!�

    頓了下,“藩王跋扈不是個例,發(fā)生了這個事兒,他日回京也有了約束他們的正當理由�!�

    朱見深緩緩點頭:“你說的有道理,是該管管了,他們倒是舒服了,敗壞的卻是老朱家的名聲,他娘的……看什么看?就說你呢�!�

    說著,甩手又是一巴掌。

    這次,少年眼神不再兇惡,他隱隱有些害怕了。

    這黑臉中年人,該不會真是太上皇吧?

    他惴惴不安……

    ~

    “人來了�!崩钋嗤蝗徽f了句。

    朱見深、王守仁往外看,不多時,就看到十余捕快趕來。

    王守仁道:“他們不識得太上皇身份,也是按律法辦事,總不能跟他們動手吧?”

    “干嘛要動手,我們這不是有個人質(zhì)嗎?”李青笑道,“有這孫子在,捕快豈敢強來?拖著吧,拖到寧王親自趕來,屆時,一切就都說得清了�!�

    “也是�!蓖跏厝庶c點頭,不再憂慮。

    只是,經(jīng)這一事后,他眼下,怕是沒辦法再去準岳丈家了。

    說起來,他準岳丈大小也是走仕途的,如今是布政使的參議,王守仁有些擔(dān)憂,怕牽累到他。

    朱見深瞧出他的顧慮,道:“你成親那天,我去吃杯酒,一切就都不是問題了�!�

    “��?這……”王守仁連連擺手,“小生可不敢�!�

    “沒什么敢不敢的,給你你就受著�!敝煲娚畹溃叭羰窍雸蟠�,那就成親后好好讀書,備戰(zhàn)鄉(xiāng)試,我看好你�!�

    “是�!蓖跏厝蕪氐装擦诵模笆值溃骸安菝褡裰��!�

    朱見深笑了笑,道:“將來,我希望你以臣自稱�!�

    “是�!�

    王守仁承蒙如此隆恩,再也無法說想做道士的話了,甚至,就連欲跟李青學(xué)武的想法,也給壓制了下來。

    這時,捕快到了近前。

    “里面的人聽著,速速放了小世子爺,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別吵了�!崩钋嘞崎_簾子,對他們喊道,“寧王沒來之前,我們是不會放人的,你們?nèi)舾矣瞾�,就等著給他收尸吧�!�

    聞言,捕頭冷汗都冒了出來,連忙道:“冷靜,冷靜啊,好漢你還年輕,你千萬……”

    “你再吵?”

    捕頭連忙捂住自己嘴,表情滑稽,似哭非哭……

    “頭兒,這可怎么辦?”

    “請寧王啊�!辈额^咬著牙低聲說。

    “寧王府的家仆既然告訴了我們,想來……”

    “想個屁,快去��!”

    第11章

    寧王,你好大的威風(fēng)�。�

    李青沉得住氣,捕快們不得不沉住氣,雙方就這么一直耗著,場面安靜卻又詭異……

    約莫兩刻鐘后,寧王府的人率先趕來,將馬車團團包圍,時年六十九歲的老寧王朱奠培親自到場,在家仆的簇擁下,拄著拐杖上前,顫顫巍巍的說:

    “車上的好漢,想要什么盡管開口,切莫傷了本王孫子�!�

    馬車上,李青伸了個懶腰,翹起二郎腿,對朱見深道:“接下來,該你表演了�!�

    朱見深:“……”

    朱見深沒下馬車,只是掀開簾子露了個臉,“朱奠培,還記得我嗎?”

    “你是……?”

    朱奠培老眼昏花,又往前走了幾步,這才看清楚。

    他盯著看了許久,突然身子一顫,手中上等梨花木拐杖‘哐當’落地,人也順勢倒了下來。

    “王爺當心�!�

    家仆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卻被朱奠培推開,他嘴唇吸合半晌,可又不敢相信。

    皇上……啊不,太上皇怎么會來南昌呢?

    老寧王想不通,時隔這么多年,他對成化帝的印象有些模糊,朱見深本人也發(fā)生了很大轉(zhuǎn)變,他無法確定眼前之人的身份。

    朱見深冷冷道:“去寧王府說�!�

    “大膽!放肆……�。 �

    那家仆哪怕需一手托著老寧王,跋扈氣焰卻依然直沖云霄,絲毫不將朱見深放在眼里,哼道:“遇王不拜……”

    “你給本王住口�。 敝斓炫喽哙轮碜哟蠛�。

    “王爺……”

    “閉嘴!”

    “是。”家仆委屈地低下頭。

    朱奠培又盯著朱見深看了陣兒,緩緩點頭:“那便以您所言,咱們?nèi)幫醺f。”

    且不說這份渾厚的上位者氣勢,單是最疼愛的大孫子在人家手上,朱奠培就不敢忤逆,何況,朱見深開口就說去寧王府詳談,若是打劫綁票的土匪,萬沒膽量如此,也沒必要如此。

    這一來,就只剩下一種可能。

    眼前之人,就是大明成化帝,如今的太上皇!

    想到這個可能,朱奠培心肝狂顫,真要是大孫子頂撞了太上皇,那他這個寧王也萬萬護不住,甚至,寧王一脈都要受到牽累。

    只是……他不理解。

    太上皇不是龍體抱恙,這才傳位太子的嗎,怎么會來寧王的藩地呢?

    難道,又要削藩?

    不對啊,三衛(wèi)早就削了,俸祿什么的也砍了一大刀,連爵位繼承都斷檔遞減,且無法長存,只保留了一個王爵免受影響。

    要是再削……沒法再削了啊,再削這日子就沒法過了。

    朱奠培不明真相,不禁又驚又怕。

    他不明白太上皇為何會出現(xiàn)在南昌,也不明白太上皇來這兒的理由,但,他已經(jīng)不懷疑太上皇的身份了。

    朱奠培深吸一口氣,拱手道:“還請……移駕�!�

    光天化日,又是在大街上,他不敢說出朱見深的身份,卻又覺得讓太上皇乘馬車進王府,實在太過怠慢,只好打啞謎說話。

    “不用了,讓你的人讓開�!敝煲娚盍滔潞熥樱辉僬f話。

    朱奠培忙道:“快,快都散開,給皇老爺引路�!�

    “是,王爺�!�

    家仆立即分開,讓出一條路,其中一人上前,給王守仁指路……

    “駕~駕~”

    王守仁輕抖著韁繩,緩緩趕往寧王府……

    即將古稀之年的朱奠培,卻是連轎子都不敢坐,一手拄著拐杖,一手扶著家仆,在后面呼哧帶喘地跟著。

    太上皇乘馬車,他要是坐十六人抬的轎子,豈不顯得比太上皇還尊貴?

    一向跟樹懶一般的老寧王,此刻腿腳異常便利,唯恐跟不上馬車,再發(fā)生兒孫有眼無珠,頂撞太上皇的事情出來……

    “頭兒,現(xiàn)在怎么辦?”

    “上報�。 辈额^能當上捕頭,還是有道理的,遇事請示總不會出錯。

    ~

    路上,

    少年已如驚弓之鳥,再不復(fù)先前跋扈,嚇得臉色蒼白,嘴唇都在顫抖,顯然,他已意識到自己惹了禍,

    滔天大禍!

    他不能言語,卻能聽得見,方才爺爺那充滿敬畏的語氣,無疑說明了這黑臉中年人,就是大明太上皇。

    自己竟然罵了太上皇,且連祖宗八輩都罵了……少年冷汗涔涔。

    算了算,往上倒騰八輩,那也是他的祖宗啊。

    自己罵自己祖宗,又是一條大罪。

    怎么辦?

    這可怎么辦……他冷汗直流,有心求饒認錯,卻又不能言語,人都要崩潰了。

    ~

    寧王府。

    朱見深率先走下馬車。

    李青緊隨其后,叫上趕馬車的王守仁,“走吧小云,來都來了,先在寧王府住上幾日�!�

    王守仁點頭,跳下車,跟上李青、朱見深。

    至于馬車上的少年,三人都沒管。

    朱奠培也沒管,盡管這是他最疼愛的孫子,但和整個寧王一脈相比,并非不能舍棄,若事情真的無可挽回,那犧牲孫子讓太上皇出氣,也不是不可以。

    朱奠培快步跟上,到了門口,步子一頓,對扶著他的家仆快速說道:

    “速去布政司衙門,讓布政使速來王府,就說來了個天大的人物�!�

    “��?這……”

    “快去��!”

    “是,王爺�!�

    朱奠培暗嘆:老天保佑,愿我寧王一脈,能度過這次難關(guān)。

    大明的布政司衙門,多設(shè)立在大明第一任藩王的就藩地,當初朱棣做藩王那會兒,布政司衙門就在北平。

    江..西的布政司衙門在南昌,距離寧王府并不遠,騎馬快行的話,往返都不需一天。

    太上皇微服私訪這么大的事兒,朱奠培不敢宣揚,卻也不敢一人藏著、掖著,布政使這一級別轄管一省行政,絕對有資格知曉。

    吩咐完家仆,朱奠培這才快步跟上,一邊陪著小心、賠著笑臉,姿態(tài)放的極低。

    朱見深卻一點也不給面子,始終冷著一張臉,都不稀得跟他說話。

    直到一行人來到王府二進院的主客堂,朱奠培屏退家仆,并向朱見深大禮參拜之時,他這才開口:

    “久聞江..西多才子,朕靜極思動,故來此領(lǐng)略一二,不想……呵呵�!�

    (太上皇,也是自稱:朕)

    朱見深微微搖頭,清冷道:“寧王,你好大的威風(fēng)啊!”

    “老臣有罪,請?zhí)匣守?zé)罰�!敝斓炫囝濐澪∥〉匾灶^搶地。

    “你當然有罪!”朱見深哼了哼,道:“朕問你,這寧王到底是你,還是你孫子?”

    “是老臣�!�

    “那為何他能享用寧王出行的儀仗?”朱見深一拍桌子,“禮制豈可如此兒戲?”

    朱奠培立正挨打,不敢有絲毫辯解:“老臣知罪,是老臣太過溺愛孫子,違背了禮制。”

    同時,他還有些慶幸,好在只是違背了禮制,并非是僭越,不然,事態(tài)可就無法挽回了。

    朱奠培現(xiàn)在主要擔(dān)心的是,孫子究竟把太上皇得罪到什么程度,若只是出行儀仗的事,倒也算不上大過。

    他還不知他孫子對太上皇破口大罵,并讓家仆動手呢。

    家仆哪里會指責(zé)小世子爺?shù)牟皇�,他們回來稟報,只說是遇上了惡霸,對方要他這個寧王親自過去,并未說真實情況。

    這也是朱奠培把孫子慣壞了,家仆怕說了實情,小世子爺事后報復(fù)。

    “千錯萬錯,都是老臣家教不嚴,太上皇如何懲罰,老臣都心甘情愿�!敝斓炫嘁酝藶檫M,近七十歲的人了,頭磕的砰砰響,瞧著卻是可憐。

    朱見深嗤笑了下,道:“你先起來吧�!�

    “是,謝太上皇。”朱奠培顫巍巍起身,不知是嚇的,還是扮可憐,亦或身體不濟,愣是沒能爬起來。

    朱見深淡淡瞥了他一眼,揶揄道:“要朕扶你嗎?”

    “不,不敢�!敝斓炫嗫赃昕赃昱懒似饋�,大口喘著氣。

    跟著馬車疾行一路,他確實累夠嗆,這會兒腿肚子都在打顫,一半是嚇的,一半是累的。

    他試探著問:“太上皇,可是朱宸濠那小崽子沖撞了您?”

    朱見深嗤笑一聲,懶懶道:“你去問問他,不就知道了?”

    “呃…是�!敝斓炫嘤樣橖c頭,道:“太上皇一路辛苦,老臣這就讓人準備午膳,待太上皇養(yǎng)足了精神,再行處置那狂悖之徒可好?”

    “嗯,下去吧�!�

    “是,老臣告退�!敝斓炫嘧叱隹吞茫嬉还娠L(fēng)來,這才發(fā)覺冷汗?jié)窳艘律溃炱呤娜肆�,卻是人生頭一次心驚膽戰(zhàn)。

    “這小兔崽子,得好生懲治一番了……”他拄著拐杖,吭哧吭哧地去了……

    ~

    “爺爺,孫兒錯了,孫兒再也不敢了�!敝戾峰┠睦镞有半分狂傲,盡顯怯弱姿態(tài)。

    他年紀雖小,卻也知道這次闖的禍有多大。

    朱奠培沉聲說:“爺爺問你,你到底做了什么,如實說來,膽敢有半句假話,爺爺也救不了你�!�

    “說,孫兒都說……”朱宸濠被嚇麻了爪,當即一五一十的和盤托出。

    朱奠培在聽說他跟太上皇對罵,且還罵了祖宗八輩,并對其動手……當即眼前一黑,就要栽倒。

    “爺爺,你可不能有事啊�!敝戾峰﹪槈牧�,顧不得屁股疼痛,連忙跳起來扶住他,老爺子要是嘎了,就再無人能救得了他。

    “別,別,”朱奠培呼呼喘著粗氣,道:“別叫我爺爺,你是我爺爺�!�

    第12章

    黑,實在是黑

    王府客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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