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5章
楊彩干笑笑:“驚喜,驚喜……”
確實驚喜,可又不那么驚喜,因為此地嚴格來說,還是屬于甘.肅地界兒,如此一來,西域布政使這個職位……怕是不好混了。
李青知他心中所想,說道:“以此地為根本,逐步向西域輻射,才是成功的不二之選,真讓你和這數萬百姓空降西域中心地界兒,對你、對百姓,是禍非福。此外,你大可放心,新縣雖是縣,卻享受州府待遇,等你真建設成了州府,它則享有宣慰司的特權。”
“這……當真?”楊彩喜出望外,這可真是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了。
李青淡然道:“國之大事,豈能兒戲?”
李青取出地圖,鋪在地上,說道:“此地處于河西走廊的西端,北有黑山,南有祁連山,未來,這里將成為通往西域的最大門戶,同時,也會是陸路絲綢之路的重要關口,距離哈密已經算很近了,同時,離關內也不算遠,是關內外溝通的橋梁樞紐……”
經過李青講解,楊彩這才釋然,干笑道:
“侯爺您要是早說,下官至少還能多動員兩萬百姓�!�
李青說道:“到底是背井離鄉(xiāng),我如此那般,也是怕出現良莠不齊的狀況,正所謂寧缺毋濫,如若不然,一旦百姓返鄉(xiāng)情緒爆發(fā),朝廷的投入與建設,可就全打了水漂。”
楊彩緩緩點頭,由衷道:“還是侯爺思慮周全,如若在此地扎根,百姓指定格外開心,也萬難有返鄉(xiāng)的可能,對他們來說,在這里跟在大明區(qū)別不算大,侯爺高見……”
李青沒理會馬屁,認真道:“百姓剛來,還處在人生地不熟階段,你要多些耐心,多些寬容�!�
“是,侯爺放心,下官知曉民情洶涌的厲害。”楊彩鄭重點頭。
李青吁了口氣,說道:“古人云:攘外必先安內。先建設好這里,再往西域擴張,前期朝廷會給予建設方面的支持,后續(xù),朝廷會給予擴張方面的支持,有困難找朝廷,只要合理,只要能更好、更高效的往西發(fā)展,朝廷會給予最大限度的滿足,但同時,你也要有足夠的主觀能動性�!�
“下官明白!”楊彩恭聲道,“朝廷的付出必須要有回報,下官不敢說什么大話,但可以保證,不讓朝廷花一文冤枉錢�!�
李青微微笑了,道:“楊知縣果然是聰明人�!�
楊彩恭維道:“機會不等于結果,下官一直都明白,也從未癡心妄想,侯爺能給下官這個機會,便是天大的恩德,豈敢不盡心竭力?”
李青微笑頷首:“與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心,從現在起,你的政績只屬于你,沒有人能分瓜走你的政績,你的付出,既是為國為民,也是為了你自己,好好干,功勞全是你的�!�
“是,謝侯爺提攜。”
楊彩面孔漲紅,深深一揖。
李青扶起他,道:“臨時調度的物資還是有限,遠不足以支撐六萬余百姓建設家園,我要回朝廷一趟,與皇帝說明情況,好讓朝廷加大撥款力度�!�
頓了頓,看向李時珍,道:“你要不要現在回去?”
李時珍微微搖頭:“下官還是不急著回去了,侯爺交代下官的事,還沒盡善盡美呢�!�
經上次李青建議,李時珍也覺得辭官一個人著書,遠不如借用朝廷資源修著一本曠世奇書,便也沒了迫切辭官的心思。
李青輕笑頷首,朝楊彩道:“此地距離關內并不算遠,我的趕路速度,以及在朝廷的話語權,你當也知道一些,不必節(jié)衣縮食什么的,抓緊動員起來才是正理�!�
楊彩頷首稱是,詫然道:“侯爺不會這就要走吧?”
李青反問道:“怎么,剛開始你就沒信心了?”
“自然不是,下官只是覺得侯爺未免太過辛苦了,這才剛結束趕路,侯爺就又要遠赴千里進京,實在是……令下官汗顏啊�!睏畈士嘈Φ�,“侯爺進京是為了下官方便,下官要是這點都不明白,可真是不知好歹了。”
這番話既有恭維的成分,也發(fā)自內心。
僅是親眼所見,李青的高強度工作部署,就令他心驚,簡直跟鐵打的似的……
李青笑了笑,說道:“等我見了皇上,會跟他說一下你這個人,順便給你升到五品�!�
說著,拍了拍楊彩袍服上的補子,道:“過不久,就是白鷴了。”
楊彩怦然心動。
實沒想到永青侯會這般快兌現承諾,嘴上矜持,內心卻巴不得李青立馬進京。
李青沒讓他失望,又與李時珍說了幾句,便轉身離去……
望著逐漸消失的身影,楊彩慚愧道,“只可惜,我大明沒有良駒配得上侯爺,不然,侯爺也能輕松不少�!�
李時珍說道:“良駒哪里及得上永青侯�!�
“呃呵呵……也是哈�!�
…
…
京師。
或許是賑災期間太過忙碌,走的地方過多,雖只隔了一年沒回來,李青卻有種離開許久的感覺。
太子立了,財政危機解除了,熱火朝天的爭論也停歇了。
時下的大明朝廷,又恢復了平靜,可這平靜也才剛開始,就聽到了李青回京的消息。
群臣都有些疲了,也就罵一句:這狗日的可真扛造。
乾清宮中。
君臣相對而坐,太子打橫作陪。
李青匆匆說了些這一年來的見聞,皇帝大多也知曉,對具體詳情不怎么意外,太子朱載坖卻是驚心動魄。
尤其聽李青說到大地吃人,刺眼白骨等字眼兒,更是面色發(fā)白,滿臉不可置信。
“如此盛世,一場大地震竟有如此破壞力,實在是……”朱載坖喃喃半晌,也沒表達出個所以然來。
朱厚熜一針見血的說道:“盛世是盛世,脆弱也是真脆弱。任何時候都是如此,這點,唐玄宗已經生動的演繹過了。不要只著眼于鼎盛,越是鼎盛,越容易衰落,且一旦衰落,往往一瀉千里,一發(fā)不可收拾。生于憂患,死于安樂,便是這個道理�!�
“父皇教誨的是。”朱載坖訕訕道,“兒臣明白,兒臣只是……”
“知而不行,便是不知�!敝旌駸写驍�,輕哼道:“書也沒少讀,道理也都懂,卻不見你如何學以致用,什么四海承平?什么疥癬之疾?臣子這樣說,你就這樣信?”
“兒臣……知罪�!�
朱厚熜平時還算溫和,今日突然嚴厲,主要還是因為李青當面,覺得兒子讓他丟人了,故才說話重了些。
李青沒有進一步讓太子難堪,輕松轉移了話題:“知而不行,便是不知……嗯,皇上這話耳熟啊�!�
朱厚熜怔了下,繼而老臉一紅,說道:“還是說說經營西域的事吧�!�
李青沒有再打趣,轉而聊起政事。
人口,建設,大局部署,政治意義,百姓情緒,文化宗教……
朱厚熜也不時指出問題,李青有時認可,加以補充,有時反對,道出弊端……
朱載坖根本跟不上節(jié)奏,甚至都沒聽懂二人在說什么。
每個字、每個詞都聽得懂,組織成一句話就讓他費解了,兩人說話太快,話題跳躍性太強,還能抽空說笑兩句……
搞得朱載坖頭都大了。
不過,朱載坖有一點還是挺明智的,期間,十分安靜。
一句話都沒再說。
因為他明白,在這兩人面前,隨便一句話就能暴露他的無知……
第529章
恃寵而驕朱厚熜
前后不過一刻鐘,兩人的政事就聊完了。
朱載坖只覺君臣二人在用一種很新的交流方式,不過有一點他明白了,李青這次回來,其核心還是來要錢來了。
且要的還不少。
更讓他驚奇的是,父皇非但不覺得開支過大,反而一副太劃算了的模樣。
雖說現在朝廷財政狀況不緊張了,可這么個搞法……怕是也難以持久啊。
朱載坖也不敢表達看法,父皇都痛快答應了,他還能說什么?
除了暴露自己無知,除了讓父皇惱火,沒有半點意義。
見二人停下話題,轉而聊起養(yǎng)生,朱載坖這才適當的說上兩句,稍微秀一秀存在感。
再怎么說……
咱也是太子不是?
一番談聊之后,三人改喝茶為飲酒,話題也更進一步的輕松下來,偶爾談及政事,也是如蜻蜓點水,一觸即退,讓朱載坖大為輕松。
最起碼,勸酒他還是會的……
兩刻鐘之后,李青飯足微醺,放下筷子,靠在椅背上,享受難得的安逸。
朱厚熜問道:“關外之事,多久能結束?”
“一個月左右吧。”
“這么快?”朱載坖驚詫,這會兒只是談天,他覺得可以適當說兩句。
朱厚熜無奈搖頭。
李青笑呵呵道:“你父皇問的是我還要忙多久。”
“呃……這樣啊�!敝燧d坖訕訕,轉移話題道,“這一年來,永青侯當真是辛苦了�!�
李青只是笑笑,問道:“殿下對政務可還順手?”
“呃……還好吧,一些個奏疏還是能處理的�!敝燧d坖心虛的瞧了眼父皇。
李青安慰:“慢慢來,誰也不是一上來就能得心應手,不要心急,更不要妄自菲薄,沒有天生的帝王……”
這話,李青說的也挺心虛的。
真要說,大明的皇帝之中,除了小師弟,也就朱祁鈺、朱佑樘政治天賦不足,余者,就連朱祁鎮(zhèn)都在及格線之上。
更多還真是天生的帝王。
遠的不說,就近幾代,朱見深、朱厚照、朱厚熜,哪怕以李青的標準,都十分優(yōu)秀。
而時下的這個太子……估計也就能和中宗、孝宗持平。
不過若是臣子足夠強,也沒什么影響。
話說……
被嘉靖調教了數十年,時下的朝廷大員,還真沒幾個草包。
未來只要君臣能把勁兒用到一處,未嘗不是好事……
朱厚熜呵著酒氣說道:“情勢如此,未來,只能你來扮白臉了。”
李青微微點頭:“我無所謂,反正名聲早就臭了�!�
朱載坖不明白話中深意,卻也隱隱覺得跟自己有關,舉杯道:
“孤敬永青侯一杯�!�
李青舉杯與他碰了下,就唇飲了。
朱厚熜瞥了眼難成大器的兒子,道:“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去干點兒正事去吧�!�
“呃……是,兒臣告退。”
朱載坖訕然起身,行了一禮,又朝李青頷首示意,這才往御書房走去……
“這個太子……只能將就了,你辛苦一下。”朱厚熜說道,“等朕有了孫子,會從小抓起�!�
李青笑了笑,難得安慰:“其實也還好,大明發(fā)展至今,許多事已經由不得……總之大勢已定,無太大影響�!�
朱厚熜面色晦暗,嗤笑道:“這大勢……多虧了你。”
“啊哈哈……不用謝。”李青干笑笑,道,“太子最起碼態(tài)度上是沒問題的,有我這個惡人在,未來他這個皇帝也不會太難做,大可不必憂心忡忡�!�
頓了頓,“聽聞,你之前常去大高玄殿,怎么,想去金陵了?”
“聽沈煉說的?”
“你這就沒意思了啊�!�
“……好吧。”朱厚熜苦笑點頭,說道,“我是想去金陵了,想去看看兒子,也想捎帶手出口心頭惡氣,再等幾年,怕是想揍也沒機會了�!�
李青:-_-||“你這不是欺負人嘛,人家都多大歲數了,你這……”
一直心平氣和,有說有笑的朱厚熜突然怒了,豁然起身,怒視李青,吼道:
“咋?歲數大就有理了?他如何?我如何?你如何待他?你如何待我?”
李青抬起衣袖擦了擦唾沫星子,難得沒有發(fā)飆,無奈道:“終究是一家人,沒必要……”
“有!就有!”朱厚熜有些聲嘶力竭,跟個鬧脾氣的小孩兒似的。
李青一陣無語。
“關外之事結束,帶我去金陵�!�
“……你這是求人辦事的態(tài)度?”
“關外之事結束,
請帶我去金陵�!敝旌駸杏舶畎畹募恿藗‘請’。
李青好氣又好笑,說道:“其實還有很多事要做。”
“我知道,我會做,可這并不會浪費多少時間�!敝旌駸姓f道,“私下去,又有你,難道我就不能享受一個小假期?那廝清閑了數十年,我清閑數十日還不成?別逼我罵娘……”
李青面無表情道:“我還真是給你慣壞了,罵娘都來了……好臉給多了,真當我是慈眉善目��?”
朱厚熜絲毫不慫,譏笑道:“你給我慣壞了?呵呵,你這話說的……臊不臊得慌?你慣著誰你沒點數?”
李青瞪眼,卻沒發(fā)作。
到底有些心虛……
再聯想到這一年來,朱厚熜頂著的壓力,李青也不忍心拒絕,只得說:“這次,就允許你小小任性一下,不過……可別恃寵而驕�!�
“恃寵而驕……”朱厚熜氣郁,“這是一個臣子對君父用的詞兒嗎?”
李青有些惱了,“老子辛辛苦苦一整年,腿都要跑斷了,你擱這兒跟誰呢?”
“我……”
朱厚熜也突然覺得今日的確有些過分了,悻悻道,“反正你要帶我去金陵,這點沒商量。”
李青不咸不淡的說:“玩歸玩,干歸干,小假期結束,好好做事�!�
朱厚熜一想到金陵那廝,情緒又上來了,冷哼道:“朕這個皇帝,還用得著你指點?”
李青暴怒,拍案而起,剛要有所動作,卻又停住了。
緊接著,外殿小太監(jiān)低著頭,挪著小碎步,瑟縮著走進來。
朱厚熜挑釁地瞥了李青一眼,淡淡問:“何事?”
“回皇上,李大學士求見,吵著要見永青侯。”小太監(jiān)干巴巴道。
朱厚熜愕然。
李青卻是有些心虛,不由想起之前答應本家的事來了……
“到底是誰走漏的風聲?”
朱厚熜鄙夷道:“這還用走漏風聲?就你身上的權臣味兒,隔著八百里,人家都能聞見。”
李青:“……”
朱厚熜:“宣吧!”
“是。”小太監(jiān)如蒙大赦,忙不迭去了。
李青皺眉道:“李本不想干了,你不知道?”
“我知道�!敝旌駸休p嘆道,“想走就走吧,以現有的政治格局來看……少了李本也沒什么影響,再說,李本也著實干不動了,到底是有功于社稷的人,總不好真讓他死在任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