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祝寧皺了皺眉,黃雅若也是發(fā)的求助帖,但黃雅若求助的時候,是非常驚恐的,她深深意識到自己遇到了什么不正常的事兒,想要求助網(wǎng)友給自己一個解脫。
但這個人的語氣怎么說呢,他好像覺得自己牙齒里住了一個人是很正常的,其他人才是不正常的?
而且他苦惱的問題是,牙齒里住的人說話時機不對,有點打擾自己的生活。
精神分裂?
下面評論:“呦,你說你牙齒里住了一個人,他跟你說什么了?明天彩票號碼?”
“告訴我吧,我也想知道。”
“這是個神經(jīng)病啊,管理員都不刪帖?”
“你想讓我們出什么主意,讓你跟你牙齒里的人修復(fù)關(guān)系�。俊�
“分手吧,下一題。”
評論區(qū)大多數(shù)都是在嘲諷,有些人覺得這個故事不錯,建議他去投稿廁所讀物。
但樓主非常認真,他逐條回復(fù)了每個網(wǎng)友的問題:“他跟我說,他牙疼�!�
評論:“……”
“靠,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你牙齒里住了一個人,然后說自己牙疼?這人是不是真的有病�。俊�
“建議呼叫安全局�!�
“你是干什么的?你真的不是瘋子?是不是寫來找素材的?”
“你實在不行找個班上吧�!�
樓主回復(fù):“不,我不是寫的,我的職業(yè)是牙醫(yī)�!�
第71章
牙齒
我的職業(yè)是牙醫(yī)。
但我的牙齒里住了個人,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天我起床刷牙,突然聽到一聲:
喂——
整個家里只有我一個人,
衛(wèi)生間里空蕩蕩的,
我看向鏡子,
鏡子里的我一臉麻木。
喂——
他又叫我。
聲音好像是從我的牙齒里傳來的?雖然不知道為什么有這種感覺,但好像真的是從牙齒里傳來的。
我用牙刷敲了敲我的牙齒,聽到很悶的響聲,他沒有再說話了。
我洗漱完之后要去上班,這是我每天的日常行為。牙醫(yī)館開在貧民窟,
我就住同個小區(qū),
只要下樓就能去工作,
通勤時間不超過五分鐘。
這個診所是我父親留給我的,去牙醫(yī)館的路上要穿越一條黑漆漆的樓道,
我從小在這兒長大。
后來父親去世了,這里聽說有金屬污染,
所以有些鄰居搬走了,但是又搬過來新的鄰居。
新的鄰居都是些殘次品,
他們很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一旦拿到錢就會吸食一種叫黑夢的新型致幻劑,時間長了會腐蝕牙齒。
我從來不覺得他們討人厭,因為他們的牙齒壞掉后會過來找我修牙。
做生意嘛,最害怕的就是有一天自己沒有客源,但是我這兒客源是源源不斷的。
因為科技發(fā)展,
很多牙醫(yī)被機器取代了,牙醫(yī)變成了一種有點復(fù)古的職業(yè),現(xiàn)在很多醫(yī)療艙可以看牙,
無痛,比人更加精準,全程體驗都非常優(yōu)秀。
但是貴。
很多人根本看不起,只能來找我做手藝活。
我一直為這些人服務(wù)的,他們叫我黑夢牙醫(yī)。
他們說我專門吃致幻劑后遺癥的這碗飯,我從不否認,這沒什么好否認的。
頂層的財閥在蠶食底層的人,一層層剝削下來,我只是處于食物鏈最后一段。
我沒辦法拯救這些殘次品,但我可以為他們治療牙齒。
我每天都會穿過很多殘次品才能回到我的診所,我經(jīng)常覺得有人想要殺我,他們就大大方方躺尸在角落里,說不定哪天吸食太過了產(chǎn)生幻覺,就會把我弄死。
我一直有這個覺悟,但從來沒想過搬家,我覺得就這樣結(jié)束也沒什么事兒。
我有時候會很好奇,那個黑夢到底是個什么東西?
他們?yōu)槭裁次持髸稍诮锹淅�,角落里不臟嗎?
但我沒有越軌嘗試過,我每天只是重復(fù)自己的生活,醒來,去上班,打開病人的口腔,看到一口黑牙,時間久了,我甚至可以通過牙齒辨認這個人是誰。
其實我能做的事兒很少,因為我不論怎么修補,那些牙齒都會繼續(xù)壞掉,所以我只是治標不治本。
但我一直在觀察這些人的牙齒,每個人的牙齒都不一樣,每一顆小小的牙齒好像有獨立的生命。
真奇怪的想法,我還沒有吸食黑夢,就已經(jīng)產(chǎn)生幻覺了。
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直到我的牙齒開始說話了。
他剛開始只是叫我,喂!
喂——
這些喂有不同的語氣,好像是用來表達自己不同的心情,我覺得很煩,太吵了。
真的,比那些殘次品更討人厭,他說話的時候聲音會準確傳達到我的腦海,我沒辦法逃避,也沒辦法堵住耳朵。
不論我怎么大聲外放音樂,音樂聲都蓋不過牙齒里的聲音。
我問過其他人能不能聽到。
助理醫(yī)生很驚恐地看著我,好像我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沒人能聽到,只有我能聽到,所以他能煩的人也只有我一個人而已。
這太難受了,一個人的牙齒里住了一個人,或者說,一個人住在另外一個人的牙齒里。
這對我們倆來說應(yīng)該都很難受。
我有時候會幻想,住在我牙齒里的這個人是什么感受呢?他每天都做在什么?
也每天早上醒來之后刷牙嗎?
我給自己拍了很多牙齒的照片,我每天都會拍一張,我想找到他在哪兒,我想對他了解更深入點。
但不論我使用什么機器,或者用什么手段,我都找不到他。
我甚至去看了其他牙科醫(yī)生,但那個醫(yī)生沒有找到我的病灶,反而讓我看心理科。
太不專業(yè)了。
我明明過來看的是牙齒,怎么讓我去看心理科呢?
我又花錢去看了專門治療牙齒的醫(yī)療艙,一次費用很高,需要花費三萬新幣。
那個號稱高科技的醫(yī)療艙沒有檢測出任何問題,“你的牙齒很健康�!贬t(yī)療艙機械女聲對我說。
我很失望,但我還是保留了這個習(xí)慣,每天去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打開儀器給自己拍攝一張牙齒的照片。
久而久之,我家里都是牙齒的照片,他們看上去千篇一律的沒有任何區(qū)別。
但我感覺,這些照片很漂亮,我是牙醫(yī),我很注重自己的牙齒保護,每一顆牙齒都很健康。
我有時候會帶著欣賞的目光去看待這一顆顆牙,像是在巡視自己的領(lǐng)土。
后來,他好像學(xué)會了說話,他不只是說喂,他說了第一句話。
“牙疼�!�
然后是更完整的一句話:“我牙疼�!�
“醫(yī)生,我牙疼�!�
我經(jīng)常聽到這句話,醫(yī)生我牙疼,每個患者見面基本都是用這句話來開場。
我在這個時候會耐心詢問他到底哪顆牙疼,怎么疼,我會敲敲他的牙齒表面,詢問是這里嗎?我會打開大燈,探進他的口腔,仔仔細細觀察他的那顆壞牙。
醫(yī)生,我牙疼。
正常情況下我都應(yīng)該是這樣處理的。
但是他讓我很困惑,因為他住在我的牙齒里,我沒辦法看到他的嘴巴,也沒辦法看到他的牙。
他的牙齒里也會住著一個人嗎?
他牙齒里的人也會跟他說牙疼嗎?
越來越煩人了,我心想。
我的忍耐力有極限,他可以這樣喂喂喂地叫我,但不能日夜在我牙齒里喊:醫(yī)生!我的牙齒好疼!
我的意思是,這樣不禮貌。
很不禮貌的。
那天我在給人做根管治療,他這樣一叫,我手抖了抖,電鉆沒控制好,我差點穿透了那個病人的臉頰。
我賠了一些錢,對方是個殘次品,他本來就快死了,偏偏要來我的診所坑我一筆。
我賠了一半身家出去。
然后我開始仔細琢磨這件事了,這樣下去不行的,我應(yīng)該是遇到了一些問題,需要自己拯救自己。
我在匿名互助論壇上發(fā)布帖子,希望有人能解開我的問題。
但是他們都在陰陽怪氣嘲笑我,我很有耐心的,就像對待我的每一位病人一樣耐心回復(fù)。
“我沒有開玩笑哦,我說認真的,他說自己牙疼,我是一名牙醫(yī)……”
我不厭其煩地回復(fù)網(wǎng)友的消息,但是沒有人關(guān)心我,他們都在嘲笑我。
這件事比那個牙齒里的人讓我更難過,為什么有這么多人在說話,為什么有這么多人在回復(fù)這張?zhí)印?br />
卻沒有一個人關(guān)心我呢?
他們?yōu)槭裁绰牪坏轿艺f話?我的意思是,我在說話,但他們好像聽不到,他們一直在自顧自地說自己的。
我們都在說話,但沒有在交流。
“醫(yī)生,我牙疼�!蹦莻小人又開始了。
“醫(yī)生,我好疼,能不能救救我?這里很擠啊。”
當然會擠,牙齒就那么大,哪怕完全掏空了也沒多大的地方。
那我救一救你好了。
救人是醫(yī)生的天職,我感覺自己有點傲慢了,我應(yīng)該對所有的病患都一視同仁,一個病患就在我的牙齒里,我現(xiàn)在才想起幫他看病。
很不善良。
我要做一個善良富有責(zé)任心的人。
診所自從發(fā)生上次的事兒已經(jīng)沒什么病患了,我的助理醫(yī)生懷疑我有病,他已經(jīng)辭職很久。
現(xiàn)在診所只有我一個人,剛好我做的事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
我對著鏡子拿起電鉆,內(nèi)心還有些緊張,都說醫(yī)者不自醫(yī),我還沒給自己看過牙。
高速旋轉(zhuǎn)的電鉆對準了自己的牙齒,其實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哪兒,所以我只能一個個去嘗試。
我的第一個目標是我右側(cè)下排第三顆牙,我說不上來為什么第一個就選它,我當時想的是,如果我要住在一個人的牙齒里,這顆牙會比較舒適,它看上去很寬敞干凈啊。
嗡嗡嗡——
機器響起來的時候發(fā)出嗡鳴聲,電鉆高速轉(zhuǎn)動后產(chǎn)生摩擦?xí)行└邷兀衣劦搅穗娿@把牙齒鉆開的氣息,是牙齒被碾成碎屑的氣息。
我給那顆牙鉆了個洞,如果那顆牙真的是某個人的家,那他家現(xiàn)在天花板被人掀開了。
我用超強的燈光看了一眼,空的,只是一顆普通的牙齒而已。
我有些失望,你到底在哪兒呢?
“醫(yī)生,我牙疼。”他又在叫我。
“不要催我�!蔽议_始煩躁了。
接著是第二顆牙,空的。
第三顆牙,空的。
第四顆牙,空的……
我手持電鉆,鉆開一顆又一顆牙,像是一個伐木工人沖進森林,在電鉆聲后,大樹接二連三倒地,我的牙齒留下了一個又一個深坑。
我只剩下最后一顆好的牙了。
他應(yīng)該在這里。
我面對著自己一口爛牙,竟然有一種很放松的感覺,這件事就要結(jié)束了。
馬上就要結(jié)束了。
我把電鉆對準了這顆牙,我聽到了熟悉的嗡鳴聲,我聞到了牙齒碎屑的氣味,我感受到了摩擦產(chǎn)生的高溫。
很真實,好像就在身邊一樣,不只是我的牙齒感受到了,我整個人都感受到了。
嗡嗡嗡——
頭頂上傳來了一陣轟鳴聲,天花板開裂了。
我呆呆地看著,天花板四分五裂,好像有什么東西要鉆進來。
電鉆,我看到了電鉆進來了一個頭,高速旋轉(zhuǎn)下,天花板的墻體被硬生生鉆開,一時間碎石塊飛舞。
我應(yīng)該停止,但我沒辦法停止。
我眼睜睜看著一個巨大的電鉆從天而降。
……
“謝謝大家,我的問題解決了�!�
這是牙醫(yī)留在論壇里的最后一句話。
祝寧不斷往下翻看,網(wǎng)友好像對這樣的故事很不買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