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祝寧剛想動，突然感覺不對勁。

    那種不對勁不是很明顯，非常非常細微，但如果是你你也會在第一時間反應(yīng)過來。

    有什么東西觸碰了她的靴子尖。

    人有時候很奇怪的，明明穿著鞋子，但是外界有什么東西碰到你，或者不小心踩到什么東西，你能感受到異常。

    尤其是工作服神經(jīng)傳導(dǎo)功能放大了這種異樣感。

    祝寧低下頭，有什么東西一下下觸碰著她。

    是血。

    血泊從深處涌來，粘稠的血液慢慢流動。

    因為開著夜視功能，在綠色的濾鏡下看，鮮血變成了綠色，她好像能看到血泊里伸出細小的觸角，一邊掙扎著一邊往她腳上爬。

    精神污染。

    還沒走進污染區(qū)域，精神污染已經(jīng)開始了。

    祝寧深吸一口氣，她嘗試著移開自己的腳，地面上留下了一個清晰的血腳印。

    這邊應(yīng)該是污染區(qū)域。

    祝寧走進走廊，這條走廊一定是接近牙醫(yī)館的，她有種錯覺，自己好像走進了某個人的口腔里。

    她剛才打出一顆子彈，把一個人的嘴巴打爛了。

    現(xiàn)在這個人的口腔在流血。

    祝寧剛走了一步，突然，她聽到叮咚一聲。

    有什么東西掉在地上，然后在空蕩蕩的走廊里彈跳了兩下，很像樓上有彈珠掉下來的聲音。

    緊接著，噼里啪啦——

    越來越多的東西傾瀉而下，像是下了一場冰雹，掉落下的東西砸在人的身上像是石子，頭盔都被砸得砰砰作響。

    祝寧眼前一時間有些模糊，穿著全身防護服，砸在身上的感覺不疼，很快就順著肩膀掉在地上彈開了。但是異樣感很重，全身的細胞都在叫囂著逃跑。

    她伸出手，接住了一把東西。

    那是……牙齒？

    她的手掌心里躺著一把發(fā)黃的牙齒，這些牙齒有些已經(jīng)殘缺，只有一半牙根，有些表面附著著黑黃色的污漬，好像是一顆壞牙。

    現(xiàn)在它們躺在祝寧的手掌心。

    這里在下一場牙齒的雨，而祝寧就站在這場牙齒雨下。

    第73章

    牙人

    牙醫(yī)拔完牙之后牙齒都怎么處理呢？

    就像是理發(fā)店一定有大量頭發(fā)，

    私人牙醫(yī)館如果想收集牙齒，從業(yè)超過十年他就會擁有常人難以想象的牙齒。

    現(xiàn)在牙齒順著祝寧的指縫掉落在地上，她甚至都握不住。

    每一顆牙都來自不同的主人，

    他們形態(tài)各異，

    專業(yè)人士通過牙齒甚至能看出這個人經(jīng)歷了什么。

    那些淋在身上的牙齒好像在撫摸她，

    想到這些東西曾經(jīng)來自某個人的口腔，她就本能地感覺到毛骨悚然。

    系統(tǒng)播報精神值下降，祝寧甚至還沒走進污染區(qū)域就掉了10的精神值。

    這場牙齒雨大概下了分鐘，分鐘后，黑漆漆的走廊上積累著一層黃色的牙，

    大概有厘米那么厚。

    人踩上去的時候發(fā)出窸窸窣窣的響聲，

    牙齒和鞋底摩擦，

    好像能順著腳底傳遞上來。

    祝寧深吸一口氣，精神值波動已經(jīng)很明顯了，

    她沒有慌張，這個時候不能慌張，

    越是慌張越容易混亂。

    她扔掉了手里的那一把牙齒，就像是扔掉了一把冰雹一樣正常。

    保持冷靜。

    祝寧，

    保持冷靜。

    這條空中走廊沒有開窗，也沒有聲控燈，所以不論白天還是黑夜這里都是黑漆漆的。

    而且天花板很低，只有兩米高，稍微高點的人，比如初靈過來可能要頂著天花板走。

    很壓抑。

    這條走廊非常非常壓抑，

    人在里面走會感覺自己被擠壓了。

    一條走廊大概是五百米，其實祝寧不大理解這個構(gòu)造。

    每棟樓都是細細長長的一條，一層只有一戶人家，

    中間門這些走廊完全是浪費的。

    真正想要省錢容納更多居民的貧民窟應(yīng)該像蜂巢那種類型，一層容納更多的人，但這個蟻穴怎么反著來的？

    設(shè)計蟻穴的初衷是什么？

    祝寧踩著牙齒走過走廊，盡頭是另外一扇安全通道大門，這里的大門都是正方形的，橫豎都是兩米。

    祝寧像是剛從一個標準的長方體數(shù)據(jù)塊里走出來。

    安全通道大門后有另外一扇門，門牌上寫著，35—35—01，旁邊有個更大的招牌：小白兔口腔。

    眼前出現(xiàn)了黑色抽動的線條，污染區(qū)域的背景色出現(xiàn)了。

    祝寧剛一邁進去，頭盔自動播報。

    她找到了真正的35號樓，這里真的是污染區(qū)域。

    b級污染區(qū)域，海洋館也是b級，當時需要一支五人獵魔人團隊，現(xiàn)在祝寧竟然要獨自進入b級污染區(qū)域。

    污染區(qū)域的整體面積比祝寧想象的大太多了，以她對這個地方的判斷，每家每戶的面積應(yīng)該都不會很大，肯定不會超過一個游泳池大小。

    但頭盔的自動檢測播報出來的面積是10個游泳池大小。

    也就是說，這個污染區(qū)域可能不只是牙醫(yī)館，還包括了大半個小區(qū)。

    牙醫(yī)館只是其中一個點。

    這個小區(qū)太詭異了，祝寧探索范圍一下子變大，給她增加了很多難度。

    意味著很有可能她需要在蟻穴中穿梭。

    祝寧推開了小白兔口腔的大門，剛進門的位置是個休息區(qū)，里面擺了一整排的兔子毛絨玩偶，桌上是五顏六色的益智玩具，旁邊的吧臺還準備了糖果和茶水。

    很多牙醫(yī)館都是這個構(gòu)造，有些小朋友來拔牙會害怕，護士一般都會負責安撫小朋友的情緒。

    他們會讓小朋友去選擇一個自己的毛絨玩偶陪伴自己拔牙。

    這里應(yīng)該本來是個普通的住宅，但是被改造了一番，買下了樓上五層的建筑，互相打通之后變成了一家牙醫(yī)館。

    這么一看這家牙醫(yī)館出人意料的正規(guī)。

    里面好像有人，傳來人交談的聲音。

    祝寧沒貿(mào)然進去，她旁邊有個員工休息室，里面掛了一排白大褂，這里應(yīng)該是大夫上班做準備的地方。

    他們會在這兒換下自己的衣服，然后準備好再進去。

    祝寧想了想，從上面拿下一件白大褂穿上，進入污染區(qū)域之后要選擇一個身份，她給自己選了——牙醫(yī)。

    她戴著頭盔不可能選擇患者，不然會被人強制打開口腔。

    休息室里有一面鏡子，鏡子上寫著“正容鏡”，非常高的一面鏡子，在這家牙醫(yī)館里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這家診所這么注重醫(yī)生的儀容儀表？

    祝寧穿好白大褂之后，對著鏡子整理了一番，鏡子里的她很奇怪，純黑色的防護服加上一頂黑色頭盔，外面偏偏又套上了一件白大褂。

    很詭異的醫(yī)生，看上去像是那種變態(tài)牙醫(yī)。

    祝寧湊近了鏡子，鏡子的右上角破損了，這一角的鏡片已經(jīng)開裂，在右上角形成了一個指甲蓋大小的蜘蛛網(wǎng)裂痕。

    這個位置的裂痕有點怪異，一般鏡子磕磕碰碰都是下面的兩個角居多，跟地面形成自然的磕碰。

    右上角是怎么碰到的？

    而且只有這么小的一個，像是有什么錐子狀的東西在上面戳了一下。

    祝寧仔細觀察著，她頭盔里有視線放大功能，不知道為什么她怎么放大都看不清。

    細小的碎鏡片不斷放大放大，折射出無數(shù)個祝寧的影子，她都能看到鏡子的裂痕縫隙。

    好像能透過鏡子碎片看到鏡子內(nèi)部的世界。

    里面有人一樣。

    好奇怪的想法，突然冒出來的念頭，沒頭沒尾的，但祝寧總覺得這里面有人。

    突然，鏡子的一角暗了暗，有個人影出現(xiàn)在鏡子中。

    祝寧身體一僵，對方就站在祝寧的身后，她能聽到對方的呼吸聲。

    呼吸節(jié)奏很奇怪，喘氣比正常人慢很多，不知道什么時候過來的。

    她穿著粉紅色的護士服，手里抱著一本病例，一臉微笑。

    是那種露出八顆牙的微笑，牙齒非常健康，很白很亮，她眼睛是純黑的。

    明明在笑，但漆黑的眼睛里沒有笑意。

    現(xiàn)在她正通過鏡子和祝寧對視。

    自從進入蟻穴后，她的精神值掉的飛快，現(xiàn)在已經(jīng)下降13了，祝寧都懷疑自己能不能活著從這兒走出去。

    一般來說任務(wù)結(jié)束后她的精神值會自動恢復(fù)，但如果她沒完成任務(wù)，可能會死在這兒。

    “醫(yī)生，患者等你很久了�！弊o士說。

    祝寧直起身，她在這個區(qū)域里的身份是醫(yī)生，護士會叫自己去看病。

    很正常。

    這很正常。

    祝寧看了一眼護士小姐胸前的銘牌，這人叫許梅。

    之前看牙醫(yī)的帖子，她一直以為這個牙醫(yī)館里沒幾個人，沒想到里面的人可能比自己想得多。

    現(xiàn)在出場的第一個人是護士。

    許梅不知道是不是經(jīng)過特訓(xùn)，她一直維持著同一個表情，面帶微笑，弧度從頭到尾都沒變過，跟這個污染區(qū)域的風格非常相似。

    很像設(shè)定的某種程序。

    許梅在前面走，祝寧故意走得很慢，一樓是休息室前臺和休閑區(qū)，整個區(qū)域都裝修得很溫馨，色調(diào)是淺黃色的。

    但有點舊了，背景是抽動的黑色線條，襯托下很像鬼屋。

    一樓是檢查室，一些牙片都在一樓拍攝，祝寧只是路過時匆匆瞥了一眼。

    樓是洗牙區(qū)和美容區(qū)，有些客人來洗牙或者美牙都是進入樓。

    四樓是真正的治療區(qū)，一共有四個診室，這家牙醫(yī)館曾經(jīng)肯定輝煌過，不然不會有這么多診室。

    許梅帶著祝寧走進四樓，祝寧看了一眼，五樓大門是緊鎖的，一扇兩米寬兩米高的黑色大門，那扇門長得也很奇怪。

    正常的門會有門把手，還有縫隙，但那扇門沒有，它遠遠看上去像是一整塊黑色鋼鐵。

    五樓是干什么的？

    許梅：“醫(yī)生？這邊�！�

    祝寧回過神，她跟著許梅走向一號診室，她剛剛選定了自己的身份，許梅準確地把她領(lǐng)進這里，好像這就是她的辦公室一樣。

    祝寧有種很奇怪的感覺，也進入過其他污染區(qū)域，但不論去哪個扮演什么身份，她其實內(nèi)心都會很清晰地知道自己在扮演。

    但進入診室之后，祝寧涌上來一種怪異感，好像自己真的是這里的醫(yī)生，許梅就是自己的同事。

    她們已經(jīng)共事很久了，非常有默契，這就是祝寧的日常行為。

    每天穿越一條黑漆漆的走廊，然后過來換上白大褂，對著一面破損的鏡子整理自己的儀容儀表，然后在許梅的指示下進入診室，開啟自己工作的一天。

    這個行為她好像重復(fù)了無數(shù)次，已經(jīng)刻進本能，形成她的肌肉記憶。

    她很熟練地坐下，躺椅上已經(jīng)躺著一位病患，那個人四肢都被綁住了。

    他的手腳被固定在四個點，連脖頸也被束縛帶勒住。

    為什么要綁住患者？

    這又不是精神病院。

    祝寧看了一眼許梅，許梅剛戴好手套，正在旁邊看著祝寧。

    許梅還保持著八顆牙齒的微笑，好像把病人綁在椅子上很正常，祝寧看到她之后，竟然沒有詢問出來。

    她本來想問為什么，但是一瞬間門打消了這個念頭，馬上接受了現(xiàn)實。

    把來看病的患者綁在椅子上，太正常了，不然他們會逃跑的。

    而且那個患者也沒有表達出不適啊，他好像經(jīng)常被人綁在這兒。

    祝寧戴上了醫(yī)用手套，戴上之后她還愣了愣，她手上覆蓋著黑色的防護服手套，手套外面再戴個手套，顯得有點怪異的。

    “醫(yī)生，我牙疼。”患者說。

    祝寧的目光從手套上挪開，注視著自己的患者。

    許梅已經(jīng)做好了所有準備工作，那個患者胡子拉碴的，身上穿的衣服也不整潔，袖子已經(jīng)磨損了，看上去像個流浪漢。

    旁邊電腦上顯示了他的牙片，祝寧看了一眼，大多數(shù)牙齒都覆蓋了陰影，沒有專業(yè)知識根本看不懂。

    患者臉色發(fā)黃，一臉求救地看著祝寧，“醫(yī)生，我的牙齒好疼�！�

    好熟悉的一句話，祝寧總覺得自己聽了好幾千遍，好像出生起就一直在聽。

    醫(yī)生，我的牙齒好疼啊。

    祝寧拉過冷光燈，打在患者的臉上，“張嘴�！�

    患者聽話地張開嘴，在明亮大燈的照射下，口腔內(nèi)部一覽無遺，這個人的牙齒都是黑黃色的，祝寧不是牙醫(yī)都能看出不健康。

    她從來沒從這個視角仔細看過一個人的牙齒，原來牙醫(yī)的日常是這樣的。

    祝寧自如調(diào)整了燈光的角度和亮度，好奇怪，自己不需要學(xué)習就會使用這些設(shè)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