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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情事已歇,二人赤裸裸地挨在一處,汗水黏膩,可他們都貪戀皮肉相貼帶來的熨帖,即便是什么都不說,心中依舊充斥著無法言說的滿足。

    二人閑散地聊著,不拘談什么,這樣的溫存于他們已經(jīng)是彌足珍貴。

    蕭元憫問他:“什么時候回去?”

    蕭元鶴不高興,可還是回道:“明日�!�

    蕭元憫看著他抿著的嘴唇,禁不住失笑,抬手以指腹磨了磨他的唇角,道:“再等等,�?芤煌嗽偻�,不過負(fù)隅頑抗罷了,很快便能凱旋�!�

    蕭元鶴望著他,在蕭元憫指下漾開笑,“嗯!”

    19

    蕭元鶴最終等來的不是蕭元憫的凱旋,而是蕭元憫的棺槨。

    �?苤髁。捲獞懧仕畮煶鲩L樂灣,此后數(shù)戰(zhàn)都是在海上展開。這一打,就又是近一月有余,直到傳來蕭元憫消失在海上的消息。

    失蹤的不僅是蕭元憫,還有他身邊的四艘戰(zhàn)船,兩千水師。

    再有消息時,送回來的就是蕭元憫的死訊。

    此后數(shù)年里,蕭元鶴都無法相信蕭元憫真的死了,即便他親自推開了棺槨,看見了棺槨中沉睡的蕭元憫——那成了折磨得蕭元鶴幾近瘋魔的夢魘。

    他的二哥,整個玉州最是溫文爾雅,矜貴無雙的天乾,死在了海上。那時蕭元鶴發(fā)瘋似的爬進(jìn)了蕭元憫的棺內(nèi),他性情冷淡,信王府上下都不曾見他如此瘋魔過,楚側(cè)妃都驚駭不已,尖聲命令身邊的人將蕭元鶴拉出來。

    蕭元鶴已經(jīng)聽不見任何人的聲音了,無措,又渾身發(fā)抖地想觸碰蕭元憫,想叫他二哥,可啞了似的,張嘴好半晌都出不了一個字。恍惚間,他好像聽見有人呵斥他小心蕭元憫的遺體,蕭元鶴想,遺體……什么遺體?

    誰的遺體?

    這不是他二哥,他二哥永遠(yuǎn)都是溫暖的,怎會這樣冷冰冰的——蕭元鶴腦中嗡嗡作響,有人想將他拉出去,可他攥著蕭元憫的衣襟,手指不住哆嗦,過了許久,他才叫出了一聲,“二哥�!�

    耳邊一片嘈雜,可沒有一聲是蕭元憫的回應(yīng)。

    他二哥死了。

    那一日發(fā)生的事情,雖已被人嚴(yán)禁外傳,可府中知情的下人再想起那一日,依舊有些惻然。

    送蕭元憫回來的郭明義郭將軍知道信王一貫疼愛他,可死在海上的人,又泡了數(shù)日,遺體不堪看。偏偏蕭元鶴發(fā)了瘋,不但撬開了棺,還爬了進(jìn)去,后來是被幾個力士拖出去的。

    他慘白著臉,整個人都似被攝了魂魄,拼命掙扎著,口中嘶喊聲凄厲,讓人不寒而栗。

    后來是楚側(cè)妃狠狠扇了他兩個耳光,才讓蕭元鶴稍稍冷靜了下來。他好像才回過魂,看著這滿院的哄鬧,信王痛不欲生,信王妃撫胸痛哭,他母親也驚怒不已地看著他……可這些好像都和他無關(guān)。蕭元鶴慢慢地抬起眼睛,看著那尊棺槨,仿佛又看見蕭元憫笑盈盈地看著他。

    蕭元鶴心中大慟,身體搖晃了一下,生生吐出了大口血。

    依舊例,蕭元憫的棺在府中停了七日。

    蕭元鶴日日都守在靈前,直到第三日時,他去更衣時無意聽見下人小聲地談著蕭元憫的死因。蕭元憫是死在�?艿断碌�,兩千近衛(wèi)一并葬身海上,無一生還,可說是一場慘烈的戰(zhàn)敗。蕭元憫是天之驕子,歷來受人矚目,從未有人想過他會有此一敗,最終還死在了�?苁种�。

    有人說這是蕭元憫指揮失利,有人道是蕭元憫貪功冒進(jìn),種種言論,眾說紛紜。

    蕭元鶴怒不可遏。

    他不信蕭元憫會打敗仗,當(dāng)日蕭元憫就曾說,�?軡∫咽嵌ň�,他二哥從不說空話。一定發(fā)生了幾遍是他二哥也無法預(yù)料的事情,他要查清為何他二哥會消失數(shù)日,那幾日里又發(fā)生了什么,為什么會他二哥連著那兩千水師盡數(shù)都慘死在了海上!

    這一查就是數(shù)年。

    便是信王也對那一仗心懷疑竇,他了解自己的兒子,蕭元憫是四個兒子當(dāng)中最為持重的。他不可能貪功冒進(jìn),置自己和麾下水師于死地�?赡且徽蹋麄儾椴怀鼋z毫可疑之處,好像僅僅就是因著蕭元憫碰上海上迷霧,迷失了方向,最終陷于�?車�。

    逝者已矣,生者猶在。

    興許是蕭元鶴是蕭元憫一手教出來的,他言行之間,總有幾分蕭元憫的影子——可像也不像,蕭元憫是君子劍,溫雅端方,蕭元鶴淡漠寡言,比起劍,更像刀。

    蕭元憫不在,蕭元鶴就成了信王手中一把鋒利的刀。所有人都將他在蕭元憫棺前的失態(tài)都當(dāng)做是兄弟情深,經(jīng)那一著,信王妃都待蕭元鶴寬和了幾分,可她又莫名地不喜歡蕭元鶴,她一直不喜蕭元鶴看向蕭元憫的眼神——那眼神,怎么說呢,實(shí)在不像一個弟弟看哥哥的眼神。

    可說不善,又不是,若是不善,信王妃豈會容忍他留在蕭元憫身邊。偏蕭元憫又瞧得上蕭元鶴,她這個兒子自小聰慧懂事,從不曾開口向她要過什么,唯一一次,便是請她允許他將蕭元鶴留在身邊。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

    蕭元憫已經(jīng)死了。

    蕭元鶴是在暗室中醒來的。

    他一睜開眼,就看見了滿墻滿屋子的蕭元憫,有少時的,更多的是長大之后的。可說長大之后,也不過是十八九歲,畢竟蕭元憫死那一年,也不過十九。

    蕭元鶴坐起身,臉上沒什么表情地看著這些畫,他畫技不夠精妙,畫了無數(shù)張,也抵不過他記憶中的蕭元憫的模樣。

    可要是不畫,時間一長,他只怕要像他們一樣,記不清他二哥的樣子了。

    太久了。

    真的太久了。

    “四公子,”他身邊出現(xiàn)了一個暗衛(wèi),垂著頭,神態(tài)恭敬,“人找到了�!�

    蕭元鶴抬起眼,直直地盯著墻上的畫卷看了許久,輕聲說:“二哥,別急,當(dāng)初害你的人,我會讓他們來向你請罪的�!�

    “你再等一等。”

    豐如應(yīng)在醒來見到蕭元鶴的一瞬間,臉色就灰敗了下去。

    蕭元鶴神情淡淡的,道:“豐校尉,多年不見�!�

    豐如應(yīng)苦笑道:“四公子。”

    蕭元鶴說:“我本來以為你已經(jīng)為我二哥盡忠了�!�

    豐如應(yīng)曾是蕭元憫的得力干將,頗得他信任,當(dāng)初那一戰(zhàn),便是他隨著蕭元憫去的。聽他提及蕭元憫,豐如應(yīng)恍了恍神,喃喃道:“……少帥�!�

    “是我對不住少帥。”

    蕭元鶴臉色霍然沉了下去,說:“為什么?”

    “是我二哥一手將你提拔起來的,沒有他,你還在馬廄里喂馬!”

    豐如應(yīng)低頭不言。

    蕭元鶴看著他,道:“你活著,不遠(yuǎn)走高飛,這些年隱姓埋名,甚至不惜自毀容貌藏在寧川,是舍不得你的妻兒吧�!�

    “聽聞你的兒子天生患有心疾,體弱,要拿人參養(yǎng)著。”

    “你都死了這么多年了,他們孤兒寡母,當(dāng)初發(fā)下去的撫恤銀兩早就填進(jìn)去了,你的妻兒怎么還活得好好的,還返鄉(xiāng)買了宅子,讀起了書?”

    豐如應(yīng)臉色慘白,身子抖如篩糠,撲通將腦袋磕在地上,“四公子,禍不及妻兒,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他們是無辜的……求您高抬貴手!”

    蕭元鶴語氣平靜,道:“告訴我,我二哥是怎么死的�!�

    20

    蕭元瑞已經(jīng)很久沒有想起蕭元憫了。

    他是被蕭元鶴半路誆過來的,蕭元鶴道是有關(guān)乎九蓮教的事想和他商談,想起九蓮教,蕭元瑞心中一緊,躊躇片刻還是隨了他去�?梢坏莉T馬走了片刻,二人出了城,蕭元瑞漸漸覺得有些不對勁,再想走時就已經(jīng)來不及了。

    他不是蕭元鶴的對手。

    蕭元鶴將他打昏了過去,再睜眼時,入目的就是一塊墓碑,上頭的蕭元憫三字讓蕭元瑞瞳孔縮了縮。

    墓碑前的供果是新鮮的,還有一壺酒,點(diǎn)了香,蕭元鶴一身素衣就跪坐在墓碑前,身姿筆挺,修長白皙的手指慢慢地?zé)幩炯垺;鹆侵幩炯�,卷起了�?xì)碎的黑灰,無端地讓蕭元瑞脊背發(fā)涼。

    蕭元瑞定了定神,開口道:“老四,你想干什么?”

    蕭元鶴沒回頭,語氣平靜,說:“再有三個月,就是二哥的忌日了�!�

    蕭元瑞神情微僵,猶作鎮(zhèn)定,道:“是嗎?時間過得真快,一眨眼二哥都走了這么多年了�!�

    “快嗎?”蕭元鶴拾起一沓陰司紙放入火中,道:“二哥走后的每一日,我都覺得煎熬至極,尤其是我一想到還未查清害死二哥的真兇,我就夙夜難眠�!�

    蕭元瑞盯著蕭元鶴的背影,勉力坐起身,乍聽這話,袖中的手緊了緊,道:“二哥是死于�?苁种校@些年你帶兵剿滅的�?懿挥嬈鋽�(shù),二哥在天有靈,想來也會心懷安慰……”

    話還未落,就聽見蕭元鶴的一聲笑,那笑淡,也冷,“你還沒死,二哥如何能安?”

    蕭元瑞臉色驟變,道:“蕭元鶴,你什么意思?”

    蕭元鶴慢慢偏過頭,瞳仁黑漆漆的,神情淡漠而冷靜,說:“豐如應(yīng)已經(jīng)什么都告訴我了�!�

    “……那是誰?我不認(rèn)識,”蕭元瑞自顧自道,“老四,再怎么樣我也是你三哥,你平白無故把我綁來這兒——”

    咣當(dāng)一聲,是劍出鞘的嗡鳴聲,一把劍抵在了蕭元瑞脖頸,如同被攥住了脖頸,蕭元瑞一下子沒了話,直勾勾地盯著蕭元鶴手中的劍,喃喃道:“這是……二哥的劍�!�

    蕭元鶴沒有說話。

    劍是豐如應(yīng)自藏身的茅舍下挖出來交給他的,這是蕭元憫的隨身佩劍,他回來時,劍也一并失蹤了,他們都只當(dāng)是遺失在了海上,沒有想到,被豐如應(yīng)藏了起來。當(dāng)初隨蕭元憫出征的戰(zhàn)船毀的毀,沉的沉,蕭元鶴將戰(zhàn)船殘骸搜了個遍,也不曾找到蕭元憫留下的任何東西。

    他緩緩摩挲著劍柄,劍上原本鐫刻了一個憫字,不知道什么時候,上頭多了一只舒展羽翼的鶴。蕭元鶴見過蕭元憫畫畫,一眼就看出這是出自蕭元憫的手筆,興許是浸了血,雕刻洇著晦暗的深色。即便早已摩挲了千百遍,可再觸碰時,蕭元鶴仍忍不住眼中泛熱,喉頭都似堵住了,握著劍的手也微微發(fā)顫,在蕭元瑞脖頸間留下淺淺的血痕。

    那輕微的痛讓蕭元瑞如夢初醒。他猛地想起蕭元憫剛死那兩年,蕭元鶴固執(zhí)地認(rèn)定蕭元憫不是簡單的死于�?苁种�,發(fā)了瘋一般,非要查個清楚明白。

    這么多年,蕭元瑞以為蕭元鶴早已放下,沒想到他竟然還在查這些事。

    過去的,早已經(jīng)塵封的事悉數(shù)都翻了出來,蕭元瑞沉默須臾,道:“老四,你何必呢?二哥已經(jīng)死了這么多年了,連父王都不再追究這件事了,你為什么還要咬著不放?”

    蕭元鶴一言不發(fā)。

    蕭元瑞說:“我知道那時二哥對你多有照拂,你們關(guān)系好,可也已經(jīng)過去了……”

    “過不去,”蕭元鶴淡淡打斷他,“這件事,一輩子都過不去�!�

    蕭元瑞抬起眼睛,看著蕭元鶴,青年人眉眼疏冷,嘴唇薄,神情陰郁,透著股子偏執(zhí)瘋狂。蕭元瑞陡然想起多年以前的事情。蕭元瑞和蕭元啟他們一道讀書時年紀(jì)也輕,不信命,更不懂藏鋒,非要和蕭元啟比個高低,要壓他們一頭,總是惹得蕭元啟不喜。蕭元啟跋扈,對他非打即罵,蕭元憫見了會攔著,時間一長,蕭元啟就專挑蕭元憫不在時尋他的晦氣。

    有一回他被蕭元啟按在地上打,臉也碾在地上,最是狼狽時,他看見了蕭元鶴。

    蕭元鶴面上沒什么表情,二人目光交錯了一瞬,便抬腿走了。

    蕭元瑞至今仍然記得蕭元鶴那個眼神——波瀾不驚,好像沒有什么能入眼。

    蕭元鶴是楚側(cè)妃所出,側(cè)妃和侍妾雖有不同,可說到底,他們都是庶子。蕭元鶴憑什么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他又憑什么得蕭元憫青眼,讓他不遺余力地護(hù)著,甚至不惜和蕭元啟翻臉?

    明明蕭元鶴和他才是庶出,他們才當(dāng)同氣連枝,可后來卻是蕭元鶴和蕭元憫好似才是至親手足。

    他格格不入,好像一個誰都能踩一腳的丑角,笑話。

    蕭元瑞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攢積多年的郁氣,他道:“那你想怎么樣?你又能怎么樣?”

    “你說我害死了二哥,你有證據(jù)嗎?”蕭元瑞冷笑道,“抓出一個豐如應(yīng),就想將這樁罪推在我頭上,你要是有鐵證,你大可直接去尋父王定我的罪——啊!”

    話沒說完,就是一聲驚叫,卻是蕭元鶴擒住他的手臂,抬腿一腳踢在他膝窩上,蕭元瑞腿上吃疼,頓時撲通一聲直接跪了下去。

    蕭元瑞咬牙切齒,“蕭元鶴!”

    蕭元鶴平靜道:“我何須父王定你的罪?”

    “蕭元瑞,你勾結(jié)海寇,買通豐如應(yīng)�!笔捲Q腦海中仿佛又浮現(xiàn)了豐如應(yīng)顫抖的聲音,他說,他兒子病危,要用錢,很多很多的錢。

    蕭元瑞拿了一匣子金子給他。

    是蕭元瑞指使他,和軍中細(xì)作里應(yīng)外合,出賣了蕭元憫,以致他們身陷重圍。

    是蕭元憫為豐如應(yīng)拼出一線生機(jī),讓他逃出去求援。

    可最后,豐如應(yīng)帶來的不是援軍,而是�?堋�

    蕭元憫身重數(shù)箭,力竭而亡。

    蕭元鶴鼻尖仿佛問到了濃郁的血腥氣,唇齒似乎帶了鐵銹味道,他垂下眼睛,看著蕭元瑞,說:“你,該死�!�

    他絲毫不掩飾身上的殺意,蕭元瑞又驚又怒,道:“蕭元鶴,你空口無憑,你敢殺我?”

    “別忘了!我也姓蕭!”蕭元瑞說,“我是你三哥!”

    蕭元鶴說:“你也姓蕭——”

    說話間,劍已經(jīng)插入了蕭元瑞的肩膀,他說,“你也知道你姓蕭!”

    蕭元瑞慘叫一聲,劍已經(jīng)拔了出來,血水飛濺,他不可置信地瞪著蕭元鶴——蕭元鶴這是真想殺他,他瘋了,這是明目張膽地弒兄!

    蕭元鶴看著淌血的劍,目光又落在蕭元瑞那張臉上,他道:“蕭元瑞,你怎么敢害二哥?”

    蕭元瑞捂著肩膀,看著修羅也似的蕭元鶴,有些心驚肉跳,他說:“老四……我便是有錯,也該由父王來定——��!”

    又是一劍。

    蕭元鶴蓄意折磨他,劍不指要害,蕭元瑞狼狽閃躲,可還是受了三劍,血自傷處溢了出來,滴落在地上。

    蕭元瑞倉促地避開又劃落的一劍,大口地喘著氣,眼里有驚懼有憤怒,“老四,你以為殺了我就是為蕭元憫報仇了?你也不想想,我不過是一個庶出,怎么能買通二哥身邊的校尉,還勾結(jié)�?�!”

    這一番話說得快,像是怕說得慢了,蕭元鶴這個瘋子下一劍就要割破他的喉嚨。果然,此言一出,蕭元鶴頓了頓,看著蕭元瑞,豐如應(yīng)告知他背后真兇是蕭元瑞時,蕭元鶴也有所懷疑。

    蕭元瑞是在他二哥去后方得到重用的,二哥在時,蕭元瑞聲名不顯,便有所隱藏,也不可能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有這樣大的動作。

    蕭元瑞咽了咽,說:“說到底,我也只是一個棋子罷了�!�

    蕭元鶴終于吐出了一個字,道:“說�!�

    蕭元瑞盯著他看了片刻,說:“當(dāng)初二哥出海剿�?埽虻锰珒戳�,你知道那些海寇,除了番邦人,有些就是大梁人……”他道,“那些人根本不是簡單的流寇,不對,或者說不全是流寇�!�

    “他們當(dāng)中,有士族爪牙�!�

    蕭元鶴不由一怔,只這一怔的空隙,卻見寒光閃爍,幾枚飛鏢破空而來。他抬劍一一擊落,再看時,蕭元瑞已逃出了數(shù)丈外,蕭元鶴冷笑一聲,縱身掠去,不過幾息功夫,就已經(jīng)逼近,蕭元瑞見逃無可逃,咬咬牙只得持貼身藏著的匕首回身和蕭元鶴殊死一搏。

    蕭元瑞本就受了傷,又豈是蕭元鶴的對手?

    蕭元瑞被扎穿大腿時,鬢發(fā)已散亂,狼狽又倉惶,“蕭元鶴!”

    “你少擺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樣,二哥和蕭元啟不死,你以為你能出頭?”蕭元瑞歇斯底里地喊道,“蕭元憫還活著,你不過是他們兄弟的一條狗!還能如今日一般手握兵權(quán),被人稱一聲四公子?!”

    “你不是想知道是誰害死了蕭元憫嗎?”

    “我告訴你!整個玉安城里想讓他死的人太多了!”蕭元瑞被逼到山窮水盡,露出惡相,盯著蕭元鶴,說,“孟氏跋扈,借父王之勢打壓其他士族,蕭元憫剿海寇,又?jǐn)嗨麄冐斅罚坟斅肪銛�,士族豈能不鋌而走險?!”

    “蕭元憫一敗,軍中自有空缺,孟氏亦如斷一臂!”

    蕭元瑞不知想到什么,惡狠狠地笑了起來,說:“你以為你便清白了?”

    “我告訴你,你們楚氏也在其中!你看,蕭元憫死后,你出頭了,你們楚家也在玉安有了一席之地。要說兇手,蕭元鶴,我告訴你,你也不無辜�!�

    “而我,我不過是他們手中一顆小小的棋子!各取所需罷了!”

    蕭元鶴臉色一下子白了。

    這一件事在蕭元瑞心中壓了多年,而今大白于人前,蕭元瑞愈發(fā)覺得諷刺,竟癲狂地大笑出來。

    蕭元鶴怔怔地看著面前的墓碑,沒來由的,徹骨的寒意席卷而來,竟讓他如置身寒冬。過了許久,蕭元鶴才開口道:“蕭元瑞,不必將自己說得這般可憐�!�

    “你為私欲,害死二哥,”蕭元鶴道,“這筆賬,你躲不了。”

    蕭元鶴看著臉色扭曲的蕭元瑞,心中突然就平靜了,沒頭沒腦道:“蕭元瑞,你想當(dāng)世子吧?”

    蕭元瑞抬起汗涔涔的臉頰,直直地看著蕭元鶴。

    蕭元鶴竟笑了一下,說:“可惜了。”

    “你害死二哥,又殺了蕭元啟,謀的,不過是個世子之位,”蕭元鶴說,“我做不了世子,能承襲父王爵位的,便只有你了�!�

    “可惜,你要死了,功敗垂成。”

    蕭元瑞陰晴不定地盯著蕭元鶴,雖說他心中并不認(rèn)為蕭元鶴能和他爭世子之位,可聽他說他做不了世子——是做不了,為什么做不了?

    他這么想著,也問了出來。

    蕭元鶴看著蕭元瑞,沒有開口。

    蕭元瑞深深地吸了口氣,說:“老四,二哥已經(jīng)死了這么多年了,就算當(dāng)初你們情誼深厚,可也都過去了,如今蕭家只你我二人,我不同你爭世子之位,還會竭力幫你。”

    “這事兒就這么算了,不好嗎?”蕭元瑞說,“今天我死在這兒,父王不會輕饒你,你弒兄,綱常律法,更不會放過你,何必毀了自己?”

    蕭元鶴聽著,突兀地笑了一聲,他好像累了,慢慢靠著蕭元憫的墓碑坐了下來。墓碑冰冷,他將血淋淋的劍搭在自己腿上,心卻莫名安定,道:“你知道我為什么做不了世子嗎?”

    他捋起自己的手臂,露出手肘的燙傷舊疤,道:“這兒,原本生了一顆情痣。”

    蕭元瑞睜大眼睛,“……你是坤澤?不對,你若是是坤澤,怎么可能瞞得住命儀!”

    蕭元鶴道:“誰知道呢�!�

    “上天將我生做一個不知是天乾還是坤澤的怪物,我原本是恨的,”蕭元鶴說,“可后來我想,也許是為了成全我……和二哥。”

    這不啻于晴天霹靂,他好像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明白,說:“你說什么……你們?”

    蕭元憫還在時,二人之間的事只有他們知道,而今將往事展露于人前,盡管這是個將死之人,蕭元鶴心中竟生出了幾分詭異而扭曲的快意,“蕭元瑞,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么非要查個清楚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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