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被困在人偶里的滋味,謝蘇也是知道的,雖然身體無法挪動分毫,但耳聞目見,卻是絲毫不受影響。
但凡人存死志,都是這念頭剛出現(xiàn)的時候最為堅定。
淳于異求死而不成,被禁錮在人偶里已經(jīng)有段日子,又將木蘭長船遇襲,昆侖山中大亂的事情相繼收入眼中,或許死志已不如當(dāng)初堅定。
淳于笙臉上的赧然之色更深,低著頭,終于說道:“我也怕爹爹出來了要教訓(xùn)我……我把他關(guān)進(jìn)了人偶里,也沒護(hù)好船上的人……”
她一個韶齡少女,語氣神色都藏不住心思,顯然有極深的懊悔。
謝蘇卻是親歷船上的變故,知道以鬼面人的手段,換作其他人,也未見得就能比淳于笙應(yīng)對得更好。
但他天生也不怎么會安慰人,倒是淳于笙搖了搖頭,復(fù)又望向明無應(yīng),遲疑道:“這位是?”
自進(jìn)入小院以來,明無應(yīng)就沒有開口說過話,而是饒有興味地看著那個禁錮著淳于異的皮影人偶,似乎對這件法器有些興趣。
聽到淳于笙的問話,明無應(yīng)笑微微地看向謝蘇,像是在等著看他要如何介紹自己。
他這樣的目光謝蘇實在熟悉得很,清了清嗓子,只簡單道:“這是我的師尊。”
謝蘇是誰,淳于笙早已知曉。
那么他的師尊是誰,天下間哪有不知道的人?
一瞬的震驚之后,淳于笙對著明無應(yīng)低下頭,雙膝便屈了下去。對她如此姿態(tài),明無應(yīng)淡淡地挑起了眉。
淳于笙跪到一半,便覺膝下像是有風(fēng)承托著。
臂彎之間更是有一股溫和力道將她身形穩(wěn)住,令她怎么也跪不下去。
謝蘇手指一動,便有流風(fēng)將淳于笙扶正,他音色如常:“我?guī)熥鹱畈幌矚g旁人見了他低頭跪拜�!�
淳于笙臉上更紅了:“我只是想向蓬萊主道謝�!�
當(dāng)日在溟海之上,談致遠(yuǎn)要放火燒船,底艙里那些不省人事的船工都是明無應(yīng)救下來的,也一并暫時住在藥泉峰上,早已將那日的事情告訴了淳于笙。
他們跑船走江湖的人最重信義,知恩圖報,何況是如此搭救全船船工的大恩。
淳于笙這一跪是不假思索,聽到謝蘇說明無應(yīng)不喜歡別人跪他,越發(fā)顯得局促了。
明無應(yīng)道:“心意領(lǐng)了,不用拘束�!�
淳于笙訕訕地點點頭,這才坐下。
只聽明無應(yīng)又道:“若要謝我,也不必那么麻煩……”
他起了這個話頭,淳于笙自然認(rèn)真聽著,顯然不論明無應(yīng)索要什么答謝之物,或是要求何種回報,無有不遵從的。
可明無應(yīng)身為仙門第一,富有蓬萊秘境,淳于笙心下惴惴,實在不知道他若開口,自己究竟能不能做到。
明無應(yīng)指了指那皮影人偶:“送一個給我就行了�!�
“呃?”淳于笙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明無應(yīng)要的是這人偶。
這法器與他們家相傳的術(shù)法契合,要煉制一個極耗費功夫,但明無應(yīng)既然開口,且遠(yuǎn)比她設(shè)想的要求要簡單太多,當(dāng)即滿口答應(yīng)下來。
明無應(yīng)卻道:“也不用煉成法器,只人偶就可以�!�
淳于笙心想,這倒不難,選好皮料,畫出線稿,再鏤刻敷彩,與凡間市面上做一個皮影人偶不差什么。
她問道:“那要什么角色呢?或是哪種珍奇異獸的皮偶?”
明無應(yīng)一手支頤,笑了笑:“我形容此人相貌,你照著做一個出來,行不行呢?”
“也、也是行的�!贝居隗厦Φ馈�
謝蘇先前并未開口,此刻聽到明無應(yīng)所說,向他看了過去。
這挾恩圖報的事情明無應(yīng)做起來極是自然,說話時竟然還顯得十分正經(jīng)。
“這個人穿白色衣衫,用織銀發(fā)帶,腰間佩劍,至于長相么……”
謝蘇微不可見地抿了下唇角。
明無應(yīng)好似看不到謝蘇投向他的目光,又道:“他左眼眼尾處有一顆紅色的小痣,就在這兒……”
謝蘇右手原本擱在石桌之上,聞言面無表情,移開手的時候,石桌邊緣卻赫然出現(xiàn)半個清晰掌印。
淳于笙聽著明無應(yīng)將所要人偶的相貌描摹一遍,一字一句地記在心里,只擔(dān)憂手邊沒有紙筆,生怕有哪一處錯漏了,無意中往謝蘇那里一看,整個人便僵在了原地。
白衣佩劍,織銀發(fā)帶,左眼下一顆胭脂痣。
淳于笙一時愣住。
謝蘇的神色冷若冰霜,明無應(yīng)卻好似對這古怪的氛圍渾然不覺,又問道:“這人偶做好之后,是不是我要它如何動,它就如何?”
淳于笙用余光查探謝蘇快結(jié)冰的臉色,一個“是”字抵在唇邊就是說不出來,半晌才聲如蚊蚋:“……嗯�!�
明無應(yīng)笑道:“嗯,我說完了,做得出來么?”
淳于笙窘迫得連臉都要低到胸口,只想伸手將桌上的皮影人偶抱起,先逃開此處再說。可是明無應(yīng)問話,她不敢不答,低聲道:“做得出來。”
片刻之后,她一半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非得現(xiàn)在說出來不可,一半是此時此刻簡直如坐針氈,一定要尋出點說辭來,思索一瞬,便即開口。
“這幾天住在山上,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那天在溟海上,那個黑袍人帶了個鬼差來,從船上的人里選中了我們幾個……”
謝蘇心中原本有氣,但聽到淳于笙提到此事,也顧不得再跟明無應(yīng)置氣了,心念電轉(zhuǎn),問道:“你認(rèn)得那是鬼差?”
淳于笙點了點頭:“爹爹與逐花樓的春掌柜交好,春掌柜做過酆都的走無常,我娘病逝之后,爹爹悲傷得發(fā)了狂,請春掌柜來驗看,一定要找到我娘的魂魄不可……”
她望著桌上的皮影人偶,神情黯然。
“春掌柜說人死不能復(fù)生,勸爹爹節(jié)哀,但是爹爹整日失魂落魄,春掌柜終究不忍,想著如能偷偷令我娘的魂魄再見他一面,興許能讓爹爹看開一些,就想辦法找到了當(dāng)時接引我娘生魂的鬼差�!�
淳于笙說起的這些事情,乍一聽上去與鬼差在船上挑人毫無關(guān)聯(lián),可謝蘇與淳于笙短暫接觸下來,已知此女心思頗為細(xì)膩,這樣說必有原因,所以不曾打斷她。
“可那位鬼差卻一口咬定,根本沒有見過我娘的生魂,又說她定是貪戀人間不愿離去,所以藏起來讓他找不到。春掌柜將那鬼差送走之后,說此事有些蹊蹺,必是那鬼差自己弄丟了我娘的魂魄,怕?lián)细上挡胚@樣說�!�
淳于笙又望了一眼桌上的皮影人偶,說道:“春掌柜說這數(shù)月間,僅他所知,就有不少鬼差手中都有魂魄丟失,只是世上的人這樣多,一天之中不知要死去多少,所以一時之間酆都也查不出來。至于我娘的生魂究竟在何處,他會想辦法去找一找……春掌柜寫信告知爹爹,我心中擔(dān)心,所以偷偷地看了那封信,才知道這些。”
她深吸了一口氣,望向謝蘇。
“這幾日我一直在想,那個鬼差為何要選中我們幾個人。高矮胖瘦,修為高低,大家全沒什么相同……”淳于笙認(rèn)真道,“直到昨天有個船工說起過幾日就是他的生辰,我才忽然想通了。”
這個問題謝蘇也思索過,問道:“是什么?”
淳于笙道:“鬼差選中的人,連同我在內(nèi),都是陰時出生的�!�
明無應(yīng)淡淡聽著,指尖在石桌上叩了一下。
“船工們的年紀(jì)籍貫,生辰八字,我都記得清清楚楚,絕不會錯�!贝居隗险�,“那幾個被鬼差選中的昆侖弟子同在藥泉峰上養(yǎng)傷,昨天我已經(jīng)問過了他們�!�
謝蘇道:“他們也是陰時出生的?”
淳于笙點了點頭。
一個人的出生之時,離世之時,酆都的魂簿之上都有記載,絕不會有疏漏,隨便哪個鬼差,都能一眼看出面前生人的出生時辰。
淳于笙緩緩道:“我娘也是陰時出生的,我在想,那些丟失的魂魄,會不會也是……”
謝蘇蹙眉,淳于笙并非無端猜測,可鬼面人收集陰時出生的魂魄又是為了什么?
一道勁風(fēng)越山而來,是昆侖的飛舟。
飛舟之中走出鄭道年和方長吉二人,方長吉見到明無應(yīng),向他行了一禮,待到看向謝蘇的時候,饒是他性情沖淡,修養(yǎng)過人,臉上仍不免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情。
死而復(fù)生,確然令人無法相信。
鄭道年輕咳一聲,方長吉這才回神,又暗暗看了一眼明無應(yīng),收斂著自己的目光,不再直勾勾地盯著謝蘇了。
謝蘇有意將方才淳于笙所說的事情告知鄭道年,但看鄭道年和方長吉的樣子,也像是有話要說。
明無應(yīng)漫不經(jīng)心道:“又出什么事了?”
方長吉神色凝重:“清正司接到消息,無極宮上下數(shù)百人,均死于極北秘境之中,僅有一二十人逃了出來,乘的是滄浪海的船�!�
清正司為及時收集報備各地的邪祟作亂之事,可說是耳目遍及世間各處,消息靈通得很。
滄浪海與無極宮有勾結(jié),十年前謝蘇就知道了。
葉沛之死后,無極宮是由葉天羽主事,實力大不如前,似乎稍有淪為滄浪海附庸之嫌。
但無極宮也是雄踞一方的仙門大宗,門中不乏修為精深之人,一夕之間,竟傷亡如此,幾乎已是全盤覆滅。
算起來,竟然與昆侖遇襲的時間差不多。
明無應(yīng)笑了一聲:“也是那位戴面具的朋友做的?”
昆侖被鬼面人攪得山中大亂,方長吉顯然也已知曉,說道:“還不能下定論,但是……據(jù)說無極宮丟了一件命脈靈寶,暫不知究竟是何物�!�
世間這幾個大仙宗,都有各自的命脈之物。
昆侖有青蓮玉,此刻正在學(xué)宮地下那片靈氣湖泊里面溫養(yǎng)著。
滄浪海有沉燃火,謝蘇曾經(jīng)見過,火在水中,奇妙非常,流到哪里就燒到哪里。
無論是無極宮遇襲還是靈寶丟失,這手段目的,都和鬼面人對付昆侖相似。
鬼面人有談致遠(yuǎn)做棋子,自然早就知道昆侖的青蓮玉已經(jīng)沒有了靈性,還需要放在學(xué)宮溫養(yǎng),這才想辦法進(jìn)入昆侖,轉(zhuǎn)而盜取聚魂燈。
謝蘇想到了白家,這滅門的大難,也只是因為鬼面人要取朱砂骨釘。
鄭道年道:“無極宮那些幸存的弟子,恐怕……”
隨著鬼面人在溟海上對昆侖弟子下殺手的那些滄浪海門人現(xiàn)如今還在玉簪峰上關(guān)著呢,滄浪海與鬼面人之間必然關(guān)系匪淺。
無極宮幸存的人乘滄浪海的船避難,自然是兇多吉少。
若覆滅無極宮的兇手就是鬼面人,只怕滄浪海在其中牽線搭橋,出謀劃策,那也是少不了的。
鄭道年正色道:“此事已非我昆侖一門之事�!�
謝蘇低聲向淳于笙道:“方才所言,請你再向昆侖掌門與方司正講一遍�!�
淳于笙知道茲事體大,當(dāng)即刪繁就簡,將自己的猜測說出。
方長吉神色驚疑不定,鄭道年卻是沉吟片刻,又召來了那些曾被鬼差選中的昆侖弟子,挨個問過他們的生辰,確然都是陰時出生的人。
鄭道年嘆道:“鬼面人一面奪取各種天地化生的靈寶,一面收集陰時出生的生魂,可他究竟是何身份,又在謀劃什么,唉……我們竟然絲毫不知�!�
方長吉忽道:“由此看來,需向烏蠱教及天清觀都報信提醒才是……”
聽到天清觀三個字,謝蘇抬眸,恰好與明無應(yīng)的目光對上。
“這天清觀么,”明無應(yīng)淡淡道,“我親自去。”
鄭道年立即道:“那么勞煩方司正遣人向烏蠱教傳信,至于陰時出生的生魂丟失一事,需得知會酆都……”
他說話時,眼風(fēng)似有若無地向明無應(yīng)那里移了一下,隨即誠懇道:“老朽雖不中用,但走這一趟,義不容辭�!�
明無應(yīng)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笑。
藥泉峰地勢極高,依稀望得見山下縱橫阡陌。
煙絡(luò)橫林,山沈遠(yuǎn)照。
人間霧靄沉沉。
作話:
“煙絡(luò)橫林,山沈遠(yuǎn)照�!背鲎再R鑄《伴云來·天香》
第119章
紫陌青門(一)
金陵城外,春山如笑,煙波渺渺。
運河之上往來舟楫稠密,商船最多,客船次之。
正是小雨如酥,田野盡綠的好時節(jié),自運河上望去,兩岸春花爛漫。
遠(yuǎn)處銀光萬頃,卻是四方聞名的一方鹽湖,四周墾地為畦,引水而入,日曝成鹽,再由官船運出,行銷天下。
許多客船的船頭上都站滿了人,看這制鹽的勝景。
謝蘇坐在船中,也從窗口向遠(yuǎn)處的鹽湖望了一眼,鹽田廣袤,如積雪百里。
不多時,他們便由運河駛?cè)虢鹆瓿侵小?br />
他們所乘的正是清正司的船,混在那許多的客船之中絲毫不起眼,在水中穿梭卻是極快,又可掩蓋船中人的氣息,倒像是與昆侖的飛舟有些相類。
到得金陵城中,更是春光淡蕩,美不勝收。
水陸并行,河街相鄰,商鋪酒肆鱗次櫛比,令人目不暇接。
謝蘇淡淡看著,倒覺得這金陵城比之自己第一次來時,繁華富麗更勝十倍。
叢靖雪這十年間常在清正司中駐守,也在這水軟山溫的金陵城中久居過,微笑道:“城中開渠清淤,將舊有河流同運河相連,如今在這金陵城中,水路怕是要比陸路還方便些�!�
“正是,”方長吉微一點頭,“說來這正是天清觀的手筆,引來云山的潔凈水流,以術(shù)法運轉(zhuǎn)置換,造出一景,喚作‘萬水之源’,連通水網(wǎng),既便利了貨船行商,又可令城中百姓取用�!�
歷朝歷代,士農(nóng)工商,商排最末,可陳朝的開國皇帝當(dāng)年便是販布的商人起家,深知天下財賦出于何處,方有這金陵的繁華富麗。
方長吉這話看似是在說城中運河水網(wǎng),實則是說天清觀得皇家倚重,蓋因這位國師大人想陛下所想,急陛下所急,亦是手握重權(quán),地位甚高,就連政事國策也是說得上話的。
鬼面人四處收集各仙門的靈物法器,先有昆侖遇襲,后有無極宮幾被血洗,于情于理,是該向天清觀傳個消息的。
但明無應(yīng)說要親自來金陵,又不見他如何著急催促,方長吉便知道這樁事里還有自己不知道的關(guān)節(jié)。
雖然進(jìn)了金陵城,他卻不問明無應(yīng)和謝蘇何時去往天清觀,只吩咐手下的人將船開往清正司。
謝蘇旁觀一路,知道這位司正性情,阿諛做作是全然沒有的,行事方正,不�;^,不多言,亦不多問,所以明無應(yīng)對他倒是比對著鄭道年的時候更見些耐心。
客船行至一處碼頭,方長吉起身引他們下船,又道:“由此下船,還需步行一段,請各位隨我來。”
這艘施了術(shù)法的客船自有清正司的人處置,謝蘇下了船,發(fā)覺此處比之鬧市卻要清靜許多。
想來有天清觀雄踞金陵城中,清正司自然是建在不大起眼的僻靜處更好一些。
此處只是個小碼頭,入水臺階生了綠藻,在水中柔柔漂浮。
謝蘇一低頭,在河道邊沿的水中看見一個小東西。
那是一盞殘破的河燈,蠟燭早已燒盡,燈身浸了水,不復(fù)挺括,向一邊歪著,再過片刻就要沉進(jìn)水里。
他心中一動,想到的卻是十?dāng)?shù)年前,自己第一次到金陵來,明河影下,他與明無應(yīng)坐在小船中,看無數(shù)燈盞順?biāo)鳌?br />
忽而像是有一縷清風(fēng)拂過,那河燈恢復(fù)成簇新的樣子,雖無蠟燭,卻有一點螢火似的流光落在燈心。
河燈打了個旋兒,順?biāo)隆?br />
謝蘇目光一轉(zhuǎn),看到明無應(yīng)也正看著那一只河燈,片刻之后,抬眸望向自己。
他已經(jīng)上岸,明無應(yīng)卻還在水邊臺階上,所站之處比他低了不少,因此仰起臉來望著他,只是莞爾一笑。
謝蘇被他目光籠罩,只覺得那小小河燈擴散出的漣漪不是在水上,是在自己心間。
他不由得在心中問道:“方才師尊也想起了那一晚的萬千河燈嗎?”
一個念頭尚未轉(zhuǎn)完,謝蘇聽到身后的路上吹吹打打,一支送親隊伍喜氣洋洋地走過來。
說是送親隊伍,卻又有些怪異。
隊伍中一架馬車,四面廂板都被取下,正中放著一只水晶大缸,缸口封死,扎著繁復(fù)的紅綢。
那口缸是水晶制成,可見缸中水波搖晃。
謝蘇自換回自己的身體之后,便恢復(fù)了從前的目力,只一眼便看清了缸中裝的是什么,蹙起了眉。
貼著水晶缸壁的是一條修長絢麗的魚尾,鱗片如寶石一般。
魚尾之上卻是人身,胸前微有隆起,被一條手臂遮擋。水中四散的長發(fā)之中,是一張曼麗的人臉。
那是個鮫人。
鮫人將臉貼在缸壁上,雙眸澄澈,神情天真,正打量著他們。
這隊伍一路吹吹打打,動靜很大,看他們的衣著,像是從大戶人家里出來接親的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