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冬天的夜比起往日要長,天亮了,四周荒敗,路燈依舊亮著,亮得?孤單。
白雪折射,刺得?人?眼睛睜不?開。
傅晏跟早餐店的老板娘打了招呼,要了一份早餐。
食物的霧氣給了點暖意。
“要什么?素菜包還是肉的?”老板娘是個四十來歲的女人?,圍著圍裙正在趕面?,笑盈盈抬頭表情一瞬間錯愕,“小伙子,你這臉怎么了?”
傅晏在看價目表,要了幾份,才?解釋:“無意間碰到的�!�
老板娘一直盯著他的下頜,等付賬的提示音起來才?如夢初醒。
傅晏拎著早餐尚且在意:“吳嬸,很明顯嗎?”
忙活的女人?在整理屜里?的包子,收了筷子,問?:“哪個��?”
“臉�!�
他的臉很明顯嗎?
吳嬸打量,笑:“是有點,”皺著眉解釋,“嬸子瞧著揪心�!�
“不?算起眼。”傅晏早上看過鏡子。
吳嬸“哎”了一聲,“那是你自己粗心,細心一點的人?一眼就能看見了,你人?又不?黑,再明顯不?過了。”
傅晏一頓,想起宋洇,說“謝謝”,又應(yīng)了聲“知道了”。
吳嬸隨口嘮家?常:“這么早又要去打工?你媽最近身體好點沒?”
傅晏簡要回答。
兩個人?短暫又聊了幾句。
走之?前少年高大瘦削的身影在早點店前轉(zhuǎn)了會,才?稍有躊躇上前開口:“吳嬸,能問?您借個東西嗎?”
老街荒廢有段時間,但依舊會有零星的店鋪開張。
傅晏的目光在掠過玻璃時看到自己用化妝品粉飾好的剪影,又默默移開。
已經(jīng)到了年終,學校放了寒假,北漂的打工人?也紛紛回家?。
住在這一片的人?有不?少這樣的租戶。
大多賺得?不?多不?少,但也舍不?得?支付內(nèi)環(huán)或是公寓昂貴的租金,只能在這兒歇腳。
一行行人?大包小包,為了趕著上午的火車,起了大早,上了最早一班的老舊公交車。
積雪上又多新車轍。
傅晏在看消息記錄。
傅誠被他揍了一頓還算消停,甚至發(fā)了生日祝福。
只是后面?又緊跟了一句“瘋子雜種”。
傅晏沒放心上。
他坐在臺階上,長手長腳,引來不?少人?側(cè)目。
傅晏瞇眼,把?手伸進了兜里?,有從傅誠那里?順來的黃鶴樓和打火機,還有剩下的一百多塊錢,夠他一周花銷的。
他淋了滿頭的雪,腳邊也是,麻木地看著捏在手里?的煙盒,把?黃色的紙盒捏得?皺巴巴。
他又抽了一根。
早餐的油紙袋被他放在懷里?,還熱著,甚至有些燙,刺痛心臟。
因為熬夜他的眼下有隱約的烏青。
少年倏然起身,將煙熄滅,拍散身上的味道,抬眼在看那家?暖氣氤氳的甜品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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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洇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中午。
她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留下傅晏那張被她弄得?一團糟的小床推門出去。
傅晏在修家?里?的電閘,少年正爬在椅子上,將擰好的電線纏起來。
他利落的動作看起來不?是第一次。
宋洇皺了眉,“不?是說有電工師傅嗎?”
傅晏解釋:“外面?下了大雪,來不?了�!�
宋洇想說自己修不?安全,可是傅晏已經(jīng)下來,按下開關(guān)?,燈亮了。
那盞大燈被紅色的電線吊著,還抵不?上日光亮。
宋洇看了眼沒說什么。
這間房子衛(wèi)生間也不?大。
傅晏家?里?有備用的洗漱用具,宋洇擠了牙膏看見一旁的碘伏和酒精,還有幾塊沾了血的棉球。
她正打算伸手查看,被過來洗手的傅晏打斷。
“洗手�!�
少年的側(cè)臉冷淡,目光在她的身上。
他問?她:“晚上睡得?還好嗎?”
宋洇摸了手機跟宋清予說了些情況,聽到詢問?沒有回答,只是逼問?:“晚上我讓你守著我,你守了嗎?”
那是她要求的生日禮物。
她偏頭看他。
少女披散長發(fā),一身黑色的絨裙睡了一覺后起了皺褶,形容散亂,可依舊動人?。
少見的居家?。
傅晏給她遞了毛巾,“守了�!�
宋洇挑刺:“我記得?我說了,讓你不?要走。”
傅晏解釋:“去給你買早飯了,”一頓,又跟了句,“我錯了。”
一晚上過去,傅晏認錯的速度倒是快了很多。
宋洇心頭的不?悅很快就散了。
但依舊不?客氣,“下回別?這樣�!�
她束起長發(fā),出了門就看到餐桌上的袋子。
摸了肚子才?想起餓,昨天忙著跟各式各樣的人?報平安交代,忙得?連晚飯都沒有吃。
宋洇摸到紙袋,還是溫的,問?:“就買了我一個人?的?”
“我吃過了。”
清冷的回答在她身側(cè)。
宋洇這才?有笑容,抬眼命令:“你過來�!�
傅晏比她搞一個頭,此刻站在她身側(cè),要宋洇仰望他。
她伸手,隔著長袖摸到了他的腹部,稍稍上移,肌肉有些僵硬,宋洇眼皮都沒動,做出判斷:“你騙我,”少女神色不?再那么冷冽,柔和了些,“你沒吃早飯。”
她走到餐桌邊拉開凳子,叫他:“過來吃。”
“不?吃早飯,阿姨會擔心你,”宋洇教導一般,將油紙袋遞過去一包,“今天的壽星也會擔心你�!�
傅晏看著她。
宋洇見他沒動作,問?:“不?信?”
傅晏搖搖頭。
“那怎么?”
對方移開眼,似乎在笑,傅晏知道宋洇的心情徹底好了起來。
可臉色云淡風輕,“只是覺得?什么也瞞不?過你�!�
他在她面?前無所遁形。
兩個人?坐在桌子的兩側(cè),沉默著享用了早餐。
宋jsg清予給宋洇原定的生日計劃復雜,但事?出突然,暫無新的安排。
早餐后宋洇打電話給家?里?司機,準備回去洗漱,臨別?前告訴傅晏:“晚上爸爸在郊外給我預訂了煙花,你跟我去�!�
是獨屬于宋洇的生日煙花,在最佳觀賞點煙花能夠遍布全部的天空。
“聽見了?”
傅晏點頭。
大小姐的請求不?容拒絕,而后緩緩攤開手,要求:“對了,你家?備用鑰匙給我�!�
“要鑰匙干什么?”
“怕你被人?威脅了翻臉不?認人?,不?讓我進你家?門,”一頓,繼續(xù)說,“怕你又拒絕我。”
她帶著挖苦口味。
傅晏平靜地回答她:“不?會�!�
宋洇抬了手,“那給嗎?”
傅晏站在那里?收拾東西,宋洇湊了過去,比起往日的親昵,大小姐此刻的舉動顯得?極具攻略性。
她瞇著眼睛審視一般看他,近得?臉上的細小絨毛都看得?清,問?:“給不?給?”
傅晏避開了問?題,只是輕聲:“答應(yīng)了不?能拒絕�!�
“那你會拒絕給我備用鑰匙嗎?”
“這也算?”
“當然�!�
有微不?可聞的嘆息,傅晏從外套的口袋拿出一枚鑰匙,穩(wěn)穩(wěn)遞到大小姐的掌心。
交代:“不?是備用的�!�
“你的鑰匙?”
“嗯�!�
宋洇一頓,露出一個暖意的笑容,似乎滿意,將鑰匙握在掌心,評價:“這還差不?多�!�
倔傲的態(tài)度襯得?那張明艷小臉更?為奪目。
“昨天的蛋糕喜歡吃嗎?”宋洇隨口問?。
“嗯�!�
“今天還想吃蛋糕嗎?”
傅晏的神色沒有變動,只是多看了一眼家?里?的冰箱,剛想說什么,突然聽到宋洇繼續(xù)悠然開口:“今天爸爸定了生日蛋糕,從法國空運回來的,定制的,應(yīng)該比昨天的還要好吃�!�
少女清淺地咧唇笑,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晚上來接你的時候帶給你�!�
傅晏手停在半空中又放下,頓頓地露出一個干凈的笑容:“好�!�
“不?許消失。”
“好�!�
“也不?許跟我說莫名?其?妙的話�!�
“好�!�
宋洇沒有多疑心,將自己棕色的寶格麗圍巾系好,爽快:“行,那晚上見�!�
她起身下樓,裙子雖然起了褶皺可依舊有華美的光暈。
仰著頭,就算是在昏暗的住宅樓也是位驕傲的公主。
少年跟在她身后,目送她一點點沒入昏暗的樓道。
也在宋洇消失的那一刻,他的家?又歸于更?為深切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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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小姐的生日往往沒有那么隨心所欲,尤其?是十八歲這樣的大生日。
雖然回了亂七八糟的訪客,可免不?了要見宋家?人?。
“宋清予,你的眼里?還有沒有宋家??就為了一個女人?!”
中午的家?宴氣氛緊張,最后還是吵了一架。
因著宋清予的母親鄭琦君在,宋清予也沒辦法明著護人?,夾槍帶棒的言辭叫孟晚枝紅了眼。
宋洇聽了兩句便上了樓。
“沒教養(yǎng)的東西,”老太太坐在那里?,穿著紅色的小襖瞧著尊貴,舉手投足盡是架子,冷聲,“清予,這就是你從外面?帶回來的女人?教出來的好姑娘,長輩的話聽都不?樂意聽�!�
宋洇聞聲回眸看了眼,對著鄭琦君露出一個淺淡笑容,“說我?”
“長輩說話還頂嘴。”老太太似乎更?氣,宋洇笑容深切了些,在她錯愕的目光中將房門狠狠關(guān)?上。
宋家?自詡名?流,雖早早與宋清予一刀兩斷,但自打宋清予聲名?鵲起,逢年過節(jié)、生辰忌日都會舔著臉登門拜訪,為的無非就是利益。
鄭琦君的說辭隱晦,可內(nèi)容尖酸刻薄,她罵孟晚枝上不?了臺面?,可歸根結(jié)底不?過是想驅(qū)逐孟晚枝和宋洇。老太太打從心眼里?認為宋清予名?下只有她一個女兒,往后遺產(chǎn)該留給大伯的兒子,留給宋家?。
真是好算盤。
傅晏的消息回復得?及時。
宋洇躺在床上,打字告訴他。
這些年宋家?一直這樣。
宋洇毫不?懷疑,要是哪天她去求宋家?,對方會更?為直接地把?她推到更?為惡劣的深淵。
宋洇盯著自己發(fā)過去的訊息,詫異自己居然把?這樣的心里?話也告訴他。
連忙點擊“撤回”。
她換了說辭。
對方顯示正在輸入中。
宋洇一怔。
宋洇也不?知道為什么,所有的負面?情緒被這小小的驚喜給打攪。
也許,最為動人?的莫過于“用心”兩個字。
宋洇著急忙慌地撥通了傅晏的電話,卻在電話撥通的那一瞬,咳嗽一聲,把?電話掛了。
少女下了床。
緊急系上的圍巾散亂,叫了車。
十分鐘后,用鑰匙打開房門,傅晏剛剛在微信里?告訴她去醫(yī)院照看鄧清月。故而家?里?一個人?沒有,宋洇徑直去廚房,窄小的冰箱里?只有一層放了東西,是一方棕黑色的盒子。
暗紅色的綢帶矜持系了蝴蝶結(jié),看著小巧秀氣。
從樓梯上爬上來宋洇還在喘氣,她穩(wěn)住心神,將盒子放在餐桌上緩慢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