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桃漾抬眸看謝懷硯:“淮陽謝氏與竹陵桓氏一向交好,公子又何必因莫須有的夢境而與桓氏交惡呢?如我這般的女子世間有千萬,為何就不能放過我?”
謝懷硯依舊在為她的手腕涂抹著藥膏,動作很輕,但桃漾能感知到,在她提到莫須有的夢境時,他就生怒了,氣質(zhì)冷沉,只是不顯于面。
謝懷硯平淡開口:“桓恒重情重義,是可以不在乎桃漾妹妹是否清白,可他這樣的人,若是知道桃漾妹妹騙了他,知道那壺酒水中被他心心念念之人下了靡藥呢?”
他低笑一聲:“桃漾妹妹可想過,桓恒心中喜歡的,該是怎樣的你?”
話語入耳,桃漾身子僵住,眸色深深的看著謝懷硯,沉聲問他:“桓恒呢?你把他怎么樣了?”
謝懷硯隨口道:“醉了酒的人,意外墜湖,桃漾妹妹覺得他怎么樣了?”
“謝懷硯!”桃漾壓制著的情緒終于爆發(fā),眸中濕潤凝著他。
默上片刻,桃漾再低聲問他:“要如何才能不讓公子被夢境所擾呢?”她收了情緒,神色如往日般溫順,與他平和相談:“需要多久,是十日、半月,亦或是更久呢?”桃漾始終看不明白謝懷硯,不明白他的那些情緒。
可她能隱隱覺察到,謝懷硯似乎也很排斥他的夢境,很不愿表露夢境中的一切。桃漾在心里想,他也是恨那個夢境的罷,或是,他恨夢境中的女子,如此高高在上驕傲之人被夢所困多年而不得法,自是生怒。
謝懷硯收回按揉在桃漾手腕間的指節(jié),起身取來干凈絹布將手擦拭干凈,回身將桃漾的神色觀在眼中,語氣淡漠:“桃漾妹妹不須知道是多久,只須忘了桓恒,乖乖的在我身邊待著�!�
“有情緒可以消,有性子就收著�!�
他神色傲慢,居高臨下,對她下著命令。
桃漾垂眸:“怕是不能如二公子所愿,若時日太久,我母親定會來尋我的。”
話語輕軟,帶著脅迫人的意味。
謝懷硯薄唇勾笑:“桃漾妹妹的母親這么些年一直護著妹妹,”他側(cè)首朝書案后的白墻看過去:“正巧我邀了桃漾妹妹的父親和母親來此,此刻他們正在隔壁花廳里用茶,桃漾妹妹有何要與他們說的,我都可幫妹妹一一轉(zhuǎn)達�!�
桃漾心神一緊,抬眸看他。
謝懷硯神色沉穩(wěn),并非是在騙她。
謝懷硯俯身再將她抱在懷中,往白墻之后的暗門處走,待進了暗室將桃漾放下時,他拖住桃漾后腦,迫使她抬起下頜來,薄潤的唇吻上去,輕嗅甜香,咬住桃漾唇珠迫使她輕啟齒關(guān)。
這個吻來得急,卻不貪戀,謝懷硯淺嘗輒止,嗓音染上幾許微啞,貼在桃漾耳邊:“桃漾妹妹就在這里聽一聽他們是如何的擔心你�!�
說完,謝懷硯抬步走出暗門。
桃漾剛進入到這間暗室就已隱約聽到了隔壁花廳內(nèi)似有若無的話語聲,正是她父親謝瀾的聲音。只是,與父親正在相談的也是男子的聲音,母親呢?為何聽不到母親的聲音?
一墻之隔,謝懷硯很快就到了隔壁,桃漾聽到父親對謝懷硯客氣的相談聲,他與謝懷硯問起她:“不知小女桃漾如今在何處?”謝懷硯嗓音平和,回他:“桃漾妹妹身子不適,正在這別苑里修養(yǎng)�!�
謝瀾聞言,放下心來,語氣中帶著輕松:“有勞二公子費心照顧她�!敝x懷硯繼續(xù)道:“夏日悶燥,我有意在此別苑避暑,只是這別苑內(nèi)種養(yǎng)的花草皆不合心意,想要勞煩桃漾妹妹為我照料一段時日�!�
謝瀾聞言笑回:“桃漾能得二公子看重,是她的福氣,如今與竹陵桓氏的親事不成,也不急著讓她回陽夏�!敝x瀾說完,再補充道:“桃漾留在此處,若有何處做的不好的,還望二公子見諒�!�
謝懷硯語氣淡淡回他:“這是自然�!彼夹奈⑻В瑔柶鹬x瀾:“令夫人何在?”謝瀾被問起,神色略有不自然,回道:“我夫人昨夜偶感風寒,一早就起了高熱,正在屋中歇著呢�!�
謝懷硯對他頷首。
謝瀾道:“桃漾留在這里為二公子照料花草,她母親也是愿意的。”
謝懷硯拿起杯盞用了口茶,語氣意味不明:“只是,桃漾妹妹卻有些不情愿,一心想要回陽夏,怕是我有意相留,反倒是委屈了桃漾妹妹�!碧已诟舯谖輧�(nèi)聽到謝懷硯的話,面色瞬時煞白。
不出桃漾所料,謝瀾與謝懷硯回:“哪里是委屈,是這孩子不懂事,一時離不得家,讓她留在這里一段時日便好了�!碧已裆珴u漸清冷,已無心再聽這些,抬步走出了暗門。
片刻,謝懷硯再回了這里。
第29章
摔了謝懷硯一身
謝懷硯再來到這里,
桃漾神色沉悶問他:“我母親怎么了?”她上前一步,眸光澄亮:“她生病了,你讓我見見她�!�
謝懷硯對她輕笑:“桃漾妹妹是還不死心么?”
桃漾不是猜不明白,
母親沒有出現(xiàn)在這里,
總是有緣由的,而這緣由是何,她一時說不準�?倸w,沒有人會問她了,除了母親,
沒有人能再幫她——她唯一能做的,是見母親一面。
桃漾眸中蓄滿淚水,
眸光堅韌看著謝懷硯,壓抑的問他:“你到底要如何?”她素手抬起,
輕輕扯住謝懷硯的衣袖,
烏眸含光,
面容惹憐,示弱的求他:“懷硯哥哥,你讓我走,好不好?”
“我不嫁人,
我只回陽夏——”
纖白指節(jié)輕輕扯動,烏黑睫羽撲扇,楚楚可憐,兩道清淚順流而下,掛在唇角,
如清晨朝露滴落在花瓣,
謝懷硯斂眸,觀著袍袖曳動,
指腹輕抬,撫過白膩肌膚,擦去溫熱淚液,動作溫柔,聲線卻冷沉:“日后,桃漾妹妹都要這么乖,也不是不行�!�
他神色淡漠,不為所動,桃漾的心徹底絕望,直愣愣的站在他面前,再不言語。
午后,桃漾懶懶的靠在窗邊香榻上發(fā)怔,拂柳進屋內(nèi)與她回稟:“姑娘,謝老爺和夫人已坐馬車回了陽夏�!蹦掀蹋已哪抗獠艔拇巴馐栈�,輕聲問拂柳:“夫人的身子可好些了么?”
拂柳回:“今兒一早就有大夫來瞧過,夫人用了藥就退了熱,無礙后才出發(fā)回陽夏的。”桃漾淡淡應(yīng)了聲,不再言語。至晚間,她未用晚膳就上了榻,拂柳進來勸過好幾回,桃漾只躺在枕上不予理會。
亥時,窗外淅淅瀝瀝的落了雨。
拂柳再次走進,挑開床帳瞧桃漾是否蓋了薄褥,卻見桃漾面色煞白,額間香汗淋淋,神色很是不安,拂柳上前一探,如同觸了火盆一般的發(fā)燙,她驚的急忙收回手,抬步小跑著就去喚人。
午后桃漾在窗邊吹風時就覺身子隱有不適,只是,她心里更為悶燥,無心在意,不多時,大夫冒雨趕來給她搭了脈,開服方子讓人去煎藥,拂柳急忙擰了濕毛巾先給她覆在額前。
這一通忙活后,已近子時。
待藥煎好,拂柳上前將桃漾扶起靠在迎枕上,另一婢女白蘆手握湯勺往桃漾口中喂藥,桃漾額頭燙的不行,整個人昏昏沉沉的闔著眼眸,喂進口中的湯藥也盡數(shù)再被吐出。
待一碗湯藥喂完,得以下咽的至多僅一勺。
白蘆再去廚房里端來一碗,由大夫指導著按住穴位,才得以喂下小半碗。窗外雨聲急切,拂柳留了大夫在別苑里侯著,生怕桃漾出了什么意外,待白蘆再去小廚房里煎好藥后,兩個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守在榻邊。
好在夜半時分謝懷硯自外回到別苑時,桃漾的高熱已逐漸退下,拂柳和白蘆垂首一一回稟,謝懷硯上前抬起輕紗帳看了看桃漾,示意她們退下。
臥房內(nèi)一時靜下來,謝懷硯在榻邊落坐,眸光幽邃,停在桃漾眉眼。
他抬手,修長指節(jié)觸在瑩白額間,只一下,桃漾秀眉緊緊凝住,神色痛苦的在枕上晃了晃腦袋。
謝懷硯收回手,起身去了凈室。
他今夜在別苑宴請好友,雖只少飲幾盞,身上卻也難免沾染酒氣。
夜深懼寂,唯有窗外雨聲滴答。
謝懷硯沐浴后著月白中衣自凈室走出,再來到床榻前時,桃漾已醒了過來,漆黑雙眸空洞無神,怔怔的躺在枕上,唇色發(fā)白,額間沁汗,謝懷硯凝眉,抬手再探她額頭。
滾燙如開水。
他回身,語氣沉下:“湯藥�!�
一直在外間守著的拂柳白蘆急忙將一直溫著的湯藥再端進來,謝懷硯抬手接過,對桃漾道:“把藥喝了�!碧已稍谡砩希抗庵敝蓖鴰ろ�,不去看他。
也絲毫未有回應(yīng)。
謝懷硯一手端湯藥,一手攥在她腰間,將她整個人從枕上提起來,將湯藥碗湊在她唇邊,語氣凜冽的命令:“張嘴�!笨酀瓪馕兑u入鼻間,桃漾似是終于回過了神,輕咳幾聲,抬眸直直看著他。
隨后,暗淡眸光落在謝懷硯手中湯藥上,她抬手,也不知高熱成這樣哪里來的力氣,‘嘭’的一聲掀翻他手中藥碗,苦澀的藥汁被打翻,四散而開,濺了謝懷硯一身。
他剛在凈室沐浴過,身上著了件月白中衣,被潑的如同染了墨,這屋內(nèi)的婢女無人不知她家公子最是喜潔凈,平日里公子的衣衫都要再三檢查熏過香后才敢拿到他面前。
面對眼前這般情景拂柳和白蘆紛紛跪下,不敢言語。
謝懷硯神色暗沉,凝著桃漾,開口再吩咐:“去煎藥。”白蘆急忙起身就去了,拂柳留下,上前去更換灑了湯藥的被褥。
桃漾半倚在迎枕上,神色平淡,闔上眼眸。
一炷香的時辰后,白蘆端著湯藥再走進來,遞在謝懷硯手中,高大身影立在床榻前,聲線低沉,帶著上位者的凜冽威嚴:“大夫就住在別苑,桃漾妹妹不顧惜自己的身子,只管折騰,灑上一碗,還會再端來兩碗,直到妹妹肯用藥為止�!�
他的話冷厲,儼然是沒了耐性,不再將湯藥喂給桃漾,把湯碗遞在她手邊,語氣生冷,含有告誡:“自己喝了。”桃漾沒有看他,只是瞥了眼聞起來就苦澀的湯藥,抬手接過。
‘砰’的一聲再次狠狠摔在梨檀木地板上。
明明是那么乖巧溫順的神色,犟起來卻如此不管不顧。
臥房內(nèi),一時落針可聞。
拂柳和白蘆只以為桃漾是把腦袋給燒糊涂了,竟敢如此得罪公子。
緊接著,一碗又一碗的湯藥被白蘆端進來,桃漾腦袋昏昏沉沉,已記不得自己到底摔了多少只玉碗,似乎她都已經(jīng)摔累了,白蘆還在端著湯藥走進來,而謝懷硯就在一側(cè)神色淡漠的看著她。
桃漾已沒有力氣再和他對抗,高熱讓她渾身無力,心中提著的那口氣也終是消散,懶懶的鉆進被褥中,想要逃離這一切,沉沉的睡過去,可她才剛躺下,就被謝懷硯自被褥中給提起來。
寬大手掌掐住她的下頜,不容桃漾反抗,就將一整碗的湯藥灌進她口中。
這湯藥比桃漾想象中還要更為苦澀,就這樣灌入口中,直嗆的她連連咳個不停,剛喘過氣來,見謝懷硯還要再灌她,抬手欲推開,卻被他攥住雙腕,按在身后,再將一碗湯藥喂下去。
桃漾熱的暈暈乎乎,身上酸軟,再無半分氣力,軟塌塌的耷著身子,咳了好些時候后,眼圈緋紅,滾滾淚液自眼前滑落,淌了滿面,她不記得她是如何再躺下,如何沉沉的睡了過去。
折騰了大半夜,用了兩碗湯藥,身上的高熱退下,這一覺倒是睡得很沉,直到天光大亮才艱澀的掀開眼眸,待思緒回籠,清麗的眉眼浮上落寞,輕咳了幾聲,拂柳聽到動靜,急忙走進來詢問:“姑娘可覺得身上好些了么?”
桃漾對她輕輕點了頭。
再無言語。
——
這場雨一連下了三日,桃漾就在屋中榻上躺了整整三日,那日夜里謝懷硯就已吩咐不再不許她出門,拂柳和白蘆都勸她出去走走,她起先還回上句話或是搖頭以作回應(yīng),到最后,卻是理都不再理會了。
拂柳和白蘆也就不再勸,只在用藥上苦口婆心。
這日雨停,桃漾的高熱早已退下,在榻上躺的實在是累了,用過早膳后聽到窗外鳥聲清脆,叫的歡快,心中微動,就起身出了屋門。
雨雖已停,天幕卻依舊陰沉,屋外的風涼涼的。
在屋中悶了這么久,清風拂面時,桃漾才覺知,屋外的一景一物都是這般的鮮活有生機,比起悶在屋內(nèi)時的黯淡神色,她白皙清瘦的面頰上露出幾分往日清潤。
拂柳在一側(cè)察言觀色,問:“姑娘可想要出院中走走么?”桃漾聞言側(cè)首來看她,輕聲問:“可以么?”這處別苑桃漾一眼瞧過去極為陌生,與鹿鳴山不同,與他的墨園布置也不盡相似。
只遙望過去,此間別苑花木眾多,耳邊偶而傳來清泉流淌的淙淙聲,風吹過來時,很是清涼。
謝懷硯這三日都未過來,桃漾也未再問過拂柳和白蘆。
拂柳見桃漾盯著她的眼睛看,垂眸道:“這別苑里姑娘想去哪兒都可以�!碧已粗�,心中了然,默上片刻,再次開口:“那便出去走走罷�!�
盛夏草木繁盛,這處別苑里清凈,只時而傳來幾聲鳥啼,桃漾漫無目的的四下走了有一刻鐘,見一處湖水中蓮花朵朵盛放,蓮蓬也碩大飽滿,就停下步子站在湖邊小歇片刻。
不時,耳邊傳來閑散腳步聲,桃漾觀景觀的出神,不曾留意,直到身后的拂柳開口與來人行禮,桃漾眉心微動,回過身來,卻見身后幾步遠的位置站著一男子。
個頭不高,面寬眼小,衣著富貴。
桃漾不識得此人,只禮貌頷首,便回身繼續(xù)望著湖中圓荷,這男子卻走上前來,與桃漾并肩而立,笑聲開口:“這位姑娘瞧著眼生,可是府中的哪位姑娘?”
這話無疑不是在試探。
桃漾抬手掩唇,輕咳了聲,拂柳雖做事一根筋,卻也機靈,見狀上前:“姑娘染了風寒才剛好,還是早些回去歇著罷�!彼锨皝矸鎏已�。
桃漾下了青石臺階走出幾步,身后的公子不知從哪處摘了顆蓮蓬,快步上前攔在桃漾面前:“適才見姑娘瞧了這蓮蓬許久,想是愛吃這個,”他垂眸看了看手中蓮蓬:“送給姑娘�!�
桃漾看他一眼,示意拂柳。
拂柳垂首見禮,抬手去接,卻被這公子給躲開,再次遞到桃漾面前,一雙細長眼似有若無的打量著桃漾,桃漾淡聲回他:“蓮子清心去火,本是上好之物,只可惜,公子手中的這顆養(yǎng)的不好,不堪入目。”
本是含沙射影的罵人,這公子也不是個蠢的,聞言卻露出打量的笑來,眼眸中的興致毫不掩飾,抬手直接將蓮蓬塞進桃漾手中,桃漾很明顯的感覺到食指骨節(jié)被人輕輕捏了下,秀眉緊凝,隨之,這公子笑道:“我和姑娘定會再見面的�!�
說完,他抬步離去。
桃漾指節(jié)一松,蓮蓬‘砰’的一聲滾落在地。
拂柳只看到桃漾適才剛溫和了些許的神色又變得黯淡起來,開口勸慰:“姑娘莫放在心上,這位是王氏的九爺,向來風流多情,尤其是對相貌好的姑娘慣是如此熱情的�!�
桃漾看拂柳一眼,抬步往回走,輕聲道:“王氏的九爺——可是沁原郡的那位王九爺?”
拂柳點頭:“正是�!�
桃漾對王九爺有所耳聞,他是沁原王氏老夫人最年幼的一個兒子,在豫州名聲很盛。
樣貌生的普通,卻是風流成性,身邊女子日日不重樣,甚至傳出有被他在榻上磋磨至死者。
桃漾心中思忖至此,垂眸看了眼自己一直僵著的手,不由得心中泛起惡心,腳下步子變快,回到屋內(nèi)讓拂柳端了清水來,將手泡在水中清洗了一遍又一遍。
拂柳不明所以,本以為出去走上一趟,能讓桃漾寬寬心,不再惹得公子不悅,不成想,卻讓桃漾愁緒更甚。
桃漾在外面待了這么一會兒,有些疲倦,褪下鞋襪便又上了榻。
午后,謝懷硯來到她這里時,桃漾剛午憩醒過來,聽到屋內(nèi)傳來沉穩(wěn)的腳步聲時,她輕闔上眼,側(cè)身朝著床榻里側(cè)躺,用被褥將自己的大半張臉給遮擋,依舊不愿理會他。
午后窗外日光很盛,謝懷硯身量頎長,立于床榻前,隔著香紗羅帳眸光落在桃漾身上,嗓音平和:“桃漾妹妹是還要再與我鬧么?”他上前,冷白指節(jié)挑開床帳,在榻邊坐下。
陣陣檀香氣息自身后傳來,桃漾不由得僵直身子,低聲回他:“桃漾身份低微,怎敢與公子鬧,不過是身子不適,連帶著心里悶堵,不愿言語罷了�!碧已@幾日休養(yǎng)的如何,謝懷硯自是知曉。
“妹妹身子不適,大夫日夜守著,價值千金萬金的藥材養(yǎng)著,我待桃漾妹妹如此的好,桃漾妹妹卻是這般回報我么?”他修長指節(jié)隨意挑起她撲散在肩的一縷青絲,指間環(huán)繞,輕嗅甜香,語氣染上淡漠:“我當桃漾妹妹該是聰明人——”
他抬眉,繞了青絲的指腹落在桃漾肩骨:“桃漾妹妹深得我意,我自是不愿傷害到桃漾妹妹,可若妹妹不乖,便是惹了我不悅——”他指節(jié)間那縷青絲順勢滑下,神色涼薄:“那么,即便桃漾妹妹再得我心,也該另當別論了�!�
桃漾掩于被褥中的脊背僵直,只覺身后如堆冰石,她輕咬唇瓣,許久,再次低聲道:“桃漾愚笨,自幼便不得父親疼愛,亦是生來不祥的孤煞命格,從不敢去想沾.染公子這般貴重之人�!�
謝懷硯冷笑。
“既如此,我該當順了桃漾妹妹的意,你父親既將你交給我,我總該為桃漾妹妹尋個好去處�!彼ひ粢馕恫幻�,情緒內(nèi)斂,桃漾聞言心間一緊,側(cè)身抬眸去看他,謝懷硯已站起身:“午時,王九爺?shù)故莵韺み^我,說在蓮湖邊見一女子,甚得他心,有意納之——”
桃漾聞言面色瞬時煞白,坐起身來,惱道:“你要做什么——”
謝懷硯神色不變,淡聲道:“桃漾妹妹急什么,”他語氣冷漠:“謝斂在淮陽家塾犯了錯,依照謝氏一族族規(guī),該當逐出家塾,若我寫信去陽夏,桃漾妹妹覺得你父親會拿你來換謝斂入學的機會么?”
“桃漾妹妹既是我的,自是該由我來處置�!�
他盯著桃漾懼怕黯淡絕望的神色,俯身將微涼指腹落在她眉眼,撫平她緊皺著的情緒,低聲道:“桃漾妹妹若不喜他,也不必憂心,王九爺最是喜新厭舊,待她厭棄了桃漾妹妹,以妹妹的姿容,定能再被他輾轉(zhuǎn)送給他人。”
“或許有一日,某個宴席之上,我與桃漾妹妹還有再見的機會,到時還能吃上桃漾妹妹一杯酒�!彼〈焦葱�,神色卻認真:“桃漾妹妹對此當不陌生,就如你的閨中好友,家族敗落,被人送來送去,遇上什么樣的男人全靠造化。”
字字句句落在桃漾耳中,她掩于被褥中的身子一點一點的發(fā)抖,朱唇被她咬的殷紅,許久,她紅了眼眶看他,縱使有再多的言語到了嘴邊也都咽下,只氣惱道:“謝懷硯!”
謝懷硯站直身,大步走了出去。
屋門被合上,桃漾眸光怔怔的躺在枕上,周身如同置身冰天雪地,痛苦絕望,無可奈何,不得解脫,不等她去想明白謝懷硯是真要把她送人亦或是只是在嚇她,就有兩個高大健壯的婆子來到她的臥房,二話不說直接掀開她的被褥,將她自榻上提起來,拖到凈室里為她沐浴。
桃漾睨她們一眼,冷聲:“別碰我——”這兩個婆子與侍奉她的拂柳白蘆不同,根本不理會她的話,一個按住她,另一個如同洗菜一般將她按在浴桶中,仔仔細細的為她沐浴。
桃漾掙脫不得,只能任人擺布。
兩個婆子給她身上涂滿香粉,套上輕紗薄衣,再將她提到妝奩前,不由分說的為她施粉黛,金銀朱釵插了滿發(fā)髻,這時,有一眼生婢女走進,與桃漾見禮,將手中檀木盒恭敬遞上來:“這是我家九爺讓給姑娘送來的,說是定情之物�!�
婢女見桃漾怔在那里,并不抬手來接,擱下再次施禮退下。
一婆子言語粗魯?shù)溃骸巴蹙艩斒秋L流人,極為講究,可在那事上卻慣不會憐香惜玉,姑娘等會兒可要乖順些,也能少受些苦——”
另一婆子接話:“王九爺院中姬妾多,最是懂女人,姑娘抖什么,乖乖受著就是了——”
兩個婆子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些葷話,桃漾渾然未覺,只神色木訥,面色越來越難看,直到兩個婆子扶起她往屋外走時,她纖白指節(jié)死死扣住檀木妝奩,指甲都要陷進去,也不肯抬步,看著妝奩上的檀木盒啞聲道:“謝懷硯呢,我要見他——”
桃漾居住的攬云院門前,謝懷硯一襲墨色寬袍長身玉立,眸光淡淡看著面前神色暗淡的桃漾,開口道:“桃漾妹妹要見我,見了我卻又不言語,看來,妹妹無甚要緊事要與我說�!�
他抬步欲走,桃漾上前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袖。
桃漾站在這里,耳邊能聽到別苑的水榭里有談笑言語聲,謝懷硯是正在府中見客,無心與她多耽擱,她眼眸低垂著,話語說的艱難:“別把我送人——”
謝懷硯側(cè)首朝她看過來:“可你父親把你交給我,我總要為你尋去處的。即便今日我為你駁了王九爺,明日也會再有別的公子,桃漾妹妹惹了我心煩,還是盡快離去的好�!�
桃漾攥緊他的衣袖,淚珠滾下,咬唇道:“我,我侍奉公子——”
謝懷硯斂眸,神色淡漠的看著她:“如此性情,一身反骨,我留你何用�!彼鹄浒字腹�(jié),微涼指腹為她撫去白凈面容上的清淚,低笑一聲:“哭什么,不識抬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