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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謝昭:“……”

    他少有不知?該說什么的時(shí)候,同崔循對(duì)視了眼,緩緩道:“那便有勞了�!�

    崔循頷首。

    他到議事廳時(shí),蕭窈正在暖閣中接見宿衛(wèi)軍的沈墉。

    這是先前晏游在時(shí)一力提拔上來?的副官,能力不凡,性情?忠直。晏游離開時(shí),蕭窈不少事情?都是交由他來?辦,從未出過差池。

    “……我?還不大通軍中事務(wù),是個(gè)?門外漢,就不在你這等行家面前班門弄斧了�!笔採禾谷怀姓J(rèn)自己的不足之處,聲音溫和,“練兵之事,仍依著晏游在時(shí)擬定的章程就是�!�

    “尋常事務(wù),由你來?決斷�!�

    “若有什么麻煩,又或是緊要之事,無需避諱,務(wù)必知?會(huì)我?�!�

    沈墉垂首道:“遵命�!�

    待蕭窈吩咐妥當(dāng),沈墉退下?后,崔循方?才露面。

    蕭窈正翻看著近來?軍中送來?的公文,聽了謝十一郎之事,便叫人知?會(huì)沈墉,叮囑道:“少年心性,若只是想去學(xué)一段時(shí)日倒無妨,但若胡來?添亂,不必留什么情?面,只管攆他回家去�!�

    內(nèi)侍聽命,自去傳話。

    蕭窈看向在自己身側(cè)落座的崔循,又有些疑惑:“既是謝家事,如何是你來?講?”

    崔循牽過她的手?,如上好的玉石一般把玩著,似笑非笑道:“這就得?問謝潮生了�!�

    他與謝昭之間?,原也算說得?上話的朋友。只是自橫插一手?與蕭窈定親后,兩人之間?的關(guān)系便微妙起來?。

    談不上深仇大恨。

    但并不妨礙謝昭時(shí)不時(shí)給他添堵。

    崔循三言兩句講了原委,惡意揣度道:“興許他以為,你我?之間?會(huì)因宿衛(wèi)軍的歸屬生出嫌隙�!�

    蕭窈頓覺一言難盡,沉默片刻后,沒?好氣地笑了聲。

    崔循道:“卿卿以為,謝潮生不是那樣的人?”

    “我?只是在想,”蕭窈輕輕勾著他的小指,扯了扯唇角,“是不是給你們?的事情?太少了�!�

    不然何至于還有這種閑情?逸致?

    崔循失笑,抬手?擁她入懷,低聲道:“我?只在你這里歇一刻鐘。”

    平心而論,近來?朝中得?用之人沒?誰是清閑的。

    尤其年節(jié)前后,士族之間?總難免會(huì)有推脫不掉的往來?應(yīng)酬,再加上朝中積壓著的政務(wù),為數(shù)不多能干活的人自是忙得?不可開交。

    蕭窈與崔循朝夕相處,知?他有多勞累。聽此便有些心軟,抬頭親了親他的唇角。

    崔循似是愣了下?,隨即撫上她的脖頸,順勢(shì)加深了這個(gè)吻。

    蕭窈自己先挑起來,再要后悔,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到最后唇脂花了大半,雖不知?究竟消磨了多久,但總是要比一刻鐘長上許多。

    她取了帕子,慢慢擦拭著暈開的唇脂,看了會(huì)兒崔循,最后將目光放在書案攤開的公文上,聊起正事。

    “蕭巍應(yīng)當(dāng)不日就要離京,返還江夏�!笔採狠p叩著書案,“我?雖能攔桓維,卻攔不了他,不然恐適得?其反�!�

    崔循飲了口茶水,聲音恢復(fù)些,平靜道:“扣下?他也沒?多大用處�!�

    桓大將軍重視桓維這個(gè)?悉心培養(yǎng)的長子,投鼠忌器,因而有效用。

    可江夏王子孫眾多,雖立了蕭巍為世子,卻并不非他不可。若真有謀逆之心,絕不吝于舍棄這么一個(gè)?兒子。

    蕭窈清楚這個(gè)?道理,微微頷首。

    “按下?桓氏,江夏王孤掌難鳴�!贝扪溃翱v他當(dāng)真發(fā)狂,興兵謀反,湘州兵

    馬也足以抵擋,威脅不到京都�!�

    蕭窈隨即道:“我?已去信告知?晏游,令他多加防備�!�

    “既如此,那便將心放寬些吧。”崔循覺察到蕭窈緊繃的情?緒,修長的手?指拂過她眉眼,提議道,“陽羨長公主難得?來?建鄴,你陪著她一道出去,散散心也無妨�!�

    蕭窈這才意識(shí)到自己不知?何時(shí)皺了眉頭,長舒了口氣,向他玩笑道:“怎的還攛掇我?出去玩?你應(yīng)是那等再嚴(yán)苛不過,十天半月也不給一日休假的先生才對(duì)�!�

    “長公主看我?的目光已不大對(duì),若是如此,恐怕真要認(rèn)為我?苛待了你�!贝扪�,“安心去就是,萬事皆有我?在�!�

    蕭窈道了句“好”。

    見崔循便要起身離開,又似是想起什么,連忙叫住他。

    崔循觸及她游移不定的目光,有些不解:“還有何事?”

    “你這里,沾了我?的唇脂。”

    蕭窈扯了扯他的衣袖,示意崔循矮身,拿了帕子為他擦拭。

    崔循眸色稍黯,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蕭窈被他看得?心虛起來?,辯解道:“我?只是覺著,你這般模樣好看……”

    所以方?才一直沒?提醒。

    時(shí)下?風(fēng)氣以陰柔為美?,郎君們?平日里的衣著打?扮皆精致極了,甚至還有如女郎一般敷粉涂朱的。

    蕭窈向來?欣賞不來?這種,尤其不喜歡那種身上香氣重得?幾乎叫人暈過去的郎君。但方?才見著崔循沾了胭脂,唇紅齒白的模樣,只覺風(fēng)流綺麗,實(shí)在好看極了。

    只是若這么說,倒像是將崔循這樣一個(gè)?矜貴的世家公子比作那等“以色侍人”的優(yōu)伶。

    饒是信口開河慣了,蕭窈也沒?好說出口。

    崔循聽出蕭窈話中未盡之意,眉眼間?盡是無奈,抬手?捏她的臉頰:“卿卿倒是見識(shí)廣泛�!�

    蕭窈抿了抿唇。

    崔循又問:“從前是在何處見的?”

    蕭窈笑而不語,替他擦拭干凈,先一步起身道:“我?找姑母去……”

    崔循卻壓著她的衣擺不肯松開,似笑非笑問道:“你喜歡那樣的?”

    蕭窈瞥了眼,情?知?今日不給個(gè)?交代怕是難離開,稍一猶豫,低頭在他耳邊甜言蜜語:“我?只喜歡少卿這樣的�!�

    柔軟的唇觸及耳骨。

    崔循怔了怔,反應(yīng)過來?時(shí),她抽了裙擺溜之大吉。

    第103章

    自學(xué)?宮重建開始,

    陽羨長公主每回年?節(jié)到?建鄴來,總要特地到?此處來。

    并沒什么事?,只為四下看看。

    蕭窈聽了崔循的提議,

    忙里偷閑,

    挪出半日?陪姑母出門散心。

    冬日?里,

    山間難免草木蕭條。雖說學(xué)?宮附近皆費(fèi)心修整過,清溪兩側(cè)遍植梅花,

    終究不似春夏那般生?機(jī)盎然,

    郁郁蔥蔥。

    馬車碾過山間路途,

    緩緩而行。

    蕭斐倚在?窗邊看著一路過來的景致,

    透過路旁蕭疏的樹木望見?遠(yuǎn)處的湖泊,

    忽而問道?:“那湖中的蓮花,

    夏日?開得可還好?”

    蕭窈在?棲霞山住過許久,

    對(duì)學(xué)?宮附近種種再了解不過,

    還曾帶著青禾去摘蓮蓬,見?過夏日?里半湖蓮花的景象。

    聞言,

    當(dāng)即道?了聲“很好”。

    聽出她話中若有似無的懷念,又笑道?:“姑母有此一問,想是從前來此游玩過�!�

    “不獨(dú)游玩�!笔掛齿p笑道?,“那些蓮花,原就是我昔年?令人移栽來的,

    想著夏日?荷風(fēng),

    正宜泛舟其中�!�

    蕭窈托著腮:“姑母對(duì)學(xué)?宮仿佛頗有感?情。

    ”

    她起初以為,這只是因?yàn)樽纺钚鄣木壒剩?br />
    但眼下看著仿佛不只如此。

    蕭斐被她這一句勾起回憶來,

    沉默片刻,長長地嘆了口氣:“修建學(xué)?宮,

    重振太?學(xué)?,是我年?少時(shí)向父皇進(jìn)言提議之事?……”

    彼時(shí)宣帝采納了她的建議,也允準(zhǔn)她參與其中。

    此后幾年?,蕭斐大半精力都耗費(fèi)在?此事?上。

    奈何那時(shí)的局勢(shì)比現(xiàn)在?還要難上許多,動(dòng)輒掣肘,先被世家那些老狐貍們?yōu)殡y,后又遭逢戰(zhàn)亂,到?底還是荒廢下來。

    耗費(fèi)無數(shù)心血的事?沒能成,山雨欲來,時(shí)局動(dòng)蕩。

    蕭斐心灰意冷之下,避居陽羨。

    宣帝駕崩后皇位幾經(jīng)更易,本該高高在?上的天子倒像是朝生?暮死的蜉蝣,總不長久。或是備受轄制,有心無力;或是得過且過,醉生?夢(mèng)死。

    誰也沒想起過這樁舊事?。

    直至重光帝登基,才又有了重建學(xué)?宮的想法。

    雖說磕磕絆絆,亦不盡如人意,但至少朝著想要的方?向邁出幾步。

    蕭窈不知當(dāng)年?內(nèi)情,驚訝過,挽了蕭斐的手?道?:“雖說沒能成,但若非您當(dāng)年?安排的種種打了底子,如今再做,恐怕也沒那么容易�!�

    蕭斐心中涌現(xiàn)的幾分悵然被這話沖淡許多,蔥白的手?指在?她嫣紅的唇上輕點(diǎn)了下,調(diào)侃道?:“嘴怎么這樣甜?難怪能將人哄得暈頭轉(zhuǎn)向,唯命是從�!�

    蕭窈聽出她意有所指,輕咳了聲,笑而不語。

    說話間,馬車已在?學(xué)?宮外停下。

    因年?節(jié)的緣故,大半學(xué)?子皆已回自家團(tuán)聚過節(jié),唯有三五個(gè)?家離得太?遠(yuǎn),不便歸去的寒門學(xué)?子仍留在?此處鉆研學(xué)?問。

    蕭窈還曾叫人送了些衣物給他們。

    偌大一個(gè)?學(xué)?宮顯得格外空曠而寧靜,佇立山林間,昔年?為戰(zhàn)亂所毀壞之處早已修繕妥當(dāng),再難看出曾歷過的風(fēng)霜。雖無學(xué)?子,但一路走過也能看出他們?cè)?此求學(xué)?所留下的痕跡。

    穿行其中,蕭斐時(shí)不時(shí)會(huì)講些籌建學(xué)?宮的趣事?,也會(huì)講自己當(dāng)年?如何同那群老狐貍斡旋。

    其中還有崔翁的事?跡。

    蕭窈含笑聽著,待從小童口中得知堯祭酒在?澄心堂整理書稿,立時(shí)前去問候。

    “我先前問過謝昭,他說您年?節(jié)前后是要出門訪友的……”蕭窈頓了頓,端詳著堯祭酒的氣色,擔(dān)憂道?,“師父可是身體不適?”

    堯祭酒披著大氅,神采不似往日?。

    身前的小爐上煮著沸水,溫著酒,姿態(tài)倒是閑散愜意。從容道?:“我是上了年?紀(jì)的人,冬日?天寒地凍,有些不舒坦也在?所難免。”

    堯莊須發(fā)皆白,平日?里看起來儼然一副仙風(fēng)道?骨的模樣,精神炯爍�?偨腥瞬蛔杂X忽略,他實(shí)則是個(gè)?年?紀(jì)比重光帝還要大上不少的人。

    他自己說得輕描淡寫,蕭窈卻不以為然:“晚些時(shí)候,我令醫(yī)師過來為您好好診治,縱不說服藥,至少也該好好調(diào)養(yǎng)著。”

    說罷,又將書案上的酒盞收起來。

    “酒還是少喝為好�!笔採河鴪蚣谰茻o奈的目光,認(rèn)真道?,“再有就是學(xué)?宮中的事?務(wù),您也不必想著事?必躬親,該放手?交由屬官們?nèi)プ觥?br />
    堯祭酒搖頭:“我放心不下�!�

    若只是些無關(guān)?讀書的庶務(wù),交由學(xué)?宮屬官倒也無妨,但涉及學(xué)?問之事?,他總難以撂開不管。

    蕭窈知他在?這方?面分外執(zhí)著,卻還是堅(jiān)持道?:“那也該叫人多分擔(dān)些�!�

    從前謝昭在?時(shí),倒是替堯祭酒分擔(dān)不少。

    他本就是堯祭酒的得意門生,做起來得心應(yīng)手?。

    但自接手?謝氏事?務(wù),謝昭便與崔循差不多,每旬都未必能抽空來學(xué)?宮一趟,自然顧不上那些“做學(xué)問”的事。

    蕭窈沉吟片刻,心中一動(dòng),倒是另想起一人。指尖輕捻著衣袖,提議道?:“何不請(qǐng)師姐來呢?”

    她口中的“師姐”,自然是指班漪。

    堯祭酒為人開明?,不囿于士庶門第之見?,也并不是那等奉行“女子無才便是德”的老古板。昔年?曾欣賞班漪的資質(zhì),在?她年?少之時(shí)教?授過幾年?,有師徒之誼。

    蕭窈則受過班漪的教?導(dǎo),知她才學(xué)?過人。

    還曾遺憾過,這樣一個(gè)?勝過世間大多兒郎的人,只能困于后宅,為女郎們講些規(guī)訓(xùn)賢良淑德的書冊(cè)。

    眼下這一想法生?出來,便再難抑制,向仍在?猶豫的堯祭酒道?:“倒不是要師姐立時(shí)來此開課,親自為學(xué)?生?講授什么,只是幫您分擔(dān)些批閱學(xué)?生?文章這樣的事?務(wù),想來也沒什么妨礙�!�

    堯祭酒看出她的熱切,藹聲道?:“此事?總該問過你師姐自己的意思。”

    “我回城后便去問她,”蕭窈勝券在?握,篤定道?,“師姐必然應(yīng)允�!�

    與班漪打了這么久的交道?,若是再不明?白她的心性,那才是當(dāng)真錯(cuò)付了。

    回城與長公主作別后,天色已晚,再要特地過去造訪,于班家而言未免叨擾。蕭窈稍一猶豫,還是鋪紙研墨,寫了封請(qǐng)?zhí)?br />
    因關(guān)?系親近的緣故,辭藻并不如何講究,也沒什么客套的說辭。只道?是數(shù)日?未見?,邀她喝茶。

    三言兩語寫完,晾干字跡,下車時(shí)交予六安:“你親去班家一趟,將這請(qǐng)?zhí)唤o師姐�!�

    六安立時(shí)應(yīng)了。

    “小人有事?回稟�!瘪{車的侍衛(wèi)收了腳踏,言簡意賅道?,“今日?出門,應(yīng)是有人跟蹤。只是那人行跡隱蔽,想來是個(gè)?練家子,小人不敢貿(mào)然試探,未曾看清形容相貌�!�

    蕭窈出門從不講究排場,駕車的大都是六安,又或府中仆役,近來才從宿衛(wèi)軍中調(diào)了這叫做雷明?的侍衛(wèi)過來。

    她問沈墉要人時(shí),說的便是要“耳聰目明?”、“伶俐些”的。

    青禾彼時(shí)在?側(cè),還不大理解她為何一反常態(tài),而今聽了這話,才后知后覺地回過味來,稍顯不安地看向自家公主。

    蕭窈安撫似的輕拍了拍她的手?背,神情未見?驚訝,只平靜地答了句,“知道?了�!�

    說話間早有仆役提了燈籠相侯,上前引路,恭謹(jǐn)?shù)?:“公子已歸家,才叫人問過夫人的可曾回來。”

    蕭窈昨夜已知會(huì)過崔循,自己要陪姑母往棲霞山去,未必回來用飯,叫他不必等候。

    而今一聽仆役這話,便知他八成還是在?等候自己回來。

    抿了抿唇,一時(shí)有些無奈,又答了句,“知道?了�!�

    與先前那句相比,語氣截然不同,青禾偏過頭看了眼,只見?自家公主的唇角早已不自覺翹起來。

    兩人自成親后,便總是同起同臥,朝夕相處,任誰看了都要說一句夫妻恩愛。眼下看起來與從前仿佛一般無二,可青禾還是直覺著,仿佛是有些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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