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或許從一開始他的做法就是錯的，
所以姐姐才會這樣隨意就能舍棄他，跟著方才認(rèn)識不久的人一道離去，
連他也不要了。
想到此處，
褚息和緊緊抿著唇至蒼白透明無色，雙目開始逐漸赤紅起來，
陰郁的眼眸溢著刺骨的寒意，
原本乖順的氣息倏地被陰狠乖戾環(huán)繞。
或許他應(yīng)該將姐姐藏起來，
讓姐姐只有他一個人，這樣她才會依賴他，從而明白他們才是天注定的。
姐姐的身心都應(yīng)該是他一個人的，包括了每一根發(fā)絲，還有每一滴血液，所有覬覦姐姐的人都應(yīng)該去死的。
其中最該死的便是陳衍讓，千刀萬剮都不足惜。
嫉妒使褚息和的雙目染上了濃稠的黑霧，他隱在黑暗中，靠在墻面被屏風(fēng)遮住。
腦海中勾勒幻想到姐姐獨屬于他一人，他臉上便泛著病態(tài)的潮紅，呼吸也粗糲起來。
他等了好久，好不容易等到姐姐回來，還來不及露出欣喜，卻見她姿態(tài)親昵，淺笑晏晏地同狗賊纏綿。
那一幕生生刺痛了他的雙眼，所以泛紅的眼眶并不是因為哭過，而是強忍著嫉妒使他的雙目染紅的。
褚息和看著眼前的人心猶如在泣血，卻還得維持著表面的笑，不能惹得她討厭。
他暗中促使自己留下眼淚，想要換得她的憐惜。
哪怕只有一點也足夠了，一點夠他知道姐姐心中也是有他的。
“你……”褚月見眼中帶著錯愕，沒有想到褚息和一直都在這里，不知道方才看到了多少，張口想要詢問他。
只見褚息和顫著眼眸，滿眼懼怕地看著她，好似她接下來的話是什么利劍般，身子不斷地顫抖個不停。
分明比她還要高大，面對她卻依舊可憐得像是受驚的幼崽。
“過來罷�！瘪以乱娨娝@樣的反應(yīng)心下一軟，還是無奈妥協(xié)了。
今日她出去半天至深夜才回來，也不知道他立在那里多久了，可憐得像是被人拋棄了般。
褚息和聽見她的召喚怔在了原地，沒有反應(yīng)過來這句話出自她之口，仿若自己的錯覺般猶豫不敢上前去。
“姐姐我現(xiàn)在可以過來了嗎？”褚息和顫著語調(diào)，眸中帶著委屈，欲說未說的不敢上前，似還要她再說一遍。
見他這個反應(yīng)，便知道了他不敢過來，原來是因為上次她發(fā)狠說的那句話。
褚月見沒有想到自己上次的話，竟能讓他害怕到這個地步。
瞧見他如今像是被拋棄在風(fēng)雪中的小狗般，可憐兮兮的紅著臉和眼，褚月見所有的氣都瞬間消散了。
他固執(zhí)著非要一個答案。
褚月見雖然沒有明說，但態(tài)度已經(jīng)妥協(xié)了，遲遲等不到褚息和上前，便主動朝著他的方向走去。
姐姐朝他走來了。
褚息和神情怔怔地看著，眼睫上還染著淚，看著不像是掌握生殺大權(quán)的年輕帝王，反倒像是不知所措等著被哄的小孩。
褚月見上前牽上他的衣擺，將他往里面拉著。
他神色恍惚地低頭，盯著褚月見牽著他衣袖的手，身體下意識地跟著她一步一趨地往里走。
這是姐姐第一次這樣牽他。褚息和心中不可控制地涌上激烈的歡愉，
但很快他又想到方才，褚月見和人坐在妝案上親昵纏綿，他卻因為被牽了下衣袖而滿足至此。
褚息和心中的歡愉被嫉妒充斥著，雙眼越漸泛紅了，蔓延至下眼瞼都泛著病態(tài)的潮紅。
看來還是得讓陳衍讓死，這樣姐姐才能是他的。
他被褚月見拉至按在軟椅上坐著，然后褚月見沉默地立在他的面前，隱晦地打量著這張臉。
他神色乖巧地?fù)P著頭，眸光閃著細(xì)碎的光，眼瞼下不知是因為方才哭過，現(xiàn)如今泛著病態(tài)的潮紅，整個人漂亮得散發(fā)著可以任人欺辱的羸弱感。
哎，到底是方才成年的小孩，哪怕是執(zhí)掌天下的帝王也會脆弱。
褚月見看著他如今的表情，滿心愧疚當(dāng)時自己說話太重了，然后提起自己的手。
褚息和的下巴被抬起，眼看著心心念念的人正拿著柔軟的帕子，擦掉他眼睫上的淚花。
姐姐不生氣了，終于愿意憐惜他了。
褚息和知道自己裝可憐會換得姐姐的心軟，心中升起隱蔽的歡愉，目光隱晦，近乎貪婪般盯著她的臉看。
姐姐若是喜歡他這副模樣，他可以在她的面前裝一輩子。他如是地想著。
弟弟的這張臉真的好看得無可挑剔。
褚月見細(xì)細(xì)地將他臉上的淚擦拭干凈，近乎一種居高臨下冷漠的打量他的臉。
剛哭過的臉還泛著病態(tài)的潮紅，睫毛濃纖長，若非這雙是多情的狐貍眼，一眼看過去便只覺得純凈得像是純白的紙張。
她和褚息和都一樣，擅長用純白無暇來偽裝，知曉如何的姿態(tài)才會更加惹人的憐惜。
他察覺到褚月見的打量，那般直白不帶任何隱藏的視線，落在他的身體每一處，似一雙無形的手寸寸撫過。
褚息和的身子忍不住發(fā)出微微地顫栗，淺淺地抖動著像是羸弱無害的幼崽。
他半垂著眼簾分外地惹人憐愛，渾身散發(fā)著等人來欺辱的氣息。
褚月見看著他的臉上帶著明顯的羞赧，忽地松開了自己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褚息和察覺到她的反應(yīng)，原本泛著紅潮的臉，頃刻褪去原本的顏色變得蒼白起來。
“天色已經(jīng)很晚了，阿和你回去罷�！瘪以乱姶瓜马�，將自己眼中的情緒掩蓋起來。
褚息和依舊沒有死心，也沒有覺得自己有錯。
不知為何，她能狠心騙其他人，但半分不想欺騙褚息和。
她不是他的姐姐，只是……
褚息和不知自己做錯了何事，褚月見對他前后的態(tài)度截然相反，甚至已經(jīng)明白了他的心思，卻還是將他往外推。
分明他們才是世上最親的人啊，連身上都是留著最相近的血，注定了是天生相配的。
褚息和不明白，所以滿眼的茫然，心中滿是惶恐和無處宣泄的壓抑。
“姐姐……”褚息和想要對她同之前一樣親昵地講講話，但開口便是猶如即將坐化的老僧般沙啞。
“我不明白。”他茫然地看著眼前的人，輕聲地發(fā)出悲鳴的疑惑：“到底是為什么？”
為什么陳衍讓可以，唯獨他不行，甚至連觸碰都是可望而不可觸的奢望。
褚月見看著眼前面色蒼白的少年，眼底劃過一絲憐憫：“阿和，世道規(guī)則便是道德至上，生為帝王理應(yīng)做為表率，有的事姐姐沒辦法滿足你，惟愿你好生地活著�！�
“世上安得法兩全？有的事你懂的，無需姐姐明說�！瘪以乱娔抗饧兇獾芈湓谒哪樕�。
人倫道德甚至凌駕于任何權(quán)力之上，這是亙古不變的，世人的嘴能化作無形的利劍，能將人殺死。
她不希望百年以后，褚息和還要被史書單獨領(lǐng)出來批判，最主要的是她無法接受褚息和。
聽出來褚月見所表達(dá)的意思，褚息和想要嘗試揚起嘴角，想露出一抹如常的笑，但任由他如何都無法勉強自己，所以只得作罷。
他的瞳孔淡淡的泛著琉璃的光澤，含著奢求望著眼前眼含憐憫，他伸手便可觸之人。
“可姐姐你說過的，殺他們我們就能在一起的�！边@句話他自幼便奉若神諭般刻在心間，到頭來講這句的人卻說滿足不了啊。
多狠心的一句話啊，他用盡一切終于走到如今的地步，到頭來不如才出現(xiàn)的陳衍讓。
褚息和心尖難受，似被無形的巨手狠狠地捏住，讓他無法呼吸。
“阿和，我未曾說過�！瘪以乱娚袂槠届o地看著表情破碎的漂亮少年。
她沒有說過這句話，她也不是褚息和的姐姐。
正是因為這一點，所以她才不忍心騙他，心中有愧疚，卻也不能說出自己并非是原主的話。
少年仰著頭沉默了半響，眼中似有晶瑩的淚珠，卻始終未曾落下，因為她不會再溫聲寬慰他了。
都是因為陳衍讓，自他出現(xiàn)后姐姐的眼里便再也沒有了他的影子，甚至殘忍地拒絕他。
褚息和眼中泛著的紅并非是難過的，而是因為掩不住的嫉妒溢出來了。
他難過卻也嫉妒得近乎想要發(fā)狂，但他不能表現(xiàn)出來，還需要再忍忍。
“姐姐好生歇息罷，阿和改日來瞧你�！瘪蚁⒑图t著眼，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現(xiàn)，哪怕顫得不像話。
真的太可憐了。
褚月見偏頭倚在妝臺上，注視著他紅著眼離去，眼中的憐憫減淡歸于漠然。
她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便是盡快跟著原著走完應(yīng)有的劇情，然后保住褚息和再回家。
保護褚息和最后能安穩(wěn)地活下去，算是對他的補償。
公主殿的燈火徹夜不熄，有狂風(fēng)肆意凄厲地刮著。
為了防止外間的枯葉吹進(jìn)殿中，宮人將門窗緊閉上，剎那間整個公主殿暗淡了下來。
偏殿。
閑云掩月，庭院一片沉寂，只有窗柩間透出隱約的燈火，于黑暗交錯難辨地相映著。
空曠簡潔的屋里，只有一張木床和一臺梳妝臺、帶著犬齒殘缺凳子以及連墻的木柜，其余的一概全無。
屋內(nèi)昏暗的燭火搖曳著，奉時雪一身雪白長袍坐在藤椅上，雙目緊閉著陷入夢魘中，眉骨上的紅痣被燭火照得分外搖曳，忽明忽暗地顯著。
他原本骨節(jié)分明的手用著紗布纏繞著，安穩(wěn)地置在腹部，雙手交叉間壓著漢白玉色的凈瓶。
成岢推門而入時，坐在窗前的人沒有睜眼，外間的狂風(fēng)吹進(jìn)來將他的衣袍席卷，正張牙舞爪地擺動著。
而他任由著狂風(fēng)凌厲，神情一派沉浸，面色透明，似乎像是手握圣潔凈瓶的神，帶著若有若無的神性。
這副模樣和白日那個拽著人頭按緊蓮花池的人完全不同，唯一相同的便是刺骨的冷漠。
白日成岢親眼看見自家少主，明明一身猶如神垣積雪般的純白，卻面無表情地提拉著慘敗得出氣沒有進(jìn)氣多的倒霉鬼。
那人被拖曳著青石板劃過他的皮肉留下鮮血，而他半張臉已經(jīng)被刀劍削下，雙目被掏空隨意地丟棄在一旁，然后被少主將其殘忍地按在水中。
其實這倒還好，早些年他見過不少少主殺人的場面，這倒是還算輕巧的了。
讓他感覺心驚的便是，正殿那位惡毒公主正坐在秋千上，懷中抱著雙掌大小的松獅犬，天真地晃蕩著腿，含笑看著少主面無表情地將人活活弄死。
甚至還半分不怕地吩咐少主將人丟進(jìn)蓮花池中喂魚。
這也倒還好，反正在他的眼中褚月見也不是什么好人，最主要的是褚月見不怕死。
少主剛將人丟下去，她便抱著松獅犬走上前。
松獅犬從她的懷中跌落下去后，她不管反而牽起了少主的手。
“雪雪，你好臟啊。”嬌滴滴地埋怨語氣：“可別碰到我。”
成岢都要準(zhǔn)備好憐憫地表情了，誰知等了一會兒少主沒有講話，只是將自己的手收了回來，眸色沉沉。
她還不怕死地神情帶著嫌棄，似乎真的不想要搭理他了般，毫無留戀地轉(zhuǎn)身便離去了。
而少主立在原地垂眸看著自己的手。
成岢看得仔細(xì)，原來是少主那雙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上，不知何時染了方才那人身上的血。
就因為這點血而被嫌棄，被嫌棄后還沒有任何的生氣，反而冷靜找了一處干凈的水源洗了很久的手。
回憶到此處，成岢還是覺得那一幕像是自己做的夢一般，不然怎么會有這樣古怪的一幕發(fā)生。
但他現(xiàn)在看見少主手上纏繞的紗布，又有些不確定了。
還有少主沒有受傷，為何要將雙手纏繞起來？
“成岢�！�
正當(dāng)成岢盯著那雙手看的時候，藤椅上的奉時雪已經(jīng)睜開了雙眼，如濃稠般的墨眸毫無人應(yīng)有的情緒。
成岢回神趕緊跪地，垂著頭道：“廣陵王現(xiàn)如今依舊沒有死心，正在四處尋找少主�！�
奉時雪聞聲偏過頭，眉骨的紅痣被隱在暗處，手中的凈瓶白得發(fā)出柔光。
“再等等吧。”他神情怠倦并不是很在意這件事，語氣淡得好似被風(fēng)吹過，就會不曾存在般。
輕飄飄的有一句話成岢卻聽得實在，但他忽然對這幾個字產(chǎn)生了疑惑，是哪一件事兒再等等？
成岢沒有糾結(jié)這句話，他不會對少主的決定發(fā)出任何不因有的質(zhì)疑。
成岢從懷中將找到的東西呈了上去，恭謹(jǐn)?shù)卮怪椎溃骸袄献彘L留下的東西已經(jīng)取到了，只待少主前去收攏歸一……”后面的話極其隱晦。
奉時雪坐起身接過他手中的東西，垂眸看著此物，看似面容卻顯得越發(fā)的冷靜。
實際只有他自己知道，從始至終都翻涌著的心未曾有一刻平靜過。
成岢久久沒有等到下一步指令，悄悄抬眸，卻見他沉寂的雙眸翻涌著血絲，暗藏著驚人的情緒，像是恨意。
但……
成岢面色有些古怪起來，他感覺又不太像是恨意，說不上來的復(fù)雜。
他想，許是對著褚氏姐弟的厭惡，已經(jīng)達(dá)到無可忍耐的地步了吧。
想到這里他便心中激動，好似已經(jīng)看見奉時雪推翻了褚氏，然后登上至尊位置的場景。
但還不待他激動多久，便被自家少主趕出去了，其原因是沒有控制自己的表情，泄了笑意出來。
成岢紅著臉在奉時雪的面無表情之下，滾了出去。
臨走之前他還是沒有忍住，關(guān)門時大膽多瞧了幾眼坐在藤椅上的奉時雪。
他隱在燭火下，面容冷漠憐憫有暗藏殘忍，身后似有惡鬼再張牙舞爪狂嘯這。
成岢看了一眼，只覺得背脊發(fā)涼，不敢多看了，將門拉緊趕快離去。
屋內(nèi)的奉時雪偏頭凝望著主殿的方向，眸色沉沉，手中的凈瓶握得很緊。
腦海忽然想起了她白日說‘很臟’的那句話，便覺得那股鮮血味越漸濃郁了，厭惡得他欲要作嘔。
今日是昭陽二十年七月十二日。
心中默念這個時間，奉時雪便閉上了寡情冷淡的眼。
風(fēng)終于將他窗臺上擺放的那一盆桔�；ù档沽�，潔白的花凄慘地倒在地上受著狂風(fēng)，花身可憐地嬌顫著，卻無人前去憐惜。
昭陽二十年七月二十日。
褚帝為寬慰其李氏唯一嫡子慘遭橫死，故而賜予李氏昭州府為封地，喪事強行變成喜事。
李氏家主含淚叩謝帝恩，攜家?guī)Э谂e家遷往昭州府。
然，突發(fā)禍?zhǔn)隆?br />
昭州之地本就靠近垣國，垣國為蠻荒之地，好戰(zhàn)。
他們進(jìn)犯的昭陽地界便是昭州，新任昭州府主剛遷往昭州府，還未入城便被鐵騎踏碎了。
褚帝聞之此事面含悲戚，轉(zhuǎn)身收了李氏的兵符，點兵遣將潰退垣軍，保下了昭陽國土。
七月已然很熱了，空氣中都帶著熱浪。
褚月見已經(jīng)完全離不開冰鑒，每日都懶洋洋地窩在房間中，連陳衍讓都不想見了。
這個天氣一出去便是一股熱浪，實在讓人難以接受，駁了幾次陳衍讓那邊的邀請，他總算是看出來自己畏熱了。
她如今這樣躺在公主殿舒服得不行。
褚月見現(xiàn)在這樣清閑不著急的原因，是她已經(jīng)看過了，那突然負(fù)出來的好感已經(jīng)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