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您確定嗎?”
醫(yī)生輕輕歪頭,用溫柔的目光注視著眼前臉色蒼白的Omega:“應該是我問你,確定嗎?如果你有所懷疑,說明你當時應該采取了措施,無論是藥物還是其他措施,你確定你們的措施及時并且完整嗎?”
持續(xù)兩天的發(fā)情期,江岸當時是完全清醒以后才吃的藥,想到這里他躺回枕頭上頹然地用手捂住臉揉了一把,然后再次看向醫(yī)生:“那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我們能做什么?”
“如果你要求,我們可以試著保一下,但是......”醫(yī)生停頓了一下,表情是遺憾的,“但是希望不大,它發(fā)育得不太好,剛才也是看你意識清醒出血量不多,想著還是可以等你自己決定�!�
“嗯我知道......”江岸垂下眼睛,小腹還在墜痛牽扯著他的注意力,也提醒著他這七周對于一個胚胎來說過得有多糟糕,避孕藥的影響,前期缺少Alpha的信息素,加上昨天晚上大劑量的抑制劑,每一項都是致命的。
江岸有點懊惱,他太大意了,完全沒有想過會是這種情況。
“那就......請您安排手術吧,盡快�!苯兜椭^做了決定,說完又想到什么,抬起頭來看著醫(yī)生,“需要Alpha的簽字嗎?”
曾平送江岸來的是離家最近的私立醫(yī)院,從病房的環(huán)境和醫(yī)生的態(tài)度來看,江岸也能猜出大概這里和裴氏關系密切,雖然可以免去被媒體盯上混進來打擾的擔憂,但大概從上到下都是會把自己當成裴則嶼的妻子而非一個普通病人看待。
沒想到醫(yī)生笑了一下:“送您來的那位先生說,您丈夫出國了,而且您意識清醒,緊急情況下您自己簽字就可以了,手術宜早不宜遲。”
江岸點點頭,從醫(yī)生的話里聽出來,試著保一下這話說得也算過于保守了。
醫(yī)生出去以后,很快曾平進來了,站在門口有話想說的樣子。
“少爺來電話了�!痹匠谅曊f,“他聯(lián)系不上你,用了飛機上的衛(wèi)星電話。”
“哦,說什么了?你告訴他我在醫(yī)院了?”江岸小聲問。
曾平搖搖頭:“我沒告訴他。他就問我說昨晚打電話聯(lián)系不上你,他給你發(fā)了信息,不知道你看了沒有,問今天早上你有沒有什么......異常�!�
江岸微微嘆了口氣,拿起床頭的手機,打開了幾通未接電話之外的那些未讀信息。
——我在法蘭克福機場了,你睡了嗎?
——你有看到新聞嗎?
——當時則濋也在場,我不知道他有客串不然我不會去的,我急著中午趕飛機,你可能在實驗室電話打不通,我想著回去再和你說的。
——江岸,你生氣了嗎?
——抱歉電話不通我應該信息和你說的。
——我得登機了,你別生氣好嗎?我明天中午到,直接去學校找你。你醒了給我回消息好嗎?
幾條信息是在兩個小時之內(nèi)斷斷續(xù)續(xù)發(fā)過來的,江岸看得眼睛發(fā)澀,但是曾平還在旁邊,他忍了又忍沒有讓情緒過于外露,收起了手機抬起頭來。
“你怎么沒告訴他?”江岸問曾平。
“他在飛機上知道了也做不了什么,而且我不知道你們發(fā)生了什么。少爺不喜歡底下的人亂傳話,之前他說讓我專門給你開車,有事都聽你的。”
江岸輕輕點頭:“謝謝你曾哥。我想睡一會兒了,中午他下飛機可能還會給你打電話,你讓他直接來這里就行,其他的我自己和他說。”
而江岸其實并沒有想好該和裴則嶼說什么,怎么說。他只知道自己做了決定,就像以前所有的事,他的界限和秩序總是很清晰的,因為太過清晰,總給人一種他很包容的錯覺,實際上他只是安靜地等待底線被觸及的那一刻。
他唯一一次試著將底線做出了一些調(diào)整,因為裴則嶼身上的好讓他萌生了貪心,所以換來了現(xiàn)在這種不難預料的結(jié)局。
不難預料嗎?
七周了,他從沒想過自己身體里會孕育一個孩子,他和裴則嶼的孩子,標記后的這幾天,他才在心里慢慢接受了他可能會懷上一個他和裴則嶼的孩子的事實,可這個意外已經(jīng)存在了七周。
早在春節(jié)前,早在他還沒承認自己對裴則嶼的感情發(fā)生了變化的時候。
是這個孩子造成了自己在標記后對Alpha產(chǎn)生難以克制的依賴和渴望,在艱難地挺過之前幾周之后,它終于等來了自己Alpha父親的安撫。
現(xiàn)在一切都結(jié)束了。
江岸在混沌中感受到一絲安慰,一股期待了很久的信息素將他包裹住,他慢慢睜開眼睛,果然看到裴則嶼坐在床邊的靠椅里。
見江岸醒了,裴則嶼立刻坐直了,向前探身緊張地看著躺在床上的Omega。
“回來了。”江岸啞著嗓子問,人清醒了以后能更清晰地感受到Alpha的氣息,他必須努力集中精神才能抵抗住裴則嶼信息素的誘惑,“先和你道歉......昨晚以為是發(fā)情了,打了不少抑制劑。”
裴則嶼愣住了:“是我的不對,你......道什么歉。”
“也是你的孩子。”江岸努力控制著情緒,“見過醫(yī)生了沒?”
“嗯,見過了�!迸釀t嶼低下頭,“我尊重你的決定。你好好休息,孩子以后......”
“沒有以后。”江岸打斷了裴則嶼原本只是想要安慰的話,他不想拖延,“你坐遠一點,坐遠一點我們再說�!�
裴則嶼猛地站了起來背對著江岸揉著自己的脖子,他知道江岸想說什么,昨天從中轉(zhuǎn)機場看到新聞的時候他就能夠猜到江岸會是什么反應,但當時他還有一絲僥幸,直到今天下了飛機接到曾平的電話,他心里已經(jīng)完全清楚江岸會有什么決定。
“手術明天上午,大概一兩天就可以出院�!苯稕]有理會裴則嶼的激烈反應,繼續(xù)把話說了下去,“或者我多住兩天,能恢復好點�!�
“然后呢�!�
“然后我們離婚吧,我希望下周就辦手續(xù)�!�
“這么快嗎?”裴則嶼轉(zhuǎn)過身來,憤怒的情緒沖出去,又立刻被他努力收回來,“不能......不能再,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嗎?”
江岸微微皺眉,Alpha的憤怒讓他不由自主想要屈服,如果裴則嶼再強勢一點,自己恐怕真的說不出拒絕的話了�?墒桥釀t嶼收斂了,他退遠了坐在了床尾對著的沙發(fā)里,沒有強迫已經(jīng)屬于自己的Omega低頭。
一股莫名的難過情緒迅速涌上江岸心頭,就是這樣的裴則嶼,讓他逐漸地生出貪婪和不舍。
“你沒有做錯什么,你的解釋我已經(jīng)看過了,我也沒有找到什么懷疑的理由�!苯洞瓜卵劬�,身側(cè)的手指慢慢屈起輕輕握成了拳,“但是,我對你沒有信任。”
江岸的話像一記重錘砸在裴則嶼心頭。
“我對你沒有信任,盡管我每一次都愿意相信你的解釋,但那只是我認為你沒有欺騙我的必要,在我們沒有建立信任的時候,一次一次讓我經(jīng)受這樣的考驗,花時間去調(diào)整自己的心態(tài),我太痛苦了�!苯对囍f清楚自己的想法,“我不想,也不愿意,在這樣的痛苦中去等待我們之間產(chǎn)生感情,我寧愿不要�!�
“所以你更希望,我們之間沒有產(chǎn)生感情的可能?就只做到忠誠,盡夫妻的責任,對你就足夠了?”裴則嶼覺得自己看不懂江岸。
“我以為足夠了,我把婚姻想得太簡單了。”江岸若有所思,“我才是既要又要,要你的忠誠,要你尊重我,要你不要算計我......要你愛我�!�
“你不愿意,再給我們一些時間嗎?”裴則嶼艱難地開口,“喜歡......它可能需要些時間,才能變成愛呢?”
“需要多久呢?”江岸在被子下面摸著自己平坦的小腹,轉(zhuǎn)頭看向窗戶,“小裴,我已經(jīng)決定了,不愿意再承受更多,我是自私的人,結(jié)婚是我想要為自己解決問題而做的實驗,現(xiàn)在問題沒有解決,我承認是我選錯了方向�!�
裴則嶼再次站起來,有些焦慮煩躁地踱著步子。
“如果,我不同意呢?”
“你會同意的�!苯多溃拔抑滥銜獾�,所以我之前才會對你產(chǎn)生期待,因為舍不得你而勸自己忍耐......其實沒有必要這樣,如果真的能放下之前多年的感情,那我們之間這短短幾個月的相處,是十分微不足道的......”
“別說了,”裴則嶼打斷了江岸,“先好好休息,恢復好以后......我們再談�!�
裴則嶼說完便轉(zhuǎn)身從病房離開了。
他心里清楚江岸不會再和他談了,他就是清楚,就好像他已經(jīng)完全了解江岸似的,就像江岸篤定他會同意離婚,他也清楚江岸的決定不會改變了。
怪自己運氣不好嗎?幾次三番敗在同一件事情上,前幾次都可以過去,偏偏這一次在他和周識演把一切說清楚之后,江岸不愿意再等一次了,他也沒有機會坦坦蕩蕩地告訴江岸,自己已經(jīng)和過去劃清界限了。
不怪運氣。怪他和江岸,在一段充斥著利益的婚姻中遇到了或許真的合適的彼此,卻沒人敢第一個從已經(jīng)被定義的婚姻中跳出來。
只有滾動的石頭,才能不長青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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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四十四顏
夜幕再次降臨的時候,江岸漸漸消化了這一天里發(fā)生的所有事,也更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身體的狀況與發(fā)情期有所不同。再過去一段時間里,并不是他需要裴則嶼,而是肚子里初具人形的胎兒需要,當這種需要遲遲得不到滿足的時候,它便堅持不住了。
江岸艱難地伸出手在肚子上摸了摸,不確定是不是該叫醫(yī)生來看一看。
護士站也檢測到了他體征的變化,值班護士在他沒主動按鈴之前就輕輕推開了他的房門,病房里濃郁的信息素讓護士嚇了一跳,她快步走到病床前,見江岸清醒著,暗暗松了一口氣。
“哪里不舒服嗎?”護士仔細查看了江岸的體征和檢測器的顯示屏,“要不要叫你的Alpha過來,他在隔壁的休息室,他在的話你會好一點。”
“不用,麻煩你......”江岸拒絕了,猶豫了一下還是硬著頭皮開口了,“請醫(yī)生來看一下,我疼得有點厲害,不太對勁......”
話沒說完的時候,護士剛好輕輕掀開了江岸的被子看了一眼,雖然她沒有在江岸面前表現(xiàn)出什么,但她立刻就抬手按了床頭醫(yī)生辦公室的鈴,江岸心里也便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離婚的決定江岸沒有動搖,但是關于這個孩子,在下午見過裴則嶼把話說清楚之后,他是猶豫了的,他自然明白這份不舍是來自于一個Omega的本能,但不代表那就是假的。
手術被緊急提前到了夜里,江岸知道去手術室的路上裴則嶼一直在輪床幾步之后跟著,直到進了手術室準備上麻醉,江岸才突然抬起手來。
“確定保不住,對嗎?”他問醫(yī)生。
醫(yī)生和他對視著,然后聲音溫柔地回答他:“別難過,以后還會有的�!�
江岸反應了兩秒,把手放下了:“嗯,麻煩了。”
手術之后住了五天院,其實用不著這么久,但江岸之前住的公寓很久都沒人了,他也確實不想回和裴則嶼的家里去,索性就最后再在私立醫(yī)院享受一下裴氏的便利。
出院之前江岸提前定了酒店,這期間裴則嶼一直沒有出現(xiàn)過,江岸發(fā)信息告訴了他不會再回去住,出院這天曾平就直接把江岸送到了酒店門口,車上還裝好了行李,都是家里江岸慣用的,曾平還說,江岸的舊公寓已經(jīng)派人去收拾了,之后就可以搬過去。
一切都是江岸很喜歡的體貼,只是現(xiàn)在這些體貼都只是徒增煩惱罷了。
但見面總是躲不過的,一是挑個兩人都有空的日子去辦手續(xù),然后那個家也還是要回去一趟的,畢竟住了大半年,零碎的私人物品,江岸以為除了自己也收不干凈,要是以后發(fā)現(xiàn)落了什么東西,再聯(lián)系恐怕更尷尬。
思慮一番后,江岸把這兩件事選在了同一天,裴則嶼同意了。
江岸這個時候才忽然想,不知道裴則嶼是怎么搞定家里面的,這些日子以來,連白瀟都沒有來過一通電話,倒是出乎江岸的意料,不過即便如此,也沒有必要過問了。
到了約定的這天早上,去辦手續(xù)的時候兩個人沒什么話,好像走到這一步也沒什么好說的了,外人甚至看不出兩個人究竟誰是所謂的過錯方,一定不是和平分手,但兩個人似乎也都很平靜。
然后回家收拾東西,曾平還和以前一樣,給兩個人開門,讓他們并排坐在后面,回來拉開駕駛位的門時,他無聲地長嘆了一口氣。
不管別人怎么想,曾平守規(guī)矩從來也沒和人說過,他覺得比起周識演,江岸是更合適裴則嶼的,只是可惜。
家里的門還是江岸用指紋刷開的,他心里已經(jīng)不覺得這是自己的家了,但走到門口還沒來得及反應就已經(jīng)伸手了。
而他也低估了裴則嶼,在臥室走了一圈,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東西已經(jīng)收得很干凈。從自己慣用的那一側(cè)床邊繞過的時候,他忍不住往床上掃了一眼,余光瞥到裴則嶼并沒有跟著他進來,于是他停下腳步,又往床上看了看。
床單已經(jīng)都換過了,很干凈。
江岸忍不住想,也不知道裴宅那些傭人會怎么想自己,怎么想裴則嶼,也無怪網(wǎng)絡上的人總喜歡聽所謂大戶人家的八卦,進裴宅做事不知道是不是需要簽保密協(xié)議。
裴則嶼進門以后就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了,沒有跟著江岸。他不想走進那間臥室,不想看見那張床,不想回憶江岸做完手術他第一次回家來取東西看到那張沾著血跡的床單的那一刻。
如果在宣大偶遇周識演那天他沒有口不擇言,如果視頻泄露的時候他就能正視他和周識演的問題,如果他在約克片場撞見周識演的時候能吸取教訓敏感一些第一時間給江岸發(fā)個信息。
那他和江岸都不至于走到今天,也不至于走到今天之后他無法開口請江岸再給他一次機會。
江岸手里拿著兩本書從臥室出來了,走了幾步又進了書房,然后在門口遲疑著停住了腳步,他看到原本放著電腦的書桌上空蕩蕩的。
“那臺電腦之前一直是你在用,”裴則嶼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我想可能會有你的實驗數(shù)據(jù),整個拆下來送到你的公寓了。”
江岸聽著身后走近的聲音,抬起手來輕輕扶住了書房的門框。
“謝謝。”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輕聲回應,深吸了口氣忍住了眼睛里的潮濕,“那應該沒什么了�!�
話音未落,Alpha的手輕輕觸上了自己勾著書的那只手的手背,但只一瞬間,又收回去了,Omega甚至沒有分清他是用哪里觸碰自己的,手指還是手背,還是只是誤碰。
“標記,你打算什么時候......”
“過一陣兒吧,等腺體穩(wěn)定些......”江岸努力鎮(zhèn)定地回答,“有離婚的手續(xù),我自己去就行。”
平復好心情,江岸轉(zhuǎn)過身來,在看到裴則嶼那雙眼睛的一瞬間他還是趕緊挪開了目光垂下了頭:“我和裴氏的合同,不受我們之間的影響,其他的以后我就幫不到你了......也不能說是我?guī)湍惆�,畢竟是兩方受益�?.....”
“江岸,我和周識演分開了,”裴則嶼打斷了他并不關心的話題,“一切都說清楚了,我本來真的想認真地一心一意地和你相處,我知道現(xiàn)在說這些沒有用了我做得不夠好,幾次三番讓你因為同一件事難過,我......”
“這些不重要了小裴,”江岸稍稍側(cè)身,從裴則嶼身邊走開了,“其實不是你做得不夠好,是我們......雖然都選了結(jié)婚這條路,實際上確實不同的人,你念舊情不是壞事,至于我......”江岸笑了一下,“我沒讓你因為類似的事情難過,不是說我就比你高尚,是因為我不太擅長把感情投在一個人身上太多,總是看苗頭不對就趕緊跑了�!�
眼看著江岸走到了門口,裴則嶼先伸手摁住了大門的把手,幾乎把江岸攏進了懷里。
江岸抬起頭來看著裴則嶼:“不用一直愧疚小裴,我會忘了這些的�!�
要轉(zhuǎn)身走遠才永遠燃不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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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四十五顏
江岸說,會忘了這一切,但他沒告訴裴則嶼需要多久。
兩個人到今天這個結(jié)局,說到底是裴則嶼不擅長遺忘,但剛分開的時候,他想自己是應該相信江岸的。
所以沒再主動聯(lián)系過江岸,甚至江岸可能會出現(xiàn)的地方,大學城周圍的大片區(qū)域,裴則嶼都刻意繞開了,他想江岸不會想要再見到自己。
至于裴則嶼身邊,不可避免地偶爾還是會有一些和江岸有關的事情。
三月中旬法務部來和裴則嶼匯報,關于那個影像泄露的事情,因為涉事的媒體之前曾經(jīng)和周識演的經(jīng)紀公司簽了協(xié)議,所以這一次按裴則嶼的要求,沒有進行私下協(xié)商直接提起了訴訟,是穩(wěn)贏的官司。法務部暗示這個事情可能會牽扯方鷹,來問裴則嶼要怎么處理。
這事裴則嶼其實之前有過懷疑,所以聽法務部這么說也不意外,甚至連頭都沒抬:“方鷹怎么了,公司的買賣不夠他做的,那就讓他辭職去賣碟片吧�!�
裴則嶼想過,這個事情解決了,要不要告訴江岸呢,這個念頭冒了一下他自己都很無語,如今......不,不只如今,從頭到尾,這件事憑什么波及江岸呢。
甚至是不是應該慶幸,他們不曾相愛,這件事不過會讓江岸覺得倒胃口,而不至于難過太久。
春末夏初的時候,裴則嶼在一個下雨的周末度過了28歲的生日。這天他拒絕了白瀟讓他回家吃飯的詢問,早上如常在書房查收郵件,不知道這世界上的巧合究竟有什么規(guī)律,手機掉在地上他彎腰去撿,竟然在書桌收納柜的下面摸到一副眼鏡。
好一會兒裴則嶼才反應過來,是之前見江岸帶過兩次的那副防藍光的平鏡。
都過去將近三個月了,裴宅來打掃的人竟然都沒發(fā)現(xiàn),不知道是他們偷懶不認真,還是就是要等裴則嶼今天自己發(fā)現(xiàn)。
裴則嶼捏著鏡腿把鏡子看了看,然后不由自主地給自己戴上了,抬頭往屏幕看了看,并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同。
裴則嶼想,或許自己是不配得到另一個人傾注一切的愛的,如果現(xiàn)在或?qū)�,有另一個人走進自己的生活,那是不是另一個江岸呢。
恍神了好一會兒,他收回了心思開始繼續(xù)查看郵箱里的郵件和文件,既然看清自己的卑劣,只要不再把無辜的人拖進自己的生活就好了。
裴秉德簽了執(zhí)行文件,董事會也都通過了,關于裴則嶼想大刀闊斧對裴氏做改造的計劃已經(jīng)正式起步了,大量的時間被工作占據(jù),裴則嶼覺得這也不是壞事。
公司里還有人提出了建議,投資收購更多的醫(yī)院,和市場聯(lián)系得更緊密一些,也能和研發(fā)環(huán)節(jié)相互配合。
裴秉德不反對這個建議,只不過這對于已經(jīng)計劃在研發(fā)上加大更多投入的公司來說是機會也是考驗,而且他年紀大了,沒有早年那么熱衷于冒險。
裴則嶼倒是不怕冒險,可是如此迅速地擴張,對管理者來說實在是很大的挑戰(zhàn),他不反對激進些,但也不想一不小心成了魯莽。
傍晚的時候裴宅的管家?guī)е鴤蛉�,給裴則嶼送來了很多吃的用的,還有生日蛋糕,管家特意說這是白瀟親自做的。
和江岸離婚的時候,白瀟跟瘋了似的,但裴秉德沒說什么,她發(fā)了兩天脾氣之后好像慢慢就看開了,當然不排除后來方鷹因為一些小動作“不經(jīng)意”傳到裴秉德耳朵里以后被邊緣化的原因,總之這幾個月她沒再像以前那樣說任何裴則嶼不愛聽的話。
裴則嶼吃了晚飯以后又吃了一小塊蛋糕,他確實是不太愛吃甜食了,也無所謂過生日,只是忽然有些想到,他和江岸兩個人的生日都在夏天,所以沒有一起慶祝過。
晚上睡得早,外面雨下得更大。
裴則嶼的夢里好像都滿是氤氳的水汽,大概因為日有所思,他夢到江岸和他說,作為管理層,要敢快刀斬亂麻。
醒了以后他意識到,這算不上一個夢,也不能完全說是他想念江岸,而是他在被公司的事困擾之際想起江岸教會他的事,是那次吃火鍋的時候,江岸安慰他不要焦慮的話。
當時他覺得江岸說得對,后來也確實在努力那樣做,只是這次事情更復雜,他難免又猶豫不決。
周一上午裴則嶼先去了一趟研究中心,把同樣忙碌的裴則信堵在了辦公室,隔著辦公室通透的玻璃墻只能看到兄弟兩個隔著辦公桌說話,但沒人能猜到裴則嶼是來求和還是宣戰(zhàn)。
兩周后人事部出了調(diào)令,裴則嶼被派去了歐洲,一時間他被裴秉德放棄了的傳聞甚囂塵上,他和江岸破裂的婚姻也不可避免地再次被提及,被說成是裴則嶼輸?shù)舾偁幍膶Щ鹚鳌?br />
裴則嶼看到這些新聞只覺得頭痛,他甚至想象江岸看到自己的名字再次因為裴氏而掛上頭條會是怎樣的無語和憤怒。
或許他會來個電話呢?發(fā)泄一下不滿什么的。但裴則嶼實在想多了,江岸那邊一點反應都沒有。
出發(fā)去歐洲之前的幾天,裴則嶼一直想要給江岸打個電話,但不知道說什么,也清楚不該去打擾,這個念頭就一直在被努力壓制。
沒想到最后一個周末,家里收到一份江岸的國際快遞,應該是份文件,薄薄的一冊。
裴則嶼差不多立刻就撥了江岸的電話,卻從話筒里聽到關機的提示音,他又開車去了江岸的公寓,樓下的門鈴同樣無人響應。
最后裴則嶼去了學校,宣大還是不讓外面的車進,他捏著快遞袋子步行到實驗樓樓下,一鼓作氣跑上了臺階。
此刻若說裴則嶼想要和江岸再有什么新的未來倒是沒有的,裴則嶼此刻也只是想要告別,不要像去辦手續(xù)那天,連道歉都帶著一些說不出口的不甘。
“江老師?他辭職啦!”
很難說收發(fā)室值班大爺?shù)囊痪湓�,和電話里那句關機相比,哪個更有沖擊性。
“辭職了?”裴則嶼有點懵了,“去哪兒了?”
老頭站起來,透過窗戶再次打量裴則嶼:“是啊,挺長時間了啊,你是江老師什么人?”
“我......我是他,朋友�!迸釀t嶼底氣不足,心里還犯疑,想江岸之前說過的關于合同的違約金,“他辭職去哪兒了您知道嗎?”裴則嶼再次追問。
“出國了吧,有個什么摩斯的大學請他過去。”大爺坐回自己的靠椅,“你給他打個電話吧,看他什么時候回來。”
“還會回來?”裴則嶼急著追問。
大爺搖搖頭:“說是回來,多長時間我說不好�!�
見也問不出什么了,裴則嶼只能道了謝從樓里退出來,站在門口就掏出手機搜摩斯大學,發(fā)現(xiàn)是個美國的學校,他有些想不通,想不通江岸為什么選擇去美國。
裴則嶼此時發(fā)現(xiàn),他對江岸知之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