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北部挑選的駐地與南面最近的聚集地都相隔甚遠(yuǎn)，
來回一趟最快也要一兩天的時間。
刺骨寒凍的冬日里，族民們走不了那么遠(yuǎn)，無法去其他部落購買新的過冬物資，只能結(jié)伴在中間的空荒沙地上尋覓殘存的冬株。
還有的沙民放棄了這種回報率低的找食行為，
而是動起其他腦筋，
比如挖掘外面的沙子搬運到沙屋過道中，
將睡覺的那片地方堆得高高厚厚的，方便晚上挖坑，鉆進(jìn)細(xì)沙里去睡覺。
這用到的黃沙可要多得多，
且還得是篩選過的沙子睡起來更舒適。
有北部沙戶想起顧家有鐵鏟，
特意繞著長簾外的別家沙榻，
尋來問顧漠借用。
不過顧漠沒有如火盆那樣輕易外借，
因為鐵具寶貴，何況顧家也時常要用。
被陶水花費靈石救回來的小駱駝越長越大，恍若幾夕之間，
就從膝蓋高的幼駱駝長高到了成人的大腿處。
顧家日夜點著火盆，燃燒釋放的熱度使得周邊溫度適宜，
無需禁食的駱駝們每日食量便也倍增。
家里不缺給兩只駱駝吃的草料，
又有陶水和顧山顧井時刻開小灶額外喂養(yǎng)，里間的鋪沙就總會被駱駝的尿液與糞便弄濕弄臟，
一天最少也要更換三四次。
沙筐里的沙子用得飛快，
經(jīng)常需要顧漠和顧山出去補充。
陶水閑著沒事，
心里又惦記靈泉井里下降的水位，
因此每回兩人外出到野外鏟沙時，總會跟隨在側(cè)。
外人瞧起她來，
好似是在陪伴顧漠，
各個羨慕不已。
然而陶水實則卻是在嗅聞捕捉空氣里的極度稀薄的水汽，
努力想要發(fā)現(xiàn)水源。
就連顧漠也被她的表現(xiàn)誤會了，以為陶水是離不開他，時時刻刻都想黏在他身旁。
他面上不顯，心底卻如同裝盛著滾沸的甜膩蜜水，每次干起活來格外賣力，一心只想趕緊干完，好帶陶水進(jìn)屋避風(fēng)烤火。
呼嘯的寒風(fēng)聲中，顧漠與顧山一人大力往空中揚石，一人集沙，筐子里裝的都是沒多少硌人石礫的均勻細(xì)沙。
兩人配合默契，效果斐然，很快就裝了滿滿一筐。
陶水只覺得空中無形的風(fēng)向還沒怎么變化，自己也沒多聞幾陣峻風(fēng)，顧漠和顧山那已經(jīng)說結(jié)束就結(jié)束了。
她微微睜大眸子，隔著阻擋風(fēng)沙的絲巾看向迎著自己走來的顧漠，語氣里顯出些微詫異：“好了？”
“嗯。”顧漠彎唇應(yīng)了一聲。
他向上挽起襖袖的粗壯腕子上疤痕遍布，輕而易舉拎著那筐重沙，整個人熱氣騰騰冒著熱汗。
陶水見狀，生怕顧漠被冬風(fēng)吹到會著涼，也不好提議再到周圍散步一圈。
“那我們快回去吧�！彼敛坏筋櫮~角處的汗?jié)n，只能繞過他拎筐的大手，牽住了他的毛襖衣角，表現(xiàn)得莫名乖覺。
不遠(yuǎn)處，顧山已經(jīng)自覺扛著兩把鐵鏟走出了老遠(yuǎn)，沒有要留下當(dāng)電燈泡的意思。
顧漠瞧著遠(yuǎn)近處無人，忍不住將手里的沙筐換了個手拎，將陶水虛攏進(jìn)懷側(cè)。
他一邊擁著她往大沙屋的方向走，一邊低頭邀請道：“駱駝群里有兩只母駱駝揣崽了，你想不想去看看？”
陶水從沒見過駱駝繁育，不免生起了一些興趣：“想的�！�
“今晚正好輪到我值夜……”顧漠眸里的笑意加深：“我先把那邊的沙屋打掃一下，你再過來？”
“好啊。”陶水對他昭然若揭的壞心思一無所知。
她小臉上神情嬌憨，對陪同顧漠守夜一事還分外意趣盎然，嗓音清清軟軟：“那我正好可以陪你一起過夜。”
去世的沙民下葬后，大屋里的駱駝群還在，作為北部聚集地目前最重要寶貴的財產(chǎn)，它們不能缺少沙民看顧，因而每間沙屋出人值夜的安排照舊。
見陶水想也沒想就答應(yīng)下來，顧漠的心情熱切得像是有火在燒。
天光大亮著，就在北部族民在駐地區(qū)域附近頂著嚴(yán)寒四處挖沙尋食時，不遠(yuǎn)處烏壓壓跑來了一大群可憐至極的陌生沙民。
他們有男有女，衣衫襤褸單薄，渾像是一個個骷髏鬼怪。
正是先前被惡民們一路欺壓的幾十來號客商流民，這些人身上再看不出以前的身份光彩，活像是虛弱的餓死鬼，勉力沖入北部聚集地后就瘋了似的跪地祈求吃食。
有北部族民在里面認(rèn)出了許多臉熟面孔，不乏有原址鄰近部落的沙民，甚至還有出產(chǎn)植物粘液部族里的人。
原本還想直接驅(qū)趕走這些難民的北部聚集地看在有不少熟人的份上遲疑片刻，還是生起火塘，請他們吃了一頓稀薄的株塊熱湯，詢問他們流落現(xiàn)狀的始末。
“我們路上，碰見惡人了……”落難的流民們顫顫巍巍捧著熱湯，一度泣不成聲。
這些都是被猖獗惡民欺辱多日的客商與流民，一個個狀態(tài)都很不好，不僅是吃的，連御寒的保暖衣物都少得可憐，所有的物什都被繳收走，連過夜的地方都沒有。
夜間只能挖深洞棲身在野外，還要忍受惡民的驅(qū)使與殺戮。
足足八九個遷徙部落與沙商隊，現(xiàn)下活著的人就只剩下他們了。
駐地里跑來了太多流民，陶水和顧井乃至其他女沙民都被護在各間大沙屋里。
之前與惡民們交戰(zhàn)受傷的緣故，許多北部男沙民們身上的傷還沒好，因此面對這么多外來沙民時，即便對方看上去病殃萎靡，身體還沒能恢復(fù)的他們也實在不敢小瞧。
陶水被顧井牽著，擠在女人群里一起往外探看，只見到一大堆乞丐模樣的土著沙民，正捧著株塊湯埋頭大喝。
她生性綿軟純善，不忍心再看，反倒是前側(cè)的駱寬目光直直看著難民群。
他認(rèn)出了里面有一位是他沙商隊的成員，對方還幸存著，這讓丟失了自己商隊的駱寬多少有些寬慰。
北部聚集地眼下境況不如往日，無法再招攬容納這么多的流民，頂多只能挑揀里面有用的人才留下，以供日后更好地建設(shè)駐地。
一場關(guān)于加入北部的名額之爭在流民群里無形展開。
女流民們不必?fù)?dān)憂自己的歸處，北部正缺聚水女性，她們有一個算一個，都被納入了北部族群，但男流民們就處境艱難起來。
會炮制植物粘液的外部族落男沙民留下，身體健康知根知底的男沙民也留下幾個……
如此一區(qū)分，聚集地只肯接受難民群里近三十個流民，剩下的都不要。
“你們再往南走吧，那邊還有部落，說不定會接納你們……”北部的領(lǐng)頭朝余下的沙民搖了搖頭，這樣說道。
然而這些擔(dān)驚受怕慣了的流民在遠(yuǎn)處等候多日，始終不見惡民們歸來，在餓得實在受不了的情況下，才嘗試脫離奴性往南奔走，步行到這里早就已經(jīng)是強弩之末。
別說還要一兩天的腳程才能到達(dá)下個部族，他們再多走幾里怕是就會徹底倒下。
流民群好不容易尋到北部聚集地里來，說什么也不愿意再走，各個窩在新生起的火塘旁，如同待宰的鵪鶉一般凄凄慘慘地抱團瑟瑟發(fā)抖著。
北部也怕拒絕得太強硬，讓這些精神狀態(tài)極差的流民暴動起來。
只好暫先留他們歇腳，一邊號召族民商量會議。
顧漠作為北部實力靠前的年輕男沙民也需要參會，他臨去前不放心地交代陶水和顧井好好躲在屋子里，不要隨便出去，又叮囑顧山看顧好兩人。
見陶水和顧井都乖巧答應(yīng)，他面上稍微露出了一點笑意。
趁著周圍無人注意，還偷偷捏了捏陶水嬌綿的小手。
陶水配合地回握了一下他的大掌，聲嗓清脆：“快去吧。”
眼看顧漠要走，駱寬猶豫再三，還是替自己的沙商隊員說起話來：“顧漠，我看到我有一個隊員也在里面，你能幫我把他保下來嗎？等我們回到東部，一定不會虧待你們�！�
駱寬的話使得陶水和顧井驚訝起來，兩人雙雙看向遠(yuǎn)處的流民群：“是誰�。俊�
顧漠與顧山也順著他的指向看了過去，入目便是一個伶仃坐著的瘦削男子，那人灰頭土臉滿身臟污，正低著頭不斷啃咬著自己的指甲。
既是駱寬的人，也無所謂保不保。
畢竟北部聚集地要是知曉，大概率也會看在駱寬身為沙商隊領(lǐng)頭者的面子上將人留下。
顧漠的話讓駱寬和陶水她們都放下心來。
荒漠世界里的世道不太平，土著沙民的日子也都過得水深火熱，尤其是這些遭受大難的流民。
在顧漠前去養(yǎng)著駱駝群的沙屋里集會，商討這些難民的歸處以后，陶水幾人沒在風(fēng)大的屋門口多逗留，轉(zhuǎn)身回到通鋪上烘手取暖。
駱寬倒沒回來，他還在等著顧漠帶回北部吸納自己隊員的好消息。
然而時間一點一滴過去，會議上的消息還沒傳回來，本在火塘邊烤火的難民群率先躁動起來了。
屋外寒風(fēng)呼嘯，火塘里的駱駝糞干本就放得不多，沒一會兒就燒得一干二凈。
沒有新的燃料增添進(jìn)去，衣著簡陋的難民們重又被凍得面目青白，竟?fàn)幭瓤趾笙胪鶐组g壞了屋門的大沙屋里鉆擠。
看守他們的北部沙民一時沒能攔住，叫不少流民竄入了屋內(nèi)，引得屋里被保護起來的女沙民們驚慌尖叫起來。
陶水所在的大沙屋也沖進(jìn)來不少難民，他們越過走道上的沙子，也不顧沙榻上平鋪著的干凈褥蓋，徑直腳踩著直勾勾往沙戶們放家當(dāng)?shù)拈筋^沖襲。
翻筐倒罐，逮到任何吃食就往嘴里塞，駭人得不行。
顧家原本遮得好好的長簾也被幾個流民一把拽下，存放過冬植株和狼肉的筐簍被盡數(shù)翻搜，他們一邊啃著生肉干，一邊還想將通鋪上的狼皮毛襖披到自己身上。
陶水嚇得小臉慘白，見顧井和顧山還要沖上去同他們拼命，生怕兩人打不過會吃虧，連忙將人攔下。
里間的兩只駱駝發(fā)出強烈不安的“吭哧吭哧”嘶叫聲。
就在這時，顧漠及時趕了回來。
他有的是力氣，幾把將那幾個難民扯離顧家的通鋪，隨即將他們摜倒，死死扣壓在地上。
與此同時，北部的決議也出來了，那就是這些落難流民都不能留，必須立刻逐離。
作者有話說：
感謝在2023-01-09
23:58:41~2023-01-10
23:59:0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吱條圍巾
10瓶；悠閑自在、太宰先生的老婆、天涼好個秋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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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前往南方◎
第四十三章
前往南方
北部不再留情，
沒被收留下來的難民們都被往南遠(yuǎn)遠(yuǎn)驅(qū)逐出了駐地。
看著那些可憐又可恨的流民蹣跚往前的背影，聚集地族民才算松了一口氣，而留給沙戶們的卻只是大沙屋里滿地的狼藉。
顧家沙榻上的狼皮被襖與墻角處堆疊的簍筐缸罐都被糟踐靡費，好在顧漠回來阻止得及時，
損失不算太嚴(yán)重。
陶水跟顧井坐在榻上整理被弄亂的鋪蓋，
顧漠和顧山站在過道上扶正筐罐，
撿拾掉落一地的物品，而駱寬則領(lǐng)著他唯一存活下來的隊員在榻旁說話。
那個短發(fā)黑眸的男人名叫駱寧，是駱寬的本部族民。
高個的身子枯瘦得要命，
捧著顧井給他倒的一點熱水哆哆嗦嗦在喝。
聽到駱寬的問話時，
他原本鎮(zhèn)定下來的身體又輕微打起顫栗來：“其他人都跑散了，
有幾個跟我一樣被捉走，
他們……他們都死了……”
駱寧端水的手上血痕斑斑，一直延伸到破舊的衣袖里，渾身上下簡直沒有一塊好肉，
顯然受到過非常痛苦的磋磨。
縱使這樣，他還是一字一句努力回答著駱寬的問題。
就連一側(cè)旁聽的陶水和顧井都不忍心起來，
張羅著想給駱寬這位好不容易團聚的沙商隊成員再弄點吃的。
剛好顧漠與顧山收集起來被那幾個難民動過的株塊與狼肉，
他們切除掉被啃咬過的部分，剩余的湊合著現(xiàn)燒了一鍋肉食給駱寧吃。
駱寧落難后同其他流民一起忍饑受餓了許久，
之前北部給的稀薄熱湯只是讓他肚里有點暖和氣，
實際還是餓得前胸貼后背，
只剩口氣吊著。
當(dāng)即連連感謝著從顧漠手里接過食湯，
埋頭狼吞虎咽起來。
不同于北部主動接納的三十來個流民，可以得到統(tǒng)一的吃喝住宿供應(yīng)，
被額外留下的駱寧只能同駱寬一樣寄住在顧家，
衣食也由后者負(fù)責(zé)。
見他身上臟得厲害，
顧漠問顧井要了一些青水，同其他女沙民換成大量不能喝的水液后燒滾開，好讓駱寧去閑置的屋外駱駝圈棚里清洗身體。
陶水與顧井也讓出其中一條她們鋪蓋的狼毛毯，作為他洗干凈后披穿在身上的毯襖。
眼下多了一個駱寧加入進(jìn)顧家，五人通鋪上的位置變得更狹窄了。
與此同時，除駱駝群所在的沙屋外，各間大屋里也被陸續(xù)強塞進(jìn)新來的男女流民，顧家所在的屋子也來了七八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