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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周茂生從喉嚨里發(fā)出怪笑,”我雖看不見,卻也不影響仕途,我依舊是天子門生,而你呢?若謀害朝廷命官未遂的事情傳出去,你朱易能活幾天?莫說東宮的毒,便是沒有這毒,圣人頃刻便能要了你的性命!“

    朱易心知,周茂生死,他一路前程似錦,周茂生活,他則必淪為他人魚肉。

    終于一橫心道,”你想如何?只要你不將此事張揚,什么事都好說�!�

    周茂生歪著頭想了想,薄唇開合,“往后啊,我讓你往東,你不能往西,我讓你往西,你不能往東,伺候的我高興,怎么都可以�!�

    朱易頓時想殺了周茂生的沖動都有。

    他費盡心機想要拿到解藥便是為了脫離東宮的禁錮,如今倒是還把自己送進這個瞎子手里了!

    可殺了周茂生的最佳時機已經(jīng)沒了。

    朱易咬牙,“周茂生!”

    他絕不做那甘為人下的玩物。

    這是底線。

    如果周茂生敢動不該有的心思,他便拼個魚死網(wǎng)破。

    但周茂生并沒有提出這樣的要求,而是走到身邊掐住朱易的下巴強迫他抬頭。

    分明是個瞎子,朱易卻心生膽怯,仿佛這雙瞎了的眼珠也能透過薄薄的紗布窺探到他跳動的心臟。

    瞎了眼的狀元郎微微偏頭,面孔雪白,手腕雪白,襯著朱易被掐住的臉頰越顯淤青。

    “朱二爺,今兒是給你個警告,往后幫著東宮好好打探虞家的消息,咱們?nèi)兆娱L著,若你不甘心做條狗,做個下賤的娼妓也未嘗不可�!�

    朱易掙扎,那瞎子松開了手,迎著風(fēng)咳嗽兩聲,摸索著打開門上的閂,“滾吧,朱二爺�!�

    周茂生神情似笑非笑,迎著一片月光仿佛墳地里陪葬的紙人,馬上便要活過來喘氣。

    朱易連滾帶爬跑了。

    他怕了。

    怕了一個瞎子。

    來時雄赳赳氣昂昂,走時如斗敗的公雞,耷拉著翅膀,羽毛都被人拔個精光。

    他愁思滿腹。

    性命和仕途如今都捏在東宮的手里,他若再是不聽,只怕便是自取滅亡。

    但如今朝夕相處下來,讓他如何對虞鳳稚下死手?

    他本來的打算是從九公主處得到解藥,便好好跟隨虞家,周茂生想必也知道他搖擺不定,竟利用這樣的事再次施壓,而解藥他依然沒有到手。

    當真只能犧牲虞鳳稚了嗎?

    那瞎狀元一身仙風(fēng)道骨,看著比平日陰冷百倍。

    朱易打了一個寒噤。

    他這是徹底招惹上了周茂生這個病鬼,往后要不死不休了!

    拋卻周茂生不談,不日后,朱易與客棧的老板談?wù)撻g聽聞,官府今兒要上葫蘆山剿匪了。

    老板邊說邊罵,“這么多年官府和死了一樣,如今忽然不知為何決定上山剿匪了。

    朱易知道內(nèi)情,但只字未提。

    不到半刻鐘的時間,當?shù)毓俑坪剖幨幍亟f人簇擁在山腳下,而在前頭讓那縣令畢恭畢敬的人朱易遠遠看著正是方信。

    虞鳳稚如今受傷,不好暴露身份,也便不著急上前相認。

    官兵四方圍堵上去,不多時山中便混亂一團。

    那官兵里也有少部分虞家軍。

    其他的虞家軍,他們將幕后翻云覆雨的兮蘭公主圍著鐵桶一般,便是那暫時在當?shù)毓俑蓓陌偕珖踝右部拷荒堋?br />
    第75章

    經(jīng)此一戰(zhàn),葫蘆山匪眾全殲,數(shù)之不盡被關(guān)押山中的老弱病殘從村子里逃出來,得到官府妥善的安置,當?shù)氐拇彐?zhèn)家家戶戶張燈結(jié)彩,這死去的城市一夜之間活了過來。

    朱易,周茂生虞鳳稚一行在戰(zhàn)后與方信當?shù)毓俑母脜R合,經(jīng)過審問抓來的活口,終于明確兮蘭的罪行。

    原來兮蘭不甘心遠嫁百色,在她出嫁前便將所有的財產(chǎn)從宮中暗自運出,買通當?shù)氐纳撤�,想讓虞鳳稚和朱易橫死山中,死無對證,卻沒想到最后只有一個周茂生被卷了進去,還瞎了眼睛。

    虞鳳稚密信一封,將兮蘭公主所作所為悉數(shù)報之圣人,并將自己摘了干凈,聲稱“公主不滿遠嫁百色,妄圖拉眾人陪葬”,此乃皇室家丑,若讓外人知道皇室公主竟與匪徒勾結(jié),實在讓人笑掉大牙。

    圣人勃然大怒,但因兩國聯(lián)姻之事到底將所有的事壓了下來,流傳出去的便是“公主和親路上遇險,幸得虞家軍護送而安然無恙,今科狀元為救公主被匪徒劫走以致雙目失明,虞家軍為救狀元郎聯(lián)合當?shù)毓俑仙浇朔耍嫣煜缕揭淮蠡家�。�?br />
    朱易的所經(jīng)所歷所為,只字未提。

    朱易被周茂生捏在手心,甚至不敢居功。

    而兮蘭如此手段,到最后竟也能平安去往百色,未得分毫指摘。

    看守花轎的人撤下,虞鳳稚親自看望兮蘭的時候,她已在轎中被數(shù)日幽閉,狹小的空間,殷紅的顏色,讓高高在上的公主以為自己被釘死在一口紅棺材中央。

    “虞鳳稚!你怎么敢!“

    虞鳳稚看著被五花大綁的兮蘭輕輕嘆息,”圣人已經(jīng)知曉公主所作所為,從今往后,百色才是你的家,什么京城什么漢人,殿下便都忘了吧�!�

    她害人無數(shù),還有如今的運氣有安身之地,已經(jīng)全然仰仗圣人疼惜血脈。

    兮蘭面如死灰,尖利的指甲幾乎撓上虞鳳稚的臉,”虞鳳稚!你以為你是什么東西!我這般愛重你,你卻偏去喜歡一個賤人!“

    虞鳳稚握住她的胳臂,看著兮蘭面容因疼痛而扭曲,”殿下,你在說誰是賤人?“

    高傲的公主在他修羅般的眼神中敗下陣來,小貓似地哭泣,“你怎么忍心這般對待我!”

    虞鳳稚冷眼看著兮蘭。

    尊貴的九公主殿下蠢的沒邊了。

    這一切分明都是東宮在背后推波助瀾。

    她對自己動了愛而不得的殺心,東宮太子樂見其成,幫她聯(lián)系了綠林匪徒,盼著此行能把他虞鳳稚一網(wǎng)打盡,之所以派周茂生隨行,他猜測周茂生的任務(wù)便是在此行中受傷,連東宮的親信都在這次出行中受傷了,圣人甚至是虞懷還會懷疑到東宮頭上嗎?

    東宮將所有的證據(jù)都消滅了,最后所有的罪責(zé)都推到九公主頭上。

    東宮是圣人提攜的儲君,與圣人沆瀣一氣,有時候,東宮的態(tài)度就是圣人的態(tài)度。

    他沒有證據(jù),即便有了東宮參與的證據(jù),只要證據(jù)不全,圣人便會為東宮開脫。

    所以虞鳳稚只能遂了他們的意愿,在奏折中將所有的責(zé)任推到公主頭上。

    而周茂生便更不能死。

    周茂生一死,東宮借題發(fā)作,他更是棘手。

    看似是兮蘭一己之私,但兮蘭的背后是東宮,東宮的背后是皇權(quán)之爭一一

    可見圣人對虞家,對他那出類拔萃的二皇子忌憚到什么地步。

    這些事他當然不會點醒兮蘭。

    于兮蘭而言每一個都是她的兄長,但她的每一個兄長都爭斗的你死我活。

    “九殿下,本次路遠,穆聲奉勸您安分些,若在折騰出事來,百色國的王子會將您當作妻子管教的�!�

    兮蘭色變。

    百色國的女人,那才真正是男人后宅的下等物。

    打死了也沒有人聲張。

    即便她貴為公主,如今也已耗盡了父親的憐惜和寵愛。

    虞鳳稚最知道怎么往她心頭扎一刀。

    葫蘆山諸事已了,一行送親的隊伍便又啟程,嗩吶聲響徹林中,周圍百姓跪行感謝皇恩浩蕩。

    然所謂皇恩,實不過是廟堂上一抹冠冕堂皇的遮羞布罷了。

    貴胄權(quán)門不乏狼心狗行之輩,朽木做官,禽獸食祿,卻還披人的面皮,自稱為天道,而民眾不知也。

    第76章

    周茂生因受重傷,返回京城靜養(yǎng)。

    正如虞鳳稚所猜測,周茂生這出苦肉計是做給旁人看的,背后有東宮甚至是天子。

    他故意陷入匪窩,那些人不會害他性命,只會在其身上制造可怖卻不傷性命的傷。

    真正傷他眼睛的不是沙匪,而是沙匪匪首的妻子。

    那是個什么都不知道的女人。

    她只知道她的丈夫被殺了。

    而周茂生是殺人者的同伙。

    膽小的女人心有仇恨卻不敢見血,于是夜半用蠟熏瞎周茂生的眼睛,沒過多久便懸于房梁自盡。

    周茂生被救出來的時候,女人的尸體早就涼透。

    連周茂生也沒有想到,千算萬算倒賠進去一雙眼睛。

    臨行前他對朱易虎視眈眈說,等朱易回來,他們還有的是時間斗上一斗。

    朱易抿唇不言。

    若換往常,定要反唇相譏,笑他癡人說夢,朱易從來輸人不輸陣,但如今被人拿捏七寸,任是天大的脾氣也須得收斂幾分。

    周茂生一行離去,時隔兩個月,送親的隊伍終于來到嶺南一座邊境小城,一個名喚碎夜的地方。

    碎夜邊境民風(fēng)淳樸,已屬他鄉(xiāng)異域。

    兮蘭再未鬧出事端,被安置當?shù)乜蜅P蓓?br />
    正趕上碎夜城中的花燈節(jié)。街頭人群攢動,紅傘搖曳,火樹銀花不滅,連日奔波困頓毫無樂趣可言,便是連那幾位京城一道來的文官亦遭受不住,個個出門湊了熱鬧。

    朱易隨眾人往花燈節(jié)的花市去,直到去了才知道碎夜的花市,實與京城的春巷別無兩樣,只是在花市上的姑娘們比青樓的姑娘們還要清涼大膽。

    她們中有良家,也有娼妓,無論良家亦或娼妓在花燈節(jié)這一天都可以自主擇婿。

    當?shù)厝苏f,花燈節(jié)這一日選定的有情人生生世世都不會分離。

    元夜子時,花燈如晝。

    虞鳳稚抱臂從花市中過,鼻尖香風(fēng)陣陣,許多異域打扮的女子圍過來,環(huán)佩叮當,樂器凌亂,女孩們好奇地看著那帶著面具的年輕武人,順著他柔軟的目光看過去,便看到了前方抱著一盞花燈觀看紋路的紅衣公子。

    那紅衣公子背脊筆直,唇紅齒白的菩薩樣貌,每一寸都生在了人的心尖上,河堤中映著的影子似畫本上的仙人。

    有少女喃喃道,“他當真是男子嗎?”

    旁的人接話道,”女子哪有這般高?“

    那美貌太過攝人,竟一時無人膽敢上前搭話。

    少女們看見只有那戴面具的年輕武者上前一步,與他說說笑笑,似說到了興致所在,那紅衣公子手捧花燈笑了起來,當真是瓊枝驚喧,鳥雀驚顫。

    有一并的女孩鼓足勇氣向那紅衣公子遞過去自己的花燈,公子微微蹙眉,似是不解,直到女孩害羞說道,”接了花燈便要成親的�!�

    那公子便將花燈還了回去,還出言安慰,”小姐自有良人。“

    女孩哭啼著跑了,反倒是紅衣公子身邊的年輕武者不滿道,”你倒是憐香惜玉。“

    紅衣公子搖頭,”我看不上那等庸脂�!�

    一旁偷聽的少女們心碎成一團。

    自我代入罵道,你才庸脂,你全家都是庸脂。

    卻又好奇地看向那二位公子,他們分明氣質(zhì)迥異,卻又出奇和諧。

    那兩人又是什么關(guān)系?

    就在她們繼續(xù)豎起耳朵的時候,便見那武者不悅掃過來的目光,紛紛做鳥獸散了。

    第77章

    ”聽說此地花市盡頭有神仙美色,不如去瞧一瞧,再看是否庸脂俗粉?”

    虞鳳稚戲言。

    朱易竟是點頭,自然不肯錯過這等美色。

    虞鳳稚面容漆黑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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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往前行,便到路的盡頭,他二人已與眾人相距甚遠,尋芳閣三字高懸匾額之上,兩側(cè)掛滿明亮的燈籠。

    “聽說初月小姐今日要為自己擇婿,也不知能看中什么人?”

    “那般姿色,便是王侯將相也配得,說不定今夜花市便有什么貴人來訪�!�

    聽那二人議論,朱易心中對初月小姐十分好奇。

    二人入內(nèi),耳聽得飄渺仙音繞梁不絕,閣間眾人如癡如醉,只見重重輕紗后有一妙齡女子懷抱琵琶,青蔥指尖一落便一方山河,腔調(diào)婉轉(zhuǎn),紅袖似水,即便比起京城的名妓也不遑多讓,待曲聲驟停,虞鳳稚拍手道�!贝饲辉谔焐嫌�。“

    朱易接了一句,”此女當是人間絕色也�!�

    虞鳳稚手頓在空中,朱易便上前道,”敢問小姐芳名?“

    抱著琵琶的小姐輕輕福身,”小女子初月。“

    她這般說話,眼神卻落在朱易身后帶著面具的虞鳳稚身上。

    她是風(fēng)塵中打滾的女子,今日本作擇婿從良的打算,不喜招搖的美色,只盼找一位能護住她的良人。

    這二位公子本便在人群中鶴立雞群又出手闊綽,聽這口音似乎是北方人,北方富庶,說不定便是哪家的望族,觀其行舉一輕浮一沉穩(wěn),倒是那帶著面具的年輕武人更神秘些。

    初月心中打著算盤,朱唇開合,卻是對著虞鳳稚,”知音難求,謝過公子夸贊�!�

    虞鳳稚報臂,面具下的眼睛彎了彎�!毙〗悴槐刈灾t,若在下猜測沒錯,方才彈得當是廣陵王所作之新賦,有所改編卻不失本來面目,當真高明�!�

    初月眉眼發(fā)亮,笑意吟吟,“公子對音律鉆研頗深。”

    虞鳳稚笑,“不比小姐�!�

    朱易偌大活人被忽略,夾雜在中間莫名難受的緊。這滿堂喝彩,怎的就他虞鳳稚一個人是知音了?

    兩旁看客不滿,”小姐今日擇婿,莫不是看上這兩個外鄉(xiāng)人了?“

    老鴇揮舞著絲帕出來打圓場,忽聽得初月語出驚人,”既然是擇婿,便是當真看上了外鄉(xiāng)人又如何?“

    有人冷笑,”那便看這外鄉(xiāng)人是否能給小姐出得起贖身的銀兩了�!�

    初月全當他們耳旁風(fēng)過,亮晶晶的眼睛看著虞鳳稚。

    若是他鄉(xiāng)客,被帶去北方,無人知她過往,無人笑她娼妓,若這人還有些功名銀錢,又是習(xí)武之人,能護她一生周全,即便作妾又如何?

    朱易心有不甘,倒不知對哪個不甘心了,只咬著后槽牙道,”小姐不考慮我?“

    初月上下打量他笑,”公子這般容貌,實在太過招搖,小女子打風(fēng)月來,想過幾天平常日子�!�

    朱易氣結(jié),”你便知道他能給你尋常日子?“

    初月看向虞鳳稚,”那便要看公子肯不肯給了�!�

    朱易回頭看向虞鳳稚。

    虞鳳稚沒有理他,反而對初月道,”你不知我來歷過往,便如此篤定信我?“

    初月道,”公子出身教養(yǎng)在這人群中一眼看去都是一等一的好,今日不選公子,也要擇個別的人,我為何不替自己爭��?贖金這些年也攢了些,無需公子多憂�!�

    虞鳳稚倒是對她的坦白十分欣賞,回頭對老鴇道,“贖身的錢不能讓小姐出�!�

    他隨手摘下腰間的玉佩置放案前,玉佩晶瑩剔透,曾是價值連城的海外貢品,雖無人識得,卻也知其不菲,人群發(fā)出唏噓感嘆之聲。

    初月也未曾想到這公子出手如此闊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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