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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我沒問你,”許主任看著項西,“幾點了?”

    項西馬上一揮手抬起胳膊看了看表:“快十二點了。”

    “那該去吃飯了,”許主任點點頭,又問了一句,“快十二點是幾點?”

    項西又一揮手抬起胳膊:“十一點五十二。”

    “過癮呢?”程博衍笑著說。

    中午飯奶奶請客,程博衍按她的指示開車找到了一家粗糧館子,人還挺多,他們等了快二十分鐘才等到了空臺。

    奶奶和程博衍帶著小溪去飯店后院看據(jù)說是他們自己種的無公害蔬菜,項西被許主任留下了。

    本來還挺自在的心情,隨著程博衍的背景消失在通往后院的門口之就慢慢變成了緊張。

    許主任對他一直很和氣,會微笑地跟他說話,會開開玩笑,但也就是因為這樣,他始終沒辦法判斷許主任對他真實的態(tài)度,也沒法對應(yīng)地做出調(diào)整。

    現(xiàn)在就剩了他和許主任兩個人,他頓時就有些渾身長刺兒似的了。

    “博衍說你現(xiàn)在正式去茶莊上班了?”許主任喝了口茶,問他。

    “嗯,這周開始,一周三次,”項西拿著杯子一下下地轉(zhuǎn)著,“兩天是晚上,一天是下午�!�

    “那還挺不錯的,比較輕松,”許主任笑著點點頭,“收入比原來在超市強吧?”

    “強多了,”一提到錢,項西瞬間又覺得不那么緊張了,“差不多三倍了,拿的我都不好意思�!�

    “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有了一技之長,就要有拿錢的底氣嘛,”許主任笑笑,“既然現(xiàn)在工作不錯,就踏實好好干�!�

    “嗯�!表椢饔昧c點頭。

    “項西,”許主任停了一會兒,看著他,“阿姨不跟你說太多別的,博衍跟我說了很多,現(xiàn)在我覺得只強調(diào)一點就可以�!�

    “阿姨您說�!表椢黢R上放下杯子坐直了身體。

    “博衍沒有正式談過戀愛,我也基本沒聽他說過對什么人有好感,”許主任說,“這次他的態(tài)度讓我覺得很吃驚,有些話他沒有明說,但我能感覺到……他對你的在意�!�

    項西沒有說話,有些緊張地看著許主任。

    “我想你也應(yīng)該能感覺到�!痹S主任看著他說。

    “我能感覺到,”項西又用力點頭,“非常能感覺到,非常�!�

    “我一邊覺得吃驚,一邊也會有些心疼,這種心疼……說不上來,當(dāng)媽的也許都會這樣,”許主任笑笑,“所以我希望,你一定要好好珍惜他這份感情。”

    項西低下頭,沉默了很長時間才又抬起頭看著她,“阿姨,我不太會說話,但是……我這輩子所有的感情,他都給我填上了,所有的……”

    他想當(dāng)我爸爸呢。

    還想當(dāng)我舅舅呢。

    “我這個人,除了‘普通的生活’,長這么大,還沒有什么別的人或者是東西能讓我這么不愿意放手的,”項西手指相互捏著,看著許主任的眼睛,“就只有他了,我這么說吧,其實您要真最后不肯同意……我也……不會管的。”

    第87章

    程博衍用背帶牽著小溪回到桌邊時,老媽和項西正在聊天兒,項西看上去有點兒拘謹(jǐn),但比之前要放松很多了,看樣子聊得還成。

    “小溪,”程博衍拉拉繩子,“帶舅舅去哥哥那兒�!�

    小溪手里抓著糖,跑到了項西身邊,抬手就抓住了項西的手:“哥哥!”

    “小溪真膩害,這么快就找到哥哥了,”程博衍牽著繩子沖奶奶晃了晃,“看咱家這只小嗅探犬多能干�!�

    “你這破嘴!”奶奶揚手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

    “讓李妍聽到得撕了他。”老媽瞪了他一眼。

    “她跟她老公一塊兒也打不過我�!背滩┭馨牙K子從小溪的背帶上解開,坐在了項西身邊。

    “小溪乖�!表椢鳑_小溪笑笑,他對哄小孩兒完全不在行,除了笑和小溪乖,他都不知道還能干嘛了,就覺得小溪抓著他的那只手里全是粘糊糊的糖漿。

    “哥哥吃糖!”小溪把手里的糖舉了起來往項西嘴邊遞。

    項西看了看,低頭一張嘴把糖咬進了嘴里:“謝謝�!�

    小溪很開心地笑了起來,笑得很響亮。

    “哎喲我的天,”程博衍一看就偏開了頭,“這糖她舔一路了�!�

    “又沒讓你吃,”項西滿不在乎地說,“舔一路又不是在地上滾一路�!�

    程博衍嘆了口氣,從包里拿出消毒液:“幫她擦擦手�!�

    項西拿過消毒液,胡亂在小溪手上搓了搓:“好了,小溪你坐椅子嗎?”

    “坐腿,”小溪指了指程博衍,“舅舅的腿�!�

    項西把她抱起來放到了程博衍腿上。

    “你們有沒有發(fā)現(xiàn),”奶奶在一邊說,“有了往西這個哥哥以后,小溪就管博衍叫舅舅了�!�

    “發(fā)現(xiàn)了,”程博衍笑了起來,看著項西,“謝謝啊�!�

    項西斜了他一眼沒說話。

    “估計是倆哥哥叫不明白了,”許主任看著小溪,“那看來我們小溪是分得清哥哥和舅舅的嘛,小壞蛋。”

    “舅舅,”小溪笑著抱著程博衍,在他胸口的衣服上來回蹭著,“舅舅!”

    “你洗臉呢,”程博衍把她推開看著自己衣服上的兩條糖道子,一臉痛苦地抓過濕紙巾,“擦嘴!”

    奶奶今天心情很好,在細(xì)做過程中營養(yǎng)已經(jīng)大量流失了的粗糧菜點了一大堆,不過的確是很好吃。

    就連雜糧粥也比程博衍的雜豆粥好喝很多。

    項西吃得有點兒撐著了,最近總吃撐,他有點兒擔(dān)心再這么下去自己真會變成個胖子。

    回去得稱稱體重。

    把奶奶小溪和許主任分別送回家之后,程博衍開著車在街上瞎兜著圈子。

    “你迷路了?往東啊�!表椢鹘o他指路。

    “不是往西么?”程博衍笑著說,“我沒迷路,就是想轉(zhuǎn)轉(zhuǎn),看看夜景,你要不想看就回去。”

    “那看看唄,”項西把車窗放下,窗外帶著涼意的晚風(fēng)卷了進來,他瞇縫了一下眼睛,“你今天跟許主任說了什么��?她好像決定咬牙接受我了?”

    “說了好多呢,”程博衍說,“我說你要不同意我就帶著項西私奔了�!�

    “放屁,”項西想也沒想就說了一句,“要非私奔不可也是我?guī)悖湍@生存能力,這潔癖程度,出門兒沒奔出三里地就已經(jīng)不能自理了�!�

    程博衍笑了半天:“服了你了,說話這勁頭到底能不能心了啊?”

    “得要點兒時間啊,”項西把椅背往后放了放,腿擱到車頭上,“我這么說話說了二十年,又是一文盲,要改也得……”

    “算了。”程博衍突然說。

    “嗯?”項西愣了愣,“生氣了?”

    “沒有,就是突然覺得不用改了,”程博衍說,“粗糧細(xì)做,營養(yǎng)成分都流失了。”

    項西笑了笑:“人粗糧也是糧,我就一根兒稗子,不流失也沒什么營養(yǎng)�!�

    “知道妄自菲薄什么意思嗎?”程博衍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這詞兒聽假瞎子說過,”項西皺著眉想了想,“什么什么不一還是不二妄自菲薄的�!�

    “不宜妄自菲薄,引喻失義,以塞忠諫之路也�!背滩┭苷f。

    “什么?”項西感覺聽著程博衍這句話跟聽外語似的,愣是一個字兒也沒聽明白,連跟著念一遍都做不到。

    “諸葛亮,出師表�!背滩┭苷f,

    “哎喲,”項西嘖了一聲,“你跟一文盲甩出師表是不是特有成就感啊?”

    “別看輕了自己,”程博衍笑笑,項西的自卑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消失的,那些曾經(jīng)的經(jīng)歷和缺失,也許一輩子都補不回來,但他還是想在所有有可能的地方給項西信心,“你是顆珍珠……”

    “我是顆珍珠,本來打磨一下會更漂亮,但那樣也許就會變得跟的漂亮珠子沒區(qū)別了,還不如就這么特別著呢,反正就是珍珠,就是珍珠,”項西一連串地說,“對吧?你是這意思吧�!�

    程博衍張了張嘴沒說出話來,笑了好一會兒才嘆了口氣:“嗯,我不說了�!�

    “別啊,你說完,”項西揉揉鼻子,“我就愿意聽你夸我�!�

    “你是……”程博衍想了想,“我的小臺燈,不算亮,照不了多遠(yuǎn),但要是沒有了,我身邊就黑了�!�

    項西嘿嘿嘿地笑著,看了看他:“肉麻死了舅舅。”

    “上立交兜兜?”程博衍笑著問。

    “好,天亮之前能下來么,我明天下午要去云水�!表椢髡f。

    “下不來就報警�!背滩┭苷f。

    車在立交上繞了大半圈,項西的手機響了,他拿出來看到來電上顯示的是方寅的名字:“方寅?”

    “他找你干嘛?”程博衍馬上問。

    “不知道啊,”項西接了電話,“喂�!�

    “小展?”方寅的聲音傳過來,“還記得我吧?”

    “這話說的,給過我錢的人我都不會忘記。”項西笑笑。

    程博衍很快地從旁邊的手扶箱里摸了一百塊錢出來放在了他腿上。

    項西看了他一眼,笑著把錢收進了兜里,又問方寅:“找我有事兒?”

    “是有個事兒,”方寅說,“就,我以前拍的那個專題……”

    “30天?”項西問。

    “不拍!”程博衍立馬插了一句。

    “我不說我不拍了嗎?”項西說。

    “我知道,我不是讓你拍照片,”方寅笑笑,“我是想征求一下你的同意,當(dāng)然如果你不同意也沒關(guān)系,就算了�!�

    “同意什么?”項西不明白他的意思。

    “不同意。”程博衍又說。

    項西看了他一眼,忍著笑用口型說了一句:“別打岔。”

    “是這樣的,我在準(zhǔn)備一個攝影展,跟朋友合作的,幾個人的作品一起,”方寅解釋著,“30天的這個專題我暫時不做了,但有一部分照片我想用,其中有你的幾張,主題也許你會接受。”

    “說。”項西說了一句。

    “主題是奔跑,不知道你感覺怎么樣?”方寅說,“就是,人生總有些時候我們是需要奔跑的,逃離身后或者奔向前方�!�

    “寫詩呢你,”項西笑笑,“你也沒拍過我跑的照片啊�!�

    “不跑,跑什么跑�!背滩┭苷f。

    項西差點兒樂出聲來,嘆了口氣,按了免提。

    “是沒拍過……其實也拍過,你去找工作的時候不是被人攆過嘛,我拍了的,不過那張用不上,”方寅又給他解釋,“我這個奔跑,不是具體的跑,只是一個比喻,一種狀態(tài),跑著的狀態(tài),明白我意思嗎?”

    “明白。”項西回答,隱約對方寅這次的想法有些感興趣。

    “你去找工作,是在跑,你在咖啡店拒絕我拍照的時候也是因為想要往前跑,”方寅繼續(xù)說,“對不……我怎么感覺我在電話推銷啊……”

    “嗯,”項西應(yīng)了一聲,“差不多吧�!�

    “以前你和程大夫都有過差不多的意思,就算要拍,也希望表達(dá)出來的意思是光明的,向上的,”方寅說,“這個我們的意見不完全統(tǒng)一,但這次,就這個主題來說,是符合的,你有興趣嗎?”

    項西沒有馬上回答,看了程博衍一眼,程博衍也沒有說話。

    不過說實話,方寅最后這幾句話打動了他,就像他執(zhí)著地想要捕捉光一樣,他也在走,也在跑,想要往前,想要向上。

    他沉默一會兒才開了口:“給錢么?”

    程博衍笑出了聲。

    “我還以為你要說什么呢……你在這點上真是……沒變化啊,”方寅笑了起來,“給錢,如果你愿意,到我工作室來,我們詳細(xì)談,也不用馬上答復(fù)我,可以想想,這周末之前給我個答復(fù)就行�!�

    “那我……想想�!表椢髡f。

    掛了電話之后他對著程博衍又笑了一會兒:“你是不是神經(jīng)病了�!�

    “你有興趣嗎?”程博衍問。

    “如果真的是這個主題的話,”項西想了想,“好像也挺有意思?你什么意見?”

    “只要不是拿你照片賣慘,你自己做主就行,都是有身份證的人了�!背滩┭苌焓肿プニX袋。

    “那……我去跟他聊聊?”項西說。

    “嗯,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再加個條件�!背滩┭苷f。

    “什么條件?加錢?”項西的第一反應(yīng)把他自己都逗樂了,“哎,我最執(zhí)著的大概就是錢了。”

    “把你拍的那些照片拿給他看,”程博衍說,“讓他挑兩張,也放出來展覽,上面要寫上《我看到光》,作者項西。”

    “什么?”項西愣了。

    “讓他用你的照片,哪怕一張也行,”程博衍看了他一眼,轉(zhuǎn)下立交之后他把車停在路邊,轉(zhuǎn)身看著項西,“記得讓他給錢�!�

    “你開玩笑呢,”項西回過神來,趕緊搖頭,“人那是正經(jīng)攝影師的正經(jīng)作品展啊,我的那些照片放那兒算什么意思啊,他就算愿意,我也不好意思啊�!�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這也不是不正經(jīng)攝影師拍的不正經(jīng)作品啊,”程博衍拍拍他的肩,“聽我的,跟他談,他不同意再說,他要不同意,你就跟他說用你照片的錢要翻倍。”

    項西沉默了很長時間,最后笑了起來:“哎,我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你在這方面臉皮也挺厚的啊。”

    “試試嘛,有機會就試試,反正他不同意你也不損失什么,對不對�!背滩┭苄π�。

    項西從來沒想過自己拍的那些照片到底最后會用來做什么,他只是想拍下來,各種光,他看見的,他心里的。

    文件夾里程博衍已經(jīng)幫他整理出了近千張照片,還沒算上那些拍砸了的,程博衍把這個文件夾用復(fù)制到了u盤里。

    程博衍開著車把他送到了方寅的工作室,在車?yán)锇製盤遞給他:“都拿著,他是專業(yè)的,讓他挑。”

    “你說,”項西捏著u盤,“他會不會覺得我有�。俊�

    “我就在這兒等你,”程博衍拍拍方向盤,“誰要說你,你告訴爸爸,爸爸立馬進去卸了他膀子�!�

    “神經(jīng)病!”項西笑著罵了一句,拎著包下了車。

    方寅的工作室不大,在一個商住樓的頂層,裝修的也不像個工作室,如果不是墻上的照片和桌上放著的各種相機鏡頭,倒是比較像個裝逼的私人咖啡廳。

    項西進去的時候,只有方寅一個人,估計他的助手已經(jīng)下班了,他正坐在電腦前忙活。

    見到項西,他有些吃驚,盯著看了半天:“感覺你變了?”

    “胖了,”項西扯扯褲子,“舊褲子都勒了�!�

    “不是胖了的變化,”方寅抱著胳膊退了兩步打量著他,“但又說不上來……最近在做什么?”

    “茶莊泡茶,”項西坐到沙發(fā)上,把包往旁邊一放,伸長了腿,“給杯水喝�!�

    “茶莊?你現(xiàn)在在做茶道表演?”方寅更吃驚了,倒了杯水給他,在他對面坐下了,“我知道變化在哪兒了……氣質(zhì)�!�

    “想說茶陶冶了我?”項西笑了,“別酸了,說正事兒�!�

    “好,”方寅點點頭,拿了個筆記本放到他面前,“你先看看照片,這是我當(dāng)初拍的,這次挑了四張了出來想用,文案也在旁邊,你可以看看,有什么想法可以跟我說�!�

    照片項西都見過,之前方寅在他工作室的網(wǎng)站上放出來過,配了些讓人不爽的文字。

    不過隔了這么久再看到這些照片時,項西感覺有些陌生,照片里那個眼角帶著不屑的人,是當(dāng)初的自己。

    照片沒有變化,有變化的是文字,同樣的畫面,不同的表達(dá),就會給人不一樣的感受。

    小z站在信息欄前,仰頭看著大大小小的招工啟事,背挺得很直,像是要起飛,展翅,或者奔跑。

    小z對于要拍攝的主題有些不滿,在他看來,我也許不是一個記錄者,而更像個在身后拽著他阻止了他腳步的人,于是他把煙頭彈進了我面前的咖啡里。

    ……

    項西嘴角帶著一絲笑容把照片和文字都看完了,方寅要用這些照片他覺得沒什么問題,方寅用這些照片給出的價格比之前拍照片時給他的要多得多,他也沒什么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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