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隨后,端起茶杯抿一口茶:“水燙了些,還是隨性一點好�!�
前言不搭后語,法顯也能聽出他善意的建議。
只不過并不是誰都能做到像他這般幽默的。
法顯受教一般的回道:“法顯知曉了�!�
隱安掀起眼皮看他,無可奈何的嘆道:“誒,通常人說知道了,那就是知道了也不做�!�
他朝法顯眨了一下眼,揶揄的意味盡在不言中。
法顯:“……”
你又知道了。
見法顯那微妙的眼神,隱安朗聲笑了笑,聲音也染著笑意:“和法師這樣面對面的談話還遠在十幾年前�!�
天臺寺和南山禪院在中原久負盛名,兩者也都相互往來多年,當年法顯還在南山禪院內(nèi)住過一些時日。
隱安時常同他下棋,在修道上也給過他不少指點,兩人年齡雖相差兩輪,關系卻足以稱得上亦師亦友。
“數(shù)月前老僧本是有機會在渝州的辯經(jīng)會上得見法師,不過禪院不可一日無方丈,便由明度代為參加。”
看著對面的法顯,隱安語氣中的憾意變?yōu)樾廊唬骸胺◣熌軄矶U院也算了卻老僧的一樁心愿�!�
明了他話中意,法顯回道:“日后法顯會多來走動的�!�
隱安笑望著他,澄澈的眸子里是洞悉的睿明。
“法師此次前來禪院,不只是來見老僧或是訶羅竭法師的吧?”
原本就不想瞞他,法顯坦然的言明道:“方丈所言不錯,法顯來見訶羅竭法師是其次,真正的原因是有兩位舊識想要進達摩院學些佛門的武藝�!�
聞言,隱安臉上的笑意慢慢斂去,神色漸變靜肅。
沉默片刻后,才道:“達摩院自建院以來,還沒有俗家弟子進入的先例,法師的要求怕是難以應承�!�
法顯心微地一沉,不放棄的勸說道:“法顯知曉此事讓方丈為難,只不過那兩位施主確實想進入達摩院看上一看,若是能進入法顯會時刻跟在左右,定不會出差池�!�
隱安沒回答,目光變得更加深遠,像是在透過重重迷云尋找一道禪機。
就在法顯以為此事無望時,聽隱安道:“萬事總有個先例,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問初師父有要事離開些許時日,禪院里目前還缺一個向百姓傳法的師父�!�
“法師以為如何?”
用他傳法換取花千遇進入進入達摩院,如何算都是他占盡好處,還有什么不能答應。
法顯垂首低眉,深深稽首道:“法顯謝過方丈�!�
隱安笑了笑,眼底別有深意。
此事是劫,亦是緣。
無念的機緣要到了,是否能夠解開心結(jié),就看這一次緣生即滅的禪機。
03第一百零三章禪法
滿室寂靜中,煙絲裊裊融化進空氣里,香息悠遠,使人靜心如水。
法顯望向?qū)γ骒o坐的隱安,瞧見他眼里蘊著淡淡笑意,很深邃又包容。
突然便有幾分愧疚起來,遂真誠的言道:“法顯此舉冒昧,使方丈為難自知有愧,日后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定竭力相助�!�
隱安輕一搖頭,語氣很平常又隨意:“讓外人進達摩院確實有背先祖遺訓,不過使凡事都有兩面性,此事也并不是全然是害。”
法顯眸光微動,帶點微微的不解。
他想不出有利在何處。
不等他深加思索,隱安又面帶笑意的望來:“法師拉下臉面來懇求老僧,心里也應該知道兩位女施主并非是想習佛門的功夫,只是想進達摩院,法師的武功就很好,倘若真想習得一招半式,直接向法師請教不是更簡單何必白費周章。”
法顯面有赧色,眸子輕垂下來。
他也知這個理由有多牽強,可是有求于人總得委婉些,不能實言告知另有目的吧。
隱安也沒讓他羞愧多久,就岔開話題問道:“法師知道兩位施主進達摩院想要找何物嗎?”
他沒問為何想要進達摩院,是因為他一早就知花千遇兩人所要尋的東西為何。
在竹舍里只聽姜寧說要來禪院學武,他猜到她們另有其他打算,也不曾想到真正原因。
法顯搖了搖頭。
隱安給出來答案:“老僧未猜錯的話,兩位施主所來達摩院是為洗髓經(jīng)�!�
洗髓經(jīng)!
法顯心神一震,驚然的目光望過去。
關于洗髓經(jīng)的傳聞,他并不陌生,相比較尋常人一知半解,他身為佛門弟子反而了解的更深。
也知道洗髓經(jīng)的可貴之處,習之能以最快的速度進超凡入圣的境地,這是任何一部功法所不能比的。
天下間強者為尊,擁有絕對的力量,相當于得到了權(quán)利和地位,在世人眼里無疑是個難以抵擋的誘惑,如果洗髓經(jīng)的下落泄露出去,南山禪院必起風波。
一股寒意自心底擴散,法顯心頭生涼,自責的同時還有淡淡的困惑。
洗髓經(jīng)關乎到南山禪院的存亡,方丈怎么輕易就答應讓外人進去找?
隱安望進他眼中的疑惑,靜如湖水的聲音道:“花開,花落只一剎那,這一剎那間世界也隨著產(chǎn)生,但當花還未開時眼前有什么?”
只是稀松平常的一句話問話,細細思考后卻又能品味出些不凡意味。
法顯不假思索的應答道:“有四季、生命、萬物……以及什么也沒有�!�
隱安詰問:“那法師覺得洗髓經(jīng)在達摩院嗎?”
法顯稍有猶豫,還是一搖頭。
他搖頭不是確定洗髓經(jīng)不在,而是不知道是否存在過。
禪宗大師的機鋒禪語,往往迥出意表,非義所思,值得人反復思考。
這番話表意是說空亦是空,可如果真的是空,他又為何多此一舉說出來。
隱安眸光清鑒,嘆道:“世人總是執(zhí)著于存在和空無,洗髓經(jīng)究竟是否存在,并不影響目前的一切,有也好,沒有也好,都不過是因緣生滅里的一朵幻花�!�
從他順應自然的態(tài)度里,法顯暫時還猜不透他思慮什么。
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方丈既然放他們進達摩院,必然是不怕找到洗髓經(jīng),即便是真的有洗髓經(jīng),也不會藏在達摩院。
法顯眼底的憂色漸淡,心下稍松。
他著實不想因為己身的緣故,無意間害南山禪院遭此一劫。
看他心無掛懷,隱安淡淡笑道:“許長時間未和法師下棋了,今日可要陪老僧多下幾盤。”
親和的聲音滑過心扉,法
企.鵝qun
7~3954~305~4顯唇邊彎出笑:“好�!�
兩人對弈談法到深夜,期間隱安偶然道出的禪語,也讓法顯大為感嘆其精妙。
禪法不同于艱澀的佛理,平淡普通的言辭中又顯深邃,往往只是很平常的一句偈問,卻能包含萬千道理。
天色已晚不便打擾,法顯辭別隱安,回到客居樓。
另一邊花千遇兩人查找諸多卷籍仍舊是一無所獲,從藏經(jīng)閣出來時聽到開飯敲鐘的聲音,等回到客居樓僧人已經(jīng)把素齋送來了。
她們找了一天線索也餓了,落座后便開始吃飯,飯后僧人收拾好碗筷離開,法顯來了一趟,并告知明日可以隨他一同前去達摩院。
兩人頓覺驚喜不已。
姜寧愈發(fā)覺得自己有先見之明,先把法顯騙過來,若不然怎能這般順利就能進達摩院。
心情興奮之下也忘了向法顯道謝,抓著花千遇開始商討明日的計劃。
看著面前緊閉的房門,心底好似隱隱浮現(xiàn)一絲失落,法顯微微嘆氣轉(zhuǎn)身回去。
翌日清晨,三人去往達摩院。
踏過院門往里走,院內(nèi)整潔清凈,庭前植了幾棵古柏,綠蔭垂影罩下一片濃蔭。
院內(nèi)中間是一片空地,林立的梅花樁旁,有幾十個僧人穿著窄袖露肩的灰袍正在練功,所習拳法皆是入門的基本拳法,不過出拳剛猛,氣勢磅礴,招式雖古樸簡單,出拳時破空聲響徹又蘊藏著強悍的力量。
花千遇掃過一眼就知這些僧人的基本功極為扎實,下盤穩(wěn)固如山,沒苦練十年達不到這種程度。
三人自武僧身旁走過,霎時幾十雙眼睛齊刷刷的全都望過來。
他們正值年輕氣盛的時候,遁入空門后多年不見女人,現(xiàn)下看到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子,不覺間便有些心蕩神搖起來。
花千遇早已習慣他人望視的目光,坦然自若的直接忽視,反倒是姜寧還未體會過被這么多男人盯著瞧,多少有點別扭。
她往花千遇身旁湊近了一些。
“和尚怎么還看女人��!”語氣里多少有點鄙夷的意思。
法顯瞥她一眼,沒說話。
修行不夠,無法徹底斷絕塵念,眼見女色自然會心生動搖,也不是所有出家的僧人都能做到,一境不惑不亂,回歸于空明澄澈的本心。
聽她這么說,花千遇隱目看向法顯。
和尚不僅看女人,還……
咳咳,一不留神思想又歪了。
花千遇急忙端正跑偏的思緒。
三人繼續(xù)往前走,身后拳腳出擊的聲音又響起。
穿過練武的空地,還有一道門院,進去后是一排排房間,這里是練功房。
前方敞開的門庭里走出來一個灰衣僧人,身形挺拔,步履穩(wěn)而輕,氣息深如臨淵,身手應不在法顯之下。
他走上前來,目光掃過三人后落在法顯身上,面上便浮現(xiàn)淺笑來。
“貧僧是達摩院的首座,法號若海,方丈吩咐過了讓貧僧帶法師們參觀一番,日后若有事相問也可來找貧僧�!�
三人忙謝道:“謝過若海大師。”
隨后,若海帶三人大致參觀一遍達摩院,看完后花千遇有些失望,她之前預期太高把達摩院想的很厲害,等真正看過后才發(fā)覺沒什么與眾不同的地方,這其中的落差感讓人失望。
若海又將他們引到一間佛殿,殿內(nèi)空曠通明,墻壁上畫滿了練功的秘籍,一招一式套路分明,由簡單到繁,花樣百出。
花千遇環(huán)顧四周,除卻滿壁的習武圖,腳下鋪陳的石磚上有諸多溝壑不平的陷坑,遍布整個大殿。
這些陷坑對于習武之人來說并不陌生,是練功時一腳一腳踩進去的,俗話說十年磨一劍,練武下的都是苦功夫。
若海介紹道:“這里便是歷代大師練功參禪的地方,墻面上所繪的是我禪院的武技功法,施主若是感興趣可以來此觀摩學習�!�
他簡略交代一番就告辭離去,達摩院內(nèi)還有諸多事務需要處理不便多留。
“這老和尚精明的很,帶咱們看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東西,等我去往深處探一探,別說是洗髓經(jīng),有幾窩耗子我都能摸的清清楚楚�!�
姜寧夸下海口,一副自信滿滿的樣子。
流轉(zhuǎn)的眸光瞥視法顯又看向花千遇,唇角微彎笑的不懷好意。
花千遇睨她一眼,示意她有話快說。
“大師就交給你了�!�
話落,一溜煙跑沒影了。
法顯見她離開,眉頭一皺。
他答應過方丈要時刻跟隨兩人左右,不讓其多生事端。
正待去尋人回來,就聽花千遇道:“法師留步�!�
法顯一頓,轉(zhuǎn)頭看她。
對上法顯清潤的目光,花千遇心頭一陣無力。
姜寧的意思是讓她拖住法顯,關鍵是她用什么辦法去拖住他。
輕垂目光,便是她神情糾結(jié),眸光忽閃,不知如何開口的模樣,他也不急就等著她開口。
花千遇絞盡腦汁想了片刻,突然間腦海里劃過一道白光,想起一件事。
旋即,順從心意問了出來:“方丈怎么會同意讓我們進入達摩院?”
雖說法顯在南山禪院有幾分薄面,可若是讓方丈應允外人進禁地,也不是輕易能辦到。
說不準洗髓經(jīng)就在達摩院,更應該嚴令外人進入才對。
法顯回道:“貧僧答應方丈幫禪院傳法�!�
似曾相識的答案讓花千遇微微一滯。
在龜茲國也是通過傳法,才得以和龜茲王達成交易,入王寺臨摹經(jīng)文。
真就學好佛法,坑蒙拐騙都不怕,啊呸,走遍天下都不怕。
想起昨日法顯對于禪宗的7~3_95_4~30_5~4.〗描述,花千遇不理解的說:“禪宗不是不立文字,不重經(jīng)教,怎么還要去傳法?”
“非也�!�
法顯盡量詳細的給她解釋其中的關系:“禪宗的不立文字準確來說是不拘泥于文字、不執(zhí)著于文字,因為禪是一種境界,一種感悟,因此不可說,一說即不中。”
“當然禪又不可不說,倘若真理無法用言語表述,一般人豈不是永遠無門可入?”
說著,法顯唇畔揚起和煦的微笑,周身也散發(fā)出一種使人信服的氣場。
“貧僧要傳的法便是讓百姓了解禪宗,以及修持覺悟的方法,讓他們自己反求內(nèi)心,自我求證�!�
花千遇來了興趣,將眉梢一挑,玩味的笑道:“你一個學法的,會禪嗎?”
看她笑容燦爛,法顯也跟著彎唇,含笑的嗓音回道:“禪是佛門的思想,貧僧只需把思想傳達出來,方便信眾聽懂就行�!�
花千遇莫名有一種微妙感。
法顯沒有學過禪,準備以佛代禪,雖無有大錯,禪宗也是佛教的分支,但是總覺得不正統(tǒng),不是正宗的禪。
第一百零四禪法
“貧僧明日在禪院外講經(jīng),施主要過來旁聽嗎?”
溫潤如珠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詢問中又隱含期待。
花千遇驀地抬眼。
他明凈的眼睛就這樣瞬也不瞬,直直地望過來。
眸光深邃而溫情,帶著一種無言的靜候。
花千遇看了看他,眼神飄了一下,咬唇隨意糊弄了一句:“再說吧�!�
含糊不明也意味著拒絕。
法顯默默垂下眼,手指摩挲持珠沒再說話。
氣氛一時沉寂。
他靜默良久。
花千遇也看了他許久,心間波瀾起伏。
法顯的種種做法反應,又一次驗證了他可能已看破她的真實身份。
她又不瞎,法顯對待她和姜寧的態(tài)度完全不同,要說法顯是因為看上她這幅皮囊才會另眼相待,她更不相信,面對原本絕色的臉法顯都不動搖,沒理由會為了這張稍有姿色的容貌心生傾慕。
會對法顯生疑還是在竹舍他主動給她剝雞蛋,當時只是有些疑慮,直到昨日他說方丈同意她們進達摩院時,她才真正敢由此確信。
原本計劃在進入南山禪院后,看是否能找機會溜進去,實在不行再去請求法顯,讓他說服方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