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豈料還未使手段前,法顯就主動去求方丈,不顧臉面只為幫她,如何都不像對待剛熟知的陌生人會做的事。
只是她還不能肯定法顯真的識破,還需要一個契機來做最終的定論。
思及此,花千遇心中微微苦笑。
她對法顯懷疑的程度已有七八成,最后的驗證早已不重要,答應(yīng)已經(jīng)很明顯了。
她在自欺欺人。
她只是還沒有想到,真的拆穿法顯,兩人相互坦明身份后又該如何。
路該怎么走。
“施主若是無事的話,貧僧要去尋……”
法顯的話使她猛然回神,聽出他言下之意,花千遇急聲道:“有事。”
法顯示意她說。
一時無有計策,心下焦急起來,慌亂轉(zhuǎn)的目光瞥見壁畫上練功圖,霎時靈感乍現(xiàn):“我對佛門的武功挺感興趣的,法師教我?guī)渍邪��!?br />
法顯定定的看她,那清明的目光下一切都無所遁形。
只這一眼,花千遇就明白法顯已將她看穿。
即便是如此,她還是硬著頭皮和他對視。
法顯柔和一笑:“好�!�
“佛門有諸多功法,施主想學(xué)哪一種?”
花千遇抬目略過壁畫上繪制的練功圖,掃視一遍沒找到合心意的。
“除了墻上畫的還有其他嗎?”
法顯回道:“佛門功法有軟硬內(nèi)外之分,硬功著重強健體魄,堅實筋骨,軟功以輔助點穴為主,練時同修陰柔兼陽剛之勁效果奇佳�!�
“硬功多是一些拳腳類的如玄空拳、金剛掌、千斤墜,軟功一類注重巧勁和力道結(jié)合,雖說法無優(yōu)劣,不過在江湖上較為出名的還是為縱云梯、一陽指、拈花指……”
花千遇眼睛一亮:“拈花指!我要學(xué)這個�!�
她早就耳聞佛門拈花指功的大名,聽說習(xí)成后摘花飛葉傷人無數(shù),威力強勁又有飄然欲仙的出塵感,正好拿來裝逼。
法顯點頭,率先走出佛殿:“施主請隨貧僧來。”
兩人走到空地上,法顯長身而立,姿態(tài)挺拔,他道:“拈花指屬陰柔之勁,形外成內(nèi),俱無阻礙。”
緩緩言語間,修長的手掌張開,由一指徐徐向外拈去旋轉(zhuǎn)成圓形,氣流由掌心縈繞,地面上的落葉應(yīng)風(fēng)而起,在虛空中飛旋。
右手拇食兩指輕輕搭住,一片葉子便捻在指間,似作拈花之狀,再普通不過的動作,由他做來竟有種說不出的韻味和淡雅。
法顯向著柏樹一彈指,葉子飛射而出,入木三分,釘入樹干之上。
見此,花千遇非常給面子的鼓掌叫好:“法師好厲害!”
一臉浮夸贊揚的表情,看著就很假。
法顯眸光微微閃爍,抿了抿唇。
“施主潛心練習(xí)幾年也能做到�!�
話雖如此,可想要練好也絕非易事,她看的出來法顯方才示范的那一手,沒個數(shù)十年磨煉難成,本想炫耀裝逼的心也歇了,還是拖住法顯要緊啊!
花千遇仰臉看他,眼睫撲閃,故作嬌聲細(xì)氣的央求道:“法師教我怎么練吧�!�
法顯看她一眼,移開目光低聲道:“……好�!�
然后她就跟著法顯學(xué)了一上午的拈花指,手又酸又疼,法顯教人時嚴(yán)肅又一絲不茍,絕不許她有絲毫的懈怠偷懶,練完兩個時辰現(xiàn)在手還直發(fā)抖。
導(dǎo)致她強烈懷疑法顯是在借機報復(fù)。
回到房間就見姜寧頹喪著臉趴在矮案上,料到結(jié)果可能不好,花千遇還是問道:“找到了嗎?”
姜寧搖頭,氣餒的說:“別提了,我把達(dá)摩院都搜了一遍,所有隱秘的角落也全看了,最后把首座的床板都給掀了也沒找到洗髓經(jīng)�!�
花千遇嘴角輕抽。
掀人床板也太缺德了。
她在對面坐下,慢悠悠地倒上一杯茶解渴。
今日從法顯的態(tài)度來看,她懷疑洗髓經(jīng)根本就不在達(dá)摩院。
其一是她們進(jìn)來的太過容易,其二法顯明知她在拖延還淡定如初,怎么想都不正常。
姜寧枕著交疊的手臂,恍然若無人的陷入沉思,回憶著種種細(xì)節(jié),語氣苦惱道:“不應(yīng)該啊,達(dá)摩院里能藏東西的地方不多,除了書房和首座的住所外其他地方的可能性都極小,也沒有密室暗格�!�
思忖間,眸光漸深,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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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些地方都沒有,那會在何處……”
靈光一閃而過。
姜寧刷的一聲坐正身體,拍案而起道:“我知道了!”
花千遇被她一驚一乍嚇的手指發(fā)顫,茶杯險些脫手,晃動間水灑了一些出來。
甩了甩指間的水漬,問:“想到什么了?”
姜寧舉目望來,篤定道:“洗髓經(jīng)若不在隱秘的地方藏著,那就只能在禪院里的和尚身上�!�
花千遇想了想道:“也不無可能,時刻隨身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姜寧頓時皺眉:“那會在誰身上?”
“不急�!被ㄇв鲅壑幸馕额H深,緩緩道:“我們有的是時間去找�!�
翌日,渾厚悠長的鐘聲起,僧人開始每日誦經(jīng)、禮佛、習(xí)武,參禪……
南山禪院內(nèi),香客絡(luò)繹不絕。
鎏金佛像前,信徒閉目虔誠祈禱。
上完香,三三兩兩的人結(jié)伴而回,跨出禪院大門便見前方的菩提樹下,端坐著一位月白僧袍的僧人。
稀疏光影中溫雅淺笑,嗓音如清泉流瀉,透亮悅耳,聽內(nèi)容是正在講經(jīng)。
過路人紛紛駐足,不知不覺間便被吸引,走在他面前來尋一處空地坐下。
不多時,他面前已圍滿了不少百姓。
經(jīng)常來此聽經(jīng)的人,見到陌生的面孔微微怔然,對旁人問道:“講經(jīng)的師父換人了?”
“聽方丈說問初師父有事離開些許時日,便換了一個師父講,這位師父禪法深妙,見解獨道講的也很好。”
那人感興趣的說:“那可不能錯過�!�
坐下聽了片刻,已是萬慮全消,徹底沉浸在佛法禪悟中。
僧人的脾氣很好,講經(jīng)途中被人打斷,不管提出多離譜的問題,他都含笑應(yīng)答,讓人好感倍增。
因此吸引了更多的人來。
一傳十十傳百,都在說南山禪院新來了一位好看的講經(jīng)師父,等到下午時禪院外的空地上都要沒下腳的位置。
花千遇又在藏經(jīng)閣泡了一整天,翻古籍記載看的頭暈?zāi)X脹,也沒找到關(guān)于地涌金蓮的線索。
回去時想到法顯說要講經(jīng),左右閑著無聊想去看上一眼,剛出禪院大門,就見到快被人群淹沒的法顯。
她一臉無語。
這人氣,不去開演唱會實在是可惜。
第一百零五章撞鐘
時間匆匆而過,轉(zhuǎn)眼間已至黃昏,許多人還未聽過癮今日的講經(jīng)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百姓散去的同時,心中打定主意明日還要過來聽。
“——咚!”
“——咚!”
南山禪院的晚鐘恰時敲響。
黃昏入舊,云霞飛散。
悠長鐘聲回蕩在耳畔,像是穿透千載悠悠的歲月,讓人有一種蒼茫感。
眼見法顯起身,避免讓他瞧見花千遇趕忙往禪院里走。
一路幽靜中穿過佛殿,碑林,鐘響余音就在耳旁回蕩。
三層鐘樓近在眼前。
朱紅的漆柱旁有一個人影正在撞鐘,袖角隨風(fēng)迭蕩,不緊不緩又敲一聲。
花千遇駐足抬頭,入目便是一張璧玉般無暇的臉,眉眼低垂卻不看紛擾塵世。
藥堂首座卻在撞鐘?
不由間心底生起一絲興然。
抬步向鐘樓走去,樓內(nèi)中空,抬頭便見樓頂?shù)溺姷�,樓梯層層往上延伸�?br />
她踏上第一節(jié)臺階,耳旁又響了一聲,期間不知響了多少聲,很快登上了樓頂。
她站在臺階下。
他在銅鐘旁。
身如雪松,風(fēng)姿雋朗。
那目光還望著遠(yuǎn)處的山峰和云海,鐘聲一刻不停,回音洗滌塵囂。
一聲又一聲,直到一百零八聲止。
悠長的余韻漸慢的散了,獨留下純粹的寧靜。
僧人轉(zhuǎn)身回望,兩人對視一眼,望來的眸子像是裹著云的白霜。
蒼茫茫,冷清清。
看著他的眼睛,花千遇此刻心里只有一個念頭。
能把灰色僧袍穿的這般出塵不染,無念是她見過的第一個人。
花千遇勾唇笑道:“大師,又見面了。”
她突然到來,不知其因。
無念面上不動聲色,輕垂眉眼,合十問候道:“施主好�!�
“上次匆忙一見,便對大師留有幾分印象,去過無悟殿后就想找大師討教些佛法,只是近日繁忙也未得空去藥堂,不成想今日會偶遇。”語氣里全然是一番遮掩不住的驚喜。
無念靜而無波的說道:“若有意便會相遇�!�
一言指出此次碰見不是偶然,而是刻意為之。
花千遇抿唇笑著,像是不懂他話中意,目光掃視著約千斤重的鐘,用疑惑的口吻道:“大師怎么在此敲鐘,依你的身份這等粗活應(yīng)該勞煩不到才對?”
望上一眼青銅鐘,鐘體上微微凹陷的印痕全是他經(jīng)年累月敲進(jìn)去的。
無念淡聲道:“只是一場修行�!�
花千遇奇了,道:“敲鐘也能修行?”
“自然,心在何處,修行就在何處。
超然的姿態(tài),含意深邃的言辭,引人深思。
花千遇對此不屑,表面上還是適當(dāng)?shù)墓ЬS:“大師果然佛法高厚,深入禪要�!�
無念稽首算是回應(yīng)。
他抬目望著花千遇,又道:“鐘樓僻靜一般鮮少有人,施主怎會來此?”
花千遇走上臺階,漫不經(jīng)心的說:“閑來無事,看到大師正在敲鐘就上來看看�!�
三層樓臺上放了一口大鐘,剩余空地本就不大,又站上來一個人,空間就顯得狹窄,無念不著痕跡的往旁側(cè)退了退。
花千遇繞著青銅鐘看,鐘身鑲口精細(xì),通體銘刻大乘妙法蓮華經(jīng),經(jīng)文中還環(huán)繞著一朵蓮花。
屈指敲了敲,立刻便有清越的聲音響起。
“我一直不明白,佛寺為何要敲鐘?”
話落,花千遇回身目光看向無念,望他解答。
她曾聽聞過一個說法,佛教認(rèn)為世人有一百零八種煩惱,敲一百零八下便能解除憂愁。
道聽途說的事不知對不對,具體還要看是佛門中的人是如何解釋。
“大鐘叢林號令資始也,曉擊即破長夜,警睡眠;暮擊則覺昏衢,疏冥昧。”
看她迷茫的眼神,便知她未聽懂。
無念又詳細(xì)解釋道:“每日的鐘聲是警醒世人自無明長夜中覺悟,無癡、無亂,常離法相,悟解自心�!�
“原來是這樣啊�!�
花千遇看著無念又誠懇的提出問題,只是眼神里微微帶點揶揄和輕慢:“那大師覺得聽鐘聲,真的能覺悟嗎?”
她深刻的知道,敲鐘就是聽個響,提醒人該起床了,哪有那么多神神道道的含義。
無念沒錯過她眼中閃過的情緒,故也猜到她此刻的想法。
他沒給出肯定或者否定的回答,只道了一句佛偈:“自性清凈,隨念見佛�!�
花千遇似懂非懂的一怔,旋即轉(zhuǎn)動腦子開始思考。
她這話雖是問鐘聲,實則和鐘聲無關(guān),無念也明白她話中有話,因此給的回答就是,離一切妄念就是凈心,凈心就是佛。
理清楚思緒后就覺得頭疼,不知念佛的人是否都這毛病,說話聽著都廢力。
花千遇又似無意的隨口問道:“那大師每天在此撞鐘可得覺悟?”
話是客氣,可言辭間的追問還是會讓人覺得冒犯。
無念微微垂眼,眸色深了一些,那淡然的眼神頓時變得幽微難測。
“一念之間�!�
只這一句話就給人無限遐想的空間。
事實如何,全都靠她自己的揣測。
花千遇也不想絞盡腦汁思考,便直接忽略他的回答,反正對此也不是很在意,由此一問,也是存了嘲弄的心理。
無念斂下眼底光華,道:“鐘樓風(fēng)大,早些回吧。”
花千遇點頭:“也好。”
晚風(fēng)習(xí)習(xí),微涼入骨。
天確實冷了一些。
無念不動,卻望向她。
是讓她先請?
花千遇也就不客氣了,首先走下樓去。
兩人一道而返回,路上花千遇又道:“大師來禪院多年武功一定很好吧?”
“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