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然后他垂下眉眼,認(rèn)真地說:“它們怎么能和你比。”
第64章
五分鐘
走出學(xué)院,兩人分開牽著的手。師大的校園比漢大袖珍許多,四處是參天大樹,到了夜晚,顯得十分幽靜。他們一前一后地走著,路過安靜的噴水池,走進(jìn)一條滿是桂花香味的小徑。路燈把影子拉長了,唐蘅低頭望著路面,看見李月馳的影子就在自己腳下,隨著他的動作一晃一晃,像條游弋的、抓不住的魚。
“李月馳�!碧妻咳滩蛔舅�
李月馳回頭:“怎么了?”
“……沒怎么,”唐蘅兩步趕上去,“走吧�!�
很快他們來到桂花小徑的盡頭。像是一個廣場,但又種了很多樹,黑黢黢的,放眼望去,只有一兩盞路燈。
“小心,有臺階�!崩钤埋Y說。
“這是哪?”
“電影場,”李月馳指向另一端的水泥白墻,“學(xué)校每周五周六晚上會在這放電影,免費(fèi)的�!�
唐蘅跟著他向下走,發(fā)現(xiàn)每一級臺階都很寬,像階梯教室。這里的確適合看電影——但就這么露天坐著?南方的花蚊子是可以隔著牛仔褲咬人的。
李月馳停下腳步,站在一棵高大的楊樹旁:“我經(jīng)常坐這兒�!�
“這兒?”唐蘅走過去,發(fā)現(xiàn)地面被隆起的樹根撐得凹凸不平,這個位置也有有些偏,并沒有正對著水泥墻。
“這里沒有情侶�!崩钤埋Y說。
“哦——”的確,這地方黑咕隆咚的,再放場浪漫電影,太適合情侶們卿卿我我了。
“你帶吳寺來過嗎?”
李月馳笑了一下:“你要吃醋了?”
“沒……我隨便問問。”唐蘅懊悔地想,為什么要問這么無聊的問題?腦子短路了是不是?
“沒有,沒帶她來過�!�
“哦。”
李月馳席地而坐,兩條長腿伸直分開,身體略微后仰,雙手撐在地面上。他這姿勢像個桀驁不馴的高中生,逃課出來看電影,結(jié)果發(fā)現(xiàn)電影院沒有營業(yè)。
“其實(shí)我只進(jìn)過一次電影院,”李月馳靜靜望著唐蘅,“高中的時候,學(xué)校組織我們看愛國教育電影�!�
唐蘅在他身邊坐下,感覺地面涼冰冰的:“看了什么?”
“忘了,反正不好看,”李月馳從褲兜里摸出煙盒,點(diǎn)燃一支煙叼在唇間,“就記得椅子很軟,去的學(xué)生太多了,還有人站在過道上看……”
“李月馳,”唐蘅說,“你想看電影嗎?”
“去電影院?”
“嗯。”
“再等等吧。”
“我有免費(fèi)的電影券,就是……創(chuàng)意城送的�!�
“我知道,”李月馳了然地笑道,“不著急�!�
他就坐在唐蘅身邊,目光空空地望著前方的白墻,像是若有所思,又像是純粹地發(fā)呆。忽然之間,唐蘅仿佛看見了那時的李月馳。那些夜晚就像現(xiàn)在一樣漆黑,情侶們?nèi)缒z似漆,大概有嬉鬧聲,有切切察察的聊天聲,而李月馳獨(dú)自坐在這棵樹下,認(rèn)真盯著白墻上投影的畫面,五顏六色的光映在他干凈的臉上。
李月馳吐出一串煙圈,漫不經(jīng)心地說:“我喜歡這個學(xué)校百分之八十的原因,是因?yàn)檫@個電影場。”
“放的電影好看嗎?”
“什么都有,”李月馳眨眨眼,“純粹靠運(yùn)氣�!�
“這周五我們來看吧。”
“不等周五了。”
“��?”
李月馳起身,有些得意地說:“我經(jīng)常來看,和放電影那哥們混熟了。”
他說完便轉(zhuǎn)身跑向放映室,其實(shí)只是一幢很小的白房子,矗立在電影場后方正對白墻的位置。他噔噔噔爬上懸空的鐵梯,掏鑰匙開門,幾分鐘后,一束光從白房子的窗口射出來。
是一部臺灣電影,沒有顯示片名,導(dǎo)演倒是聽說過,蔡明亮。
也沒有聲音。
李月馳跑下來,喘著粗氣解釋道:“不能放聲音,怕被保安聽見�!�
唐蘅愣愣地點(diǎn)頭,完全想不到這一出。
“只能看一會兒,”他說,“五分鐘。”
“哦……”不知道是該看電影,還是該看李月馳。
唐蘅習(xí)慣了電子屏幕,總覺得那白墻上的畫面有些模糊,像是小時候他爸用VCD播放的卓別林默片。沒有聲音的電影,的確算是默片吧。唐蘅心中升起一種不真實(shí)感,這實(shí)在像漫長午睡中的一場夢。
李月馳把煙摁滅,忽然向唐蘅伸出手,四下寂無人聲,唯有投影的畫面一閃一閃,唐蘅愣了剎那,然后牽住他的手。
李月馳輕聲說:“你還真看啊�!�
唐蘅迷迷糊糊地扶住他的腰:“那你放電影干什么?”
李月馳笑了一下沒說話,湊近,忽然吻了唐蘅的嘴唇。這下就真的什么都看不見了,他像一場鋪天蓋地的雪,淹沒了所有畫面。
他輕聲說:“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談戀愛……但是別人都這樣做,我就也想和你做�!�
唐蘅知道自己的臉一定燒起來了,沒眼看,幸好周圍都是黑的。
“你,你選的什么電影��?”唐蘅磕磕巴巴地問。
“隨便選的�!�
“嗯?”
“名字好聽,我就選了,”他湊在唐蘅耳邊,用氣音說,“《愛情萬歲》�!�
電影的確只播了五分鐘。
只是五分鐘,唐蘅感覺自己的嘴唇腫了,不知道明天還能不能去排練……不,不對,這不是最關(guān)鍵的。
李月馳鎖好放映室的門,走下臺階,低聲說:“我們回去吧?”
“李月馳,”唐蘅咬牙問他,“你今晚還有別的事嗎?”
“有幾份作業(yè)要看�!�
“能明天再看嗎?”
“唐蘅——”
“我?guī)Я松矸葑C,”唐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單這么說還不夠,他甚至從兜里摸出錢包,亮出那張薄薄的卡片,“我們可以……可以……住外面�!�
李月馳沉默兩秒,說:“再等我?guī)滋�。�?br />
“為什么?”
“等我發(fā)工資�!�
“��?”唐蘅愣了一下,隨即反應(yīng)過來——發(fā)工資?李月馳沒錢?可是那件事花得了多少錢呢?開房,買套子,也許還需要一瓶潤滑液……就沒了吧?
“我,我有錢,”太羞恥了,唐蘅垂下腦袋,不敢看李月馳的臉,“不過我還沒買那些……我們可以現(xiàn)在去……”
李月馳卻說:“那不一樣�!�
“什么不一樣?”
他沒有回答,轉(zhuǎn)而靠過來,伸手在唐蘅后背上撫了撫,像安慰似的。唐蘅知道自己沒出息地硬了,剛才接吻的時候就硬了。夜色像霧氣一樣包裹著他們,四下安靜得只剩風(fēng)吹樹葉的聲音。
李月馳說:“其實(shí)我還有點(diǎn)私心�!�
“……”
“發(fā)工資那天是我生日,”他的聲音變得低啞,大概也艱難地忍耐著什么,“這樣我每次過生日,都會想起那天的事。”
第65章
渺小的戀人
十一月初的武漢,溫度仍然捉摸不定。明明前一天還是烈日當(dāng)頭,唐蘅開著窗戶睡了一夜,早上竟是被凍醒的。
周五沒課,唐蘅蜷縮在空調(diào)被里,感覺身體都睡軟了,不想動。
七點(diǎn)鐘時李月馳發(fā)短信說他出門了,沒說去干什么。下一條是洪山區(qū)氣象局的降溫預(yù)警短信,最高氣溫十八度,最低氣溫十度。
總算有點(diǎn)正兒八經(jīng)的秋天的樣子。
唐蘅回李月馳的短信:能接電話嗎?
幾秒后他的電話打進(jìn)來,唐蘅一手抓著手機(jī),一手伸進(jìn)被窩里,挑開睡褲的褲腰。
“你今天上午不是沒課么?”唐蘅覺得嗓子有些干。
“去打工。”李月馳那邊很嘈雜,像是在大街上。
“打什么工��?”
“輔導(dǎo)班發(fā)廣告。”
“給你們那個‘青木考研’?”唐蘅蜷起雙腿。
“不是,另一家。”
“累不累��?”動作越來越快,氣息也變得有些急促。
“不累——”李月馳頓了兩秒,低聲問,“你在干什么?”
唐蘅被他嚇得打個哆嗦,悶哼道:“躺著呢�!�
“只是躺著?”
“嗯……”
李月馳大概知道了,笑著說,“還有三天,你再忍忍�!�
唐蘅把手從被子里抽回來,長吁一口氣:“您真能忍�!�
“你怎么知道我能忍?”
“你都不……不著急的么�!�
“著急了。”
“看不出來�!�
“唐蘅,”李月馳輕嘆,語氣略帶無奈,“我在大街上�!�
“哦,”唐蘅心里舒服了,把他的話如數(shù)奉還,“你再忍忍�!�
掛掉電話,唐蘅起身抓了幾張紙巾擦手,然后脫掉內(nèi)褲,赤著雙腿走進(jìn)浴室。還有三天就是李月馳的生日,十一月九號,三天,他還沒想好送什么禮物。
雖然按李月馳的意思,他自己就是禮物了……這話說起來怎么這么封建腐朽呢?他覺得這是兩個人的事情,誰都在索取,誰都在付出,他們是平等的。
所以他能給李月馳什么?
唐蘅沖了澡,換上新睡衣,撥了蔣亞的號碼。
“大哥了,”蔣亞含糊道,“你知道現(xiàn)在幾點(diǎn)嗎?”
“問你正事�!�
“有屁快放�!�
“如果我過生日,你送什么禮物?”
“你他媽自己記不住��!”蔣亞罵道,“今年是找人從日本買的山本耀司,去年是吉他,前年是……是酒?唉我想不起來了�!�
“你想想明年送什么�!�
“那還早呢!”
“想想,送個實(shí)用的。”
“干嘛,”蔣亞警惕起來,“你想讓我送……房子?不合適吧?”
“滾�!�
“你煩不煩,”蔣亞笑了,“有話直說好吧�!�
“李月馳快過生日了�!�
“我就知道�!�
“送太貴的不行,便宜的我不知道送什么。”
“我想想……便宜的……嗨,你給他買個錢包皮夾什么的,群光的巴寶莉剛到新款�!�
“便、宜、的。”
蔣亞無辜道:“這還不便宜嗎?”
“算了,”唐蘅說,“你接著睡吧�!�
“就你毛病多……”蔣亞掛了電話。
唐蘅縮在沙發(fā)上冥思苦想。便宜的,對李月馳來說多少錢才算便宜呢?他為了那位趙老師背上七萬塊的高利貸,眼都不眨一下——好在后來趙老師的家人把這筆錢還了�?伤砸环莩疵娌盼鍓K錢。他每天都去打工。他推掉每月六百塊的助教工作時又那么干脆。
唐蘅忽然發(fā)現(xiàn)很多自己能給他的東西,其實(shí)他都并不在乎。錢,昂貴的衣服鞋子,甚至是項(xiàng)目的署名……他都并不在乎。他從未明確表露過自己對物質(zhì)的偏愛,譬如某種事物,或者某個品牌,甚至是某個顏色,都沒有。他活得太隨意了,有飯吃就行,吃什么無所謂,有衣服穿就行,牌子顏色無所謂,有書念就行,屬不署名無所謂……
其實(shí)這人比誰都難伺候吧?
手機(jī)響起來,唐蘅心說蔣亞又有點(diǎn)子了?
他看也不看,懶洋洋地接起電話:“喂?”
“你好,”卻是一個女聲,略有些粗糙,“請問你是湖士脫樂隊(duì)的唐蘅先生嗎?”
“是我,”唐蘅坐起來,“你是?”
“我先自我介紹一下,”她笑了笑,“我是北京靈籟娛樂公司的經(jīng)紀(jì)人林浪,你叫我Lindsey就好�!�
“Lin……林小姐,”隔著手機(jī),唐蘅沒聽清她的英文發(fā)音,“你是不是阿布的朋友?”
“對!他向你提起過我是不是?”林浪笑道,“這家伙總算靠譜了一次!”
“你找我有事嗎?”
“當(dāng)然了——這樣吧,你今天上午有沒有空?我們當(dāng)面聊一下唄?最好是上午,因?yàn)槲彝砩暇惋w回北京了�!�
二十分鐘后,唐蘅在創(chuàng)意城的星巴克里見到了林浪。她看上去三十歲出頭,穿件薄薄的黑色皮夾克,短發(fā),打扮得非常利落。然而她長了一張娃娃臉,五官又顯得很柔和。
“Hello啊小帥哥,”林浪開口,唐蘅聽出她是煙嗓,“今天沒課么?”
唐蘅在她對面坐下:“周五沒課�!�
“喝點(diǎn)什么?我請�!�
“拿鐵吧。”
“OK。”
片刻后,林浪遞給唐蘅一張名片。上面寫著:
北京靈籟娛樂有限公司?藝人經(jīng)紀(jì)人
“咱們就開門見山地說吧,我在‘長愛’聽過你唱歌,也看了你們樂隊(duì)的參賽視頻,我覺得你唱得不錯,真的。”
“謝謝,”唐蘅吸了一口拿鐵,“你們公司,經(jīng)紀(jì)人還干星探的活兒?”
林浪哈哈大笑:“這就叫能者多勞嘛。我聽老布說你快大學(xué)畢業(yè)了?”
唐蘅點(diǎn)頭:“明年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