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冬雪正震驚于大爺房內(nèi)之事就是這般反轉(zhuǎn),突聞大爺那隱含威懾的指向性話語,這才驚覺這話是對她所講,畢竟此刻這屋里頭就她一個外人。當即驚得她忙跪下發(fā)誓道:“奴婢對天發(fā)誓,絕不敢對人提起此事半字,如有違背,天地不容,死有余辜�!�
老太太心情正好,見此嗔怪道:“快起來,哪里就用的你發(fā)毒誓了,不過給你提個醒,切莫在外頭瞎嚼嘴,等到時候了,再給那丫頭一個驚喜。來來,你快起來,這寒天寒地的,地上多涼�!�
冬雪心中發(fā)苦,從進了宋府那日起,老太太就打算著將她當做大爺?shù)姆坷锶藖砼囵B(yǎng)著的,而她,也是如此奢望著。一心一意盼了這么多年,到頭來卻是如此這般的結(jié)果,這讓她如何坦然接受?
田氏倒是有些憐憫的看了眼冬雪,實話說這丫頭模樣不差,氣度也算可以,又有老太太力捧著,按理說這丫頭做個通房丫頭也不差些什么,偏得缺了幾分運道,這大爺沒看上眼,任誰也沒招。說到這運道,倒是那個叫荷香的丫頭偏有幾分造化,不過來送過幾次膳食而已,偏偏叫人看上了眼,這莫不是命里有時終須有?
此刻的蘇傾絲毫不知她的終身大事在他人的幾言幾語中就給定了下來,逼近年關,膳房里忙的愈發(fā)不可開交,柳媽實在分身乏術,只得臨時抓蘇傾上灶,手把手的教她各種炒、煎、炸、煮、蒸,填鴨式的教法讓蘇傾的腦海中各種烹飪知識激烈的碰撞,一天下來,整個人就一個感覺——腦袋快炸了!
唯一的好處就是,這一日三趟送膳食的活計終于從她的肩膀上卸了下來,打她開始跟隨柳媽上灶那日起,這送膳的活計就正式轉(zhuǎn)交給了紅燕和福豆。當然,紅燕自然是萬般不愿的,若說以往她還存著那么幾分小心思想要頭拱地的往內(nèi)院里攛達,可自從頭一次送膳食出了紕漏差點被主子責罰那時起,她整個人就對內(nèi)院這方地退避三舍,只恨不得能躲到天邊別再讓主子們記起她才好,哪里愿意再往那跟前湊?只是柳媽的命令她又違不得,只得硬著頭皮接了這活計,偏得每次送過去了還非得把他們倆叫進去問上幾句話,至于問的什么……紅燕尷尬的表示,她一進去就緊張的直發(fā)顫,兩耳轟鳴壓根就聽不清主子問的什么,所以每每都是福豆答得話。
別看福豆年紀小,可說起話來口齒伶俐,每每回復主子問話,都對答如流,倒是漸漸在主子跟前露了頭臉。可正是因著這些日子頻頻被主子們問話,他漸漸琢磨出幾分不對勁來,只因主子們的問話中三句話中兩句話沒離開荷香姐,若是一天兩天的提到還說得過去,可一連七八日了,每次問話依舊要圍著荷香姐的事情說,這簡直令人不生疑都難��!
福豆隱約覺得在荷香姐身上貌似即將有大事情發(fā)生,可偏得荷香姐近些天忙的腳不沾地,膳房人又多,讓他沒法借機提醒一下她。
☆、歡喜年
日子經(jīng)不住細數(shù),在眾人的忙碌中,一晃就到了大年三十這日,宋府上下貼春聯(lián),放炮竹,包餃子,踩歲,辭舊迎新,歡歡喜喜過大年!
膳房這日簡直是要忙瘋了,光是包餃子就包的一干人等眼花手抖,畢竟這餃子不止要供應府里上下,還要分賞些給府上里外的親眷、總督府上的下人、衙門里的值班的當差人員以及蘇州府城的各大善堂等,雖然每家分賞的量不多,不過略表心意,可架不住里里外外要分賞的人多啊。蘇傾只覺得案板上那偌大的面團就猶如一座白花花的雪山,沒等這座雪山消融殆盡,另一座雪山又憑空出世!從大年二十九日的子時一直到大年三十的子時,整整十二個時辰她幾乎就忙著這一個事情了,包餃子包的簡直令她開始懷疑人生。
爆竹聲中一歲除,在府內(nèi)震耳欲聾的炮竹聲中,蘇傾終于結(jié)束了她慘烈的一天,活了二十幾年,這還是頭一個差點讓她累哭的年。不過累也有累的好處,這般腳不沾地的忙活下來,倒是讓她無暇顧及那獨在異鄉(xiāng)的傷感,膳房眾人湊在一塊熱火朝天的干著活計,雖忙些累些,可一伙人說說笑笑相互逗個趣的,倒也熱鬧。
“來來來,都收工了罷!阿全老賴趕緊點的將桌擺上,前頭炒的那些個小菜這會子都蓋在鍋灶里溫著呢,統(tǒng)統(tǒng)都端上桌來!還有后頭庫房里最邊角的那幾壇子桃花釀,當時春日里釀的時候可費了不少勁,一直沒舍得吃,這會也一塊搬來,今個甭管是老少爺們還是老婆子小媳婦或是大姑娘,統(tǒng)統(tǒng)都痛飲上兩大碗,學那氣派的爺們般不醉不歸!”隨著最后一波菜品被送走,膳房的工作就近了尾聲,累了一天的柳媽搓了把臉提了神,便上了杌子叉著腰氣勢如虹的指揮著眾人擺桌,搬酒,拾掇碗筷。雖然吆喝了一天的嗓門早已嘶啞了一半,可柳媽的聲音照舊鏗鏘有力,氣勢不減,眾人聽了也是精神一震。
福豆聽了有桃花釀,頓時也來了精神:“可是那里頭還放了蜜的酒釀?想當初那蜜還是小子千辛萬苦從大山里頭尋得呢,為了那方蜜小子可遭了老罪,活活被那發(fā)瘋的大馬蜂追了整整兩座山,差點沒跑斷小子的腿不說還被蜇了滿臉的包!可到頭來釀出來的桃花釀沒舍得讓小子嘗過一口,想想都虧死了!今個倒好了,媽媽既然舍得拿出來還說叫咱們痛飲,那小子不牛飲上幾壇還真對不住小子這雙腿和這張臉咧!”
眾人哄然一笑。
柳媽皮笑肉不笑道:“喲,都聽聽,這小子還沒灌上半口酒呢就可以滿嘴胡言亂語起來了,還大言不慚的說要喝上幾壇呢。身上毛還沒長全的小不點,還想學著爺們的氣派千杯不醉呢,當真要讓人笑掉滿口牙呢。你要真有這好本事,一會子吃酒的時候,那么大伙也別拘著,可勁的喂他吃,看他是吃得下還是吃不下。”
眾人又是一笑。福豆臉皮厚,聞言竟挺了挺胸脯,煞有其事的辯駁道:“過了年小子可是又長了一歲哩,也是個小大人了,如何不能學點爺們的氣派?酒量雖比不過阿全叔老賴叔他們,可是比過荷香姐和紅燕姐她們卻是綽綽有余的。”
柳媽聞言,眼淚都笑了出來:“哎喲你這個作孽的,瞧你那點出息!你一個大老爺們?nèi)ジ鷥蓚姑娘家家比酒量,你臊還是不臊?說出去,我都替你老娘臉上臊的慌哩!”
紅燕也扶著腰笑的打跌:“好呀福豆大爺,一會吃酒的時候咱們兩個倒是比比,我這個姑娘家家的倒要看看,是不是爺們長大一歲,酒量也隨著上漲呢?”
福豆瞧別人都不看好他,暗自鼓氣,一會子吃酒一定要將紅燕姐喝趴下,看她以后再笑他不?
“好了好了,玩笑話說到這,咱不說了,全都圍上桌去,咱們都留著力氣一會可勁的吃菜、吃酒!”柳媽見桌擺好了,頓時大手一揮指揮眾人上桌,同時她人也從杌子上下來,看著桌上滿滿當當?shù)牟说溃骸懊磕甑倪@個時候,便是咱們膳房大飽口福的時候,這也是咱府上主子特許的,大年三十晚上這日咱膳房可以不拘些菜品,盡管炒上一桌,等著一日的活計忙活了,咱大伙可以好生聚一聚,也是犒賞咱這一年來的辛苦�!�
柳媽讓眾人坐下,吩咐蘇傾將桌上各人跟前的酒碗給滿上,又道:“海參、鮑魚、熊掌、燕窩、鹿筋等等山珍海味,往日里咱們也只能聞聞味,看看樣,今個可不同了,借主子的光,大伙今個可以敞開了肚皮盡管吃可勁吃,吃夠本了是好漢,吃的不夠了,老婆子我再上灶去給大伙炒去!”
眾人皆是歡呼,發(fā)亮的目光齊齊投向桌上的山珍海味,垂涎三尺。
柳媽呵呵笑道:“不著急。荷香,將我前頭讓你放著的那些個紅包都拿出來吧,一一分配下去。大伙一年來跟著我老婆子做活也著實辛苦了,年底了,好歹也給大家發(fā)些賞錢,雖說不多,可是老婆子的一點心意,大伙莫嫌少才是�!�
蘇傾也知道柳媽同時也是借著這個機會來抬舉她,愈發(fā)感動于柳媽的一番拳拳之心。起身從灶臺后的瓦罐里拿出柳媽先前交付于她的那些個用紅紙包好的賞錢,蘇傾一一分配給眾人,同時含笑說著吉祥話,讓人聽了分外熨帖。
眾人暗中顛了顛,約莫有一兩之多,較之往年多了不少。
最感慨的莫過于阿全和老賴,想他們二人一個瘸腿一個瞎了只眼,府上其他院子的人都不待見,若不是柳婆子見他們二人可憐,跟管事要了他們來膳房做活,他們二人至今還不知能在哪個旮旯地里等著長毛呢。
兀自感嘆了一番,阿全抬頭看了斜對面溫婉而坐的蘇傾,心道天道好輪回,上蒼不會虧待這心慈善良之人,這柳婆子菩薩心腸救了這個姑娘還巴巴給她在府上安排個活計,如今瞧這姑娘面貌氣度具是不俗,難得人也懂得知恩圖報,想來將來會有一番造化也未必可說。若是如此,這柳婆子指不定有大后福哩。
賞錢發(fā)放下去,柳媽自覺心意也盡到了,也不去觀察眾人何反應,只是呵呵笑道:“老婆子擅了個專,給了大伙第一波賞,說來也是僭越了,不過這喜慶的日子主子們必定不會給我這個糟老婆子計較。大伙盡管安心吃菜吃酒,一會子主子們的賞錢就要一波一波的下來了,保管讓大家拿賞錢拿到手軟!好啦,別的咱不多說了,都端起酒碗來,開席前咱們先干了這杯,祝愿咱們大家在來年都能將日子過得和和美美,紅紅火火!”
“也祝愿媽媽您老人家在新的年頭里身體康健,萬事和順!”
眾人歡歡喜喜的說著吉祥話,紛紛端起酒碗相碰,在一片歡聲笑語中將酒碗中那沁人心脾的桃花釀一飲而盡。
“吃菜吃菜!今個大伙也別拘著,想吃啥就可勁的敞開肚皮吃,想喝酒的就可勁的敞開肚皮喝,還是那句話,今個我老婆子管夠!”
☆、封厚賞
膳房里熱熱鬧鬧的開了席,老太太的屋里也是一家子齊聚,酒過三巡,正是酒酣耳熱之時。
老太太見田氏懷里的慧姐神情懨懨的,遂囑咐道:“明哥這是困頓了,還是讓奶娘抱下去歇著罷,左右孩子還小,用不著他來守歲,就放在我那屋里就成,跟慧姐一道,兩個小家伙剛好還湊個伴。”
田氏應了聲,遂將明哥交于她奶娘,囑咐了她一番后就令抱下去。揉了揉酸痛的胳膊,田氏搖搖頭失笑道:“這明哥啊一整日跟著她爹東奔西跑的,又是踩歲又是放炮仗的,就跟個皮猴似得,精神頭早在這白日里用盡了,此刻哪里還打得起半點精神來?虧得他一大早還特意跑到我跟前來,信誓旦旦的說要守歲呢。等他長大了,我定要拿此事來臊他,看他羞不羞。”
老太太呵呵笑著:“這小孩子的話你還能當真?要說臊啊也得先臊下明哥的爹,都多大的人了,過個年還上躥下跳的讓人不安生,這才是真正的皮猴呢!”
宋軒正拉著他大哥可勁的勸酒,兄弟二人多年來過得第一個團圓年,自然歡喜異常,少不得要來個一醉方休。偏的又一心二用的聽到老太太說到‘皮猴’二字,忙敏銳的轉(zhuǎn)過頭來,搖晃著身子指指自個紅紅的臉蛋:“你們是在偷說我的閑話否?”
老太太田氏及寶珠他們頓時笑的前俯后仰。
老太太指著他笑罵:“你耳朵倒是長,說別的你聽不見,一罵你就保管第一時間聽得門清!瞧瞧你那臉,不是猴屁股是啥來著?”
宋軒睜睜眼,使勁搖晃了腦門,既而扶額憤恨長嘆:“果真你們都是老太太親生的,府上就我一個是從地里頭刨出來的,這般不令人待見,凄凄慘慘戚戚,苦啊——”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
老太太揩揩眼角笑出的淚,對著宋毅嗔怪道:“叫你別讓他喝那勞什子燒刀子,光聞著味都那般烈,你瞧瞧,這不喝醉了罷,滿嘴胡咧咧開來,哪里還有個大官老爺?shù)娘L范?合該叫他那些個同僚過來瞅上一瞅,往日里跟他們共事的是何等的憊賴人物�!�
宋毅拎起酒壺又給自個酒杯斟滿,聞言就笑笑道:“好男兒就當飲烈酒,醉臥沙場縱橫馳騁,手握一方令劍殺他個有去無回,這才叫男兒真本色。至于那些個果酒花酒的,都是娘們家家喝的,于我們男兒無益�!闭f完便豪邁的舉杯一飲而盡。
老太太狐疑的看他兩眼,待見他雖面上不動聲色,可眼神里渙渙散散,頓時了悟的一拍大腿,得了,這位也成醉糊涂了。
老太太向著田氏寶珠她們努努嘴:“瞧那,一對醉貓�!�
田氏和寶珠掩嘴笑。
老太太伸手招來冬雪,囑咐道:“照著慣例,咱這個時辰是要給膳房送賞錢去了,這會子他們想必也沒散席,你拿上前頭支好的銀錢,再支使個丫頭或婆子隨你一道過去,管事媽媽十兩紋銀,其余人等一人五兩,莫記差了。其余各院仍照舊例,等天亮了再賞賜下去�!�
冬雪驚訝的怔在了當處,膳房這賞錢竟比往年足足多出了一倍!
田氏和寶珠也詫異極了,今年的打賞未免也豐厚了些。
對此,老太太只淡淡道:“府上任哪房差事也沒膳房里頭的差事辛苦勞累,一到逢年過節(jié)更是忙得腳不沾地,特別是如今膳房人手緊缺,卻仍舊將一干事務安排的妥妥當當,可見他們是多么不容易。咱們又不是苛待的人家,也不少那幾個銅子,人家辛苦忙活了一年,多得些賞錢也是應該�!�
田氏他們忙隨應了幾句,只是心里是如何作想?yún)s不得而知了。
待冬雪拿了賞銀出去一刻鐘左右,田氏叫來外間候著的韓婆子,讓她將先前她準備好的賞銀去給膳房送過去,也囑咐了一番,管事媽媽三兩,其余下人二兩。
韓婆子拿了賞銀剛欲出去,這頭正吃酒的宋毅瞧見了,手里持盞的手頓了頓,挑眉看向她:“何故兩份賞銀?”
沒等韓婆子回答,那廂的寶珠搶著回道:“大哥常年在外赴任,自然是不曉得咱家近些年定的規(guī)矩,逢大節(jié)的時候,就不拘非得是老太太一個人打賞下人,咱們幾個誰手頭有些閑錢,也是可以隨后賞下去的,無所謂多與少,就是圖個喜慶。打賞的時候?qū)r間岔開些,如此一來,府里頭得賞的下人們美美的得了數(shù)份驚喜,自然是歡喜鼓舞感恩府上,且不提日后更加倍做事仔細伺候,就單單這喜慶的日子大家同樂豈不快哉?這會子是二嫂子要送賞銀過去,等再待一刻鐘,小妹也要遣人給送賞銀了。”
宋毅這才恍然。
韓婆子剛欲抬腳出去,田氏忙使眼色讓她待會,又轉(zhuǎn)頭對宋毅笑道:“這會子想必老太太的賞銀也快送到了,下一波賞錢也是時候該啟程了!大伯可是要遣人給膳房打賞過去?”
宋毅醉意上頭,正有些昏沉著。索性家宴也不拘些什么,就仰身斜靠著椅背,屈肘一手揉著額頭,聞言,他遂笑了一聲:“賞賜還帶輪番來的,這我還是頭一次聽說,倒是有幾分意趣。福祿,你進來一下。”
外間福祿忙打了氈簾躬身入內(nèi),卻聽他主子聲音略帶幾分醉意的懶散道:“所謂賞賜嘛,也是圖個喜慶和樂,光拘個三五個賞錢也甚是寥無意趣。福祿,咱此次歸來也帶回來不少京城的新鮮玩意,你仔細點去我?guī)旆坷锾羯蠋准�,記得要不重樣的,擱在荷包里,依次賞下去,哪個能恰拿到好的賴的,合心意不合心意的,全看他們的造化�!�
寶珠眸子瞬間一亮,頓時拍手叫好:“甚好甚好!大哥這主意絕對是府上獨一份的,我都忍不住想要看看他們得到賞賜后是何等驚喜模樣了!”
聞言,宋毅眼眸睜開,看向?qū)氈榉较虻χ骸斑@有何難?走,大哥帶你去。”說著竟前傾了身子雙手撐桌面起了身,瞧那樣子竟是當真要領了寶珠出去。
老太太忙制止道:“胡鬧,外頭又是風又是雪的,你又剛吃了酒發(fā)了汗,讓外頭的寒風一刮,那還了得?還想著帶你妹子一塊胡鬧,你這當大哥的是越長越回去了�!�
宋毅不在意的擺擺手:“怕甚?兒子身體健壯的很。再說了,大過年的不就圖個樂子?歡歡喜喜自在些,也合了這喜慶的年節(jié)。”
老太太見阻攔他不得,只得一疊聲的囑咐外間的丫頭婆子們過來給他們兄妹二人穿好斗篷戴好帽子穿上暖靴,再給他們分別揣上手爐,臨出門了又再三囑咐著切莫在外頭待的過久,玩上一會就趕緊回來。
膳房里,也恰是酒過三巡的時候,往日里一干人等本就熟稔非常,如今坐在一塊席宴一開,再三兩海碗水酒下肚,桌上的氣氛更是空前的熱鬧,說說笑笑的有,打打鬧鬧的有,有唱歌的,有唱戲的,有搜腸刮肚編故事的,還有做鬼臉講笑話逗人捧腹的,不一而足,著實熱鬧的很。
福豆這會被眾人起哄,要給大伙來一段昆曲,也是幾杯水酒下肚,這小子也壯了膽,一起身也不扭捏,捏著嗓門翹著蘭花指咿咿呀呀的唱了起來。他那一瞪眼,一撇嘴,一甩袖,一皺眉的模樣,神靈活現(xiàn)的活脫脫就是個丑花旦,偏還不自知,便唱著便做出一副嬌花般哀愁的模樣,看的眾人簡直要笑趴在酒桌上。
“呀,你們這屋里頭當真是熱鬧極了,大老遠的就聽得你們這里笑聲喧天的,讓人忍不住猜測著,柳媽媽這里可是有什么好事發(fā)生了?”
不期然膳房那扇虛掩的房門被人從外頭打開,伴隨著的是女子含笑的聲音,眾人忙定眼瞧去,隨之前后進門的一少一老,不是老太太院里的冬雪和王婆子又是哪個?
眾人眼里的喜意在此刻是肉眼能見的,畢竟照著慣例,冬雪姑娘她們此刻前來定是來送老太太的賞來了!
柳媽忙起身迎上前去,握住冬雪略有冰涼的手,心疼道:“天可憐見的,這么冷的天還勞煩姑娘你單獨來跑著趟腿,可是我老婆子家做孽了!還有王媽媽,可勞煩您老人家跑上這一趟了,快都來進來坐上一坐,吃杯水酒,暖和暖和身子。荷香,趕緊的燙上兩杯水酒,給姑娘和王媽媽端上來�!�
聽到柳媽喊荷香的名字,冬雪臉上的笑忍不住收了幾許,卻是止了步,柔聲道:“柳媽不必令人麻煩了,老太太還在屋里等著咱們回去回話呢,所以就不在這耽擱了。我今個過來傳老太太的話,咱膳房這一年來著實勞苦功高,所以今年特意都給大伙又多添了些賞,望紅紅火火的過個富裕年�!�
聽得今年賞銀豐厚,膳房眾人面上俱是一喜,連蘇傾也不例外,暗暗猜測著這大過年的應該賞銀不少吧?二兩?三兩?只望這賞銀能多些才好,湊夠了贖身銀,她也好早些出府去尋回家路。
冬雪到底沒忍住偷瞄了幾眼蘇傾,待見這個即將有著大造化的女人,只堪堪聽了賞銀豐厚就喜形于色,暗下皺了眉。她竟是輸給了這般見錢眼開的庸俗女子?
待大家從冬雪那里接了賞錢,無一例外的齊齊驚呼,老太太今年也忒大方了些!較之往年足足翻了一倍��!
柳媽接賞銀的手都有些微抖,驚喜的好半會方擠出一句:“老太太竟如此厚賞?”
冬雪笑道:“膳房的辛勞老太太都是看在眼里的。要不為何每年的賞賜,咱膳房這塊都是獨一份的?就單單這一點就足以看出老太太對咱膳房的看重。且老太太也說了,咱府上也不興苛待下人那套,多辛勞的就該多得,所以啊,這些個賞銀都是大伙應得的�!�
柳媽雙手合十甚是感動:“老太太慈悲!日后咱們膳房定會更加努力的做好差事,肝腦涂地的報答老太太的恩情!”
冬雪又跟柳媽應承了幾句場面話,喝罷一杯水酒過后,就跟王婆子動身離開了。
☆、膳房樂
待估摸著她們走得遠了,膳房一干人等方高聲歡呼起來,五兩紋銀啊,足夠他們一大家子吃好幾年的了!
柳媽笑著嗔道:“行啦行啦,瞧你們那眼皮子淺的樣,才幾兩銀子都把你們樂的找不到南北了?趕緊的都坐下來,接著吃菜吃酒,沒得這酒菜涼了可是不好吃哩�!�
福豆笑嘻嘻的湊上前去:“媽媽還說咱們呢,前頭我可看見,媽媽接賞銀的手可都是抖著呢�!�
柳媽頓時眉頭一豎,擰著福豆耳朵笑罵:“你這個作孽的臭小子,喝了幾杯馬尿就開始猖狂起來,還敢打趣起我來了!”
福豆哎喲哎喲的叫著,哭天喊地的連連求饒。
紅燕幸災樂禍道:“叫你嘴欠�!�
胡鬧了一會,大家又圍在一處吃了酒菜來,期間無趣,便又嚷嚷著讓福豆再給大家伙唱上一段昆曲來。迫于柳媽的淫威,福豆只得忍怨含憤,悲悲情清的再次演繹起他的丑花旦來,直樂的眾人起哄叫好。
福豆之后,紅燕站起身來給大家唱了一段民間小曲,雖剛開頭因著有些緊張多少跑了調(diào)子,可后頭越唱越進入佳境,讓眾人聽得如癡如醉,連連拍掌相贊。
得到大伙贊許的紅燕一雙眼睛亮晶晶的,這一曲唱下來反而意猶未盡了,當即表示待她緩上一緩后,再給大伙來唱一個。
待紅燕坐下之后,柳媽便借機推了下蘇傾,笑道:“這一個晚上的就你跟個鋸了嘴的葫蘆般默不吭聲的,今天這個日子想要躲懶那可是不成的,你瞧大伙可都是拿出看家本領來了,各顯神通,你小妮子也不得例外,少說你也得給大伙來個節(jié)目。不拘什么的,唱曲也成,說話本也成,隨你。”頓了頓,可能是怕她臉皮薄不好意思,柳媽又湊到她耳邊小聲說道:“也無需拘謹,都是自家人,甭管好的賴得,大伙樂呵一下調(diào)個氛圍罷了�!�
雖說蘇傾并非是那些個高調(diào)愛現(xiàn)之人,可她也絕非那些個扭捏作態(tài)之輩,見柳媽點到了她,遂笑笑道:“柳媽這可是想差我了,我這哪里是躲懶,實在是今個柳媽您老人家做的飯菜太好吃了些,這不嘴邊就光顧著進佳肴了,哪里還顧得上說話?這會子既然輪到我說項了,少不得也得給大伙來上一段,柳媽您老人家等瞧好了。”
柳媽聽后直樂:“大伙都來瞅瞅罷,這小妮子喝罷幾杯水酒也開始得意起來了,說是要給大伙來上一段,還道讓我老婆子等瞧好了。大伙待會可得仔細聽著,要這妮子這項說的不好,盡管拿酒灌她個醉,讓她再放大話得意個起勁�!�
最歡喜的莫過于福豆,樂的他直拍手稱好:“真是太好了,總算有人來頂鍋,不用著我再上臺表演了。”
紅燕戳著他的腦門笑罵:“出息。”
阿全望著蘇傾笑道:“這敢情好,不知荷香姑娘可是要給咱們唱上一段曲兒?”
蘇傾回道:“唱曲的前頭已經(jīng)有珠玉在前,我哪里還敢獻丑?趁著今個這喜慶的日子,咱們在這也不拘些別的,我也敞開了說些好玩好笑的段子,讓大家伙樂呵樂呵�!蓖瑫r心中思量,她會唱的些歌啊曲啊,全都是現(xiàn)代流行歌曲中情啊愛的,擱現(xiàn)代自然是平常,擱這年代,那就是淫詞艷曲,讓旁人聽去不知該有怎樣一番軒然大波來著,這是萬萬唱不得的。
柳媽素日知蘇傾的見識不同常人,聽得她要說段子,頓時打起精神道:“別怪我沒提醒著大伙,荷香這丫頭內(nèi)里有貨,別瞧她平日里悶不作響的,真若要她敞開了說,十個好嘴兒的也說不過她一個去。大家伙這會子切莫吃酒咽菜,省的待會啊,你自個嗆著倒是其次,若一個沒忍住噴了滿桌,那你就自個上灶臺再給大家伙炒上一桌菜來�!�
一聽柳媽這般說道,大家伙也來了興致,紛紛望向蘇傾,豎耳細聽。
蘇傾略一思索,便正了正顏色,不疾不徐道:“話說啊,在某縣有這么一位師爺,他胸無點墨,卻一心想升官發(fā)財。為了巴結(jié)討好上峰,這日他特地設了豐盛的酒席,宴請縣官。吃酒正酣之時,師爺便趁機討好地問‘太爺有幾位公子’縣官不假思索地說‘有犬子二人,你呢’縣官如此反問,可把師爺難住了。他暗暗想:縣太爺還謙稱自己的兒子為犬子,我該怎么稱呼自家的兒子呢”
說到這,蘇傾恰如其分的頓了下,臉龐浮出一抹疑問思索的表情。眾人也隨之被帶入情境之中,心下紛紛替那師爺思考,這該如何稱呼才好?
只稍頓一會兒,蘇傾便接著徐徐道:“那個師爺啊也是個急智的,當即腦中靈光一閃,猶如醍醐灌頂般,瞬間就想到了說辭,只聽他揚聲對那縣官說道,”說到這,蘇傾陡然換了語氣,學那師爺既諂媚又得意的模樣:“我只有一個五歲的小王八!”
蘇傾話語剛落,眾人頓時哄笑聲一片,福豆更絕,一口唾沫星子飛濺了紅燕一臉,讓紅燕好生一頓抽打。
因這笑話通俗又合乎老百姓心理,卻又出其不意的很,這讓大家因此笑了很久。里面笑聲持久不絕,便掩蓋了門外的幾道掩飾不住的笑聲。
寶珠憋笑憋的臉色發(fā)紅,捧腹都快直不起腰來,只恨恨咬牙笑道:“以后可再聽不得老太太對外稱犬子犬女,只怕聽見一次,我就得破一次功�!�
福祿在旁也樂個不停,期間也忍不住偷瞄他主子幾眼,只見他主子唇邊掛笑,那向來冷硬的臉龐此刻也浮上了幾抹朦朧的春色,頓時他心中有些了然。其實他主子要將這叫荷香的姑娘收房的事情可瞞不住他,不單說別的,就早十多日前讓他遣人沿著這荷香姑娘之前落水處一路打聽著她的身世背景,他就隱約察覺到此中的真意了。且這大過年的,他主子還從家宴中抽身特意趕來此地看上幾眼,主子他何心思不是昭然若揭嗎?
宋毅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心有些燥了。過往些年在京城爾虞我詐的,行事都諸多小心,剛做官那些年他或許還能稍微放肆了些,可隨著后頭官職越做越大,他見慣了里頭的齷齪,又有那么幾次不慎著了人家的道,因此之后于女色方面他又極為小心,唯恐重蹈覆轍,所以那些個年頭他大多是自我禁制的。如今歸家,面對這么個大抵還合他眼緣的,約莫著也應該柔弱無害的女子,正值血氣方剛之年的他,如何讓心不燥的慌?尤其今個吃了不少烈酒,醉意上頭,激的他愈發(fā)的心中難耐,這才借口拉了寶珠一道來膳房瞧上一瞧。
誰知前頭不問不顧倒也罷了,如今借著那虛掩的兩扇門開出的縫隙中,遠遠地瞧見了屋內(nèi)那氤氳光暈中姣好的瓷白臉龐,瞧著那生動精致的眉眼,他簡直要忍不住自個腦中那些個心猿意馬來,連呼出的氣都忍不住粗重來。
“噗嗤!”旁邊的寶珠再次笑的前俯后仰,“大哥你來聽聽,這荷香這丫頭可了不得,說段子都能說出學問來了!也不知她是從哪里聽來的!日落香殘,去了凡心一點;火盡爐寒,來把意馬牢栓。噗嗤——這要是讓大國寺的和尚聽到,豈不是要氣的鼻子都要歪嘍?”
寶珠銀鈴般的笑聲強行打斷了宋毅的心猿意馬。呼了口氣濁氣,他有些無奈的撫了撫額,心中難免生出幾分惋惜來,早知道就應同意老太太前頭的建議,年前將收房的事兒給辦了,也不至于此刻這般煎熬。轉(zhuǎn)而又想,不過一個丫頭罷了,他想要又何須特意挑日子?至于儀式之類,后頭補個就是,無甚要緊。
想到這,他忍不住瞧了眼旁邊的寶珠,心道這丫頭礙事,待會想法子給她先打發(fā)了才是。
寶珠的說笑聲到底沒壓抑的住,驚動了里頭正吃酒說笑的人。里面柳媽聞得聲響,感到這聲音有些個耳熟,又不敢確認,遂忙起身邊往外走邊小心詢問著:“可是哪位姑娘在外頭?”
宋毅心里有了章程,遂拉著福祿閃過一旁,卻將福祿揣著的一些個荷包都丟給了寶珠,低聲笑道:“我跟著福祿就不進去了,省的他們拘束,他們向來都喜愛府上的寶珠小姐,如今你進去,正好隨他們玩鬧一陣�!�
寶珠自然是求之不得,遂捧著若干個荷包歡歡喜喜的進了門。
☆、戴墜子
里頭柳媽等人的歡呼驚喜自然不必說,外頭宋毅只稍稍勾了唇,就轉(zhuǎn)向身側(cè)的福祿沉聲詢問:“讓你打聽的事打聽的如何了?”
福祿一機靈,頓時反應過來是前些日子讓他遣人打聽荷香姑娘身世之事,稍微一斟酌,遂答道:“應是從北地逃亡來的。前些年北地福王叛亂,那里諸多百姓家破人亡流離失所,不說普通個老百姓了,就是北地的那些個達官貴人合家又有多少死傷,多少流亡,多少不知所蹤?前頭遣人去查,只堪堪查到荷香姑娘是沿著平江河一路飄來的,最后是柳媽在河邊浣衣這才發(fā)現(xiàn)了她,將她打撈上來。先前找了個借口讓柳媽將她初來時候的衣裳呈交上來,據(jù)查看過后,確定是北地特產(chǎn)的紗料,再看那質(zhì)地樣式,無一不精細精巧,想來之前也是富裕人家的�!闭f到這,福祿忍不住心中嘆息,可恨那福王,為了一己之私叛上作亂,只可憐了當?shù)責o辜百姓的,多少人家被毀,又有多少好女兒家被迫離鄉(xiāng)逃亡?荷香這般還是幸運的,雖說沒了之前記憶,可好歹被仁善之家收留,要是遇到苛待的人家或說歹些遇上人販子,被拐到那些個見不到人的腌臜地,可不是要毀了好女兒家的一輩子?
宋毅聽后淡淡頷首,應該差不多是了,福王叛亂那會他是親自督軍的,自然知道戰(zhàn)禍之下的北地有多么的慘烈。若那丫頭是因為戰(zhàn)禍逃亡至此,倒也說得過去,如此說來其于身世上倒無其他疑點,算是清白。
思及至此,他心中便再無顧慮了,略一沉思,便壓低聲音對著福祿囑咐了幾句。
福祿心頭好一陣驚,跟了他家爺這么久,還當真沒見他家爺這般急色過。心頭納罕非常,可他面上卻不敢顯露分毫,連連應過話后,便垂頭琢磨著,待會怎么將他主子交代給他的事情辦好。
屋里頭眾人正喜氣洋洋的拆著各自選的荷包,不得不說,這樣的賞賜方式的確新穎,瞬間就勾起了眾人的興致。尤其是懷著莫名的期待打開荷包后那驚喜的瞬間,讓人忍不住歡欣鼓舞,整個人瞬間被莫大的滿足感填滿。
雖說東西有好有賴,可從京城里淘來的玩意,大抵都是好的。像柳媽得了個玉吊墜,紅燕得了個鍍金簪子,福豆得了個金錁子,還有阿全和老賴他們分別得了個鍍金扳指和玉佩,當中最數(shù)蘇傾拿到的賞賜比較特別,竟是一對樣式新穎的紅珊瑚耳墜子。
寶珠倒是納罕了一番,心道莫不是天意?前頭她娘還說道,等荷香這丫頭的事情定下來后,會送一套珊瑚頭面給她做添禮,這會子她偏得拿到了紅珊瑚的耳墜子,當真冥冥之中自有天定?
見蘇傾拿著耳墜子愛不釋手的瞧看著,寶珠便斂了心中繁復思緒,含著笑意上前拿過蘇傾手中的耳墜子,道:“既然喜歡那就戴上試試,光在手里看能瞧出朵花來不成?我瞧著你膚色白皙,想必配著這紅珊瑚的耳墜子定是好看極了,這會子戴上,也給大家伙瞧瞧�!闭f著便捻過其中一只墜子,湊近蘇傾的耳畔就要給她戴上。
蘇傾正兀自欣賞著這對工藝極佳的耳墜子,不期然那寶珠小姐突然靠近,與她攀談不說還拿著耳墜子要親自給她戴上,這讓她好生一陣驚。
蘇傾反應過來之后下意識的要拒絕,可寶珠卻伸手按住她的肩,嗔怪道:“不過給你戴上個耳墜子罷了,哪里就值得推三阻四了?”
蘇傾還欲再勸,那廂寶珠已經(jīng)開始給她戴了,順道還警告她莫動,省的扎到她的耳垂。
待寶珠給她戴好,蘇傾欠了欠身以示感謝。
寶珠笑看著她,好生打量欣賞了一番,瓷白的近乎透明的耳垂配上那紅若滴血的墜子,只讓人覺得眼前艷骨風流,誘人的很。
“腰若流紈素,耳著明月珰,果真這墜子配你不帶差的�!�
蘇傾輕笑著:“是寶珠小姐賞賜的好,不然奴婢哪里有幸得此佳物?”
“佳物配佳人甚好�!睂氈榕氖中Φ�,心里卻又補充一句,再說這佳物也不是她送的。
寶珠天真浪漫,性子又極好,繼給蘇傾帶了耳墜子后,又讓其他人將所得賞賜佩戴給她看看,柳媽紅燕她們唯恐這位寶珠小姐又臨時起了意過來給她們佩戴,趕忙的將吊墜和簪子想法戴上,歡歡喜喜的在她跟前轉(zhuǎn)上一圈。
幾乎在屋里跟每個都差不多說過了一陣話后,寶珠覺得時間差不多了,方依依不舍道:“耽擱不少時間了,老太太那里估計要著急了,這會子我該回去了。柳媽媽您這膳房真跟別處不一樣,在您這里感覺分外輕松,今個就暫且說到這,等改日得空了我再來找你們玩。”
眾人紛紛跟寶珠說了些臨別話,這才依依不舍的將她送出門去。
外頭等候的福祿終于松了口氣,這寶珠小姐再不出來,他家爺只怕待會就要他進去領人了。
福祿和膳房一干人等打過招呼之后就隨著寶珠小姐離開了。
待寶珠他們走得遠了,柳媽方納罕道:“怎么這會隨寶珠小姐同來的不是她的奶娘張婆子,反而是大爺身邊的福祿?再說,這福祿為何不一同隨著進屋,反而不聲不響的在外頭候了這般久?”
略思索一陣,又覺得是她自個多管閑事,或許是張婆子臨時有其他事來不了,才叫那福祿隨著前來罷。左右與他們無關,理這些做什么?
話說這頭,寶珠隨著福祿沿來路回去,走過一段路后還未見到她大哥,剛欲開口詢問,卻見他大哥從一側(cè)的竹林里繞了出來。
寶珠撫著胸口嗔怪:“大哥這般驀地出現(xiàn),可嚇人一跳�!�
宋毅對著福祿微不可查的頷首,福祿領會,便轉(zhuǎn)身往相反的方向離去。寶珠見了,奇怪問道:“福祿這是往哪里去?”
宋毅淡淡解釋:“剛突然想起了個事情,托他辦去。好了,時候也不早了,老太太估計等急了吧,咱早些歸去�!�
寶珠也并未多想,遂隨著她大哥往老太太的院里而去。
膳房里眾人還在熱烈的討論著各自的得賞是多么難得,寶珠小姐又是多么的平易近人,冷不丁見大爺身邊的管事福祿去而復返,頓時有幾分詫異。
“荷香姑娘在嗎?”
福祿在門外笑吟吟的問道,屋內(nèi)眾人怔了幾許,最先反應過來的柳媽忙推了蘇傾一把,趕緊拉過她往門外走去,邊連聲應道:“在,荷香在呢!”
蘇傾一臉懵的被柳媽拖著往外走,待見了福祿那張喜慶隨和的臉,不由的就想到之前柳媽提到的要她努力在福祿身邊竄竄,爭取做他家中主母這類的話,頓時有些不自在。
福祿也算是頭次做這種可以說是拉皮條的事,心里頭也有些不太自在,可他也是老人精了,任心里頭咋想,他面上不會帶出半絲半毫來。依舊是笑吟吟道:“瞧我這腦子,真是歲數(shù)越大越不經(jīng)事了,差點將老太太前頭的吩咐給忘了。老太太說了,讓我從膳房回來的時候順道帶著荷香姑娘一塊,應該是有事要吩咐荷香姑娘去辦。好在這走到半路上想起來了,這要是回去之后單單落下了荷香姑娘,可不是得落得老太太一陣掛落?”
“��?老太太要荷香去內(nèi)院��?”因太過震驚老太太突如其來的這條命令,柳媽沒反應的過來,巴巴的反問了一句后,然后偷看了眼天色,堪堪過了三更天,哪怕是招荷香去拜早年也不到時候啊。難不成是隨著主子們守歲?
福祿笑道:“小子也不知事何事,可能是荷香姑娘向來得了老太太的意,老太太想讓她過去跟她說會子話吧。”
甭管怎么想,主子說什么就是什么,讓怎么做就得怎么做。拾掇好滿腹疑問,柳媽拉過蘇傾,也笑道:“能得到老太太的喜歡那是這個丫頭的福分!荷香,去了老太太那別的不說,得先跟老太太和各位主子們磕個頭,以感恩主子們對咱們的厚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