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莫再退了。若退出去,還得讓我請你再進來�!彼我愕溃骸澳阕^來些,幾句話的功夫,便放你走�!�
蘇傾未動:“在這說也一樣的�!�
半刻,黑暗中傳來他低緩的聲音:“依你。”
雖有些詫異他今日竟這般好說話,蘇傾還是大松了口氣,緊繃的神經略緩。
“不知你……逼我出來究竟所為何事?”
“不為什么�!彼我愣⒅骸熬褪窍雭韱柲悖瑸楹螐南喔岢�,明明相府更有利你藏身不是?”
蘇傾沉默了。一顆心不斷下沉。
她不知道宋毅究竟是從何處得知她的身份。
更不知他此刻提及相府是為何,可是要利用她的身體來作伐,以此攻訐右相?
見她沉默,宋毅突的冷笑了聲:“倒是生了個七竅玲瓏心。聰慧,通透,偏又透著軟和�?赡銓φl都能心軟,唯獨對我……總是一副冷冰冰的硬心腸�?胺Q,油鹽不進�!�
蘇傾回過神來,道:“我想宋大人今夜特意前來,應該不是單來說這些的。你究竟要作何?宋大人不妨直說�!�
聽著她那副不帶情緒起伏的聲音,宋毅突然就有些酒意沖頭,死命壓了壓,方抑制住想要抬手去抓她過來的沖動。
“若爺想要你呢?”宋毅脫口而出。
“大人不會的�!碧K傾頓了下,方緩緩道:“單單那兩字便能勸退大人……不是嗎?”
宋毅明了她的未盡之意。
在她看來,他從來都是那審時度勢的政客,如何肯做那讓自己置身險境的蠢事?
黑暗中,宋毅低笑了聲。
然后,蘇傾便聽他道:“明日是本官的議親之日。此后便斷不會與你再不清不楚。蘇傾……”他唇齒間流連了會,而后聲音陡然轉冷:“這是本官最后一次見你。你且記下本官的忠告,想要活命便走遠些,遠到天涯海角莫讓人抓找便是。否則,待日后我心底待你最后那點不舍之意消磨待去,便是你命喪之日!你且千萬記牢了�!�
黑暗中的輪廓陰暗沉沉,猶如蟄伏不動的暗獸,仿佛蓄勢待發(fā)只待給人致命一擊。
蘇傾垂下眼眸:“那就提前祝大人永結好合瓜瓞延綿�!�
宋毅的喘息有瞬間粗重。手握拳一拍窗牖:“滾�!�
蘇傾毫不遲疑的轉身下了馬車。
外頭霜色的月光,透過窗牖打在宋毅那張沉如水的面容上,明暗不定,晦暗陰翳。
第103章
故人聚
蘇傾下了馬車不久,
身后馬車就風馳電掣的朝遠處而去。她卻也是頭也不回的入了府里,然后令人將兩扇朱門重新闔死。
往屋里走的時候,
她還在仔細琢磨他那番話里的真實性,
他要她天涯海角的遠走,是真情還是假意?
若說離開京城,
她比任何人都想離開。
可她卻不敢挪動寸毫,怕的不是旁人,正是他宋毅。
她在京城里尚還好說,
不提有右相大人護之一二,更有他的政敵皆于此地,況天子腳下,他也不敢隨意亂來。若她當真離開京城……誰也不敢保證此舉會不會正中其懷,等她前腳離開,
他后腳就逮了她去,
然后關押在哪處不知不見天日的地方,
做他隨意處置對待的禁臠?
想想都不寒而栗。
蘇傾不敢隨意挪動,只得且在這京城待下,走一步看一步再說罷。
沒過幾日,
蘇傾便從下人口中打聽到宋衛(wèi)兩府結親一事。聽說是兩家的議親如何隆重,宋府的提親禮是多少抬杠箱,
甚至連宮里頭的貴妃娘娘也都添了妝,
場面又是如何的壯觀轟動等,還聽說文定之后他們成親日子也已經定下,大概是來年的五月份,
恰是春暖花開的日子,圖個喜慶。
蘇傾聽罷內心隱約懷有些奢望,莫不是那宋毅當真會如他所說,日后不會再來見她,也當真愿意放過她,容許她離開京城去往別處?
自十月中旬起,宮里頭就熱鬧非凡起來。
圣上的千秋節(jié)到了。這可是圣上登基以來過得首個千秋節(jié),自然要辦的盛大隆重。不提有宮妃朝臣為圣上賀千秋,還有各封地王爺紛紛上賀表及各種珍貴賀禮,更有與大淵結盟交好的匈奴單于攜閼氏親自來賀,當真是熱鬧非常。
席宴三日不歇,太和殿內歌舞升平,君臣舉杯,其樂融融。
此次圣上千秋,自然有不少地方官員入京賀壽,這就難免會遇上三五個同窗好友,千秋宴后有相邀小酌的,宋毅不好推脫便會外出應酬一番。
這日酒宴散去后,眾人紛紛告辭,宋毅有些酒意上頭就沒急著離去,遂獨自坐在酒樓雅間,臨窗眺望著遠處建筑,略微失神。
正在此時,雅間的門被人從外頭推開,宋毅神色一斂,目光銳利的看過去。
來者是個身著胡服高鼻深目的使女。
“這位大人,我們家主人請您過去一趟�!�
宋毅沒有出口相問她家主人是誰,因為對此他已心知肚明。
闔眸掩下眸底哂意,他隨意朝后歪斜仰靠在椅背上,抬手扶額,一副半醉半醒的模樣:“回去告訴你家主人,今日在下邊幅不修儀容有失,想來貴人千金貴體,實不容在下冒犯。便改日再見罷。”
話音剛落,門口方向響起一陣窸窣的簾動聲。伴隨著鈴鐺悅耳的響聲,一戴著虛頂尖蕃帽,穿著窄袖細氈胡衫的的女子風姿綽約的走了進來。
“一別經年,宋兄竟是連見我一面都不肯了。是還在怪阿鸞嗎?”女子似真似假的說著,嘴里埋怨著,可面上卻嫣然笑著,目光甚是專注的看著面前的男人,似是故人重逢的歡喜又似有不著痕跡的打量。
門口立著的那位使女便悄然的退了出去。
宋毅從座上站起,面色如常的施禮:“閼氏。”
王鳳鸞臉上的笑淡了些,幽幽道:“經年不見,到底是生分了�!�
宋毅倒是疏朗笑過:“閼氏哪里的話,昔日也不曾有過什么,如今又何談生分?這話若傳入單于耳中,豈不是要陷宋某于不義?”不等對面人反應,他又笑道:“玩笑話。不過閼氏若不嫌在下儀容粗鄙,那不妨且坐下淡飲幾杯?”
王鳳鸞仿佛也真當他前面那番為玩笑話般,面上依舊笑的毫無芥蒂:“我倒無妨,就怕宋大人嫌我叨擾�!�
宋毅也仿佛沒聽出她稱呼的轉變,朝對面方位一抬手:“請�!�
之后門外的使女進來收拾了案桌,重新端來酒及些下酒的小菜,利落擺好后,再次悄然退了出去。
宋毅抬手給對面人斟過酒,嘆道:“閼氏出塞多年,維系塞北跟中原的和平諸多不易,京中百姓多佩服閼氏的高義�!�
王鳳鸞接過酒,微微上挑的鳳眼朝對面欲語還休的望過,之后便略有黯然的垂了下來。
“昭君又何嘗不高義?到頭來,還不是獨留青冢向黃昏�!弊猿暗恼f完,又似強顏歡笑的抬頭,舉杯做歡快狀:“故人重逢本該是高興事,再提這些做什么?來,宋大人,我們且飲過此杯。”
宋毅舉杯示意,抬手飲過。
“對了,聽說宋大人近日剛定了親?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有這等的好福氣。”
“是宋某的福氣�!彼我阈Φ溃坪跆岬轿椿閶善蘖钏纳鋹�,便是連那鋒利的輪廓都仿佛柔化了些:“也是應了老話,千里姻緣一線牽了。她是個乖巧懂事的,雖不似旁的那般生的九曲玲瓏心,可勝在簡單純真,令人甚是安心�!�
王鳳鸞低眸喝酒,掩下面上剎那的不自在。
兩人又相對坐了會。期間喝了兩三杯酒,又聊了些昔日的一些陳年舊事。
明明是舊人重逢,可兩人雖面上皆帶笑意,眼眸里卻皆有疏離。談話的內容也大都保有幾分距離,不遠,可又不近。
偶爾又有幾些話中,雙方都隱約流露一絲半點的旁敲側擊的話,可雙方又似乎皆早有防備,對應的滴水不漏。
直待一壺酒見了底,這故人重逢的小聚,便要到了散場的時候。
王鳳鸞抬起眸子仔細打量著對面的男人。鬢若刀裁,金質玉相,饒是十年過去,卻依舊不減滄桑,反倒是少了昔年不羈之意,多了些久居上位者的沉穩(wěn)氣勢,令人不可等閑視之。
再反觀她,十年的風沙吹深了她眼角紋路,十年的日頭也曬黑了她嬌嫩的皮膚�?v然如今她依舊美艷,可到底不必豆蔻年華時候的冰肌玉骨,嬌嫩可人。
如今,她從他的眼里再也看不出昔年的半點迷戀。
“臨別之際,不知我可否問肅之一個問題。”王鳳鸞苦笑:“若不解此惑,實在是堵在胸間,日夜輾轉反側�!�
宋毅沉眸未應答,卻已然是代表默許此番。
王鳳鸞似有些難以啟齒,卻終究吐出了口:“當年你為何沒來?”
宋毅抬眼看過她一眼,笑著丟下番話后,便起身離開。
第104章
去游湖
宋毅離開后,
門外的使女就開門進來。
“你回去稟告單于,宋毅這里他不必多費功夫了,
此人城府極深,
心思難測,斷不是能令人輕易掌控的�!蓖貘P鸞側過臉吩咐,
那雙鳳眼不帶半分感情。
使女領了命令,恭敬的退下。
直到雅間的門再次闔上,門外使女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筆直端坐案前的王鳳鸞方慢慢垮了肩,雙手捂臉伏在案上,不住顫著肩。
“或者,閼氏真正想知道的是他為何沒來吧?在下倒知一二,不過閼氏確定想聽?”
“他之所以沒有來,
是因為被右相打斷了雙腿。”
“可是震驚?閼氏難道真的不知,
昔年,
他是真的肯為你赴湯蹈火。你出塞后他一直深感自責,后來就棄了仕途,背井離鄉(xiāng)的四處游歷,
即便后來他又另有……這么多年,到底也全了昔年的一番情誼。
“王鸞,
我其實更想問你一句,
當年你給那參軍下達暗殺令時,可曾有過半分猶豫?”
王鳳鸞拼命的捂住自己的耳朵,不想讓自己再反復回想這樣令她情緒崩壞的話。
她不相信宋毅的話,
一個字她都不信。
這個世間,連她至親都能親手送她入火坑,她還能信誰?
她只信自己。
誰也不能怪她心狠。
===樊籠
第72節(jié)===
出了酒樓后,宋毅沒有坐馬車直接回府,卻是在沿著街道隨性走著,散散身上的酒氣。
他所走這條南北通道出于繁華鬧市,兩旁店面鱗次櫛比,各類幌子也迎風飄揚,瞧著喜慶。街面上人流如織,不少人在各類店面進進出出的,或請客喝酒或吃茶聽曲再或采買各類用品等,頗為熱鬧。
宋毅不緊不慢的踱著步,想起臨走之際她的那番問話,臉上忍不住泛起冷笑。
當年涼州的那場橫生的變故,并非沒有任何蛛絲馬跡,雖證據不足,卻足矣令他猜到真正的幕后主使。
這是何等狠厲毒辣心性?簡直令人膽寒。
也虧得她提起昔年,還能這般面不改色。
只是不知那巫昌邑若泉下有知,可會……
宋毅突然停住了腳。
他不自覺的抬眸眺望遠處,街面后方巷子里的一排屋脊,隱在鱗次櫛比的店鋪中,若隱若現。
宋毅的面色當即就沉了幾許。
老太太敏感的察覺到,自打他今個從外頭回來后,臉色就有些不大對頭。
她便試探的問他明個與衛(wèi)家小姐游湖之事。果然見他談興不高,眉宇間有些不耐說話間也多是應付敷衍,老太太心里難免就亂猜了起來。
待他起身離開后,老太太越想越不對,讓人悄悄的將那福祿給叫了過來詢問。
福祿倒是知道內情,可他不敢說啊,畢竟連他們大人都死擰著不肯承認,他若要亂吐半個字,還不得扒了他皮。
便也只能告訴老太太是連日來應酬次數過多,他們大人大概是對此煩膩了些罷。
老太太壓根不信。前些時日也應酬,也沒見他像今日這般是黑著臉來的,肯定是今個出去碰上了什么人。
不由老太太瞎琢磨,自打聽說那單于閼氏進京了,她就沒睡過一日好覺。尤其是在剛與衛(wèi)家小姐議親的敏感時候,好不容易盼來了她兒松了口同意娶親,若這檔口被攪黃了,她哭都沒處哭去。
可福祿不肯吐口,只信誓旦旦的沒那回事,只說他們今個是跟昔日同窗小聚。
見問不出來,老太太也只能作罷。內心暗暗祈求那王家小姐快快回她的塞北去罷,莫要再在京中多逗留,更莫要攪黃她兒的親事。
翌日,天朗氣清,正是游湖賞景的好時日。
老太太見那廂總算踏出了門,不免暗暗松了口氣。
“老太太放心吧,那衛(wèi)家小姐老奴之前也有幸見過一回,真真是個模樣好性子也討喜的大家閨秀。想咱家大爺這般英武男兒,定會喜歡的,不都說百煉鋼也能化作繞指柔呢。”
老太太由王婆子扶著回屋,嘆氣:“若是旁家的婆婆,多是唯恐自個的兒子將來被兒媳婦拴住,可換做我這,只恨不得未來媳婦能討他歡喜才好。之前那些年,一提成親,他左一個推脫,右一個推辭的,實在是讓我心里沒找落啊。如今好不容易讓他松了口,可切莫再別出什么岔子了�!�
王婆子笑道:“那衛(wèi)家小姐模樣頂頂的好,老太太盡管放心,大爺定會滿意的�!�
老太太想想也是,男人嘛,皆都好顏色的。
又想,日后得多給他們些相處機會才是。反正如今已議了親,男女大防也松范些,待見得次數多了,也就會生些情誼了。
出了內城不過半刻鐘的光景,便是京中有名的千云湖。金秋時節(jié),天高云淡,遠遠望去湖面碧光粼粼,猶如碧綠綢緞,一直延伸到天的盡頭,美不勝收。
這個時候出來秋游賞景的人不少,湖岸有許多游人三三兩兩的踱步賞景,湖中亦有不少烏篷船慢慢的晃蕩,游移在倒映著藍天白云的平靜湖面上。
宋毅和衛(wèi)家小姐衛(wèi)嵐便坐在其中的一烏篷船上,喝茶賞景。
出來游湖也有小半個時辰了,兩人之間雖說是初次相會,倒也算不上冷場,一問一答的瞧起來相處倒也和諧。
大概是初次與外男相會,衛(wèi)嵐有些害羞靦腆,多半是宋毅在問話,她在答話。
衛(wèi)嵐話不多,可勝在性情溫柔可人,抿嘴笑的時候兩頰帶笑,雙瞳剪水,嬌嬌俏俏的。
宋毅給她斟過一杯茶,笑問:“早就聽聞衛(wèi)小姐才情斐然。不知平日都喜歡讀些哪些書目?”
衛(wèi)嵐略有拘謹道:“除了讀些詩詞陶冶性情……再就是女戒�!闭f著似害羞的垂了頸子,暈染兩頰。
宋毅垂過眼,慢慢喝茶。
出身名門,貌美知禮,當他宋家的當家主母也足夠了。
雖說年紀小,天真了些性子也軟糯些,可也無妨,左右有老太太在旁教導著,兩三年的功夫大概便能獨當一面。
日后,他在外建功立業(yè),光耀門楣,她于內操持家務,生兒育女,夫妻二人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倒也平靜和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