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里頭是金光閃閃的一串金豬牌。
蔣嶠西崩潰道：“我都說了不要這個豬！”
堂嫂被他的反應逗樂了，對一頭霧水的林櫻桃說，在香港結(jié)婚，新娘子都要戴金豬牌的：“寓意連生貴子，多子多福！”
放著金豬牌的盒子里還有一封信，蔣嶠西拿起來一看，居然是他堂哥的筆跡，封面寫著，小林妹妹收。
蔣嶠西抬起眼，看了看蔣若誠，他勉強把這禮物收下了。
他沒喝酒，開車送堂哥一家去酒店。剩林櫻桃在家里，林櫻桃給公公蔣政倒了杯茶，他們一塊兒看電視節(jié)目，林櫻桃去書房里拿了紙張和剪刀過來，一邊兒陪公公聊天，一邊兒繼續(xù)做明天上課要用的教具。
蔣政問了她工作上的事，問候了林工夫婦的身體。
林櫻桃問：“爸，你和……你最近聯(lián)系梁阿姨了嗎？”
蔣政看她。
“櫻桃，”他低頭問，“你不恨你梁阿姨吧？”
林櫻桃手里捏著打印好的彩紙，她想了想，小聲說：“我和梁阿姨不是很熟……”
蔣政點頭。
“當年，無論是你梁阿姨，還是電力系統(tǒng)里的人，都覺得蔣嶠西這個孩子自私，不孝順，”蔣政輕聲說，他望著電視屏幕里重播的老電視劇，他搓了搓手指，“但是這幾年，越想越明白，孩子嘛，就是孩子，”他嘆氣道，“你看他堂哥，蔣若誠，從小也沒給過他吃，沒給過他穿，但是經(jīng)常給他打電話，陪他談心，我還嫌若誠多管閑事，他動不動，還從香港寄來些書、學習資料……”
“不過是一個堂哥，”蔣政望著林櫻桃，“蔣嶠西對他，能像今天這樣，我覺得這個孩子是很重感情的�！�
林櫻桃聽到這里，她瞧蔣政的臉，她明白他是說給她聽的。
“你也是做教育行業(yè)的，”蔣政苦笑道，“對像蔣嶠西這樣的孩子好，甚至都不用太好，孩子其實也會，心甘情愿地回報你。”
“爸爸……”林櫻桃不知該怎么講，“你再給他一點時間……”
蔣政擺了擺手。
他好像特別想抽煙，手指一直動，但看著兒媳婦在這里，又不敢抽。
“我已經(jīng)這么一把年紀了，”蔣政笑著，拉了一下膝蓋的褲腿，“蔣嶠西……這個孩子我很了解，看著他現(xiàn)在過得挺幸福，挺好的，我也就放心了。等參加完你們的婚禮，我就接著回去上班了�！�
他說完，端起茶來喝。
蔣嶠西送完了堂哥，回來了，他站在門邊，看著蔣政正笑瞇瞇看櫻桃拿過去的群山老相冊。
蔣嶠西也沒換鞋，他走進來，等待了一會兒才說：“挺晚了�！�
蔣政轉(zhuǎn)頭看見他，連忙站起來了。
林櫻桃也起身，她看著蔣嶠西伸手拉過蔣政叔叔放在沙發(fā)后面的箱子，說：“走吧，我送你。”
夜路上，車往總部小區(qū)一直開，窗外霓虹不斷。
“嶠西啊�！笔Y政坐在后面，窗戶開著，他手里夾著吸了一半的煙，他打破了沉默。
蔣嶠西在前頭開車，好像心情煩悶得很，他襯衫領口的扣子解開了幾顆，也把窗戶打開了。
“爸爸以前，對不住你。”
車里安安靜靜。蔣嶠西原本要轉(zhuǎn)向了，看見綠燈忽然變了黃燈，他猛地踩下剎車來。
他一聲不吭地坐在駕駛座上，左手手肘撐在窗邊，蔣嶠西抬起他模糊的眼望著前方，無意識地咬著他的大拇指。
☆、第
86
章
“從小學的時候，
他就告訴我，
他群山家的隔壁，住著一個小姑娘，
每天纏著他，和他一起玩，當時我就覺得很有趣，
因為嶠西很少和我說這樣的事……”
“后來來香港過暑假，
他破天荒地問我女友，女孩子都想要什么樣的時髦禮物。那時他只有十歲，他買了一支口紅，
他從小就過于成熟了，但其實還是個小孩�！�
“以前他在叔父家，根本不怎么笑，去了群山，
變了太多，他說你送給他一塊進口手表……”
“如果我第一個堂弟還活著，到今年，
也應該三十八歲了，”堂哥在信中寫道，
“他去世了，叔父一家確實應該很難過，
但對嶠西而言，這是很不公平的�！�
“他在很小的時候常會問我，他為什么要來到這個世上。后來遇到了你，
他不再這么問了�！�
＊
林櫻桃從來不去參加蔣嶠西的工作飯局，那天巧了，堂哥和堂嫂也在，蔣嶠西說，是和北京來的幾位投資人吃飯�！坝形焕习澹瑤土颂酶�，堂嫂想去感謝他，但是她自己一位女士，有點孤單�！�
林櫻桃坐在席上，緊挨著蔣嶠西和堂嫂，安安靜靜地吃飯。那位北京來的年輕老板，長了一張圓臉，自然卷發(fā)，林櫻桃一看他就想笑。那位艾老板和堂哥大侃特侃，還飆起了一口帶點兒北京風味的廣東話，十分親切。
“好像很少見到，”堂哥擦了擦手，說，“中環(huán)那邊，近兩年要問問嶠西了，以前我好像見到帕加尼比較多�！�
蔣嶠西坐在旁邊，說：“法拉利、蘭博、平治……都非常多。”
他們在聊跑車的事。林櫻桃湊到蔣嶠西耳邊，說她要去衛(wèi)生間。
蔣嶠西對她點了點頭。
林櫻桃出了包廂，在走廊里走，從兩側(cè)傳來酒桌推杯換盞、約酒勸酒的笑聲。她拿出手機，才想起忘了充電了，玩都不能玩。
她下了樓，聽見樓下不知怎的，一陣喧鬧。
大廳付款吧臺前頭的電視機開著，正在播出一則本地新聞。
“……根據(jù)中國地震臺網(wǎng)測定，今日傍晚19點08分，群山市豐昌區(qū)發(fā)生5.1級地震，震源深度11KM，群山地區(qū)各縣市震感強烈……”
林櫻桃飛快跑上樓了，她推開包廂門，里頭堂哥和幾位北京老板還在說話。林櫻桃拉過蔣嶠西的袖子，把他拉出來。
樓下新聞還在繼續(xù)播報。
“……截止目前，群山震中地區(qū)仍余震不斷，山中已有部分路段發(fā)生山體滑坡，群山市政府正組織救援隊伍，趕赴震中受災地區(qū)展開救援行動，轉(zhuǎn)移受災村民。”
蔣嶠西后知后覺地摸出手機來，他看到蔡方元給他打了個電話。
他低頭按手機，對林櫻桃說：“我給馮樂天打個電話�！�
林櫻桃站在樓梯的臺階上，遠遠盯著電視機里的畫面，她想問，找馮樂天？高中班長馮樂天？為什么要給……電視新聞里開始采訪群山市豐昌區(qū)一位基層街道干部，他正在協(xié)助檢查街道房屋的受災情況，以及安撫街上游蕩的不敢回家的市民。
林櫻桃張了張嘴，她伸手拉蔣嶠西，指向電視機里。
電視機里的馮樂天還戴著眼鏡，他看起來和高中時候一點兒沒變，蓄著短胡須，皮膚黝黑，有一點駝背。
“目前還沒有，沒有具體的傷亡數(shù)字，”他被本地新聞記者追問，只得說，“群山市在防震抗震方面，已經(jīng)付出了二十多年的努力，對于山體滑坡的防治工程也延續(xù)了十多年了，大家不要驚慌，千萬不要驚慌！”
飯店老板走過來了，瞧著林櫻桃坐立難安的模樣，問：“小姑娘老家群山的��？”
林櫻桃抬起頭，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有親戚在群山？”老板問。
林櫻桃搖了搖頭。
事實上，林櫻桃身邊根本沒有一個親人、朋友還在群山了。所以她離開了這么多年。一直沒找到那個機會，那個借口回去。
總好像群山就在那兒，永遠可以回去。
林櫻桃說：“我是在群山長大的……”她說到“長大”兩個字，忽然就落下淚來，蔣嶠西在旁邊摟過她。
馮樂天直到快凌晨了才給蔣嶠西回了個電話。
“不不，你們暫時別過來，一直都有余震，部隊過來幫忙了，用不著志愿者，”他對蔣嶠西說，“你們是真記掛我們這小地方……其實市里沒什么事，建筑都挺好，主要就是山里的村戶——對，以前群山不是發(fā)生過大地震嗎，防震現(xiàn)在做得很好，就是存在山體滑坡的風險——”
林櫻桃第二天上午上著班，望著窗外出神。外教來教小朋友們演唱英文歌謠，林櫻桃站在旁邊，她正在參與這些小朋友的童年。林櫻桃掏出手機，低頭看“群山小飯桌群”的聊天記錄。
杜尚問：“咱們原先工地那片兒沒事吧？”
余樵說：“我早上從地圖查了一下，那里蓋了個新小區(qū)，附近還有個大潤發(fā)。”
蔡方元說：“估計徹底變樣了，認不出來了吧�！�
余樵說：“中能電廠倒是還在�！�
蔡方元說：“可咱小學拆了吧�！�
林櫻桃問：“你們想不想回群山去看看�。俊�
杜尚說：“沒假。”
余樵說：“沒假。”
秦野云說：“不想，小破地方有什么好看的。你老老實實在家呆著吧，萬一沒震完再出什么事�！�
蔡方元說：“，先辦完你那婚禮再說！忙了大半年了這時候跑群山去干嘛�！�
這是九月下旬的事。林櫻桃給爸爸媽媽打電話，爸爸媽媽也看了群山發(fā)生地震的新聞，爸爸說：“情況不太嚴重，櫻桃，你在擔心什么？”
地震過去第六天了，群山發(fā)布政府公告稱，已轉(zhuǎn)移山中受災村民兩萬余人，全市地區(qū)共有29人受傷，均無生命危險。地震局專家也表示，發(fā)生更大地震的可能性很小，群山不會出現(xiàn)二十多年前那樣的大災難了。
林櫻桃通過，給群山的村民捐錢，好用于災后建設新房子。她擦著剛洗完的濕頭發(fā)，點開本地媒體在群山市采訪拍攝的一支短片，叫做《群山921地震24小時紀實——群山紅色生命之橋》。
蔣嶠西從客廳叫她：“櫻桃，咱家里鋼筆墨水呢？”
“��？”林櫻桃放下擦頭發(fā)的毛巾，裹著浴袍跑出去了，“我放在書架上了——”
“那是藍色的�！笔Y嶠西說。
短片還在林櫻桃的電腦屏幕上播放著。畫面里，解放軍部隊正在余震中協(xié)助山中村民拖家?guī)Э�，度過一條橫跨山崖的紅色吊橋。記者在橋前說：“也許是冥冥中自有定數(shù)，今年七月份，這座美麗的紅色吊橋剛剛落成……”
林櫻桃半夜三更睜開了眼，聽著蔣嶠西在身邊均勻的呼吸聲，她望向窗邊那盆萬年青。
距離她的婚禮只有五天了。
可她一直睡不著。林櫻桃翻了個身，面朝蔣嶠西，她知道她要結(jié)婚了，應該天天睡美容覺才行。
“想去群山�。俊币粋�帶著睡意的聲音低低問。
林櫻桃抬起眼，她發(fā)現(xiàn)蔣嶠西也沒睡著，正看她呢。
9月28日，林櫻桃下午五點多下了班，把孩子們一一送走。她和同事們揮手道別，跑出幼兒園，看到那輛奔馳停在路邊。
蔣嶠西正坐在駕駛座上打電話，看著她上車來。蔣嶠西對電話里的堂哥無奈道：“不提前去一趟，偷偷看一眼，我看這個婚是沒法兒好好結(jié)了�！�
林櫻桃坐在副駕駛上，伸頭過去，親自己老公的臉。
蔣嶠西一笑，他對手機里說：“今天去了，明天就回來，沒事�！�
小時候，林櫻桃獨自從群山市乘坐長途大巴，七個小時，才坐到省城來了�，F(xiàn)在她坐在她老公蔣嶠西開的汽車里，走新的省高速公路，四個小時便能到群山。
夜里八點多，他們的車停進了中途服務區(qū)里。
蔣嶠西給車加滿了油。他們一塊兒下車，牽著手往服務區(qū)餐廳走。距離群山越近，高速公路兩側(cè)的山景也越來越多了，樹木郁郁蔥蔥，在夜里連綿著，抬起頭，也能在天上看到更多星星。林櫻桃翻著手機，發(fā)現(xiàn)群里今天一直安安靜靜，沒人說話。她激動對蔣嶠西說，等一會兒到了群山收費站，就發(fā)張照片到群里：“嚇他們一跳！”
他們進了服務區(qū)，想簡單吃頓便飯。蔣嶠西看了眼菜單，發(fā)現(xiàn)里頭有牛肉面，他皺了皺鼻子，不太想點。
林櫻桃去超市里頭買水。
這個時候，高速服務區(qū)里到處是拉貨的司機在休息，吵吵鬧鬧地聊天。林櫻桃拿了兩瓶可樂，她發(fā)現(xiàn)她結(jié)婚了還是愛喝碳酸飲料，現(xiàn)在都叫“肥宅快樂水”——“我明天下午回基地�！�
貨架后面，林櫻桃忽然聽見有個熟悉得很奇怪的聲音在講電話。
“現(xiàn)在，現(xiàn)在在高速服務區(qū)，快到群——”他一轉(zhuǎn)過身來，看見林櫻桃，“
�。 彼鋈淮蠼辛艘宦�，后退一步，明顯被嚇到了。
林櫻桃仰望著他，眉毛耷拉下來，她張開嘴，大喘氣似的。
“余樵�。 彼乇牧似饋�，不敢置信地握著可樂大喊道。
蔣嶠西忽然聽見超市里頭的動靜，他皺了皺眉，就在這時候，他身后那塑料門簾被人從外頭掀開了。
“余樵兒！”只見杜尚背著個旅行包，口干舌燥地走進來，杜尚伸手拽了一下包帶，“你怎么買這么長時間！”
他轉(zhuǎn)頭看見了蔣嶠西。兩個人一下子都呆住了，面面相覷。
蔡方元從他五萬平米的大床上醒來，左手拿著手機貼在耳邊，右手捂了一下睜不開的眼睛：“我靠！！”他下床去穿拖鞋，趕緊換衣服，“你們兩撥人誰都不叫著我��？”
服務區(qū)里，一張桌子，四個人分兩邊兒坐，面前擺著剛端上來熱氣騰騰的兩碗餛飩，兩碗拉面。
余樵手指節(jié)一敲桌面，問林櫻桃：“不好好結(jié)婚來干嘛��？”
林櫻桃也手指節(jié)一敲桌面，問余樵和杜尚兩個：“不好好上班來干嘛呀！”
杜尚在旁邊吸溜吸溜地吃面，他問蔣嶠西：“你要醋嗎？不要我再來點兒�！�
作者有話要說： －－－－－－－－－－
本章注釋：
＊“從他五萬平米的大床上醒來”：《萬萬沒想到》是一部由叫獸易小星執(zhí)導，白客、劉循子墨等人主演的迷你喜劇。于2013年8月6日在優(yōu)酷視頻網(wǎng)站首播。
☆、第
87
章
曾經(jīng)在林櫻桃心里，
群山百貨大樓就像東方明珠塔一樣。
“哇哦，
我們居然住群百大樓附近的酒店！”林櫻桃趴在酒店窗邊朝外面看，激動道，
“好豪華哦��！”
余樵、杜尚、蔣嶠西仨人圍著一張桌子喝啤酒，邊吃夜宵，邊看電視上的群山本地新聞。
新聞上說，
群山二十年防震抗震工程經(jīng)受住了考驗，
云云。
“蔡方元說他幾點到？”杜尚問。
“馮樂天什么時候跑到群山來了？”余樵皺眉道。
蔣嶠西的襯衫袖子卷起來，他時不時扭頭看一眼趴在窗邊的林櫻桃，好像怕她激動過頭，
從窗邊翻出去似的。“他畢業(yè)就來了，”蔣嶠西輕聲說，“在這邊兒做基層公務員。”
“馮樂天是誰？”杜尚用牙簽捅田螺肉吃。
“我們班班長，”余樵也朝窗外看了一眼，
他告訴杜尚，“就是想當國家主席那個。”
“嚯！”杜尚伸出大拇指，邊吃邊點頭，
“牛逼！”
蔡方元正在路上，八點多出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