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是以這種方式,一覺醒來,自己就從百里外的胡三鄉(xiāng)憑空消失,回到這里。
喊叫盡數(shù)被卡在喉嚨里,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無法動彈,只能像個僵尸一樣躺在床上,驚恐又絕望地看著兩步外的人形身影慢慢靠近。
那是個高大的男子。
皮膚泛著死人的慘白,白到即使在如此昏暗朦朧的光線中都耀眼無比,襯得一頭高高束起的發(fā)比之墨汁還要黑;
身上衣著華貴,卻是不屬于任何一個已知地域的陌生形制,黑底金邊,袖擺處點綴大片的紅,仔細看去,竟是無數(shù)詭秘繁復的繡紋。
男子行走間,帶著廣袖微微搖擺,其間似有字符流動,待到宴江仔細看去,卻又被迷了心神,眼前無數(shù)紋路涌動,仿佛靈魂也要被吸噬出竅。
“放肆!”
一聲冰冷的低喝。
宴江視野中衣擺一揮,便有一陣風大力擊中他的臉頰,將他打得臉偏了偏,驟然回過神來,而詭異男子還淡然站在原地,看宴江的眼神冷漠無情,就像在看一只無所謂的螻蟻。
“想活命,就好生聽著,鬼府可以暫不收你�!�
高高在上的,不帶任何溫度的語調(diào)。
“鬼界無意干擾人界法則,本座暫居人界,需要一處清凈的居身之所。你若識相,就收起心思老實聽命于本座,若不然……”
“你的體內(nèi)已被本座附上一絲鬼氣,大可以再一次嘗試逃跑,哪怕跑到天南地北,本座都尋得到你,像今夜一樣�!�
似乎是宴江越來越驚恐的眼神取悅了他,他瞇起眼睛,頓了頓,換了一種柔和些的語氣,才繼續(xù)道:
“但還是不要嘗試了,畢竟若將本座惹怒,你錦縣宴氏獨子一條命可不夠賠。龍嘉八十四年收入地府的宴氏夫婦二魂,至今仍未投胎,本座要其灰飛煙滅,也不過動動手指的功夫�!�
他的眼睛是純黑的,沒有眼白,瞳孔隱隱閃爍著鮮紅的光,配上慢悠悠的語調(diào),卻是比方才更要恐怖上幾分。
說著話,男子身后竟憑空漫起一整黑霧,匯聚著凝成一只華貴的紫木椅。
男子極為自然地坐下,靠進椅背里,用手虛虛拖著下巴,一派貴氣慵懶的模樣:“若是聽明白了,就起來表個態(tài)吧。”
他的食指為不可察地一動,便撤了人類身上所有的禁錮。
宴江早已被嚇得半死,其他話沒聽進去多少,好歹還是聽明白了自己父母的亡魂被對方捏在手上,顧不及抹一抹臉上被嚇出的淚,連滾帶爬地翻下破床,佝僂著身體跪在鬼王腳邊,一個接一個地瘋狂磕頭。
“我錯了、小的錯了,大人宰相肚里能撐船,饒小人父母一回,宴某當牛作馬,在所不辭!”
說到激動處,舌頭直打結(jié),露出害怕得不住顫抖的哭腔來。
那副涕泗橫流的模樣又窩囊又埋汰,時崤本就有些不滿,一想這人要是再磕破了相,日日在眼前晃蕩看了更是生煩,便勉為其難地放出一團黑霧,阻了他繼續(xù)磕頭的動作。
但也恰恰是這類窩囊人,用起來最是聽話趁手,主子不發(fā)話,就一直維持著五體投地的跪趴姿勢,不敢動彈。
時崤抬腳,黑色長靴踩上那看著瘦弱不堪的脊背,羞辱般把他當作腳蹬來用,宴將也只是一抖,也不敢多言。
劇烈的心跳隔著皮肉、衣物與鞋底都能感受得到,可見此人恐懼到了極點。
若是再受一次驚嚇,估計不需要親自動手,也要當場一命呼乎了。
時崤自認好心,沒再招出些什么不好看的玩意,只操控著黑霧將他的頭顱托起,逼迫他由下而上地仰視自己。
“本座是鬼府的王,名曰時崤,你可記住了?”
“記、記住了。小的姓宴名江,表字浮生……”
六
自盤古開天辟地,濁氣下沉,清氣上升,這個世間就分為三個不同的界,即仙居、人間、鬼府。
白云之上是為仙居,天與地之中是為人間,數(shù)重地底之下則為地府。
三界各自獨立,遵循不同的道法規(guī)則,卻又是互相制約,仙者掌管秩序、人類主張建設(shè)、鬼魂負責審批。
除此之外,任何一方不得無故干擾他界。
故而,作為壽命極短的人類,在千百年中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更新迭代,得以接觸其他兩界者寥寥無幾,對其之認知便也逐漸在代代傳承中幾近丟失。
僅剩最后一點傳說,卻又在口口相傳的添油加醋中越發(fā)偏離了真實的模樣。
例如宴江在寺廟中求得的那枚護身符,就全然是人類胡編出來的精神寄托罷了,朱砂紙也好,香灰末也罷,這些人類創(chuàng)造出來的尋常物件對鬼怪起不了半分作用。
時崤在宴江面前端著一副氣勢頗強的模樣,但其實他此回來到人間,卻是負了傷之后的不得已之舉。
他是鬼府的王,貿(mào)然越界,稍不留神就會引起人間大亂。
好在身上的重傷讓他力量流失大半,存在感也大大弱化了,只需稍加藏匿氣息,仙鬼兩界一時半會兒便發(fā)現(xiàn)不了他的存在。
不過即便如此,他還是必須選定一個人類,來當他與外界聯(lián)系的中間人,將影響降到最低。
宴江,就是時崤短時間內(nèi)能找到的最合適的人選。性格軟弱好拿捏,又是個無父無母的,居所雖然破了點,但勝在低調(diào)兼之遠離人群,正是一處絕佳的容身之所。
當然,還有最關(guān)鍵的一點,那就是這宴家可算得上與他極有淵源。
天微微有發(fā)亮的趨勢,村中其他人家養(yǎng)的雞迎著淺藍色的天,拉出一聲又一聲的嘶啞長鳴,時崤揉揉太陽穴,無心再逗弄這書生,擺擺手,示意書生不必再跪。
“胡三鄉(xiāng)那農(nóng)戶乃是我屬下化身,你不必再回。從今日起,恢復你先前的正常起居,不得叫人發(fā)現(xiàn)任何異常�!甭曇粲行┢v。
晏江這才用衣袖胡亂擦擦淚,軟手軟腳地站起來。
原地踟躕了好一會兒,低著頭猶豫開口:“我先前……每日都會到臨鄉(xiāng)集市擺攤賣字畫�!�
“擺上多久?”
“清早出發(fā),黃昏才回�!�
書生畏極了這鬼,雖是實話,卻越說越小聲,膽戰(zhàn)心驚地怕對方下一秒就暴起發(fā)難。
畢竟他想象中的伺候,是像話本中大戶人家的丫鬟一樣,全天候恭候在一旁,隨時給主子端茶送水。
卻沒想鬼王聞言只是點點頭,“那你便去�!�
宴江連忙稱是。
一口氣還未卸下,又聽見對方適時補充:“只一點,莫要想著趁機逃跑,無論發(fā)生什么,天黑之前都必須回到此處�!�
話音剛落,第一抹朝陽的光輝從山脊背后露出了頭,把天空染上一層圣潔的光。
天亮了……
比起未知的黑暗,光明總能帶給人類更多的安定感,宴江亂糟糟的腦袋里頭終于找到了一絲依托,情緒從恐懼的泥沼中掙扎出一個小口。
他注意到時崤的臉色隨著日頭的升起而變得越來越白,身體似乎也有些難以維持,逐漸變得稀薄模糊。
那鬼王抬手,宴江懷中便驟然一空,這幾天一直帶在身上的小木匣子頻空出現(xiàn)在對方掌上,不太多的銅錢和碎銀掉了一地,叮當作響。
其中一枚銅錢旋著圈兒滾到腳邊,撞上他赤裸的腳趾后就地躺下,宴江低頭看了一眼,心疼錢財,卻也不敢貿(mào)然去撿。
“本座要休息,你替本座尋個陰涼的地方。”
鬼王命令的話語迎著光線散開。
宴江抬頭,余光只來得及捕捉到一抹黑影鉆進木匣子,啪的一聲輕響,匣子已經(jīng)扣上了蓋,落在那張與這屋寒酸格格不入的豪華紫木椅上。
再看,視野內(nèi)哪還有高大男人的身影?
他咽了咽口水,心臟狂跳,小心地靠近那木匣,還未有任何接觸,已經(jīng)能感覺到其中散發(fā)出來的森森寒氣。
鬼王在里頭休息。
這個認知讓書生驚恐不已。
想想對方的吩咐,左右環(huán)視了好幾圈,這破爛的屋內(nèi)哪有什么符合條件的角落?
卻又不敢不從,最后只得挪開床板,硬著頭皮將木匣子從椅子上捧起來,盡量平穩(wěn)地放到床下的暗格里,與父母留下的遺產(chǎn)藏在一塊。
木匣子靜悄悄的,沒做出任何異意。
宴江這才感覺自己從這場噩夢中活了下來。
手忙腳亂地收拾了滿屋的狼藉,連休息一會都不敢,稍微將自己拾掇干凈,就匆匆背起裝著紙筆的書簍出門了去。
這條路他已經(jīng)走了許多年,今日走起來,心境卻大有不同,每踏出一步,都要當心那鬼王會不會認為他在逃跑,以至于到集市的時候已經(jīng)滿頭大汗,活像被追殺了一路。
周圍幾個熟悉的商販隨口問了幾句,宴江便打搪塞道自己這幾日生了病,現(xiàn)在體還有點虛。
倒是街口米糕大娘急沖沖的過來,連說自家閨女請些天來了家書,身邊沒個識字的幫她讀,給她急了好幾天。
鬧市人聲鼎沸,吆喝的,講價的,平日里覺得太過嘈雜,此時卻只覺得無比親切,可憐的書生終于有了片刻的輕松,繃緊的脊背稍微松弛下來。
可惜時間過得太快,轉(zhuǎn)眼夕陽下沉。
進村口的時候又遇見黃大婆,那老婆子正又哭又叫地在村道上跳舞,瞧見了書生,便突然生硬地停下來,直勾勾的盯著他看,而后露出一個叫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宴江垂下頭,遠遠地繞開。
路邊某戶人家這些天給雞圈搭了個棚,多余的竹條現(xiàn)下還未清理,胡亂搭在屋前,村中景象半點都沒有變,宴江卻直覺有什么氛圍不太一樣了。
仿佛是人死之前的回光返照,災(zāi)難來臨前的風平浪靜。
可即便做足了心理準備,赴死般推開自家扇破破爛爛的木門時,還是被驚得往后退了一大步。
抬頭看看,房子還是那個房子,泥漿混著茅草砌出來的墻體,紅的黃的泥漿補丁打得東一塊西一塊,整間草屋在經(jīng)年累月的風吹日曬中變得丑陋不堪,讓人懷疑一場大風就能將它吹塌。
而屋內(nèi),卻已經(jīng)全然變成了另外一個空間。
石的地磚,漆的墻面,瓦的屋頂。家具盡數(shù)都變成了奢華貴氣的物件,滿屋子金光閃閃、珠光寶氣,宴江匆匆掃了一眼,就能猜想這兒隨便一件擺件就能抵他一輩子的吃穿。
第一反應(yīng)便是做賊似的趕緊反身將門合上。
在門口放下書簍,匆匆穿過小廳,繞過臥房門口的花鳥四牒屏,果然見到自己房中也是徹頭徹尾的大變樣,一架寬大的桑木床替代了原本用幾條長木板搭成的破臺,外掛蛟紗圍幔,內(nèi)鋪絲綢被枕,就連掛簾子的小勾都鑲了珠寶,盡是唯有在書上才能見到之物。
鬼王慵懶地靠在床頭,打量著手中的畫卷,聽見書生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喊了一聲大人,才慢悠悠地抬眼望向門口。
“你這屋子未免比豬圈還要破,難為本座要在此住上一段時日,也是委屈。”
宴江囁嚅著說不出話來。
見時崤勾勾手指,便像只小狗似的乖乖被對方喚近床邊。
唯一該慶幸的是這鬼王作為……陰邪之物,還維持著基本的人樣,不至于太過嚇人。
他低著頭,苦中作樂般胡亂給自己找了個慰藉。
時崤顛顛手中的畫卷,懶聲問:“你可認得此物?”
“這是……”
宴江覺得有些眼熟,一時卻又想不起來。
余光突然瞄見腳踏上散落的好幾大團紙張,突然一個激靈,想起那是父親留下的遺物之一,原本是嚴嚴實實地裹了許多層牛皮紙,與鬼王棲身的木匣子一起藏在床底暗格里……
父親臨終前什么都未提,特意囑咐了要好生保管這副畫卷,來日功成名就,應(yīng)掛在宴氏祠堂中與高祖并列供奉,繼續(xù)傳給子孫后代。
宴江猛地抬頭。
“想起來了?”鬼王見狀扯了扯面皮,做出一張詭異的笑臉。
沒有得到回答也不惱,抽開外頭的系繩,朝著人類緩緩展開已經(jīng)發(fā)黃的畫卷。
江宴第一次見畫中之物,因為父親從來不許。
是一副人像。
畫中人一頭黑發(fā)高高束起,雙眉濃厚,一對鷹眼黑得發(fā)亮,嘴角含了半抹笑意,半側(cè)著臉看向遠處雪山,露出高硬的鼻梁與完美的下顎線,身著一襲戎裝,長槍上的紅纓迎著風輕輕飄揚。
好一個意氣風發(fā)的少年將軍。
看得出畫師筆下功力十足,僅用最簡單的勾勒,便將人畫得栩栩如生,即使經(jīng)年后畫紙已經(jīng)點點泛黃,也帶不走畫中人半點色彩。
宴江目光死死盯著畫卷,腳下卻是一軟,重重跪倒,膝蓋嗑在桑木床的腳踏上,發(fā)出一聲巨響。
那畫中之人……
竟與這鬼王生得一模一樣。
唯一的不同,就是那雙眼珠,還是正常的黑白,示意這幅畫上的他還是個活人,而非如今眼前的死魂。
“你們宴家倒是令本座大開眼界�!睍r崤將畫轉(zhuǎn)回自己眼前,饒有興趣地來回端詳,好似看的不是自己,而是另外一個人,“本座還記得當年這幅畫可是宴淮之親手所作,后來他也是用這雙手,將我害死在離家千萬里地的北國邊界�!�
宴淮之是宴江往上數(shù)不知道多少輩的老祖宗,排在宴氏族譜第一頁第一位,據(jù)說從前是朝堂上的大官。
“留下這副畫卷,是想提醒宴家子子孫孫,自家祖先是個忘恩負義的殺人兇手嗎?”
宴江倒吸一口涼氣,說不出的恐慌與震驚,不可思議地抬頭對上時崤的目光。
他才發(fā)覺自己被鬼纏上竟不是單純的倒霉。這其中,似乎還包含這許多他不知曉的陳年密事……
七
“罷了,本座現(xiàn)在沒空去算這些陳年舊賬。”
時崤隨手將畫卷扔進宴江懷里,帶著一身冰冷的溫度,漫不經(jīng)心地從床上下來,徑直路過宴江身旁,“把畫放好,本座今后還有用處�!�
不需任何指令,柔亮的長發(fā)無風而動,勾起床頭的發(fā)帶,自發(fā)自動地在鬼王腦后捆成一束利落的馬尾,便與畫中將軍更貼合了一分。
宴江抱著畫卷從地上爬起來,跟在他身后保持兩步距離出了臥房。
此時外面的天已經(jīng)完全黑下。
被鬼王修整過的廳里,四個墻角都嵌了一排通透漂亮的珠子,每一顆都是拳頭大小,白日里看著普通,可一旦到了夜晚,就會散發(fā)出月白色的冷光,單一顆不算太亮,但勝在數(shù)量夠多,疊加在一起便將整個屋內(nèi)照得亮如白晝。
一介鄉(xiāng)下書生自然從未見過這等奢侈之物,但宴江直覺像是書中上所說的夜明珠。
據(jù)說指甲蓋大小的一顆就已經(jīng)價值連城,哪怕當今的皇城里,也只有數(shù)十顆之多。
他不敢問,眼觀鼻鼻觀心,反復告誡自己這一切都只是鬼王做出來的幻境,君子該謹慎處之。
卻不知道時崤背對著他,正無聲嗤笑。
放進人類體內(nèi)的那抹鬼氣能將人類的所有想法與情緒都毫無保留地傳達回本體,時崤本以為會窺見到貪財之意,倒沒想到這書生由內(nèi)而外都一致的窩囊。
不過笑過之后,心情卻也舒爽。
想宴淮之那樣利益至上的人,若是知道自己的后代成了這般模樣,沒有遺傳到他半點城府,也不知會不會氣到詐尸。
宴江眼睜睜地看著鬼王隨意坐到桌邊,而那張嶄新的桌上,卻格格不入地放著他帶回來的褐色紙包。
那是街口大娘收攤時送給他的剩貨,一塊不太好看的白糖米糕邊角,也是他打算用來果腹的晚飯。
他心中猛地一跳,生出另一股忐忑來,強作鎮(zhèn)定,試探性地開口:“大人,晚飯……”
畢竟鬼王連暫居之所都如此弄得奢靡,想來吃的也是山珍海味,他這一點點可憐的存款,該如何供得起?
時崤聞聲轉(zhuǎn)頭。
這會兒書生這張寡淡的臉看起來倒沒有那么討人厭了,許是這幾日又是生病又是奔波,面色有些憔悴。
也不知怎的,堂堂鬼王突然惡趣味地想要逗一逗這個人類,站起來停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地問道:“你知道鬼吃什么嗎?”
人類一驚,縮起脖子搖了搖頭。
“不、不知道�!�
“鬼可不吃人食�!惫硗踝旖且还础�
湊近了書生,一只手扶上他僵硬的肩膀,湊近那人耳朵,往里吹了一口涼氣,聲音又涼又慢,“我們吃的是……活人……”
嚇得宴江怪叫一聲,差點摔倒在地。
時崤這會兒倒是好心,適時托了他一把:“騙你的,本座不需要進食�!�
這才勉強站穩(wěn)。
宴江下意識想說點什么,話到嘴邊又沒膽子,生生咽回了肚子里,咬著唇沉默。
活像受了氣的小媳婦,而鬼王則是那個惡婆婆。
農(nóng)耕人家日落而息,天黑下沒多久,村中的炊煙已經(jīng)慢慢消散了去,各家各戶吃完飯,都陸陸續(xù)續(xù)準備入寢休息,滿村都靜悄悄的。
故而窗外黑鴉的叫聲顯得格外明顯。
時崤將窗推開半條縫往外看了看,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便也收起玩鬧的心思,轉(zhuǎn)身對宴江道:“本座有事外出,你該干嘛就干嘛,天亮之前不要出門�!�
“是�!毖缃蠈嶞c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