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是葦家寶給她打電話,親親熱熱地叫她,并問,“高姐姐,葦總什么時候有空�。俊�
高特助客氣地回:“葦少,今天葦總要飛倫敦,三天后才回申城�!�
“高姐姐,那你安排我和葦總見一面吧我想她了�!比敿覍氉焯鹛鸬厝鰦�。
高特助抿了下笑意,說:“葦總的行程安排不是我負責的�!�
“可是姐姐你總有辦法對吧?哎呀,好姐姐,你就幫幫我吧。我都半年沒見葦總了!”
“我還得請示葦總,稍后再給葦少您電話�!�
“好咧,我等姐姐的電話,”葦家寶笑嘻嘻,略略壓低聲音,“我就靠姐姐了!”
高特助并沒有一口答應,她沒有忘記誰才是她的老板。
艙內安靜了一會兒后,高特助才開口道:“葦少跟我打了好幾次電話,說想和您見一面�!�
葦莊的目光仍舊在手中的書,“他最近有什么事?”
高特助道:“有一個女演員,叫向小園的。葦少說不要給她機會拍戲�!�
葦莊抬了抬眼皮,嗓音很低,“向小園?”
高特助事先就好奇,這名字確實有點意思,要長成什么樣才能夠配得上這名字呢?
所以她事先查了下向小園的資料,她不確定老板念了一下名字是不是真的有興趣,不過好似也不反對她繼續(xù)說下去,“嗯,這位向小姐是華戲畢業(yè)的高材生,處女作是賀科文導演的《小文》,不過這部電影并沒有院線上映,作品并不多,上一部作品是我們‘橦華’的……”
說到這里,她略略停頓,發(fā)現(xiàn)葦莊并沒有阻止她的意思,她再往下說:
“王先生參與的一部電視劇,葦少留意的這位向小姐也在這劇組,葦少挺喜歡這個向小姐的,不過向小姐似乎沒有那個意思,雙方鬧得不愉快了,所以葦少才會打那樣的招呼�!�
高特助頓了頓,再補充道:“王輯先生,您見過一次,是上一位簽了我們保密合約的人�!�
“嗯�!比斍f點了點頭,絲毫不在意的模樣,繼續(xù)看書。
高特助繼續(xù)等,過了一會兒,葦莊說:“告訴他,我沒時間見他�!�
“好的�!备咛刂鷳暤�。
高特助就沒再繼續(xù)說下去了。
在葦莊身邊七年,她十分熟知這位頂頭上司的脾氣。話少,性子冷,要求嚴,鮮少接受采訪,私人傳聞極少,她是神秘的,富有名聲的。
她的心思需要無比的細膩,捕捉上司的任何細微的舉動,闡述必要的信息,再根據(jù)她的反應,適當?shù)卦黾踊蛘卟辉黾�,最后聽從命令和安排就是�?br />
她生長在一個子女眾多的家庭,她排行老二,上有哥哥下有妹妹,家里環(huán)境一般,她無疑是被忽略的一個。
她從小就知道,要讀書,要出人頭地,必須得討好父母,遷就哥哥,謙讓妹妹。必須做個乖乖女,又不能讓父母忘記她。
所以她自小早熟,孤獨,善于觀察環(huán)境,要么不說話,要說必須大家都覺得悅耳。她習慣把所有的信息都在內心過濾一遍,三思而言,顧及周全,人人都開心。
自此她養(yǎng)成了這樣的習慣——表面言簡意賅,內心信息量爆棚,用現(xiàn)在年輕人的話講,內心好比電腦屏幕,滿滿都是五彩彈幕。
她讀書靈光,政法大學的研究生,進了大公司當法務幾年,跳槽過后,機緣巧合當了葦莊的秘書,之后就是私人助理。
大老總的私人助理并不容易做,知道得多,不能說得更多,太聰明不行,太蠢也不行,有時需要裝傻充愣,有時又必須機靈得體。
所幸有勞有得,薪酬可觀到可以彌補一切。
葦莊并沒有太高的架子,只要做到她的要求,其實不會很難相處。
高特助觀察多年,得出一個結論,大老總葦莊是薄情吝情之人,這不是缺點,是特點。
葦家老爺子一生有三次婚姻,膝下兒女并不多,葦莊是頭位太太所出,這位太太據(jù)說是一位大美女,身份極為神秘,兩人早早離婚,年代久遠,現(xiàn)在也查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了。第二任太太是一位醫(yī)生,生了一個兒子,葦老爺子本來有心栽培當他的接班人,不料兒子葦廷卻無心家族企業(yè),子承母志學醫(yī)去了,現(xiàn)在就職于哈佛大學醫(yī)學院的附屬醫(yī)院,是權威的腫瘤專家。第三任太太并沒有生育。
高特助不知道老總的童年和少年時期如何,不過葦老爺子的第二任妻子進門時已經(jīng)有身孕,不到半年生下來一子,只比葦莊小一歲。
她生在窮家,父母雖有偏心,對她也和藹,家庭還算美滿。
家家各有一本難念的經(jīng)。
也許大老總如今這性子也與她的家庭生長環(huán)境有關。高特助不得而知,她知道且確定的一點就是沒人能干涉葦總的決定,也無人能夠親近她的心。
即使是葦家寶。
葦家寶很年輕,還不到23歲,外人以為他們姐弟年紀差太遠,可能是葦老爺子的私生子。其實不是,葦家寶從母姓,他們不是姐弟,而是母子。
高特助比旁人知道得要多一點,也是葦莊允許她知道的,并且她絕對不能透露出去的一點。而且,這母子,相處的方式并不熱絡。
一年見不了幾次。
葦家寶隔三差五就想見葦莊,吃的多是閉門羹。
葦莊也并不管束他。
只有一次,她見過的。
那次她跟著葦莊去羊城,陳云秀,何辰影,程亦都在,幾位橦華的A級藝人在屋內開會,她在屋外等著。
葦家寶走進去,“我就覺得她戲不好�!�
一開始還擺樣子,一見到葦莊就原型畢露,吵吵鬧鬧,像個撒潑的孩子。
“我不管,我就想刪她的戲!”
高特助在外頭微笑。
內心一連串彈幕:
“我不管,我就是要刪她的戲,葦總!”
高特助并不知道葦家寶為何要怎么稱呼葦莊,可見這對母子實在太生疏了。不過,自從她到葦莊身邊,就沒看過她對人有溫度,哪怕是自己的孩子。
果不其然,高特助聽到老總那熟悉的清冷聲音,“已經(jīng)拍成的不能刪�!�
葦家寶鬧騰的聲音戛然而止。
隔了一會兒,才聽到他沒好氣回答,“不刪就不刪了�!�
第18章
這半年小園過得水深火熱,無比充實。
葦家寶做得非常狠,《他們的二三事》并不是橦華的投資,他采取的辦法是個人投資進組,負擔損失,還不是單純地把她“寫死”,是直接把她的戲份換人重新拍。
意料之中,她接不到好的女角色了,電影的早就被斷了路,現(xiàn)在是電視劇的女N角都接不到了。不是被婉拒,就是連試鏡的機會都沒有。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頂著華戲畢業(yè)的高材生這個身份,還有她的外表,她還是能接到一些角色的。
嗯,這些角色也是一言難盡。
“這電影呢,不需要劇本,來,我來和你講就好,我們的男主角,是一個郁郁不得志的人,很有才華,卻到處碰壁,他的家人看不起他,他的朋友嫌棄他,只有他小時候的玩具泰迪熊陪著他,而你要演的就是這只熊!”
羊城的四月的白天已經(jīng)十分悶熱,在一個臨時租來的大倉庫里,五大三粗的導演穿著大褲衩,揮著一把蒲扇,指了指旁邊,制片人捧著比他還要高的一套淺棕色的泰迪熊布偶服,“吶,這就是你的戲服�!�
那真是一只毛茸茸,厚絨絨的熊,真的就是一只大型的泰迪熊玩具,還挺逼真的,頭是可以套進去的,嘴巴上揚,兩只棕色的眼睛炯炯的,穿著紅條紋上衣,紅色籃球褲短褲,一雙匡威鞋。
向小園深吸一口氣,“這熊……”
“這衣服造價不菲啊,劇組的大頭預算都在這里了。制片人肉疼道。
向小園再吸一口氣,轉移話題,“導演,接下來的劇情是?”
該不會是這熊成精了吧?
“你看這衣服跟真人穿得一模一樣,多青春活力�。 睂а菡酒饋砻嗣寂挤�,贊嘆道:“這手感絕了!”
制片人點頭,“對啊,導演,一分錢一分貨�。∪K呢!”
導演道:“可不是嘛,咱們是小制作,每一分錢都要花在刀刃上,哎!三千塊!哎,我想來真心疼!”
向小園清咳一聲,“導演,花這么多預算做戲服,那這熊是主角?”
“主角!”導演拍掌道,“當然了,他覺得沒有愛他,想要輕生,這時男主做了一個夢,這熊活過來了,一人一熊在夢里歷險,這熊照顧他,陪伴他,替他擋刀擋槍,火里來水里去……”
小園聽得心驚肉跳的,可導演越講越陶醉,“這熊是這個世界上唯一對我們男主角好的人,哦,不,熊,是他教會男主角如何去愛,如何熱愛生活……”
“最后,男主醒來,南柯一夢,淚痕猶在,可是熊卻是……不會活的……一只大玩具熊!嗚嗚嗚嗚嗚。太感人了!”
“雖然男主醒來的這世界,依舊是那個沒有人關心他的世界,可是夢里熊給他的溫情是真的,他不會忘記,他總算有繼續(xù)活下去的希望了!”
“嗚嗚嗚嗚!制片,這個劇本就是我寫的,你覺得怎么樣?哭死我了!”
“哭死我了!導演!你太有才華了!”
“是的,我他媽就是人才啊!這么好的劇本居然沒有人投資!這世界對我太不公平了!”
“導演!”
“制片!”
五大三粗的導演和瘦高個的制片兩人越說越動情,忍不住抱頭痛哭!
向小園突然覺得腦殼發(fā)疼,而菜卷從導演開始講劇情的時候嘴巴張開就沒合起來。
導演和制片兩人還在擦淚,互相鼓勵著:“別這樣啦,導演,網(wǎng)絡大電影也是電影,你要樂觀一點。很多人還拍不起電影呢�!�
“嗯,對對對。”
菜卷眼睛盯著他們,在向小園耳邊嘀咕:“你從哪里找來的這個角色?”
向小園:“這導演在豆瓣里發(fā)帖,我想著沒事就來看看�!�
“這怎么還‘擋刀擋槍,火里來水里去’的,聽著就不靠譜,要不,我們撤吧?”
向小園還沒說話,旁邊這兩人突然轉過來,看著向小園:“幸好我們已經(jīng)找到了其中一個主角!”
“咳,那男主呢?”菜卷問。
“她就是男主啊!”導演和制品異口同聲。
“哈?”小園和菜卷也異口同聲。
“雖然這是一只玩具熊,可是!它是一只公熊��!”導演上下比劃著布偶身上的衣服,“你看這是籃球服,它頭上也沒別花啊,蝴蝶結的!”
向小園和菜卷:“……”要按照你這么說的話,這確實是一只公熊。
“至于里面的另外一位男主,咳,我本來是想自己演的,可我……”導演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所以只好……”
制片上前一步:“只好我來演了!”
向小園的身高一米六八,跟玩具熊差不多,而制片身高比熊矮上半個頭,身形十分瘦弱,乍眼一看,橫截面積仿佛只有玩具熊的一半。
導演嘆氣:“自家人,省點錢!”
制片:“為了導演的事業(yè),在所不辭!
“制片!”
“導演!”
這兩人對視的眼睛又浮現(xiàn)了淚花。
菜卷覺得眼睛刺痛,“園兒啊!我覺得還是要三思而后行!”
那兩人轉過頭來,神色慌張:“你該不會不演了吧?”
“其實布偶服不是大頭,你的片酬才是大頭啊!”
菜卷腹誹:也就一萬塊……
申城一個普通的白領一個月都不止這點工資!
于是菜卷開口道:“實在不好意思,我們家小園……”
“哎哎哎。別啊別啊,這不是聊得好好的嘛!”導演一著急,蒲扇都掉地上了。
“片酬不滿意我們可以再加一點,再加三千,”制片也慌了,“五,五千……五千五也……”
菜卷搖頭:“不止是片酬,劇本也……”
導演肥厚的手猛拍了下胸口,“劇情都在我這里!你不要擔心!”
菜卷艱難道:“我們擔心就是劇情,是不是可以改……”
導演猛抽一口氣,一臉痛苦,“劇情就是我的命,你要改我的劇情,這不是要我的命嗎?”
制片一臉嚴肅:“這是創(chuàng)作者的尊嚴!請你們尊重!”
菜卷:“那這樣子就沒辦……”
“行吧,我拍!”向小園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倉庫很空曠,日光斜照進來,染著她不高的嗓音,回蕩著。
“園兒,你想好了嗎?”從倉庫出來,菜卷問她。
沒想到四月的羊城陽光如此耀眼,路旁一株不起眼的植物的葉子也沾著金光,長得不起眼,卻有股奇異的芳香。
“這是什么?”小園蹲了下來,“香味很熟,我們之前在羊城是不是吃過?”
“羅勒,好像羊城的潮汕人叫九層塔,我們吃過一道潮汕菜,炒薄殼,里面就有放�!辈司硪捕琢讼聛�。
“哦哦,還可以煎蛋,我記起來了�!毙@摘了一片葉子,聞了聞。
菜卷看了看她。
不得不說,葦家寶那電影的劇組,伙食福利真的不錯,拍戲的時候他們吃了不少美食。
前幾天《抉擇》出了預告,原班人馬也開始宣傳。按照番位小園本來也是女三,可是海報上沒她的名字,預告里她沒機會露臉,只有一閃而過的身影,宣傳發(fā)布會沒有她的出席的份,也有媒體記者提問姐姐角色的演員,都被巧妙地轉移了問題,就好像她從來沒有參演過這個電影似的。
菜卷不敢提起這個話題,也不敢問她。
這個電影很明顯是上不了院線的,最多只能在網(wǎng)絡平臺播出,這就是網(wǎng)絡大電影。
在國內,網(wǎng)大成本小,制作粗糙,劇本質量低下,演員基本都是十八線開外的,是影視圈的底層鏈,菜卷覺得委屈了她。
向小園笑了,“我還沒演過熊呢!”她的聲音輕輕軟軟,眼神卻很亮。
“不至于要演這種片。”菜卷肅聲道,“我們還沒到這一步�!�
“菜卷,哥哥太辛苦了……”小園低聲道,“我也不能一直不演戲,不工作�!�
過了兩天就開拍了,導演和制片(男主)怕他們反悔,火速簽了合同,然后向他們吹彩虹屁,“太感謝了,我們再也找不到像向小姐這么漂亮的女演員了!”
菜卷默默吐槽,演的是一只熊,帶著熊頭套,觀眾可能連是男是女都不知道,長成天仙也沒用……
整個劇組加主創(chuàng)一共還不到八個人,電影名字還沒決定。
導演真的不愿意改他的劇情,也真的一點都沒夸張。
男主現(xiàn)實頹廢,活不下去想自殺,夢里也在自殺。
出門,遇到樓房著火,他二話不說就沖進去,不光是為了逞英雄,而是為了“轟轟烈烈”地死,他的泰迪熊要沖進去救他。
菜卷一聽簡直要瘋,毛絨布偶服,還要進火場。
“咳,菜經(jīng)紀人,你不要擔心,我們不會點那么多火,就是點煙餅,煙多,火不會很多。”
“那更糟,她戴著頭套,本來就呼吸不太通暢,到時被熏壞,出意外怎么辦?你們給演員買意外險了嗎?”
制作人弱聲道:“……不夠錢。”
菜卷氣死。
“那個火也只是小范圍而已,意思意思一下……”導演更弱聲,“我們也沒那么多錢……”
“沒事菜卷,你不要看了,往后退,我拍�!�
菜卷被向小園趕出來了。
這場戲拍完,向小園就把她過肩的長發(fā)剪了。戴著頭套,悶熱的天氣,頭發(fā)很快就汗?jié)窳�,更加不好處理�?br />
還有水戲,男主跳海,向小園那身玩偶服一入水,重復了十幾條,到了最后她雙腿如灌鉛,一步都走不動了,而且劇組就只有一套玩偶服,她還沒有替換的,緊急烘干,隔天再穿一股潮臭味。
穿著這服裝如廁不方便,她水都不敢多喝,有次拍著拍著就倒了,菜卷沖入場,摘她頭套,向小園眼睛都沒法聚焦,雙頰通紅,唇白如紙。
“水,水,喝點水,叫醫(yī)生……”菜卷扶著她的頭,聲音顫抖,眼睛都急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