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羅勏癱軟在他的懷里,像是睡著了一樣。
“秦哥,”柯尋哽著聲,轉(zhuǎn)臉看向秦賜,“我記得你帶著類似安樂死的針劑�!�
秦賜默默點頭,走過來,取了針,緩緩推入羅勏的體內(nèi)。
牧懌然一言不發(fā)地看著這邊,直到羅勏的五官七竅不合常理地向外涌出鮮血,才像是得到了什么答案一般,閉了閉眼睛,收回了目光。
風體里的怪物再一次被強行摁了回去,眾人卻都因為羅勏的死而有些失魂落魄。
直到牧懌然冷靜的聲音響起來:“吳悠,仔細看著手機圈子的中心位置,告訴我現(xiàn)在的景象�!�
吳悠收回心神,努力抹干遮擋著自己視線的淚水,死死地盯著手機圈中心的祭臺內(nèi)部。
“那條時空隧道集中在下面了——”她猛地睜大了眼睛,“但——奇怪——奇怪——為什么——為什么下面還有一條——一共有兩條——”
“兩條隧道重合了么?”牧懌然也猛然提聲問。
“沒有……第一條不是很穩(wěn)定,一直在移動,但后面發(fā)現(xiàn)的這一條相對穩(wěn)定,一直待在這兒!”吳悠驚惑地忘記了繼續(xù)悲痛,忍不住抬眼看向牧懌然。
“不要看我,看著下面�!蹦翍怀谅暤�,“一動不要動地盯著,一旦兩條隧道重合,立刻告訴我。”
“好�!眳怯七B忙死死盯住圈子的下面。
“現(xiàn)在聽我說,”牧懌然對其他還在震驚中的人說,“柯尋過來,站到我旁邊,時刻做好準備。你們其他人,當我和柯尋離開后,你們……盡量每次等到最后一刻再……為我和柯尋多爭取一點時間。我們兩個一定會回來,會來解決整件事�!�
“你現(xiàn)在,能不能告訴我們,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邵陵蒼白地問向他。
“我先回答你剛才的那些問題,”牧懌然盡量用最快的語速答他,“我們已經(jīng)知道,所有入畫的地點連起來,是一個‘光’字,它是妖鬼利用偶像祝詛術想要打通兩界的符咒。
“于是在這個‘光’字的軌跡上,兩界之間的隔膜,或者說是結界,變得薄弱,秦時的方術高人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交待他的門徒們在這個‘光’字軌跡上設下封印,用以鎮(zhèn)壓‘光’字向人界突破的力量。
“所以我們才被強行吸引入畫,我們每次活著出來,都會打破一個封印。而這些畫中幻境,既不完全屬于人界,也不完全屬于妖鬼界,它是雙方力量在此博弈之處,它是被鬼文之力和雙方的博弈之力,硬是撕扯出來的一個,位于兩界之間的第三空間。
“很明顯,如果它完全屬于人界,必不會發(fā)生超自然的現(xiàn)象,如果它完全屬于妖鬼界,妖鬼不會想要殺死我們,而且,我們每次從畫中出來,外界的時間都沒有變化,這說明它就是一個較為奇特的第三空間。
“你們有沒有想過,為什么那些全軍覆沒在畫里的前輩,沒有來到昆侖樞,也一樣能達到封印妖鬼百年的效果?
“他們雖然沒有走到最后,也不清楚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但糊里糊涂地死在半路,一樣不妨礙封印起作用,這只能說明,光字軌跡上的每一個封印點之間,是連通的,封印了一個點,所有點都無法再被突破。
“打一個比方,想象這個‘光’字是由一條管道組成的,而每一個封印點上都裝有一個閥門,只有將所有的閥門都打開,水流才能暢通,只要有一個閥門關死,水流就永遠不會從出口流出去。
“這條管道,只有一個出口,這個出口,就在這里。而能出,當然也能進,由這里進去,可以連通其他的閥門口。
“但這是第三空間,我們沒有那兩股力量的‘幫助’,無法自主進入,但有一種物質(zhì),或者說是現(xiàn)象,卻不受此局限,它可以跨維,可以跨越時間空間,可以成為任何物質(zhì)的運載媒介,它就是時空隧道。
“當時空隧道和這條管道重合時,我們可以由時空隧道口進入管道,再由管道去往每一個畫中幻境里,時空隧道可以改變時間,管道可以指向地點,我們可以借此去到我們需要去的地方�!�
“可,你怎么能夠確定你能回到那一天的《和合》里呢?”朱浩文問。
“記得么,”牧懌然竟然笑了笑,指了指虛無的某個地方,“我們勇敢的同伴們,在更高的維度可以看到過去和未來。
“他們知道未來會發(fā)生什么,因此也知道我將要做什么,盡管做為意識體他們無法與我們交流,但身為與時空隧道有著同樣跨維和穿越一切能力的高等物質(zhì),我想他們足以在另一個維度幫助我,讓時空隧道恰好通往那一天的那一個地點。
“這也是為什么吳悠剛才看到他們的意識體脫離肉體后,會飛快地沉入祭臺的原因。
“他們,是去幫我們捕捉時空隧道的入口了,他們已經(jīng)做好了帶我們穿回那一刻的準備。”
“那,為什么必須是《和合》那幅畫里呢?”顧青青急問。
“因為他們知道,我在那幅畫的年獸世界里湊巧造成了大量出血,”牧懌然望著腳下被同伴鮮血染紅的祭臺,“而我和柯尋要回去那里取的,就是那時的我的血。”
第378章
山海32┃牧懌然的終極辦法。
“我們并沒有多少時間,我們需要在盡量短的時間內(nèi)取走‘那個我’身上足夠量的血,所以我需要人幫手,一起穿回去,而爭分奪秒的情況下,柯尋和我的行動速度更快些,所以我們兩個回去比較合適�!蹦翍坏馈�
“所以為什么要去取你自己的血?”朱浩文盯著他問,“以及你剛才讓老秦查看他們幾個的出血量又是出于什么原因?”
“現(xiàn)在到了所有問題的最關鍵,也是我們一直尋求的終極真相,”牧懌然的神色是難以言說的奇異,他指向大家腳下的祭臺,以及祭臺表面覆蓋著的,同伴們的血,“我們眼前所見的這大片的血,應該是鬼文之力使然,它需要血的‘獻祭’,雖然它真正想要的是我們的意識體,但我想,骨相之所以能一代一代地傳承下來,也許就是以血為媒介。
“血液里攜帶著遺傳基因,就像我們常說的血脈傳承——它具有傳承力,我想骨相就是利用這一特性,借由血液的傳承性才一代代傳遞下來的。
“而至于為什么只要入畫就會身具骨相、一個人死在畫里后骨相會轉(zhuǎn)移到下一個入畫者身上,我想,如果有足夠的條件查閱我們這一代所有入畫者的血統(tǒng)的話,追溯到秦時,很可能都有那位高人及其十二門徒的遺傳基因。
“所以,我們所了解到的,關于那位高人和他十二位門徒為此所作的犧牲,遠遠不止遺箋上看到的那一點。這十三位義士,他們甚至為此押上了自己千代萬世的血脈。
“因此,鬼文需要意識體,也需要血,和意識體結合用來激發(fā)能量場,和血結合用來標記、劃定結界。這個結界,既可以理解為封印、魂印,也可以理解為通道、媒介。
“鬼文不需要等量的血來標記和劃定祭臺,但它需要足以致人死亡的血,劃定結界的同時,得到我們的意識體,激發(fā)能量場。
“所以,他們五個人的失血量只在足以致命的30%至50%之間,而與鬼文結合起來的這30%至50%的血,則被利用來劃定出祭臺頂面上的這個結界。
“這個結界的作用,當然是為了封印妖鬼,但它還有一個恐怕連上古大巫和妖鬼也不知道的作用,或者,即便具有觀察之力的大巫和高人們察覺到了這一作用,受于時代的局限,也難以明確其中的緣故。
“但我們……我們不同,我們這個時代,已經(jīng)有了得窺‘天機’一角的理論依據(jù),并且事實上,我們在此之前,就已經(jīng)接觸到了這個結界背后相關的真相,只不過,我們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它是真的,并且在之后的種種推理分析中,否定了它的真實性。
“但是現(xiàn)在,當‘蟲子’證實了意識體可獨立存在,并且可以去到更高維度這一推論后,當犧牲者的血以鬼文的紋樣漫布祭臺后,當小春的血成為祭臺邊緣的一條鑲邊后,我們曾經(jīng)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的推測,似乎正在逐漸成為事實。
“如果不出所料,身具九鼎骨相的你們,在全部犧牲后,血色鬼文會正好覆蓋住全部的祭臺頂面,而身具地維骨相的我們?nèi)嗽谒劳龊�,會像小春的血那樣,成為祭臺頂面的四條血邊。
“那么,現(xiàn)在再來想象一下,那個時候的祭臺頂面,像什么?”
柯尋的眼里帶著難以名狀的神色,張了好幾次的嘴,才終于用控制不住走了腔調(diào)的怪異聲音,緩慢地吐出兩個字:
“鈐印�!�
“你是說……”邵陵覺得自己呼吸困難,“我們……我們這個……這個現(xiàn)實的世界,真的——真的只是——一幅畫?”
“在我們的認知里,畫是二維平面的東西,體現(xiàn)的是二維世界,而創(chuàng)作出二維畫的我們是三維生物,”牧懌然抬眼望著風體里再度瘋狂欲出的怪物,再次加快了語速,“既然‘蟲子’證實了高維空間的存在,那么我們這些三維生物所在的世界,又為什么不會是四維、五維、甚至更高維度的生物創(chuàng)造出來的、在他們那個維度被定義為‘畫作’的世界呢?”
“……當然……當然可以……”邵陵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此刻還能說些什么,仿佛世界觀崩塌的同時,整個的思維運轉(zhuǎn)體系也都跟著崩塌了,所有的情緒都混亂地交織在一起,而交織產(chǎn)生的結果就是蒼白且茫然。
三維生物的畫作是二維,高維生物的畫作是三維,有什么不可能呢……
“可為什么高維生物留在畫作上的鈐印形式,會跟我們?nèi)S生物的一樣?”朱浩文還是很謹慎。
“你弄錯了順序,”牧懌然卻道,“是高維生物創(chuàng)造了我們,先擁有鈐印這種形式的不是我們,而是高維生物,是我們的鈐印形式和他們的一樣。就像我們創(chuàng)造出來的異世作品里,它的世界觀再顛覆,也必會有我們這個世界的文化印記。而且這也解釋了,為什么鬼文會有如此強大的不可思議的力量,因為它們,來自高維世界,被我們這個世界的大巫得窺其力量一角并加以利用,而正僅僅是這一角的力量,就足以讓我們這個世界天翻地覆�!�
“如果是這樣……那我們……那我們還這樣苦苦掙扎做什么呢?”吳悠盯著手機圈子下的祭臺,渾身顫抖,眼淚紛落。
“就算我們只是高維生物畫作里的一個符號,”柯尋的聲音平靜地傳過來,“但對于我們自己來說,這幅畫就是我們的現(xiàn)實世界,就是我們生老病死過生活的天地,這并沒有什么不同。
“我們之所以難過絕望,是因為我們無法接受宇宙間還有更高等級的生物,而我們甚至只在這條生物鏈里像是螞蟻般的存在。
“但這又怎樣呢,不會有哪個人類有那樣的閑功夫去觀察所有螞蟻的一生,絕大多數(shù)的螞蟻還是會在自己的世界里正常的,一無所知的活到死。
“沒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有沒有更高等級的生物,我們一樣還是要想法子活下去,就算現(xiàn)在活不下去,也要想法子終結這件事。這其中的區(qū)別只是知道與不知道而已�!�
“那么……”朱浩文艱難地咽了下口水,“你要回去《和合》取自己的血,是和這個鈐印有關?”
“是的,”牧懌然抬眼望著尚零落存活著的這幾個同伴,眼底帶著微不可察的悲憫,“我曾想過為什么另一個我和柯尋要跑到《和合》里去取我的血,在看到這個以血為印的祭臺之后,在問過老秦每個人的出血量之后,我明白了那一個‘我’心中的想法。
“在我們以前每次進入的畫里,找到鈐印之后都需要我們接觸到它,才能開啟從畫到現(xiàn)實世界的通道。
“而這一次,祭臺這個鈐印卻需要我們十三人的血來完成,并且所需要的血量,又恰好相當于足以致命的失血量。這樣的話,如果我們十三個人全部死亡,的確可以完成這枚鈐印,但卻沒有一個活人可以留下來,靠接觸它而觸發(fā)它。
“所以如果想要觸發(fā)它,就必須要留下一個活人,要留下一個活人,就必須既滿足這個人的失血量,又不足以致死。
“而鑒于鈐印需要的極可能是只屬于我們十三個人的血,那就無法用別人的血代替。而能保持不死,又滿足血量的方法,就只有用兩個某人的血,湊夠血量,每人分擔一半的血,且不足以致命。
“之所以選擇我,是因為恰好我在《和合》那幅畫里因中了年獸的齒毒而大量失血,當時空隧道和光字管道接通之后,需要我們爭分奪秒地一來一回外加取夠血,年獸的齒毒里似乎有抗凝劑的成分,取那時的‘我’的血相對更方便。
“而且每個人的體質(zhì)不一樣,我的體質(zhì)相對要好一些,失血量大一點也不會危及生命,而你們,我不能確定能承受多大的失血量,所以取我的血可以最大限度地多取一些,以免白白來回一趟,那時血量若是不夠,那就前功盡棄了。
“取那時的‘我’和現(xiàn)在的我各一半的血,用來完成這個鈐印,然后就由我,觸發(fā)它�!�
牧懌然雖然沒有在話中說明,但每個人都清楚他的未盡之言。
需要完成這個鈐印,就意味著,每個人,都要死,都只能死,這是注定了的,唯一的結局。
“我不明白……”顧青青喃喃地道,“我不明白我們?yōu)槭裁匆|發(fā)這個鈐印,是為了離開這個維度的世界嗎?去往更高的維度?”
“低維生物是無法在高維世界存活的,也不是每一條時空隧道都能讓人活著出來�!被卮鹚氖侵旌莆�,同時也是在提醒牧懌然。
牧懌然負責觸發(fā)鈐印,如果鈐印真的能開啟從三維到高維世界的通道,他將會被吸入高維世界,而身為三維生物的他在進入高維世界的一剎那,就會灰飛煙滅。
這一點牧懌然早就已想得清清楚楚。
“我會在妖鬼徹底沖出地下之后再觸發(fā)它,”牧懌然平靜地微笑,“光字通道,也是妖鬼破土而出的通道,它的通道口就在這祭臺之下,而祭臺之上就是鈐印。當鈐印開啟通往高維世界的通道時,妖鬼也恰好由下面的通道口內(nèi)沖出來……”
“妖鬼也是生活在三維世界里的生物,”柯尋接了他的話道,“它們會無縫銜接地直接沖進高維通道,然后在進入高維世界的一剎那,灰飛煙滅。”
其余幾人震驚又了悟地看著牧懌然。
他成功了。
他找到了徹底終結這件事的辦法,他真的找到了。
“可,高維通道能開啟多久呢?”邵陵問,“如果像我們出畫那樣只有一瞬間,妖鬼也許并不會全部被消滅�!�
“我想,妖鬼的沖出,也許也只是一瞬間的事,”牧懌然說,“雖然我們把光字符下面的通道稱為管道,但在管道口的這個地方,它被稱為‘昆侖樞’。
“什么是樞?先輩們的遺箋里已經(jīng)做過了解釋。樞,有轉(zhuǎn)軸、翻覆之意。翻覆的速度有多快?不過是手心手背的一記翻轉(zhuǎn)而已。
“所以我認為,妖鬼出世,也就是一翻覆的時間。只不過這種翻覆與我們手心手背翻轉(zhuǎn)的形式不一樣,一個疊加空間的翻覆,可能就如同觀察一粒電子坍縮的過程這么簡單。
“因此,當這個既是鈐印又是封印的祭臺,在被我們拖過了最終臨界值后仍然沒能完成鬼文覆蓋的話,妖鬼世界因坍縮而整體翻上來,也不過就是瞬間的事,這一瞬間就足夠了�!�
“我們每一個人獻祭的過程,都會有一個小的臨界值,這段時間可以暫時阻擋妖鬼翻上來,但整個封印完成的過程又有一個最終的大臨界值,在這個臨界值到來之前如果還不能全部十三人獻祭完成,妖鬼世界就將瞬間翻覆上來�!敝旌莆妮p輕地點著頭,然后看向他,“而你,會死在我們所有人的最后,死在所有妖鬼的最前,死在……沖向高維度世界的一剎那,灰飛煙滅。”
“如果幸運的話,”牧懌然卻再次微笑,“也許我還能殘留著意識體,畢竟,意識體可以跨越維度�!�
“所以……”邵陵聲音低啞,“所以,我們終究還是會,以死來終結這一切,是么�!�
“不,也不一定,”牧懌然卻竟然這么說,“畢竟我們每一幅畫都是九死一生之局,也許我們還是會有一線生機。”
“你告訴我,都已經(jīng)到了這個地步,還怎么有一線生機,”邵陵苦笑,“我們必須要死,才能觸發(fā)鈐印,你也必定會死,因為你會被吸向高維空間,每一步都是必須要做的事,你告訴我都已經(jīng)這樣了,還去哪里找一線生機?”
牧懌然眸光微動:“也許是億萬分之一的可能。你們可知道……上帝空間?”
朱浩文瞳孔一震:“你的意思是——”
話才說一半,就聽到吳悠叫了一聲:“——重合了!兩條通道重合了!”
“——大家盡量拖到最后一刻!柯尋,走!”牧懌然向著手機圈的中心邁去,那里似乎有一道無形的入口,瞬間便吞沒了牧懌然的身形,讓他憑空消失在了眾人的眼前。
“伙計們,”柯尋邁入時空隧道前,回過頭沖著大家揚起了一個一如初見時的燦爛笑臉,“另一個維度見�!�
第379章
山海33┃上帝空間。
就像柯尋和牧懌然第一次登上祭臺之后的經(jīng)歷一樣,這一次的穿越過程,也只在一瞬間完成。
柯尋原本還以為這個過程會持續(xù)一段時間,但在邁入時空裂縫的下一秒,就看到了帶著幾分熟悉感的,《和合》那幅畫里的大廳。
時間仍然萬分緊迫。
他們不但要花去一定的時間取血,還要防著時空隧道的口不定在什么時間就消失,而最擔心的是留在祭臺上的同伴們,究竟還能拖過多少時間。
時空隧道的出口距當時牧懌然受傷倒地的地方還有一段距離,所幸兩人記性都還不錯,找準方向大步奔過去,果然見到了倒在地上正處于昏迷狀態(tài)的“那時的牧懌然”。
對于牧懌然來說,這種見到過去的自己的經(jīng)歷還是很不可思議的,不過現(xiàn)在沒有時間讓他細品這樣的感受,兩個人沖到跟前,迅速地從背包里往外掏盛血用的輸液瓶,將里面原有的秦賜準備應急用的藥液倒掉。
“這真是讓我很難下得去手�!笨聦た粗鴾喩硎茄牧硪粋牧懌然,努力地控制著一腔心疼和想把他抱在懷里的沖動。
“別忘了,這件事你已經(jīng)干過了�!蹦翍簧踔吝有心開了他一個玩笑。
柯尋搖著頭,無奈地和他一起趁火打劫。
“我們要不要叫醒他,然后提前把后來的事情告訴他?”柯尋問。
“我想你叫不醒,”牧懌然卻道,“年獸的牙齒有毒,這個時候的我還處于深度昏迷中,而且如果能叫醒他的話,我們之后的一切事情發(fā)展就不會是現(xiàn)在這樣,記得么,不管是當時還是現(xiàn)在,所有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都是被時空穿越影響后的結果�!�
“為什么我們當初沒有把事情原委錄進手機里,然后放到他手邊?”柯尋不死心。
“忘記了么,在《重啟》里田揚錄進手機的留言,但凡與畫相關的都被屏蔽了,”牧懌然道,“雖然我們是留給‘我’,但事關最終的答案,我想那兩股力量都不會愿意我們提前知曉真相,從而動搖甘愿犧牲或不想犧牲的決心。”
“那我們?nèi)⊥暄笤俚纫坏�,等他醒過來?”柯尋說完這一句,自己搖了搖頭,“沒用,當時發(fā)生的事就已經(jīng)是被我們這次穿越影響過的結果了,無論我們等多久,他醒來之后都只會看到咱們兩個離去的背影�!�
“而且我們沒有時間多等,”牧懌然道,“時空隧道不一定穩(wěn)定,祭臺上的大家也不知道能拖到什么時候。”
“……好吧�!笨聦そK于放棄,低著頭繼續(xù)取血。
大廳里一時安靜得只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而這安靜,讓人越來越無法承受。
“懌然……”柯尋低聲開口,卻又不知還能再說些什么。
“柯尋,”牧懌然卻似乎還有很多話要講,他的語速很快,像是生怕剩余的時間不足以讓他把要說的話講清楚,“柯尋,也許一切并沒有絕望到完全失去機會,正如我們經(jīng)歷的每一幅畫那樣,在九死里面尋找一生。我們這最后的一幅‘畫’,也許將是一場豪賭,雖然贏的可能僅僅只是幾兆億分之一,但只要還有一線生機,就仍有希望�!�
“你所說的一線希望,是不是跟你那會兒提到過的一句‘上帝空間’有關?”柯尋自始至終也都很冷靜。
“是的�!蹦翍坏溃瓣P于維度,零維是點,一維是線,二維是平面,三維擁有長、寬與深度,四維多了一條時間軸,五維則可以隨意穿越時間,六維能夠改變、操縱時間,并隨意穿越到平行空間,而七維,能夠隨意改變過去和未來,并對任何時間軸上的任何事物進行修正,而無須去在意因果關系、時間軸的順序或是一切邏輯鏈。
“可以說,七維空間的‘能力’,就相當于我們想象中的神的能力,甚至是我們根本無法想象出的能力。因此,七維空間被部分西方學者稱為‘上帝空間’,因為上帝無所不在,上帝無所不能。
“而我,有一個懷疑。我懷疑在我們這幅‘畫’外的那個更高維度,就是七維空間。
“之所以如此懷疑,是因為現(xiàn)代物理學界認為,宇宙是一種非常立體的結構,而宇宙中的維度空間,就像是一個金字塔,越接近塔尖的維度,結構就越復雜,能量就越大。
“而說到金字塔,你能想到什么?”
柯尋思索著,無意識地抬起眼看向大廳的某處,突然驚悟:“——這里!《和合》!那個NPC曾向咱們展示過一個金字塔!”
牧懌然笑笑:“我想,這大概是整個入畫事件給予我們的最后一個,也是最為重要的一條線索了。NPC展示的金字塔,一共有七層,如果每一層代表著從低到高的一個維度,那么這座金字塔壘到了第七層,第七層就是七維,上帝空間。
“我一直懷疑上古大巫及那位秦時高人所具有的觀察之力可以通天達地,而所謂通天,極可能是窺到了高維度世界的一角,但以當時人類的認知無法理解、也沒有相應的理論依據(jù)來解釋自己所看到的奇象,所以他們只能以這種方式來暗示,用他們自己的獨特理解。
“他們或許并不明白七維空間是做什么的,但他們有可能猜得到是七維空間里的‘神’創(chuàng)造了我們,所以在人類的神話體系里有了‘天道’,有了‘天庭’,有了‘天神’。
“天神可以任意穿越時間、空間、平行世界,甚至像堆積木一樣把所有時間線上發(fā)生的事推倒、打亂,再重新壘起新的、完全不一樣的造型來,他們可以隨意改變一切已經(jīng)發(fā)生的結果,而不需要去理會物理規(guī)律和邏輯鏈。
“就像是,神可以讓人忽男忽女,忽老忽少,忽而出現(xiàn)在地下萬米,忽而就回到了母體,甚至,能讓人像《山海經(jīng)》里所記載的那樣,長成一身三頭、胸有大洞、腹中無腸等等不符合生物科學的樣子,以及,能讓人……起死回生。”
柯尋睜大了眼睛:“這些違背人類科學和不合邏輯的東西的確只有七維空間的生物才做得到,《和合》里的金字塔暗示、我們能夠穿越時空的現(xiàn)實、意識體可以存在于高維度的證明,和——《山海經(jīng)》,都足以證明七維空間的存在,那個鈐印,將開啟的就是通往七維空間的通道!”
“那么剛才說的一線……”牧懌然正要繼續(xù)往下說時,卻發(fā)現(xiàn)輸液瓶里取到的血量已經(jīng)差不多夠用了,口中頓了頓,才道,“好了,我們走吧�!�
柯尋的身體也微微僵了一下。
這一走,奔向的就是生離死別。
懌然的話甚至都還沒有說完,就這么戛然而止。
盡管幾天前、幾個月前就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可當這一刻來臨的時候,還是覺得太過突然。
柯尋探下身,低頭吻在了另一個牧懌然的額上,然后拿起盛好血的輸液瓶,應了一聲:“走。”
兩個人沒有踟躕和猶豫,向著死亡等待著的地方,大步奔去。
冰冷的祭臺上,十一位同伴靜靜地沉臥在那里,與頭頂狂躁喧囂的妖鬼旋風,形成了強烈的對比。
膽小的吳悠,柔弱的顧青青,思深慮重的邵陵……柯尋無法想象,這三個人是怎樣鼓起的勇氣,斬斷的生念,親手了結的自己。
秦賜老哥最為平靜,端端正正地躺著,眉間甚至還帶著幾分釋然。
是啊,他解脫了,親手將幾個同伴從死亡邊緣拉回來忍受極度的痛苦折磨,又親眼目送他們悲慘地徹底死去,還曾親自動手,送走了團隊里最年輕的那個孩子。
他真的很累了,他是個救死扶傷的醫(yī)生啊……這些事,最不該由他來做,他又累又難。
他解脫了。
浩文兒,連離去都還保持著慣有的冷漠調(diào)調(diào),帶著幾分不屑,帶著幾絲嘲諷,還帶著,難得的幽默。一只手枕在腦袋下面,兩條腿交疊起來,就像是躺在沙灘上曬太陽。
而另一只手,豎起了大拇指,朝向柯尋和牧懌然回來的方向。
整片祭臺的頂面已經(jīng)被血紅的鬼文覆蓋完整,只留下了兩條邊,等待著柯尋和牧懌然的獻祭。
“你說,我選個什么樣的死法好?”柯尋笑著看向牧懌然。
牧懌然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看著他,像是要把這張笑臉永遠地記在腦海里,哪怕變成了意識體,哪怕四散在空蕩的宇宙最遠處,也要記得他,也要找到他。
“我不能破壞腦子,也不能破壞心臟,”柯尋四下里找著,“這兩樣我都要保存完整,好用來記著你和愛著你。我還不能死得太丑,要不然你最后吻別我的時候該嫌棄我了。要不我也安樂死一個吧,但愿老秦的針還留著多余的……嘿,還真有,我不會注射……喔,也沒關系了,反正是要死的,隨便湊合著射一回吧——我沒爆黃腔啊,我還要給你留一個純潔可愛的最后印象呢。咱們就在祭臺正中心死吧,這可是真正的C位出殯哈哈哈!我開始了啊,這針我推慢點兒……一會兒你要不要抱著我?我反正挺想死在你懷里的……就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女主角唯美地死在男主角的懷里……等我徹底咽氣了,記得吻我說啊�!闼乐昂臀摇掷衷趺礃�?……或者相擁也可以,騰出一只手來觸發(fā)鈐印就……好了。我今天……身上噴了你……最喜歡的那款……男士香……香水喔……我們來約……約定個……下輩子的……接……頭……暗……暗號吧……就……就說……嗯……唔……唔……懌……懌然啊……我……愛……我愛你啊……”
第380章
山海34┃星河燦爛,以觀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