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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時?南絮這些年都?在翰林院里擺爛養(yǎng)老,哪里來的練習(xí)騎術(shù),而且聽趙羽書這話,怕是話中有話,忙偏開了頭,握著韁繩的手指不自覺地輕顫了一下,“我騎術(shù)早就不知退化?了多少,怕是不堪入目。”

    鋒芒畢露的少年將軍低笑了一聲,常年握兵器的手指粗糙了不少,指腹間結(jié)了不少繭子,那用于搭箭上弦的粗糲指尖如今卻碾過了馥郁牡丹中潛藏的粉碧璽珠。

    時?南絮咬著唇,要去?按住趙羽書本該握韁繩的手,卻被許久未經(jīng)歷的馬背一個顛簸,被顛得眼淚珠子滾落而下,用毫無威脅震懾力的嗓音罵他。

    趙羽書笑了笑,由著時?南絮罵自己,還教她該怎么掐人才能將人掐疼。

    纖細的柳枝如弓弦般被按得繃緊了,皎潔圓滿的冷月由烏云掩去?了清輝。

    夜里的凝成的朝露將馬背上玄色泛紅的鬃毛打濕染成一綹綹,這跟隨著趙羽書馳騁沙場的駿馬雖然不悅,但?也?沒有躁動,只是有些煩悶地打了個冷嚏。

    林間的馬蹄聲漸緩直至停下來,唯有雨聲未絕。

    羽冠高束滿頭青絲的趙羽書背靠著一棵蒼翠古樹,抬眸好整以暇地欣賞眼前的風(fēng)景,寒星般的眼眸噙著笑意問?時?南絮,“絮絮,你說我教的可好?現(xiàn)在你的騎術(shù)可謂是進步神速.......”

    時?南絮一垂眸,就能看到在沙場歷練得沉穩(wěn)了不少的趙羽書正星眸含笑地打趣自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氣得下意識地收緊了力道,手按在他銀灰冰冷的盔甲上。

    這猝不及防的襲擊弄得趙羽書手背上的青絡(luò)明晰了不少,卻笑著在時?南絮耳邊說道:“這么夸不得嗎?”

    時?南絮未曾看到,傲氣的趙小?將軍雖是笑著的,卻是眸中含淚的模樣?。

    一輪寒月懸于霧靄后,被柔和了清輝,變得霧蒙蒙的。

    這一路上,趙羽書像是失而復(fù)得了什么寶貝似的,都?要恨不得整日把時?南絮捧在手心里看著了,生怕自己一個不留神,她又?沒了蹤影。

    時?南絮也?不知道這趙小?將軍要帶自己去?往何處,他不曾說,于是時?南絮也?就不曾過問?,只記得是往北邊走。

    難道趙羽書是要將自己帶去?西北邊境嗎?

    只是這趕路的速度未免太慢了些。

    待到趙羽書帶著時?南絮到了那處深山林間的村子里的時?候,竟然已是初冬時?節(jié),青翠松尖上覆著薄薄一層細雪,時?而會滑落而下。

    山間通往村子的路崎嶇不平,不太能騎馬前行。

    于是趙羽書翻身?下馬,牽著馬緩緩走在時?南絮的身?邊。

    俊秀英氣的少年低下頭,看著雪地上的一大?一小?兩對腳印,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驀地笑了起來。

    這笑聲在靜謐的松雪林間顯得格外突兀。

    時?南絮側(cè)首看向趙羽書,被他笑得有些不明所以,“你笑什么?”

    趙羽書前行的腳步頓住了,抬起手,用修長的手指拂去?了時?南絮鬢間沾染的雪花,笑道:“沒笑什么,只是想起來你我花燈夜初見的時?候�!�

    “那時?候你正披著斗篷站在糕點鋪前吃馬奶糕,腮幫子鼓鼓的,倒像是..........”

    見對方故意留了一半話不說,時?南絮抿了抿唇,問?道:“像什么?”

    “像什么呢?容本將軍想想�!�

    時?南絮抬眸看著他,對上了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小?將軍那雙映著雪光明媚的星眸。

    趙羽書眉眼帶笑的模樣?一如那年花燈夜,帶著戲謔的笑意對眼前的少女說道:“像把自己吃撐了,然后成了個胖團的白兔子�!�

    時?南絮含在口中的糕點頓時?不好吃了,她一抬手,將手里剩下的小?半塊酥餅塞到了眸中盡是笑意的趙羽書嘴里,抿著唇低聲罵道:“你這家伙,還是一如既往的混蛋�!�

    說完之后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險些被時?南絮這投喂動作弄得噎住的趙羽書眉梢一挑,咽下了口中的小?半塊酥餅,走到了時?南絮的面前握住了她冰涼的雙手。

    “絮絮.........”

    小?將軍清冽有力的嗓音軟和下來,聽得人耳尖酥麻。

    時?南絮揉了揉泛紅的耳尖,抬眸去?看他,“做什.......”

    話音未落,卻是無聲無息地停住了。

    趙羽書的眸中只倒映出了她一人的身?影,和身?后的松雪林,他俯身?垂首抵住了少女白皙的額頭,靠的近了,便能聞到她身?上和陸重雪一樣?的冷梅檀香。

    他彎了彎唇角,壓下烏沉的眼睫,笑著對時?南絮說出了心中埋藏了許久的那些話。

    “其?實?,那年花燈夜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心里想著,世上怎會有這般有趣好玩的人。就這么一眼,便滿心歡喜�!�

    “我自幼在將軍府中長大?,阿爹嚴苛,母親早逝,我慣來是不信什么一見鐘情的荒唐說法的,可是偏偏是你........”

    剩下的話,不必多說,兩者心中都?自明。

    時?南絮輕輕地閉上了雙眼,伸手摟住了趙羽書的脖子,踮起腳尖輕吻上了少年小?將軍微涼淺薄的唇瓣。

    兩人相吻時?,恰逢一片雪花落于其?中,裹挾著初冬淺淡寒意的雪水化?開,是甘冽冰涼的味道和氣息。

    本性還是那個容易害羞的少年郎的趙羽書被自己放在心尖上的姑娘這么一親,頓時?手腳都?不知該放往何處了,渾身?的血氣熱意都?往腦門上涌,最后還是伸手小?心翼翼地攬住了她纖細如柳的腰肢,扶穩(wěn)了她的身?形。

    山林前往那處村落的路并不長,可時?南絮卻發(fā)覺趙羽書好像是刻意放緩了步子。

    不過一個時?辰的山路,竟是走到了兩個時?辰臨近傍晚間。

    眼看要進這處山村了,時?南絮往前走了一小?段路,卻未曾聽到馬蹄聲和趙羽書的腳步聲。

    時?南絮有些奇怪地轉(zhuǎn)過身?,看到身?形高大?的小?將軍站定在那匹墨色駿馬旁,就那樣?目光柔和地看著自己。

    “趙羽書?”

    不遠處的趙羽書聽到少女輕聲呼喚著自己的名字,眼眶有些紅,他笑著說道:“這還是你第一次這么叫我的名字�!�

    時?南絮抱著手里的錦盒,里面都?是這一路上趙羽書給她買的各式糕點,她似乎隱約感覺到了什么,于是輕聲問?對方,“你不隨我一起走了嗎?”

    “嗯�!�

    “就送你到此處了,陸重雪那家伙已經(jīng)都?安排好了,他應(yīng)當收到我的信,正要來接你了�!�

    細雪簌簌,落在了兩人的青絲墨發(fā)間,恍然間趙羽書想起了自己在軍營里努力背下來的一句詩。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他自幼讀書寫字是不好的,也?因此受了阿爹許多教訓(xùn),征戰(zhàn)沙場一生的阿爹曾看著跪在祠堂前淚眼漣漣的自己嘆息。,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阿爹說,之所以逼著他念書寫字,是不想讓他一樣?遠離妻兒?,遠在邊疆作戰(zhàn),每每戰(zhàn)火點燃便是生死未卜,惹得妻兒?擔(dān)憂。

    母親便是因此日夜憂心,得了心疾,早早的便去?了。

    可趙家的祖訓(xùn),便是保家衛(wèi)國,忠君守城。

    后來阿爹見他實?在不是念書科考的料子,也?就放棄了,任由他習(xí)武進了軍營里。

    雪模糊了趙羽書眼前的視野。

    時?南絮抱著錦盒,鼻尖聞到了糕點香甜的氣息,她有些看不懂趙羽書,哭得狼狽不堪的是他,如今笑著帶淚送走自己的也?是他。

    沉靜了片刻后,時?南絮問?他,“為何呢?”

    趙羽書眼簾微抬,望著烏沉沉了無邊際的冬夜,喉間忍淚間說不出話來,未曾立刻回答時?南絮這個問?題。

    過了好一會,趙羽書才尋回自己的聲音,笑道:“我同絮絮說過我名字的寓意嗎?”

    溫柔恬靜的少女搖了搖頭。

    “我的名字是祖父取的,君不見玉關(guān)連日羽書飛,羽書便取自此句�!�

    “如今南邊叛亂頻出,北邊的巴特部?落也?不太安分,這朝中軍務(wù)離不開我.........”

    這山林間的雪一下,就好似停不下來一般。

    銀鞍照白馬的少年將軍握緊手中的韁繩,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馬,高聲厲喝,“愿得此身?長報國,何須生入玉門關(guān)!”

    馬上意氣風(fēng)發(fā)的趙羽書笑著對時?南絮說道:“絮絮,這句詩可是你教給我的�!�

    風(fēng)雪迷人眼,時?南絮眼睫輕顫,想起了那日午后她在翰林院里拿著一本詩集覆面在桂花樹下睡去?。

    鼻尖忽而有點癢。

    一睜開眼,果不其?然就是笑得格外欠揍的趙羽書。

    他拿了時?南絮覆在臉上的詩集,笑著要時?南絮教他一句詩,睡眼惺忪的少女拗不過他,便隨手指了一句念給他聽。

    于是未曾看到桂花樹下,少年那雙因為這句詩點起星點光芒的眼眸。

    而時?南絮這無心教的一句,趙羽書卻記了這么多年。

    想起來這些的時?南絮抿唇,淺淺地笑了起來。

    已有少年將才之名的小?將軍趙羽書手持紅纓槍,勒馬停在了時?南絮的身?旁,一如當年稚氣的少年。

    時?南絮抬眼去?看他。

    趙羽書星眸含笑,卻閃爍著細碎的淚光,他隱隱有些不甘心地笑著高聲說道:“別擔(dān)心,我還會回來尋你的,待到朝廷上邊何時?傳下準允多夫共侍一紅顏的旨意,我就來找你!”

    這話說的,不知是給時?南絮聽的,還是給那村口梧桐樹下的高挑身?影聽的。

    “絮絮你且等?等?我!”

    總之說完這些話后,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小?將軍便掉轉(zhuǎn)馬頭,策馬往雪山上離去?。

    峰回路轉(zhuǎn)間,轉(zhuǎn)眼便不見其?身?影了,唯見雪上被新雪掩去?的馬蹄印。

    待到再也?看不見趙羽書的蹤影后,時?南絮轉(zhuǎn)過身?,一抬眸,便對上了溫柔沉默地望著自己的那雙溫潤鳳眼。

    一襲玄色銀紋衣袍,披著鶴氅,立于梧桐樹下。

    滿頭青絲只由時?南絮贈予的那支黑檀木發(fā)簪高高束起。

    陸重雪垂下溫潤的鳳眼,眼尾的紅痣不顯妖異,他伸手解下身?上的鶴氅,將時?南絮裹了個嚴嚴實?實?的,順手將她冰涼的手攏進了溫?zé)岬氖中睦铩?br />
    “這山間冬日要冷些,可曾凍著?”

    撲面而來的是他身?上溫和的檀香氣,厚實?的鶴氅還帶著陸重雪身?上的溫度和氣息。

    柔軟的絨毛掃過時?南絮的下巴,她看著陸重雪鳳眸中毫不遮掩的擔(dān)憂之色,忍不住抿唇笑了起來。

    烏發(fā)染雪的少女披著墨色的鶴氅,眼角眉梢間皆是動人的笑意。

    陸重雪聽到少女笑著調(diào)侃自己。

    “長樂這是要帶我隱居山林間,自此不問?世外事?嗎?”

    被喚為長樂的清俊青年不曾反駁,伸手細細地系好鶴氅的系帶,然后抱起她,一步一步,穩(wěn)穩(wěn)地走入了風(fēng)雪安定之處。

    才進屋子里,時?南絮就看到了竹籃里的那只雪白的兔子,頓時?驚喜異常地看向了正挽起袖擺為自己端來熱水的陸重雪。

    對上少女驚喜的目光,陸重雪并未說什么,只是伸手從竹筐里拿出那只兔子,放在了時?南絮的膝上。

    “這兔子冬日里你抱著暖手剛剛好�!�

    雖說他的本意是買些兔絨皮毛,為她做一對兔絨護袖,但?思量了片刻,想到她似是喜歡豢養(yǎng)這些毛絨絨的小?玩意兒?,便還是選擇了養(yǎng)著。

    此后朝中風(fēng)波云涌,都?與此處山間木屋無關(guān)。

    靜謐無聲的雪地上不時?傳來馬蹄踩過雪粒子的聲響,戴著一頂斗笠的玄衣身?影,口中叼著一根枯草,懷里抱著一把劍,就這么悠閑懶散地坐在馬車前,不時?哼著幽幽的曲調(diào)。

    誰人能認出這玄衣勁裝的身?影,是昔日江湖上令人聞風(fēng)喪膽的刺客呢。

    冬夜里的皇宮了無生息,萬物死寂。

    唯有正殿燈火通明,殿中的香爐燃著裊裊香霧,自銅獸的口中傾吐而出,案桌上的折子已經(jīng)批得所剩無幾。

    眉眼愈發(fā)沉靜的少帝坐于主位上,手中拿著那張密室中時?南絮留下的書信,木然面無表情地將上面的字跡讀過無數(shù)遍。

    上面有些字跡已經(jīng)被水漬暈開有些看不清了,可陸君辭卻將其?中的每一個字都?銘記于心。

    平靜的少帝冷淡的眸光掠向階下站著的沈亭松。

    “攝政王病逝前,交代了你要忠心輔佐朕?”

    堂下站著的溫潤青年垂眸,拱手行禮,言語間毫無波瀾,“陛下所言差矣,臣一直在陛下左右。”

    只是袖中的手卻緊緊地攥著一封書信。

    陸君辭彎了彎唇角,是毫無溫度的笑意。

    殿中沉靜良久,神情略有疲倦之色的少帝往后仰首,靠在了座上,眼眸半闔,說話的嗓音空蒙無所依,回蕩在空曠的殿中。

    “既這是夫子所求,朕定不負所望�!�

    史書所載,少帝在位期間,邊境捷報頻傳,巴特部?落新即位的首領(lǐng)臣服于中原,朝廷上下清明一片,已有河清海晏盛世之象。

    華宮禁樂·番外

    少帝·盛衰無常,

    史冊載之

    文帝天資聰穎,懷仁慈之心,在位十余年,

    史稱仁厚之治,

    然......后宮無后早逝。——后世論壇所記。

    做皇帝并不是一件快樂的事?,

    但自幼時起,身邊所有的人都將皇宮里坐著的那位奉為?君主,于是他也就明白了,

    這一國之君大權(quán)在握,想要什么便都會有了。

    陸君辭本不叫陸君辭,

    小字也不叫照云。

    他是武安侯葉家的幼子,

    有一個很柔軟悅耳的名字,本名叫葉溫言,

    小字叫阿寧。

    因為?據(jù)娘親所言,他初誕生之時,不曾高聲哭泣,而是以?笑示人,

    所以?起了個柔軟好聽?的名字。

    寧一字,

    便是希冀他往后不求榮華富貴,

    平安一生便足矣。

    阿娘和阿爹青梅竹馬,

    相識相知而后婚配,

    可是阿爹封侯后,

    一切就變了。

    驍勇善戰(zhàn)的阿爹在南疆戰(zhàn)場上遇到了一個明媚的姑娘,

    小時候的他見過這個姑娘,穿著和中原人完全不像,

    頭上頂著銀頭冠,行走時銀片相擊便會發(fā)出悅耳動聽?的聲響。

    ,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班師回朝后,

    阿爹對阿娘說了很多話,但陸君辭記了一輩子的,還是最后那段話。

    “兮柔,你?我自幼一同長大,你?應(yīng)當知曉我心中所想........”

    母親是個柔善的性子,從不與?人爭辯,可那是陸君辭頭一回看到那般溫和的阿娘紅了眼,搖著頭說她不知曉。

    于是阿爹跪了下來?,抱住了娘親的雙腿,“兮柔,我這一生循規(guī)蹈矩,而后按照祖母的叮囑迎娶你?進門?,從未遇到過這般明媚的姑娘........”

    二十余年的情?意,在他口中,成了循規(guī)蹈矩,按照祖母的叮囑,多可笑。

    京城里的名門?閨秀,如今的武侯夫人依舊維持著純善溫和的模樣,驀地笑了起來?,可陸君辭看得真切,阿娘眼中蒙著一層淚光。

    “夫君想要將那位姑娘迎進府中嗎?側(cè)室如何?”

    阿爹說不可,道那位姑娘性情?剛烈,定是不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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