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身上很冷,所以迫不及待地將我擁在懷里。我的臉貼著他的胸膛,鼻間聞到的雪松香,夾雜著血腥味。然后我抬頭,正對上他的眼睛。眸光幽幽,在寂靜、暗沉的青帳內(nèi),他眼底情緒翻涌。我很快地垂了下眼睫,繼而慌亂地去脫他的里衣,想看看究竟是哪里受了傷�?伤浦沽宋遥凵韷合聛�,疲憊地將頭埋在我的脖頸——「玉姿,睡吧,我好累�!刮覜]有睡,目光遙遙地望著床帳,破曉的晨光透進(jìn)屋子,連帳內(nèi)都變得沒那么昏暗了。要天亮了。日上三竿的時候,夏湛終于醒了。服侍他穿衣時,我如愿以償?shù)貦z查了他身上到底有沒有傷口。他任由我檢查,目光沉沉地看著我,問了一句:「玉姿,你原名叫什么?」我的手一頓,不解地看他。他眸光深沉似海:「柳兒?還是青柳?或者應(yīng)該叫你,劉青柳?」我繼續(xù)茫然。他抓住我的一只手腕,看著我的眼睛,陳述事實:「你說那年江南奴變,你逃到了徽州打算投奔遠(yuǎn)親,結(jié)果被親戚轉(zhuǎn)手又賣給了牙婆,輾轉(zhuǎn)到了京中春日樓,這才碰上了我,是這樣嗎?」我點頭,他冷笑一聲:「昨天夜里,有人冒充定國公府的人,拿了我的手諭,帶走了刑部大牢里的陳四發(fā)和崔匠本,我們帶人追上去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對方是有備而來,萬箭齊發(fā),差點兒被人當(dāng)成靶子�!龟愃陌l(fā)、崔匠本……是一年前朝廷俘虜?shù)慕帯赶鞅前唷购颓G州「里同會」的奴變起義頭子。能救他們的人,自然是同伙了。夏湛的手逐漸加重:「你知道我為何將他們關(guān)在刑部大牢審訊了一年,遲遲沒有殺他們嗎?」「青幫那么大一個組織,突然銷聲匿跡,一點兒動靜也沒有,你覺得我會信?」我看著他,微微地蹙起眉頭。他漆黑的眼睛光射寒星:「當(dāng)初,只差一點,我便可以活捉了青幫的頭子蕭遠(yuǎn)山,我們設(shè)下了埋伏,原是可以順利地絞殺他們的,進(jìn)入山谷的時候蕭遠(yuǎn)山突然接到了密報,調(diào)頭離開�!嘎时飞先サ臅r候,還是讓他跑了,但廝殺之中,他身上掉下了一枚青魚玉佩,你想不想看一看那玉佩長什么樣?」我搖了搖頭,閉上了眼�!感滩看罄卫镪P(guān)了那么多人,我一個都舍不得殺,為的就是挖出江南奴變的真正策劃者,青幫背后的頭子并不是蕭遠(yuǎn)山,而是一個叫劉青魚的人�!杆褪掃h(yuǎn)山躲得很好,至今找不出藏身之地,但我知道了劉青魚有個妹妹,名叫青柳,跟你一樣,揚州瘦馬出身,是個啞巴�!刮颐偷乇犻_了眼睛,臉色變了變。他的手有些涼,緩緩地?fù)嵘衔依w細(xì)的脖頸:「你很會演,埋伏在我身邊,取得信任,揚州瘦馬多才多藝,你還會模仿我的字跡,蓋上我的印章,將以假亂真的手諭悄無聲息地傳遞出去�!刮椅兆∷氖�,惶恐地?fù)u頭,眼淚猝不及防地掉下來。他輕笑了一聲,湊到我耳邊,幽幽道:「別演了,一切都結(jié)束了,小騙子�!刮冶唤壷觳驳踉诹司┙嘉鞒情T上。整整三天。在此之前,我的畫像被張貼在城中各處,上面寫著——反賊劉青魚之妹,三日必殺之!時間未到,夏湛是不會允許我死的。我被吊得奄奄一息,虛弱不堪。但是每隔一段時間,會有人將我放下來灌幾口水,塞一把糧,然后再吊上去。城內(nèi)街道兩側(cè),埋伏了無數(shù)士兵。第三日,夏湛立于城門上,身旁還站著身穿白狐銀裘、弱不禁風(fēng)的趙明玉。高高在上的世子爺,一襲玄衣,發(fā)如墨玉,劍眉入鬢,眼角微微上揚,臉上是棱角分明的冷峻。他們在等青幫的人出現(xiàn),然后一網(wǎng)打盡。他還要趙明玉親眼看到,滅門之仇即將得報。但我賭他會失望。果然,天色漸晚的時候,郊外那條進(jìn)城的路上,還是毫無動靜。夏湛不死心,多吊了我一日。第四日傍晚,他終于惱怒地意識到,沒人會來救我。他命人放下了我,蹲在我面前,用手捏住了我的臉——「他們?yōu)槭裁床粊砭饶�?劉青魚就這么舍棄了自己的妹妹?」我努力地抬頭看他,神情一如往昔,沒有怨,也沒有恨,只有無盡的惶然和凄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