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富士山下
說來也巧,自那晚之后,川瀨久夏便能常常在上學(xué)路上遇見結(jié)伴同行的孤爪研磨和黑尾鐵朗。
她從來都不愿意司機接送,這倒也剛好成全了他們?nèi)艘黄鹜范小?br />
三人的感情漸漸在每日風(fēng)雨無阻的上下學(xué)路中培養(yǎng)了起來,待到國中二年級時,他們已經(jīng)是無話不談的好友了。
遇上古典樂部不額外加練的日子,川瀨久夏也不再會故意在音樂廳留到深夜,而是在體育館等到他們排球訓(xùn)練結(jié)束后,一同到孤爪研磨家里做客玩耍。
直到國中畢業(yè),川瀨久夏搬離東京,他們之間的距離由步行幾分鐘就能到的同一街區(qū)猝然變成了東京至仙臺的四百公里。
三人的聯(lián)系雖然沒斷過,但有些思念,卻與日俱增。
飄散的思緒收回,川瀨久夏抱歉地看著視頻中的好友,是他們將她拉出獨自在活動室的無數(shù)個昏暗夜晚,而如今,卻因自己一時疏忽而讓他們失望了。
果然還是沒辦法讓關(guān)心自己的人滿意嗎……就在她即將陷入自責(zé)的怪圈時,孤爪研磨一如既往的慵懶聲線將她喚醒:“小夏最近在那邊有什么開心的事嗎?”語畢,他在內(nèi)心深處輕輕嘆了口氣,她什么時候才能學(xué)會不一味地苛責(zé)自己呢。
“就像之前和你們在消息里說過的,加入了合唱部,當(dāng)她們的陪練……”川瀨久夏將這些天普通卻溫馨的生活娓娓道來。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臉上突然呈現(xiàn)出欣喜的色彩,坐直身子,語氣上揚,“對了,我前天撿到了一只流浪貓!”“流浪貓?”“對,那天晚上仙臺在下雨,我在回家路上看到了一只身上有傷,而且還淋著雨的小貓,最后把它送到附近的寵物醫(yī)院進行了救治。
它是一只很漂亮的小三花……”川瀨久夏一邊滔滔不絕地講述著,一邊拿出ipad,將那天最后她在醫(yī)院給小貓拍的照找出來給兩人看。
“看,就是它。
我給它取了個名字,小櫻花。
可愛吧?”難得見到川瀨久夏如此興奮的樣子,黑尾鐵朗和孤爪研磨都向屏幕湊得更近了,仔仔細細地端詳著照片中端坐在貓窩里的三花貓。
“很可愛,看起來它應(yīng)該只有幾個月大吧?毛很亮。
”目光掃到照片角落的一個人影上,孤爪研磨夸贊的話驟然停住,他猶疑地問出口:“小夏是……和朋友一起撿到它的嗎?”一旁的黑尾鐵朗同樣看清了那個人影:“對誒,角落里的這個男生是和你一起的朋友嗎?”川瀨久夏“啊”地驚訝了一聲,她看了看照片,片刻后了然道:“是我在仙臺的鄰居啦。
他叫及川徹,在救助小櫻花的事情上幫了我很多。
公寓里平時沒人,我一開始還為怎么處置小櫻花發(fā)愁呢。
還是他提出來可以把它寄養(yǎng)到這邊的動物保護之家的。
”她頓了頓,總結(jié)道:“是個很善良的男生。
”孤爪研磨的眼神仍停留在及川徹身上,照片中的男生只占據(jù)了一處虛焦的背景,整個人都糅在走廊的燈光里,影影綽綽的。
他斜倚在門邊,頭微抬起,目光向鏡頭后的川瀨久夏望去。
那分明只是幾個模糊的像素點,但孤爪研磨卻覺得分外刺眼。
是鄰居嗎?看起來關(guān)系很好的樣子。
孤爪研磨不動聲色地壓下心中那股酸氣,語氣故作輕松地打聽到:“所以說,你們一起領(lǐng)養(yǎng)了小櫻花嗎?”川瀨久夏沒想到他會往這個角度想:“也可以這么說咯。
”孤爪研磨仍面色如常,但一股異樣的感覺卻不停地從內(nèi)心深處往上涌。
曾經(jīng),他也希望和川瀨久夏一起養(yǎng)一只小貓。
那是八個月前的事了,彼時川瀨久夏還沒有離開東京的打算,他們最大的煩惱也不過是怎么順利升上音駒高中部,繼續(xù)和黑尾鐵朗做同學(xué)。
得知川瀨久夏要離開東京的消息時,孤爪研磨正在為她挑選生日禮物。
通話仍然持續(xù)著,電話那頭的女孩語氣低落,不停地說著“對不起”、“我必須得離開”之類的話。
他怔怔地望著手機那頭,面前的電腦網(wǎng)頁還停留在“貓咪購買注意事項”上:他本來打算送她一只貓咪。
如果川瀨久夏家里沒辦法養(yǎng)也沒關(guān)系,反正兩家住得不遠,將貓咪養(yǎng)在自己家,她可以隨時來這里看它。
他們還有很多個以后呢。
可是,從現(xiàn)在這一刻起,這“以后”突然就被川瀨久夏親手終結(jié)了。
電腦屏幕漸漸熄滅了下去,如同孤爪研磨的內(nèi)心。
不知過了多久,川瀨久夏仍在通話里沉默著,仿佛等待著他的宣判。
“小夏,”孤爪研磨開口,他聽到自己的聲音沙啞而不解,“可以告訴我為什么嗎?”又是一陣難言的沉默。
就在他覺得自己的四肢百骸都開始漸漸作痛時,川瀨久夏開口了:“明天……明天參拜的時候,我們當(dāng)面說,好嗎?”盡管孤爪研磨現(xiàn)在有一股巨大的沖動,想要走到川瀨宅門口當(dāng)面和她問個清楚,但他只是閉了閉眼:“好,明天見。
”音駒學(xué)園一直都有在每年九月去往富士山腳下的神社參拜的習(xí)慣,學(xué)生們多在這里祈求學(xué)業(yè)順利。
第二天一早,孤爪研磨如往常一樣步行到川瀨宅旁等川瀨久夏一起去學(xué)校。
但又和平日不同,兩人此次一路無話,各自揣著滿肚子心事走到了學(xué)校門口。
校車很快便把他們送到了神社,照老師安排依次參拜完畢后,接下來一整天就都是學(xué)生的自由安排時間。
孤爪研磨走到在神社門口默默看楓葉的川瀨久夏身邊,叫住她:“小夏,我們談?wù)�?”川瀨久夏回頭,并沒抬眼看他:“走吧,邊走邊說。
”語畢,她便徑直向富士山的方向走去。
他快步跟上她,也不急于讓她說話,就隨著她的步伐慢慢走著。
“前天晚上,我父母決定離婚了。
”斟酌了許久,川瀨久夏輕輕開口,就這樣把家庭的破裂說得云淡風(fēng)輕。
孤爪研磨被這句話巨大的信息量沖得有些懵,他知道川瀨久夏家庭關(guān)系不好,但她從未主動向他提起過個中細節(jié),他也就沒過問。
原來,已經(jīng)到離婚的程度了嗎?孤爪研磨扳著川瀨久夏的肩,向來懶散的語氣里盡是他未曾表露過的急切:“那你呢?沒事吧?”“我?正是我親手結(jié)束了他們的婚姻。
我不想再整日都活在這段丑陋關(guān)系的陰影下了,他們倆冷眼相看了那么多年,現(xiàn)在終于分開了,我其實打心里為他們高興,也為自己解脫。
”孤爪研磨有萬語千言想問她,但卻全部一下子噎在喉頭,他嘴唇翕動了好幾次,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說。
川瀨久夏自顧自地繼續(xù)道:“可是只要還待在東京這個地方,還待在那個家里,那些爭吵就永遠如影隨形、揮之不去。
所以,我可能,不會再在這里讀高中了。
”一番話結(jié)束,孤爪研磨沉默了許久,好段時間過去,他才輕聲問她:“那你要去哪里?大阪?還是橫濱?你要……離東京很遠嗎?”川瀨久夏聞言搖了搖頭:“我還不知道,可能去關(guān)西,也可能去東北吧。
只是我真的,不能再留在東京了……真的不能。
”“真遺憾啊,明明說好一起去音駒,還找小黑玩的。
”孤爪研磨看著她,語氣前所未有地認真。
川瀨久夏去拉他垂在身側(cè)的手,有些許慌亂無措:“對不起,研磨,我失約了。
”“沒關(guān)系,我,還有小黑,會永遠在東京等你回來。
”她還想開口說什么,但遠處同班的女生卻在喚她,像有什么要緊事。
“去吧。
”孤爪研磨留在原地,看著她一步三回頭地跑走。
他就這樣站在富士山的片片紅楓下,眼前的女孩漸漸消失在了視野中,就像往后的每個清晨或傍晚,她都不會再出現(xiàn)在他身邊了。
又是一年冬去春來,孤爪研磨一人升上了音駒高校,川瀨久夏則遠赴仙臺。
那個共養(yǎng)貓咪的想法和還未宣之于口的感情被孤爪研磨一起按下了存檔鍵,沉在他心中至關(guān)重要的地方。
可是他怎么偏偏忘了,川瀨久夏身邊一向熙熙攘攘。
無論是以前,還是現(xiàn)在。
孤爪研磨瞇了瞇那雙金色的貓瞳,貓科動物特有的領(lǐng)地意識在心中升騰而起。
心跳警報器快要突破閾值,占有欲的紅燈瘋狂閃爍,有些被他強制按兵不動的劇情,看來要提前啟動了。
-“黑尾學(xué)長和研磨呢?部活一切順利嗎?”“排球部和研磨一起來了一批新血液,大家目前磨合得還不錯,最近都在積極備賽ih代表戰(zhàn)。
”黑尾鐵朗和川瀨久夏的談笑聲傳入耳中,孤爪研磨從回憶中抽離,定定地注視著手機那端的少女。
明明才兩月未見,她卻好像又瘦了一些,本就白皙的一張臉因為病了一場也沒什么血色。
思念如潮水般襲來,他仿佛要被淹沒到窒息。
好想見她啊。
“是吧研磨。
”“研磨?”“!”黑尾鐵朗的聲音驟然將他喚回,孤爪研磨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過去,隨即和兩人一起話起家常來。
這一聊就停不下來,直到窗外太陽已升至正當(dāng)頭,孤爪媽媽來叫他們兩人吃飯才結(jié)束。
“再見啊川瀨,記得好好休息,早日康復(fù)。
”“先掛了,你也快去吃午飯吧,常聯(lián)系,小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