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秋夜叛逃

    暫別及川徹后，川瀨久夏將保溫桶洗凈收好。

    趁著太陽還未升到最上空，她隨手拿了本書，臥在陽臺的躺椅上享受起暖人的春色來。

    這次病得重，身體在昨晚及川徹的悉心照料下雖好了不少，但臉上仍留有明顯的病態(tài)，渾身的力氣也不知所蹤。

    暮春的和風(fēng)煦日令川瀨久夏昏昏欲睡，意識快要墜入夢鄉(xiāng)，她手臂漸漸脫力垂下，合在手腕和大腿交覆處的書就這樣掉了下來。

    重物墜地的聲音驚了川瀨久夏一跳，她一下子坐起，思緒驟然回籠，困意便是蕩然無存了。

    她撿起書，本想繼續(xù)看下去，被忘在客廳茶幾上的手機(jī)此時卻響了起來。

    是孤爪研磨的視頻通話。

    一接通，許久未見的那頂金發(fā)便一下子占據(jù)屏幕。

    闊別兩個月有余，孤爪研磨仍保持著標(biāo)志性的黑金漸變發(fā)色，一雙金瞳在她接通后浮現(xiàn)出欣喜。

    “小夏，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啊研磨，最近怎么樣？”看著心心念念的少女出現(xiàn)在面前，孤爪研磨還沒好好細(xì)看一番她的模樣，再見的興奮便被她此時的狀態(tài)給澆滅了。

    屏幕那頭的川瀨久夏臉色是帶著病態(tài)的蒼白，眉目間雖笑得燦爛，疲憊卻還是從眼睛里跑了出來。

    她一向清冽的聲音此刻也變得沙啞而微弱，整個人一看便知仍在病中。

    “你的臉色怎么看起來這么差？嘴唇也沒什么血色，小夏，你生病了？”面對好友語氣近乎篤定的詰問，川瀨久夏笑意微微一滯，自知病容難掩，便三言兩語略過了話題：“前幾天淋了點雨，發(fā)了場燒。

    不過今天已經(jīng)好多啦，再過幾天就能痊愈了，研磨不用擔(dān)心我。

    對了，研磨現(xiàn)在在干什么？黃金周有好好玩嗎？”孤爪研磨嘆了口氣：“小夏你本來就容易生病，在那邊還不好好照顧自己”川瀨久夏打趣到：“行啦，研磨今天怎么像黑尾學(xué)長一樣，當(dāng)起媽媽來了？”她話音剛落，孤爪研磨那邊便傳出一個熟悉的聲音。

    “誰在叫我？研磨你和誰視頻呢？”接著，黑尾鐵朗便湊近屏幕，看清川瀨久夏后，他面上一喜，沖她熱情地打招呼，“原來是川瀨��！嗨~~好久不見啊川瀨！在仙臺還好嗎？”川瀨久夏沒想到隨口提及的對象就在一旁：“黑尾學(xué)長上午好~~我一切都很好哦，你在排球部怎么樣？”沒等黑尾鐵朗回答，堪堪被擠出畫面的孤爪研磨又一點點挪回來，他毫不留情地戳破她的滿口胡諏：“她騙你的，小夏又沒照顧好身體，才發(fā)完燒呢。

    ”眼看著一場兩人針對她“不注意身體”的苦口婆心就要一觸即發(fā)，川瀨久夏立刻抓住機(jī)會開口：“好啦好啦我下次一定注意，研磨和黑尾學(xué)長在家里打電動嗎？”孤爪研磨聞言，也沒再繼續(xù)：“嗯，我和小黑在家里打游戲，下午準(zhǔn)備去排球部訓(xùn)練。

    ”他又頓了頓，道：“本來還想問你這個假期打算什么時候來東京的”川瀨久夏有些懊惱：“我才著了涼，怕傳染你們，還是不來東京了吧，你們好好訓(xùn)練要緊。

    ”期待了這么久的見面就這樣打了水漂，孤爪研磨有些心緒低落，向來平淡無波的臉上帶了些失望。

    一旁的黑尾鐵朗思索片刻，剛提出可以和孤爪研磨一起來仙臺看望她的想法，就立刻被川瀨久夏否決了。

    “東京來仙臺少說也得要一個半小時，你們還在備戰(zhàn)ih，不要為我奔波。

    ”她語氣認(rèn)真，又道：“等過段時間我痊愈了，就一定來看ih全國大賽賽場上看你們，到時候我們再聚，好不好？”雖嘴上說得義正言辭，川瀨久夏內(nèi)心卻有點惆悵。

    從兩月前她到仙臺開始，黑尾鐵朗和孤爪研磨就常常提到這次黃金周的會面，來往信息中也透出滿滿的期待。

    自己明明信誓旦旦地答應(yīng)好要來赴約的，卻是臨陣食言了。

    國中時期，她那對大忙人父母之間的爭吵愈來愈激烈，她也變得越來越抗拒回家。

    即使遇上部活早早結(jié)束的日子，川瀨久夏也會獨自一人在音樂廳待到很晚，直到四處都被保安強(qiáng)制落鎖，她才會趁著夜色悄悄離開。

    她是在一個月明星稀的深夜和兩人相遇的。

    剛進(jìn)入國中那年，青梅竹馬赤葦京治搬去了港區(qū)的學(xué)校，川瀨久夏一個人形單影只地過著自己的校園生活。

    有很多人和她做朋友，但都被她巧妙地控制到淺嘗輒止的表面社交程度，沒人能真正和她走太近。

    暑假結(jié)束的第一周，古典樂部沒什么比賽要排練，大家都早早離開了，川瀨久夏又獨自留在音樂廳里。

    她就和往常一樣等到晚上九點，校園里只剩夏蟬在暑氣未散的晚風(fēng)中微弱地鳴叫著，保安巡查的腳步聲由遠(yuǎn)及近。

    川瀨久夏鎖上音樂廳的門窗，走至半途，卻在體育館前的小路上踢到了個硬質(zhì)物件。

    那是個游戲卡帶，看樣子是有人部活結(jié)束后不小心落在路中間的。

    她俯身撿起，正盤算著該如何將其交還到原主手中，少年人的對話就從后方傳來。

    “研磨，你確定是在這里掉的嗎？是不是掉草叢里去了。

    ”“或許吧，我也不確定。

    ”川瀨久夏轉(zhuǎn)身，走到兩人面前，朝他們揚了揚手中的卡帶：“孤爪同學(xué)，這是你掉的嗎？”被認(rèn)出的孤爪研磨一怔，抬頭也認(rèn)出了她：“你是……川瀨？”一旁的黑尾鐵朗眼神在兩人之間來回梭巡：“你們認(rèn)識？”孤爪研磨點了點頭：“嗯，同班同學(xué)。

    ”他其實對川瀨久夏有很深的印象，這個女生長了一張令人過目不忘的臉，身邊的同學(xué)好像都很喜歡她。

    她的座位離他并不遠(yuǎn)，那周圍總是圍著些來找她說話的人，她也一直笑著應(yīng)答，和他們侃侃而談，但孤爪研磨總覺得那笑容很淡很淡，照不進(jìn)心里。

    國中的少年少女，難免會有些這個年紀(jì)避不開的吵鬧浮躁。

    孤爪研磨不喜喧鬧，面對雞飛狗跳的課間，他總是不習(xí)慣。

    蹙眉間，他常能看見川瀨久夏定定地坐在位置上，不參與任何旁人的嬉鬧。

    只要沒人來打擾她，她好像就可以一直這樣安靜下去。

    孤爪研磨心想，她是一個很會社交但又異常安靜的人。

    真有趣。

    思及此，孤爪研磨上前接過川瀨久夏手里的卡帶：“謝謝。

    ”事情順利解決，川瀨久夏擺了擺手表示沒什么，隨即就要轉(zhuǎn)身離開。

    哪知孤爪研磨卻叫住了她，問到：“川瀨同學(xué)，你這么晚還在學(xué)校里嗎？”川瀨久夏有些意想不到，這位孤爪同學(xué)看起來不像是喜歡隨意搭話的人。

    她換上標(biāo)準(zhǔn)的社交式微笑，回答：“有部活，就走得晚了些。

    孤爪同學(xué)是專程回學(xué)校來拿掉了的東西？”“嗯，到家才發(fā)現(xiàn)卡帶找不到了，就來學(xué)�？纯�。

    ”孤爪研磨還想繼續(xù)說什么，一直沉默無話的黑尾鐵朗先出聲了：“兩位要不先出去再聊？我剛剛似乎聽見巡查的聲音了，你們也不想被抓住打掃一周校園吧？”他話音剛落，保安的腳步聲就在寂靜的夜色中重重響起，聽著就是朝他們這個方向來的。

    三人同時噤聲，互相交換了個眼神，下一秒就默契地抬腿往校門跑。

    音駒學(xué)園是一貫制學(xué)校，本就占地寬闊，不巧的是，音樂廳和體育館又偏偏都位于和校門成對角線的角落。

    三人幾乎是一路狂奔，才堪堪趁著門衛(wèi)不注意的瞬間沖出學(xué)校。

    他們直直跑進(jìn)大門路口的轉(zhuǎn)角才停住，一路飛奔，三人都已身心俱疲。

    黑尾鐵朗體力充沛，只消一兩分鐘便恢復(fù)了過來。

    同為排球部成員，孤爪研磨此時卻已經(jīng)有點體力不支的跡象，初秋夜晚的溫度還未徹底降下來，短時間的沖刺使他出了一頭汗，他靠墻喘著粗氣，黏膩的汗珠從發(fā)梢滾落，表情十分嫌棄。

    而川瀨久夏更是早已疲憊不堪，她體質(zhì)一直不太好，大概唯一不擅長的就是運動。

    已有段時間沒經(jīng)歷過這樣長且急的奔跑，喉頭泛起的血腥味使她眉頭緊皺，她叉著腰，后背脫力地抵在墻上，心率急劇上升，臉側(cè)的劉海被汗水打濕，軟趴趴地貼在耳旁。

    她呼吸急促地緩了好一會兒，超負(fù)荷運動帶來的不適感才將將緩解了幾分。

    “小同學(xué)，你沒事吧。

    ”頭頂傳來黑尾鐵朗關(guān)切的聲音，川瀨久夏稍稍調(diào)整了呼吸，抬頭擠出一個顫顫巍巍的笑：“我緩一下就好。

    ”語畢，她向黑尾鐵朗伸出手，“我叫川瀨久夏，謝謝學(xué)長關(guān)心。

    ”“黑尾鐵朗。

    ”互相交換名字后，黑尾鐵朗仍不放心地看著川瀨久夏，眼前這個女生身形單薄纖細(xì)，一看便知是和研磨一樣不喜歡運動的“省電型”，此時她臉上依然泛著劇烈運動后的潮紅，嘴唇也格外蒼白。

    “你看起來還是很難受啊，要不去買點淡鹽水補(bǔ)充補(bǔ)充水分吧。

    ”“對，你還是去緩解一下比較好。

    ”孤爪研磨已經(jīng)差不多恢復(fù)正常了，他走到黑尾鐵朗身邊，附和到。

    川瀨久夏應(yīng)下了兩人的建議，接著卻犯了難：她并不清楚這周圍哪里有淡鹽水售賣。

    見她猶豫，黑尾鐵朗解圍到：“一起走吧，我知道這附近賣淡鹽水的地方。

    ”-夜色又深了幾分，川瀨久夏提著一口袋淡鹽水和冰袋，從藥店中走了出來。

    “今天太感謝兩位。

    專門帶著我來藥店，給你們添麻煩了。

    ”“小事，我們也剛好順路。

    ”黑尾鐵朗毫不在意地走在她身旁，“川瀨不需要這么客氣嘛，怎么說你和研磨也是同學(xué)。

    ”在身旁一直沒作聲的孤爪研磨聽到自己的名字，抬頭看向她：“如果不是因為我的卡帶，你也不會跑得這樣急了。

    你住哪里？太晚了，一個人回去安全嗎？”川瀨久夏報了松濤的地址，驚喜地發(fā)現(xiàn)三人竟住在同一個街區(qū)。

    深夜的澀谷難免魚龍混雜，她也沒拒絕，兩人一同將她送到了家。

    在川瀨宅門口揮別了川瀨久夏，黑尾鐵朗饒有興致地盯著孤爪研磨看了好幾眼：“研磨今天怎么會對那位川瀨小同學(xué)這么關(guān)心？你們關(guān)系不錯嗎？”孤爪研磨頓了頓：“因為我覺得她很有趣。

    ”“有趣？”“嗯。

    她就和需要動腦的解謎游戲一樣，是個很復(fù)雜的人。

    ”孤爪研磨金色的瞳孔在暗夜里閃了閃，腦海里不知為何浮現(xiàn)出方才在藥店前川瀨久夏的那一抹笑，那笑很短暫，但卻和她從前帶上社交面具的假笑相去甚遠(yuǎn)。

    短短不過幾秒，她眼里卻云開霧散，路燈映在她眼底，露出澄明如水晶的湛藍(lán)。

    這是她第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孤爪研磨不得不承認(rèn)，那瞬間他就像被她突然看凈了心底。

    是很新奇的體驗。

    他并不抗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