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蝴蝶效應
“川……川瀨?”黑尾鐵朗震驚得下巴都快掉在地上了。
貓又教練請假去檢查身體了,得知今天是孤爪研磨的生日,他在臨走之前還特意囑咐他們可以早點收隊,不要再練到那么晚。
夜久又在和他進行一些幼稚的爭論,黑尾鐵朗雖然表情嫌棄但十分樂在其中,研磨走在他身旁,小壽星對他的生日不怎么上心,只顧著研究怎么順利打過已經(jīng)卡關了整整兩天的游戲。
東京的天氣也是有夠奇怪的,十月中旬的傍晚竟然還能刮上一陣又急又大的風,難道今晚還要下場暴雨不成?好在這場大風來去都快得不像樣,但他堪堪松下的一口氣卻在下一秒又提了起來。
川瀨久夏怎么會站在音駒校門口?大風把他刮入異世界了嗎?“ke…ken…”夜久衛(wèi)輔還在為他的觀點進行充分的舉例論證,黑尾鐵朗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只是機械地去拉孤爪研磨的肩,“研磨……喂……你看校門口……”“小黑你干嘛?”好不容易將boss打成殘血模式,孤爪研磨依依不舍地按了暫停,皺眉道,“我馬上就要通關了……”蚊吶似的抱怨在隨著黑尾鐵朗的視線看去的一瞬間驟然走調,要不是有一絲理智尚存,他手中的游戲機都會掉下去。
“好慢啊。
”兩天前還滿目愁容地苦惱著抽不出時間和他們見面的女孩現(xiàn)在卻已經(jīng)鬼魅似的降臨在眼前,她眼里波光粼粼,責備聽起來像是嬌嗔。
孤爪研磨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這是神明大人實在聽不下去他的日思夜想,連夜給他造的一場夢嗎?“……研磨,你們好慢啊。
”夢里那個亦真亦假的幻影說話了。
她提著一手的東西,從被他反復琢磨到只剩死水一潭的回憶里真正地鮮活了起來。
再也壓抑不了排山倒海般侵襲而來的情感,孤爪研磨沖上前,緊緊抱住了川瀨久夏。
這位從來都神色懨懨的朋友少有這樣激動的時刻,川瀨久夏乍然被他抱了個滿懷,身體還來不及反應,一連朝后退了好幾步,手中的蛋糕搖搖晃晃,險些墜在地上。
孤爪研磨的身高和她差不多,齊肩金發(fā)驀地蹭上她側頸,少年淺且急的呼吸盡數(shù)噴在她耳畔,川瀨久夏一愣,竟是忘記。
曾經(jīng)那個和他們一起賞楓的人還不知道何時才能再見上一面,這個生日過或者不過,好像也沒有太大的意義了。
黑尾鐵朗只好訕笑著應付過孤爪爸爸對于在兒子生日時資助他們去玩一圈的提議,說只用一起吃個飯就好。
于是在打開門見到川瀨久夏的那瞬間,孤爪父母是大喜過望的。
“啊啦,是小夏吧?”孤爪媽媽當然還記得這個常常來家里做客的孩子,她滿面笑容道,“快進來,得有好幾個月沒見到你了,聽研磨說你轉學了?自己一個人住得還習慣嗎?”川瀨久夏從容地回應著關心,被兩位大人熱切地拉進客廳。
她曾留在孤爪家吃過不少次晚餐,孤爪父母的廚藝說不上有多么驚艷,但好在適口又落胃。
今晚的生日餐充分尊重了孤爪研磨的意見,餐桌上都是些清淡溫馨的家常菜。
晚飯后,孤爪父母笑呵呵地將三人推上樓,主動識趣地把自己摘了出去。
顛簸了整整一天的蛋糕終于得以重見天日,大概是得益于川瀨久夏的悉心呵護,它的造型還是如上午從冰箱里取出來時那樣完美。
“蘋果派,我用錫紙裝著的,可它還是冷卻了啊。
”拆開里三層外三層的保熱包裝,手中甜品冰涼的溫度使她的語氣染上幾分失落,“研磨你還是明天熱一熱再吃吧。
”“沒事,我留著和小黑一起慢慢品嘗。
”從川瀨久夏手里接過頗有分量的甜品,孤爪研磨故意在她手心停留了片刻,肌膚相接的觸感令他分外心安。
短短幾秒,川瀨久夏卻像觸電般幾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那雙望向她的那金瞳中閃爍著大功告成的笑意,先前那個擁抱帶來的影響好像還在持續(xù),耳尖傳來灼人的溫度。
她輕咳一聲,強制性地使自己的思維回到正軌。
注意力回到蛋糕上,川瀨久夏為它騰出一個方方正正的位置:“可以許愿了。
”書房的燈暗下一瞬,孤爪研磨帶著黑尾鐵朗不知道從哪里翻出來的生日帽,坐在心上人千里迢迢帶來的、傾注了滿腔心意的蛋糕前,好不容易從家里翻箱倒柜找出來的唯一一根生日蠟燭躍動著雀躍的火光,他雙手合十,許下了十六年的人生中最貪心的一次愿望。
——讓我能永遠地待在她身邊吧。
在得知川瀨久夏七月末曾匆匆回過一次東京時,他和黑尾鐵朗正走在回森然高中集訓宿舍的路上。
少女在聽筒里將原因一筆帶過,轉而興致高漲地和他提起她同樣參加了集訓的發(fā)小。
“赤葦!”他們應聲停住腳步,第三體育館的門敞開著,室內燈火通明,梟谷王牌木兔光太郎向二傳要球的喊聲和川瀨久夏口中的那個名字微妙地重合在了一起。
“……你們和京治應該認識吧?”她叫他京治。
孤爪研磨是一直知道她有個已經(jīng)搬走了的竹馬的,只是他時至今日才恍然得知,那就是梟谷的那位可靠二傳,赤葦京治。
其實幼馴染之間互相稱呼名字這件事于情于理都再正常不過了,可他心里就是悶悶的。
赤葦京治他還算熟悉,但其他人呢?那個和她一起撿到三花貓的善良鄰居呢?那個曾經(jīng)特意來看她鋼琴比賽的卷發(fā)口罩男呢?在他完全沒權利涉及的地方,她也會像現(xiàn)在這樣,親昵地叫別人的名字嗎?他深切地明白,除非主動向他袒露心扉,川瀨久夏是看不透也抓不住的。
——那就讓我永遠站在你身旁最顯眼的位置,換我來抓住你,可以嗎?川瀨久夏和黑尾鐵朗還在起哄似的唱著生日歌,兩人的音域分明隔了有一整套琴鍵那么遠,重疊在一起卻格外和諧。
于是孤爪研磨就在這和諧的二重唱中悠然睜開眼,他生命里最重要的兩位友人湊在一起迎上他的目光,在暖烘烘的燭光下笑得燦爛。
“十六歲生日快樂,研磨!”借你吉言,我現(xiàn)在真的很快樂。
至少在當下,我再沒有比這一瞬更幸福的時刻了。
-三人有說有笑地解決了生日蛋糕,陰晴不定了整整一個白天的東京終于開始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
天氣預報顯示這場雨要下上一天一夜,這意味著明天又將會是一個濕噠噠的工作日。
腦海里開始設想東京站那人頭攢動又滿溢水汽的地獄級場面,向來討厭擁擠喧囔的川瀨久夏深深嘆了口氣。
黑尾鐵朗見狀,關心到:“對了川瀨,你請了幾天假�。坎粫魈炀鸵甙�?”“很遺憾,我只請了一天半。
”她將手機鎖屏丟在書桌上,捧著臉說,“在來的新干線上就定好了明天上午八點的車票,我最近還得請幾次假,一次性缺太多課老師那邊總歸不太好交待。
”“仙臺那邊還有什么事嗎?”孤爪研磨好奇地問,“怎么還要請假?”川瀨久夏聳了聳肩:“和朋友約好了去看春高宮城縣代表決定戰(zhàn),就在九天之后了。
”聞言,原本散漫地靠在懶人沙發(fā)上的孤爪研磨和黑尾鐵朗互相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一骨碌坐直道:“春高?小夏你什么時候也開始主動看排球了?”“喂,我說你們啊……”被兩人的反應逗笑,川瀨久夏嗔怪道:“怎么,我在你們眼中就是那種一點排球比賽都不看的人嗎?”誰知他們竟然一臉嚴肅地點了頭,她這下被冤枉大了,忙辯解:“再怎么說我周圍的朋友們也都在打排球啊,而且……”“什么?”川瀨久夏深吸一口氣,那個困擾她已久的請求又重新出現(xiàn)在腦海,她低聲問:“音駒排球部有經(jīng)理嗎?”“誒?”話題轉變得毫無預兆,兩人都乍然愣在原地,黑尾鐵朗滿腦問號地消化完這個問題,“我們一直都沒有經(jīng)理欸,怎么突然問起這個?”為什么會這么問?川瀨久夏掐了掐手心,她也不知道。
或許上周就應該把這件事講給及川徹聽的,紛雜的思緒不斷發(fā)酵,如今已然滿溢。
她抬頭,對上兩雙關切的眼睛。
“有人邀請我去當烏野排球部的經(jīng)理。
”川瀨久夏緩緩地說,“九月份的時候我去幫過烏野排球部的忙,做過幾天暫時的經(jīng)理,但是現(xiàn)在……”“你和他們關系很好嗎?”孤爪研磨輕聲接上她的猶豫,問出了他最關心的問題。
川瀨久夏點點頭:“挺熟悉,這個緣分就說來話長了,大概是幾個月前認識的。
說實話,看著他們努力的樣子,我真的不知道能不能勝任這個職位……”“如果是川瀨的話,任何事都不會搞砸的吧?”黑尾鐵朗攤手,看向她的目光中滿是信任。
大半張臉都隱在黑暗中的少女一反常態(tài)地沉默著,她的眼神只堪堪和兩人對上一瞬就移走,夜雨聲聲敲打在窗欞上,方才還笑語歡聲的書房里靜得能擰出水來。
黑尾鐵朗忙不迭地碰了碰孤爪研磨的肩,兩人默不作聲地對視一眼,頓時便達成了共識。
川瀨久夏習慣之二——做出每一步選擇前都要權衡利弊,若是有那么一點崩壞的苗頭,她絕對不會與之上心。
頗有些從她那對商人父母那里一脈相承來的冷漠。
“小夏,有些時候還是先踏出第一步再說吧。
”孤爪研磨打破寂靜,“我當初也是被小黑拉著打排球的啊,一件事開始的時候做不好天也不會塌下來的。
”“可是……”“好啦好啦,不要再想什么可是了。
”黑尾鐵朗站起身,彎下腰去找川瀨久夏那雙動人的灰藍色眼眸,朗聲說:“川瀨你再糾結這些事情眉心會長皺紋的!消極退散!”這位下一任音駒隊長的有力候選人在安慰別人的時候總有著使人死心塌地相信他的一股奇效,川瀨久夏愣了愣,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說起宮城縣的春高,我記得那里有個全國前三的主攻手牛島若利?他的學校叫什么來著,白…白鳥…”黑尾鐵朗順著春高的話題說了下去,記憶短暫地失靈一瞬,他轉向孤爪研磨,“研磨你記得嗎?”“小黑你都不記得我又從哪里知道這些?”“是白鳥澤。
”“獲勝者是……白鳥澤!”比賽終局的哨音響起,解說還沒從賽點時牛島若利的那一球重扣中緩過神來,待排球已經(jīng)落在青葉城西場地上兩三秒,他才后知后覺地宣布了結果。
這是一場堪稱精彩卓絕的比賽。
和六月ih代表決定戰(zhàn)時相比,及川徹的發(fā)球威力又提升了好幾個度,白鳥澤這邊只是適應他發(fā)球就白白弄丟了好幾分,氣得教練鷲匠鍛治怒吼道每人回去要加練一百個發(fā)球。
不止是及川徹,青城整個隊伍的成熟度都煥然一新,開局時,他們難得占了上風,以25:23直落白鳥澤第一局。
川瀨久夏站在觀眾席上,春高代表戰(zhàn)的關注度是空間絕后的高,周圍身穿青葉城西制服的少年少女們一臉喜色地議論紛紛,這次他們說不定真的可以進軍全國了。
可是牛島若利這個怪物的體能仿佛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局中是一如既往的拉鋸戰(zhàn),就在場上所有人都已經(jīng)拼至極限時,他竟然越戰(zhàn)越猛,第五局還能在空中擺出如古希臘雕塑般完美的扣球姿勢。
不是隨便一個人都有強悍如牛島若利一樣的體質和爆發(fā)力,體力已經(jīng)被逼至邊緣的青城漸漸顯出頹勢,最后一球從自由人渡親治手上滑了出去,比賽結束。
比賽場上再次被分成了兩個截然不同的極端,站在川瀨久夏身旁的男生情緒低落,他好像是青城排球部高三隊員的朋友,正在自言自語些什么。
“那他們就再沒有以后了嗎?”這句話活像根閃著寒光的銀刺,直直地朝著川瀨久夏耳邊破空而來,她不自覺地顫抖了一瞬。
該走的賽后流程都初步走完了,及川徹立在教練身旁,頭低垂著,緘聲聽著評價。
川瀨久夏和他站得有點遠,場館內的燈光太過喧囂,她用盡全力也看不清及川徹的表情。
周遭白色的人潮開始流動起來,接下來就是頒獎儀式,觀眾可以自行離場了。
頒獎過后還有免不掉的一堆采訪,川瀨久夏被哄鬧的人流推著走下觀眾席,她用力回頭,想再去確認一遍及川徹的狀態(tài)。
可是一波扛著長槍短炮的體育記者突然從門外跑來,她一時間被擠到了樓梯旁的角落。
再抬頭,青城全隊已經(jīng)踩著高昂的音樂向排球場中心去了,及川徹仰頭抱胸走在前方,川瀨久夏卻硬生生地從這背影中品出了比以往更濃烈的失落。
腳下的步子應該轉向門外的,及川徹特意給她發(fā)過消息,今日賽后他們還有一堆急事要做,讓她先回去。
她攀著門把手的動作頓了頓,最終卻還是控制不住地倒回了觀眾席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