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來自
我從沙發(fā)上驚醒,滿頭冷汗,窗外的天空已染上傍晚的橘紅se�?戳丝词謾C,六點半,肯德基應該還沒關門。蛋塔星期四不能就這麼虎頭蛇尾,我得去把這一天的儀式完成。但剛剛的夢還在我腦子里盤旋,像一團散不開的霧,讓我心里堵得慌。我點了根菸,靠在沙發(fā)上,閉上眼睛,試圖甩掉那段記憶,可它像個賊,總在我不設防的時候鉆出來。
那是我國中時候的事,應該是初二,具t年份模糊了,只記得那天放學後,天sey沉,空氣里有的土味。我跟著姊姊的背影,來到一棟廢棄的大樓。那棟樓在我們住的舊社區(qū)附近,聽說以前是個紡織廠,破產(chǎn)後荒廢,成了流浪漢和不良少年的地盤。姊姊b我大十歲,是我唯一的家人。記憶里沒有爸媽,只有她,從我記事起就拉扯我長大,給我做飯、縫衣服、教我怎麼在這破地方活下去。她總是堅強,但最近她變得神神秘秘,晚上常不回家,回來時手上帶著瘀青,眼神像藏了什麼秘密。那天她又沒回來,我心里不安,決定跟著她,看她到底在ga0什麼。
她穿著那件破舊的牛仔外套,走進大樓的鐵門,門上掛著一塊生銹的「禁止進入」牌子。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進去。里面昏暗,空氣混著霉味和某種腐爛的氣息,地上散落著碎玻璃、菸頭和空啤酒罐。我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腳下踩到什麼軟軟的東西,低頭一看,是一只si老鼠,嚇得我差點叫出聲。
轉過一個走廊,我整個人僵住。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幾具屍t,血流了一地,有的頭被砸爛,有的x口cha著刀。我的腿開始發(fā)抖,心跳得像要炸開,想跑,卻邁不開步。就在這時,一陣沉穩(wěn)的腳步聲從樓梯那邊傳來,伴著金屬碰撞的聲音,像有人在檢查槍械。我慌了,掃視四周,看到旁邊有個生銹的鐵柜,趕緊鉆進去,輕輕拉上門,只留一條小縫。
腳步聲越來越近,然後是一聲槍響,有人倒地的悶響。我捂著嘴,連呼x1都不敢用力。透過柜門的縫隙,我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走進來,是個滿臉胡子的大叔,穿著黑se皮夾克,手里握著一把冒煙的手槍。他掃視四周,眼神冷得像刀,然後停在我藏身的柜子前。我的心跳停了一拍,以為自己si定了。
柜門被拉開,大叔低頭看著我,眉頭皺起來。「小孩,你怎麼在這?」
我嚇得說不出話,半天才擠出一句:「我……我來找我姊姊……」
大叔嘆了口氣,蹲下來,眼神里有點復雜的東西,像憐憫,又像疲憊。他從口袋掏出一塊黑布,遞給我�!赴蜒劬γ缮�,等等不管聽到什麼,都不準拿下來,懂?」
我點點頭,抖著手把黑布綁在眼睛上。大叔抓住我的手臂,牽著我往前走。我聽到更多槍聲,還有人的哀嚎聲,像野獸被屠宰時的慘叫。我的腿軟得幾乎走不動,但大叔的手像鐵鉗,拽著我往前。走了不知道多久,他停下來,我聽到一扇門被推開的吱吱聲。
大叔的聲音低沉,帶著點沙啞。「小子,你現(xiàn)在有兩個選擇。第一,我現(xiàn)在就殺了你,給你個痛快。第二,你拿下黑布,但不管你看到什麼,你都要跟我走。想好了,告訴我�!�
我咽了口唾沫,心里害怕得要命,但不想si。我抖著手,慢慢解開黑布。眼前的一幕像把刀,直接t0ng進我心里。一張破舊的辦公桌上,擺著兩顆人頭,一男一nv。nv的那顆,是我姊姊。她的眼睛還睜著,像是si前在看著什麼,臉上滿是血。我的腦子一片空白,胃里翻江倒海,然後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再醒來時,我躺在一個破沙發(fā)上,身邊是那個大叔。他靠在窗邊,ch0u著菸,窗外的天已經(jīng)黑了,月光照在他滿是胡渣的臉上,像個疲憊的獵人。我掙扎著坐起來,聲音顫抖:「大叔……你到底是誰?發(fā)生了什麼?」
大叔吐了口煙,轉頭看我,眼神冷得像冰�!附惺颤N大叔!你叫我雄哥吧,至於發(fā)生什麼,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接了個任務,來殺桌上的那個男人。但那兩個人,不是我殺的�!�
「那我姊姊……」我話沒說完,眼淚就下來了。姊姊是我唯一的依靠,現(xiàn)在她沒了,我連活下去的理由都找不到。
雄哥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高@地方不是你該來的,你姊姊……她卷進了不該卷的事。小子,這世界b你想得骯臟�!�
我抹了把眼淚,咬著牙問:「你是g什麼的?」
他笑了,笑得有點苦�!肝遥考氉�。說白了,就是幫人解決麻煩的,什麼麻煩都行,只要價錢夠。殺人、偷東西、找人,什麼都g�!�
「細作?」我愣住,腦子還是一團亂。
「對,細作�!剐鄹鐝椓藦椵位�,坐到我旁邊,聲音低沉。「這行有幾千年歷史了,春秋戰(zhàn)國的時候,就有密探替諸侯刺探情報、暗殺敵將。到了唐宋,變成江湖刺客,幫貴族或商人解決麻煩。清末民初,細作跟黑幫混在一起,什麼臟活都接。到了現(xiàn)在,細作就是城市的影子,幫政客、黑道、甚至外國人g活。槍、刀、電腦,什麼都得會,還得學會怎麼不被背叛。」
我聽得半懂不懂,但他的話像根刺,紮進我心里�!改悄銥槭颤N做這個?」
雄哥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種說不出的東西�!敢驗槲覜]得選。跟你一樣,當年我也被人拉進這行,學會了怎麼活下去。你姊姊的事,我?guī)筒涣�,但你現(xiàn)在得跟我走。我留你一條命,你得還我這個人情�!�
我沒得選。雄哥站起來,扔掉菸頭,朝門口走去。我跟在他身後,腦子里還是姊姊的臉,還有那兩顆人頭。走到門口,他突然停下,轉頭看我�!笇α耍@行有個規(guī)矩,不能用真名。你叫什麼?」
我張口想說,卻被他打斷�!竸e說!這行不能用真名,也別告訴我你的真名。從今天起,你得有個新名字�!顾麙吡艘谎叟赃叺淖雷�,上面放著一瓶維大力飲料,隨手一指�!妇徒心憔S吧,簡單好記�!�
「維?」我重復了一遍,覺得這名字莫名其妙。
「別廢話,走�!剐鄹缤崎_門,頭也不回。
從那天起,我跟著雄哥,開始學怎麼當細作。他租了個破舊的公寓當據(jù)點,里面堆滿菸灰缸、啤酒罐和幾把沒擦乾凈的槍。第一次見他拆槍,動作快得像在耍雜技,幾秒鐘就把一把手槍拆成零件,又幾秒鐘組回去。他扔給我一把舊左輪,說:「學會這個,別他媽抖手�!�
我拿著槍,手抖得像篩子,怎麼都瞄不準靶子。雄哥靠在墻邊ch0u菸,吐了個煙圈,語氣帶著嘲笑:「你這模樣,出去第一天就得被人崩了。瞄準不是用眼睛,是用心。想著對面是你的仇人,扣扳機就簡單了。」
那天我練到半夜,手腕酸得抬不起來,雄哥才扔給我一罐啤酒,說:「休息吧,明天教你開鎖�!顾麖牟豢淙�,但偶爾會給點小恩惠,像那罐啤酒,像是他對我沒放棄的肯定。
雄哥教東西很嚴,錯一次就得重來十次,但他也有溫暖的時候。有一晚,我練完刀法,手上全是血泡,他瞥了一眼,什麼都沒說,扔給我一條臟兮兮的繃帶,然後從冰箱拿出一罐維大力,丟給我�!负劝桑a充點力氣。別以為這名字隨便取的,細作得像這玩意兒,隨時有勁,隨時能跑�!�
我接過飲料,笑了下,第一次覺得這名字好像沒那麼隨便。喝著那罐維大力,我問他:「你當細作,後悔過嗎?」
他愣了一下,點了根菸,吐了口煙圈。「後悔?這行沒時間後悔。你進來了,就得一直走,停下來就是si�!顾D了頓,又說:「你姊姊的事,別想太多�;钪娜耍脼樽约赫覀理由。」
我沒說話,低頭喝完那罐飲料,心里卻更沉重。姊姊是我唯一的家人,現(xiàn)在連她都沒了,我跟著雄哥,像是抓著最後一根浮木。
雄哥不ai說自己的事,但我慢慢0出他的習慣。他喜歡半夜ch0u菸,盯著窗外發(fā)呆,有時候會喃喃自語,說些聽不懂的話,像「欠的債,總得還」之類的。一次我忍不住問他:「你當細作多久了?」
他吐了口煙,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久到忘了自己是誰。細作這行,g得越久,越像鬼。你最好學快點,別像我,連個家都沒�!�
我沒再問下去,但從那以後,我開始留心他的動作,學他的冷靜、他的果斷。雄哥教我跟蹤時,會故意繞進巷子,然後突然轉身,看我有沒有跟丟。教我開鎖時,他會在旁邊ch0u菸,時不時踢我一腳,說:「慢得跟烏gui似的,鎖開了人都跑了�!�
有一次任務,他帶我去基隆一間地下賭場,目標是偷一個黑幫老大的帳本。那是我第一次跟著他出任務,心跳得像擂鼓。雄哥穿著件破外套,偽裝成醉漢,晃進賭場,幾分鐘後就把帳本塞進我手里,然後推我出去,自己留下斷後。我跑出巷子時,聽到身後傳來槍聲,嚇得腿都軟了。
回公寓後,我問他為什麼不一起跑。他點了根菸,淡淡地說:「細作得有底線,拿了錢就得把事辦好,哪怕把自己搭進去。你記住,維,這行沒朋友,只有交易。」
還有一次,我們在淡水河邊處理一具屍t,雄哥讓我?guī)退崖椴即壘o。我手抖得不行,袋子里的血滲出來,黏在手上。他看我這副模樣,搖搖頭,遞給我一塊破布�!覆燎瑑簦瑒e留下痕跡。細作的第一課,就是別讓自己沾上麻煩�!鼓翘焱砩�,他破天荒買了兩碗牛r0u面,扔給我一碗,說:「吃吧,g完活得補點力氣�!�
那三年,雄哥教了我怎麼活下去,也讓我見識了這世界的骯臟。政客的骯臟交易、黑幫的血腥火拼、甚至普通人的背叛,我都看過。他說,細作是城市的影子,永遠在暗處,永遠孤獨。
然後,三年前,雄哥失蹤了。沒留一句話,沒留任何線索,就像從來沒存在過。我找了他半年,什麼都沒找到。從那以後,我一個人接單,用他教我的東西,在這城市里討生活,叫自己「維」,提醒自己是誰帶我進這行的。
夢到這里,我猛地睜開眼,菸已經(jīng)燒到手指,燙得我罵了一聲。我扔掉菸頭,r0,心里還是亂糟糟的。雄哥的影子總在我腦子里晃,尤其是這種時候,忙完一單,腦子空下來,他的話就冒出來。「細作沒朋友,只有交易�!�
我抓起機車鑰匙,決定不去想那麼多,先把蛋塔買了再說。騎到肯德基,柜臺的小妹笑著問:「先生,還是六個蛋塔?」
「對,老樣子�!刮尹c點頭,付了錢,拿著熱騰騰的蛋塔回家。坐在沙發(fā)上,咬了一口,n香味在嘴里散開,總算讓我心情平靜了點。
窗外的城市還是那麼吵,車聲、警笛、人聲,混成一團。我點了根菸,靠在yan臺,看著遠處的燈光。姊姊的臉、雄哥的背影,還有那罐維大力,全在我腦子里轉。雄哥要是還在,會不會也像我這樣,忙完一單,買點吃的,假裝這世界沒那麼糟?細作這行,幾千年來都是血和背叛,我只是這條鏈上的一環(huán),逃不掉,也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