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緣
自從上次胡碧珠在外面吃了頓飯以后,她就再也沒吃過慕懷親手做的飯菜。
每天不是帶著慕朝下館子就是跑路邊攤?cè)ベI吃食。
她算是摸透了一點規(guī)律,只要有慕懷在,她出門就必須得和他一起才行,但要是他不在她跟前,那就限制不了她的行動。
慕懷日日都要去學(xué)堂授課,故而胡碧珠就趁著他不在的這段時間出去放風(fēng)。
等天黑了,她不得不回家面對慕懷的時候,也就沒那么難受了。
不過這就可憐了慕懷,天不亮就要出門去授課,下晌回屋以后還沒有熱飯熱菜給自己留著。
不僅如此,他還要自己做飯,即使肚子餓得發(fā)疼了他也不忙著吃,固執(zhí)地等胡碧珠帶著慕朝回來以后才肯開動。
縱然他清楚的知道,她會在外面吃飽飯,絕不會虧待了自己和慕朝。
但他就是要執(zhí)意等著她回來。
這次也不例外。
胡碧珠頗為無奈,都說了好多次了,不用等她不用等她,就是不愿意聽!整的她好像在虐待病人一樣。
以為她會羞愧嗎?那他就多想了。
“明日我不用去學(xué)堂。
”慕懷見兩個人終于回來了,他在桌前起身,試圖分得胡碧珠一點視線,“就留在家里好嗎?我會做你喜歡吃的酥香雞。
”她沒理會慕懷的示好,頭也不回地想進屋。
可惜腳又開始發(fā)麻,逼得她不得不停下。
胡碧珠深深呼出一口濁氣,煩躁道,“不吃!”他一直咳嗽,跟得了癆病似的,胡碧珠沒有那個興趣去勞煩他做頓飯。
但是下肢的麻意并沒有止息。
胡碧珠只好嘗試改了說辭,“你和我們一起出去吃,成天的那么累,放個假還要做飯,累不死你�。 蹦綉崖勓�,沒有生氣的跡象,反而輕笑一聲,“好。
”這人是不是腦子不正常?她這么惡聲惡氣的跟他說話,他還能笑得出來。
胡碧珠感知到麻意消散,便沒有再管慕懷,一頭鉆進了自己的房間。
慕朝小心翼翼的靠近慕懷,“爹爹,不要那么累,陪陪我們吧。
”這是慕朝的心里話,說出來,卻讓慕懷以為是胡碧珠的暗示。
定是之前忽略了她,沒有多陪她,才惹得她如今和自己生分了。
他輕輕拍了下慕朝的肩頭,示意他去洗漱,“好,明天爹帶你們出去玩。
”得了許諾,慕朝高興地蹦了下,歡欣的去廚房里端熱水去了。
天色很快黑盡,月霜落了滿地,院外的蟲鳴蛙叫長久地響起,在夜色中斷續(xù)。
隨著第一聲尖銳的雞鳴,月亮沒入山角,東邊第一縷晨曦交替,擠走了白泠泠的月光。
胡碧珠貪懶,任由慕懷如何提醒她,她都沒理會,直到太陽曬屁股了才肯睜眼起床。
慕懷父子倆早都收拾好了,就等胡碧珠。
她簡單洗漱了下,出房門的時候望見慕朝有點埋怨的大眼睛,心里頭倒是生出點愧疚,但是那愧疚在看見慕懷的臉以后又盡數(shù)消散了個干凈。
對于他,不用系統(tǒng)警告,她稍微想一下往事,脾氣就會自動變差勁。
“走吧。
”胡碧珠把慕朝交給了慕懷帶,木著一張臉上了街。
三個人走在一處,一個滿臉怨氣,一個淡然自若,還有一個不諳世事。
簡直讓人聯(lián)想不到這三個是一家人。
慕朝牽住胡碧珠的百迭裙,“娘親,慢一點啦,爹爹會累的。
”胡碧珠轉(zhuǎn)眼看慕懷,看著他面皮涌上一點血色,“這不是比之前精神多了,你少替他操心。
”“沒事的。
”慕懷淺笑,摸摸慕朝的頭,話是對胡碧珠說的,“不累,說了今天要陪你們玩的,你們盡興就好。
”胡碧珠白眼要往天上飄了。
大哥,誰讓你自作多情了,我可沒說過要你陪。
慕懷瞧見胡碧珠嫌棄的表情,眼神暗淡下去。
三個人里面,唯一開心的只有慕朝。
他一手牽著慕懷,小跑著,另一手去牽住胡碧珠,走在兩人中間,“我想去月老廟玩,那邊可以放河燈呢!”慕懷沒有應(yīng)答,而是先看向胡碧珠,征求她的意見,“你去嗎?”她才不想和他去什么月老廟,膈應(yīng)誰呢?回身卻瞥見慕朝飽含期待的眼。
他紅撲撲的臉上帶著純粹的笑意,沒有說一句話,但是那眼睛里的迫切都快要跑出來了。
胡碧珠囁喏著唇,不情不愿地含糊說道,“想去就去。
”反正都是夢,順著這小鬼頭一點也無所謂。
只要別再碰見段牧席就好了。
三個人找了個館子吃過午飯,稍微休憩了下,一路磨磨蹭蹭的逛游,捱到了下午。
到了月老廟,雖然日頭已經(jīng)偏西了,但廟里仍有些人滿為患的感覺。
胡碧珠站在門口,看著擠來擠去的人流,沒有想要進去的欲望。
偏偏小孩最喜歡熱鬧。
見胡碧珠郁悶不樂的頓住,慕朝可憐巴巴的望著她,“去里面瞧瞧吧娘親。
”他不懂月老廟的含義,只知道人多熱鬧,放河燈有意思。
胡碧珠嘆氣,正在思索要如何推拒。
慕懷率先說道,“讓娘親在這里休息,爹爹帶你去看看如何?”這給了胡碧珠一個拒絕的理由,她連連點頭,“哦,對對,你們?nèi)�,我累了,在外邊兒廊亭里去坐會兒,等你們出來�?br />
”慕朝癟起嘴,但是看胡碧珠確實沒什么精神,也不好再硬要她陪,“好吧,娘親先休息。
”慕懷囑咐她,“就在最西邊那里歇息吧,稍后我們就出來找你,別走遠了。
”胡碧珠不耐煩地擺手,人已經(jīng)往廊亭走去,“曉得了!”她走的很快,沒有絲毫猶豫,留戀。
慕懷看著她走遠,懷中的慕朝催促著他,“進去玩進去玩。
”他低下眼,拉著慕朝轉(zhuǎn)身進廟。
胡碧珠不知道慕懷曾在她身后注視她,等待著她能回頭看他一眼。
她滿心只想著快點過去乘涼。
廊亭處蔭蔽,人也沒幾個,正合她意。
她挑了個好位置,位于亭子的邊角處,能夠隔絕大部分的視線,外頭是一顆極高的樹,她說不出名字,只見高挺粗壯的樹干遮掩了半壁天空,留一地的陰翳,翠綠的樹椏見點綴著紅色的綢緞,綢緞上系著木牌,上面刻著密密麻麻的小字。
她靠坐在亭下的長椅上,抬頭仔細分辨著那些木牌,隱約看得出來什么“長長久久”“白首不離”。
“這是姻緣令。
”身側(cè)響起一道粗啞的聲音。
胡碧珠一驚,側(cè)眼見身旁立著個高挑的人影,黑色的修身長袍襯得他健壯有力。
他帶著銀色的面具,上面并沒有什么花紋,把他的一張臉全部覆蓋,只露了一雙眼和淡色的薄唇出來。
眨眼的時候,胡碧珠發(fā)現(xiàn)他眼皮上有一道細小狹長的疤痕。
就這么短短幾秒,胡碧珠已經(jīng)認(rèn)出了他。
不管夢境里他們是什么關(guān)系,有什么樣的身份,是親是疏,是敵是友,她總能第一眼就認(rèn)出他來。
這種無法言喻的熟稔,只存在于她和段牧席之間。
段牧席低頭看向胡碧珠,觸及到她驚疑的目光,微微錯開了眼,往后退開一步。
不過段牧席似乎不想和她揭開身份,搞什么故人相逢的戲碼,胡碧珠便也不打算跟他相認(rèn),假裝沒認(rèn)出來他是誰。
有這么抓馬的情節(jié)印在兩個人的過往,她覺得最好還是得躲著他,不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刷存在感。
都成前任了,而且她還對不起他,那就安安靜靜的互不打擾好嗎。
“這樣啊……”胡碧珠故作懵懂的回道,“頭一次來,看著稀奇。
”“第一次來?”段牧席聞言,凝眸睇她。
胡碧珠自我感覺是第一次來,至于在他們的記憶中是不是第一次來,那她就不清楚了。
現(xiàn)在這個狀況屬于說多錯多,不宜久待。
她察覺到段牧席語音有點微妙,站起身,摩挲著欄桿緩解她的無所適從,“少有來。
”身子朝外傾斜,表示著她想要離開。
段牧席有意無意的掃過她的眉眼。
她梳著婦人髻,發(fā)間只點綴著兩支單調(diào)的朱釵,身上穿的就是普通的衫裙,是桃紅的,這不是她喜愛的顏色。
胡碧珠以前出行都是一大堆人護著她。
香車寶馬,綾羅綢緞,珠圍翠繞,這些只是最基本的。
哪里有這樣孤零零,冷凄凄的時刻?嫁給那個病秧子,到底有哪里好?段牧席百思不得其解。
疑惑是引了線的針,在他的心竅上穿行,縫合,拉緊,血跡泵出,流入經(jīng)脈,融合化為一根根斬不斷的絲線,將他全身都纏繞環(huán)緊。
他覺著陰涼之下,在胡碧珠疏離的動作中,藏著另一種令他窒息的炙燙,警示他不能去接近她。
但是她鬢邊的發(fā)絲亂了。
想著,他下意識地朝前面稍稍挪近了一點距離。
胡碧珠想著離開的說法,問他,“公子來這里求姻緣?”段牧席搖頭。
她說不清為什么,竟然覺得松了口氣。
“是來還令牌的。
”段牧席的眼神已經(jīng)移到了姻緣樹上,“曾經(jīng)有個人為我求了姻緣令,可惜還沒得機會掛上去,現(xiàn)在……大抵也用不上了。
”胡碧珠眼皮一跳。
這不會是她去求的吧……她心中哀嚎,直呼系統(tǒng)簡直不干人事,把她是坑了一遍又一遍。
“那公子且去吧,我也得走了。
”她忙不迭說道。
但是腳底下又開始傳出電流,無聲警告著她在ooc。
想起來了,她還得在段牧席面前吐點苦水,給他點小暗示才行。
她訕訕笑著,回頭,“聽公子語氣似乎很是惋惜,但因緣際會最是難說,未必前情不能再續(xù),姻緣不能再找。
”段牧席靜靜望著她,沒做回應(yīng)。
“公子不要心傷,會有良緣等著你的。
”胡碧珠感知到電流消失,她揮揮手掌,“那……我先走了?”在胡碧珠要離去之前,段牧席叫住她,“姑娘是一個人來的嗎?”胡碧珠話還沒說完,頭已經(jīng)下意識的點動了,“是——”必然啊,她總不可能說是一家三口出來的吧。
奈何有人先她一步,戳破了她的謊言。
慕懷牽著慕朝,在轉(zhuǎn)角處靜立著。
慕朝扯開慕懷捂著他的手,糯聲呼喚她,“娘親……”他向她伸出小手,“回家。
”胡碧珠站定,她看看面色病白的慕懷,又看看身后神情莫測的段牧席。
“她是我夫人。
”慕懷朝她走來,目光定在段牧席的身上,與他眼神交匯,“我們一同前來祈福的。
”“原來如此。
”段牧席輕聲回道。
胡碧珠感覺那一瞬間腦子里有什么崩潰了。
我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