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失蹤的人
聽著那無數(shù)女人壓抑痛苦的聲音,云琛立馬知道這里是什么地方。
軍妓營。
熱血方剛正當(dāng)年的男人們出來打仗,軍中生活枯燥單調(diào),戰(zhàn)場廝殺后歸于平靜的落差感太強,都讓男人們性致噴薄。
人的天性無法壓抑,獅威軍也有女人,許多都是跟著丈夫從昭國一起陪伴而來的妻子,日常還在軍中勞作。
更多的是合法在冊的營妓,有本就從事煙花行當(dāng)?shù)呐�,有被發(fā)配的罪臣家眷……
霍乾念是這個荒誕又瘋狂的世道里,少數(shù)尊重女性并愿意花極其高昂的軍費改善營妓待遇的將領(lǐng)。
獅威軍的營妓,每日接待士兵三個時辰,一月七日休沐,月錢三兩,比許多普通士兵的月餉還高。
士兵不許苛待強迫營妓,每次還需額外付銀子才可以行周公之事。
饒是如此,身為女性,云琛仍不愿與霍乾念多聊關(guān)于營妓這么沉重、毫無尊嚴可言的話題。
每次處理關(guān)于獅威軍營妓的事務(wù)時,霍乾念都會挑云琛和知羅不在的時候。
可黑鱗騎兵顯然并沒有把“軍妓”當(dāng)作人。
已是深夜,但軍妓營的每個帳篷門口,仍排著長長的隊伍。
帳簾起起落落,一閃而過的,都是女人們麻木的臉,許多帳篷甚至還有女人的慘叫聲傳出來。
一個正在排隊的黑鱗騎兵對身旁人笑道:
“我上次殺了二十五個楠國兵,累積殺了八十多個,終于湊夠數(shù),可以爽一發(fā)了!”
身旁人道:“你就偷著樂吧,好多殺不夠人頭數(shù)的,幾個月都沒開葷了�!�
不止不把軍妓們當(dāng)人,更當(dāng)作激勵殺敵的獎賞。
云琛從心底里泛出強烈的不適,搬運了整整一天的恭桶,似乎都不如眼前的情景令人作嘔。
她努力平息情緒,穿過軍妓營,繼續(xù)往前走,卻見一個隊伍排得最長的帳篷前面,人群發(fā)出一陣抱怨聲。
一個穿軍官模樣的男人大聲命令排隊的士兵們離開,動作粗魯?shù)叵崎_帳簾。
一個士兵隨即慌里慌張?zhí)嶂澴幼叱鰩づ�,不滿地抱怨了兩句,立刻挨了一嘴巴子。
軍官模樣的男人罵道:“趕緊滾,將軍還等著呢!”而后又換了副比較客氣的命令語氣,對帳篷里的人道:
“收拾收拾吧,將軍心情不好,等著呢!”
云琛裝作什么也沒看見,自顧推車走路,卻被那軍官眼尖的發(fā)現(xiàn)不太對:
“你站��?怎么沒有穿雜役服?”
云琛趕緊比畫自己是個啞巴,那軍官更疑,正要命人抓云琛去查驗,卻有一道倩影走出帳篷,驚訝道:
“呀!這不是老劉家的啞巴小子,劉二狗嗎?運氣不錯嘛,干上雜役了?”
那軍官上下打量云�。骸笆悄銈儫煶堑睦相l(xiāng)?那自然是沒有雜役服的,不用查了,滾吧!”
云琛做出萬分惶恐的樣子,連連點頭哈腰,離開之際,她扭頭看去——
丹蔻正隨著那軍官走遠,也回頭看了過來。
只這一眼對視,云琛頓時渾身一顫,心如刀絞。
丹蔻眼中帶淚,眼神既驚喜,又哀求,有日夜不停被折磨的疲憊,也有深不見底的絕望恐懼。
那個會倚著云琛大笑,笑聲像銀鈴一樣的美麗的姑娘,已似昨日黃花,只剩容顏枯敗,戰(zhàn)栗如受驚的鳥兒。
再去看這一個個灰色的帳篷,一座座困著煙城上千良家女子的魔窟,云琛暗暗攥緊拳頭,幾乎要將牙齒咬碎。
……
……
深夜。
軍妓營迎來一天之中唯一不接客的兩個時辰。
丹蔻從焦左泰處回來,走進安靜凌亂的帳篷,吹熄蠟燭,試探著輕聲叫道:
“云護衛(wèi)……你在嗎?”
帳外等待許久的云琛,聞聲立刻從小窗翻進來,站定在丹蔻面前。
望著黑暗中熟悉的身影輪廓,丹蔻愣了片刻,鼻頭一酸,落下淚來。
云琛上前兩步,沉默地扶住丹蔻的肩膀。
“云護衛(wèi)……他們抓了好多老百姓……好多好多……女人們都被抓來當(dāng)軍妓……那些反抗不肯接客的女人,全都失蹤了……我沒骨氣,云護衛(wèi)……我對著殺了我們煙城百姓的畜生們笑,迎合討好他們……”
云琛用已臟污不堪的袖子替丹蔻擦去眼淚,“別說傻話,要不是你,我今日恐怕要糟。丹蔻姑娘,好姑娘,把你知道的一切告訴我,我要畫一份黑鱗騎兵的營地防布圖,我會帶著獅威軍來殺這些畜生!相信我!”
丹蔻重重點頭,擦干眼淚,強打起精神,開始將她所知道的一切挨個告訴云琛。
云琛對著微弱的月光,一邊將自己這幾日所見畫下,一邊按丹蔻所說,補足剩余部分。
雖然只是整個營地的三分之一都不到,但已經(jīng)非常寶貴。
至少丹蔻見過的地方,云琛不必費功夫再去。
“丹蔻姑娘,你怎么認出我的?”易容面具是霍乾念花重金買來的,極薄極貼合皮膚。云琛自認為易容得天衣無縫,卻沒想到一眼就被丹蔻認出來。
丹蔻望著眼前眉毛稀疏、滿臉雀斑的臉,指向云琛的眼睛。
“你的眼神騙不了人�!�
云琛自然不知道自己是什么眼神,丹蔻卻神色認真道:
“云護衛(wèi),你不會騙人,不會撒謊,你的眼睛太干凈,什么情緒都寫在里面,但凡先前見過你的人,只怕都難以忘記,一眼就能認出來。你此番若要成大事,必得小心偽裝才好。”
云琛點頭,下意識摸摸自己的眼睛,將丹蔻的囑咐記在心里。
幸虧丹蔻提醒,否則云琛很可能剛與焦左泰碰面,便被認出來。
云琛問:“焦左泰的帳子戒備怎么樣?他每次都……指名要你去嗎?”
丹蔻答:“我去過七八次,我瞧著他帳子特別大,但周圍只有兩個人守著,似乎他很煩太多人在眼前�!�
云琛覺得有希望能去偷一下最精準(zhǔn)詳細的防布圖。如果實在偷不到,那她就自己畫一份,也一定可以用得上。
云琛接著又細問了些事情,丹蔻似乎累極了,敘述有些亂,很多話都非常散,但云琛卻敏感地從中抓取到一個很重要的信息。
“丹蔻姑娘,你說,抓來的煙城老百姓,總有人失蹤?”
“我不太確定,是感覺。反抗的女人們都不見了,收恭桶、干雜役、做苦力的人也總是在換�!钡ま⒄f著,從桌子上拿起一碗有些涼透的湯,嘆氣道:
“云護衛(wèi),別介意,我餓得太厲害了,每日連吃飯和喘口氣的時間都沒有,容我吃點東西。”
丹蔻端起碗,大口地喝湯,有些貪急地吃著碗里僅有的一塊肉。
云琛瞪大眼睛,盯著那碗里發(fā)白的肉塊和慘白的骨頭,卻只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