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計擒蘇失利
孽多城灰褐色的城墻在夕陽下顯得格外寒酸。
這座方圓不過里的小國都城,與其說是王城,不如說是個大些的寨子。
城中千余間低矮的土屋簇擁著一座稍顯高大的建筑,那便是小勃律的王宮,其簡陋程度連唐朝的縣衙都不如。
王宮正殿內(nèi),蘇失利正悶悶不樂地飲著青稞酒。
這位小勃律王身材矮小,相貌平庸,身上那件做工粗糙的王袍穿在他身上,活像個沐猴而冠的土財主。
對面的吐蕃公主雖有幾番姿色,卻也絕非絕色,畢竟像小勃律這樣的棋子,吐蕃贊普怎會舍得下嫁真正的明珠?
“唉蘇失利望著盤中干硬的牦牛肉,不禁想起當年大唐賞賜的鎏金鎖甲和珍饈美味。
一念及此,喉間的酒液愈發(fā)苦澀。早知吐蕃公主不過如此,他又何苦
“報——!”一名親衛(wèi)慌慌張張沖進殿來,“唐軍唐軍到城下了!”
“胡言亂語!”吐蕃公主拍案而起,“唐軍莫非生了翅膀不成?”
“千真萬確!”親衛(wèi)額頭抵地,“那先鋒已至城門!”
“啪!”蘇失利手中的銀杯墜落在地,酒漿濺濕了本就黯淡的王袍下擺。
殿外的暮色中,似乎隱約傳來了唐軍戰(zhàn)馬的嘶鳴。
當唐軍旌旗出現(xiàn)在天際之時,稍有見識者皆知此來必為問罪之師。蘇失利聞訊,頓時面如土色,渾身戰(zhàn)栗,竟至手足無措,語不成聲。
細究小勃律國情,地不過彈丸,民不過數(shù)萬,國力羸弱,豈堪與天朝抗衡?
蘇失利所倚仗者,無非蔥嶺天險,一旦此屏障為唐軍所破,其覆滅之期即在眼前,其驚懼之情自不待言。
不僅蘇失利惶惶不可終日,吐蕃公主及其親衛(wèi)亦皆驚恐萬狀。殿中諸人,誰不膽寒?
“大王且寬心,”吐蕃公主強自鎮(zhèn)定,進言道:“我吐蕃大軍駐于婆夷水東岸,只需遣一使者,不日便可馳援�!贝搜噪m為安撫之語,卻難掩其內(nèi)心惶恐。
吐蕃贊普以公主下嫁小勃律,本是懷柔之策;而駐軍威懾,則為剛猛之舉。此二者相輔相成,恩威并施,乃控御屬國之常道。
然小勃律疆域狹小,吐蕃大軍難以常駐境內(nèi),只得屯兵婆夷水東。那橫跨急流的藤橋,是連接兩地的唯一通道,亦是吐蕃隨時增援的要道。
“公主所言極是!”蘇失利早已六神無主,唯唯諾諾,全憑吐蕃公主定奪。
就在蘇失利準備棄城而逃之際,一名親衛(wèi)遲疑稟報:“啟稟大王,唐軍先鋒此來,似非問罪之師�!�
“非為問罪?”蘇失利聞言,喜出望外,聲音陡然拔高,尖銳刺耳,幾近失態(tài)。
“唐軍先鋒官說,此番前來實為小勃律前途考量�!庇H衛(wèi)小心翼翼地復述李乾的話語:“大唐從未虧待小勃律,倒是小勃律負了大唐!天朝上國,氣度恢宏,只要小勃律重歸大唐,過往之事可既往不咎!”
此言字字誅心,卻正中蘇失利心事。他深知確實是自己背棄大唐在先,此刻不禁陷入沉思。
若論在唐蕃之間抉擇,他內(nèi)心其實更傾向大唐。當年不過是一時糊涂,貪戀吐蕃公主美色而叛唐,如今想來,若能重來,定當誓死效忠大唐。
吐蕃實在太過貧瘠,既無金銀財帛,又缺精良裝備,就連那吐蕃公主也不過中人之姿,每每想起,蘇失利便懊悔不已。
然而李乾這番說辭是否可信,他不得不慎重權(quán)衡。
“大唐先鋒官還說”親衛(wèi)咽了口唾沫,硬著頭皮繼續(xù)道:“吐蕃窮得只剩牛糞,大王跟著他們能得什么好處?當真是有眼無珠!”話一出口,親衛(wèi)才驚覺失言。
果然,吐蕃公主勃然變色,揚手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放肆!竟敢如此詆毀我吐蕃!”
當著吐蕃公主的面如此羞辱吐蕃,直斥其“窮得只剩牛糞”,簡直是自尋死路,雖然這話說得頗為貼切。
親衛(wèi)僵立原地,噤若寒蟬。吐蕃公主余怒未消,抬手欲再施懲戒,卻被蘇失利攔下:“且慢!唐軍先鋒官可還有話要說?”
“有!還有!”親衛(wèi)如獲大赦,感激地望了蘇失利一眼,連忙道:“大唐先鋒官說,此次天朝發(fā)兵十萬,連戰(zhàn)連捷,已攻破雄鷹堡,誓要掃清吐蕃在西域的勢力。此番借道小勃律,就是要渡過婆夷水,全殲東岸的吐蕃駐軍。若大王遲疑不決,待天兵一到,小勃律必將夷為平地!”
“十萬大軍?絕無可能!”吐蕃公主尖聲叫道,聲音刺耳,雙目圓睜,滿臉不可置信。
“縱無十萬,五六萬精兵總是有的!”蘇失利沉聲道,“這可是大唐雄師,威震萬里!只要他們下定決心,就沒有辦不到的事!來人,開城門!”
他深知唐軍之威,這些年來唐軍所向披靡的戰(zhàn)績歷歷在目。
“萬萬不可!”吐蕃公主急忙阻攔,一心維護吐蕃利益。
然而向來對她言聽計從的蘇失利,此刻卻一反常態(tài),大手一揮:“我乃小勃律之王,此事由我做主!速開城門,恭迎大唐使者!本王要親自出迎!”
城外,李乾與李嗣業(yè)駐馬而立,靜候城中回應。
“賢弟,依你看蘇失利會作何決斷?會不會棄城而逃?”李嗣業(yè)眉宇間透著憂慮。
雖說小勃律國小力弱,但境內(nèi)群山環(huán)繞,若蘇失利真逃入深山,縱使唐軍再驍勇善戰(zhàn),也難以將其擒獲。
“不會。”
李乾劍眉微蹙,沉吟道:“如今局勢已明,小勃律已是窮途末路。蘇失利雖平庸,但畢竟在位多年,再愚鈍也懂得權(quán)衡利弊。他很清楚,此刻除了歸順大唐,已別無選擇�!�
李乾說到這里,略作停頓,眼中閃過一絲精光:“況且,我們故意說要殲滅婆夷水東岸的吐蕃駐軍,這正中了蘇失利的軟肋。他巴不得借我們之手除掉這些吐蕃軍隊�!�
李嗣業(yè)聽得一頭霧水,濃眉緊鎖:“此話怎講?吐蕃駐軍在此,不就是為了保護小勃律嗎?怎會成了蘇失利的心腹大患?”
“保護?”李乾啞然失笑,這位猛將兄勇武過人,卻不通權(quán)謀之術(shù)。他耐心解釋道:“這駐軍是把雙刃劍。若唐軍來攻,他們確實能保護小勃律;但若小勃律有二心,這些軍隊轉(zhuǎn)眼就會變成屠刀。”
“原來如此!”李嗣業(yè)恍然大悟,重重地拍了下大腿,語帶譏諷:“這廝是想借我們的刀殺人?真是癡人說夢!”
正說話間,城門轟然洞開。只見蘇失利在一眾臣子的簇擁下快步迎來,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活像見了祖宗般殷勤備至。
“看來他的美夢做得挺香��!”李乾沖李嗣業(yè)使了個眼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拜見大唐上使!”蘇失利聲音發(fā)顫,自叛唐以來首次面對唐使,想起昔日大唐的恩惠,竟生出一絲莫名的親切感。
“拿下!”
回應他的卻是一聲冷喝。只見寒光一閃,李乾的橫刀已架在他脖子上,刀刃緊貼肌膚,冰涼刺骨。
“你你們”蘇失利嚇得魂飛魄散,雙腿發(fā)軟,顫聲道:“你們言而無信!明明說過不計較”
“沒錯!”李乾正色道:“我李乾確實說過不計較。但我的職責只是抓你歸案。至于如何處置”他意味深長地頓了頓:“那得由陛下圣裁!”
蘇失利張大嘴巴,如遭雷擊,半晌說不出話來。他終于明白,自己徹底落入了李乾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