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再度登門之際,沈清秋一巴掌扇了過去
洛冰河紅著眼睛傾過身來,一把掀了沈清秋身上的薄衾。
這個舉動蘊(yùn)含之意不可謂不昭然若揭。沈清秋瞳孔驟縮,想一把打掉洛冰河的手,無奈新生肢體的氣力大不如前,那只掀了被子的手,終究還是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芈湓诹丝噹Ц采w之處,手掌朝下貼合紗布,觸感詭異地微熱。
沈清秋的胃又開始生理性地痙攣,他白著一張臉一字一句道:“少拿你那惡心的臟手碰我。”
洛冰河面上僵了一瞬,剛要說話,忽覺一陣劇痛在頸肩蔓延。齒尖刺破皮肉也要繼續(xù)往下施力,猶如數(shù)根鉚釘一并穿刺,錨點(diǎn)錐心刺骨,根本無以擺脫。
原是沈清秋死死攥著褥單往前探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狠命咬住了洛冰河的脖子。用力大到渾身肌肉都在顫抖。
洛冰河不用看都知道血洞扎得極深,他那件月白的里衣,想必也已經(jīng)沾上了零星如落梅般的血點(diǎn)。
他在如此跳動撕扯的疼痛之下緩緩移開手掌,沈清秋終于也肯松口。退開之際,沈清秋口唇之間猩紅猶如食人厲鬼,而洛冰河臉上,則現(xiàn)出一點(diǎn)潮水褪去一般的空然:“師尊倒是精氣神很足么�!彼鬼戳艘谎鄄]有血絲滲出的繃帶,輕輕扯了扯嘴角:“恢復(fù)得不錯,暫且不必要弟子又浪費(fèi)心頭血供你了。師尊以為弟子方才要干什么呢?”
洛冰河慢慢理著方才鬧劇間被扯亂的衣領(lǐng),臉上的空然很快被冷笑取代:“好心當(dāng)成驢肝肺啊,沈清秋,我也不是沒有脾氣�!�
沈清秋半天才喘勻一口氣,同樣冷笑道:“你以為我會怕你?”
洛冰河沒再說什么就走了。他走過后,一個年紀(jì)不大的小丫鬟邁進(jìn)來給沈清秋送來了一籠屜的餐食。都是清粥小菜,口味和他在清靜峰時(shí)并無不同。沈清秋看也沒看一眼,轉(zhuǎn)手就把籠屜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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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丫鬟就默默把撒出去的東西撿起來拿走,一句話都沒有說。
隔日,洛冰河沒有來,那小姑娘也安安靜靜的。左右四下無人,沈清秋還是揉著額角和她搭了話,不料那丫鬟聽了就跪,指了指自己的喉嚨,擺了擺手,垂下頭像是很害怕地抖著。沈清秋就也知道了,洛冰河這個狗東西用人都用個啞的。還不知道這丫頭的舌頭是不是被那小畜生拔了。
“我也不是沒有脾氣”,這小半句平平淡淡的話踐行起來就是堵死所有沈清秋和旁人交際的可能。他沈清秋要不想憋死,只能等洛冰河來了,和他洛冰河說話。本以為洛冰河報(bào)復(fù)他咬的那一口已經(jīng)到此為止了,不料一串很小聲的叫門過后,一襲鵝黃襦裙敞衫的小姑娘小心翼翼地邁進(jìn)來,目光剛一落到沈清秋身上,眼眶就倏地一下紅了。
她三步并作兩步越走越快,到沈清秋榻前,晶瑩剔透的淚珠滾滾下落,嘴上嗚咽:“師尊,你還在,太好了……嗚嗚……我好想你啊師尊……”
而沈清秋在看見寧嬰嬰的那一瞬間,就對洛冰河起了滔天的恨意。
不知洛冰河用了什么術(shù)法,把這等深宮之中的衡門深巷藏得更不為人所知,好像這座房子已經(jīng)與其他宮閣涇渭分明,非此間人不得往。沈清秋見洛冰河與小丫鬟來去皆有陣法光芒隱現(xiàn),便猜這個環(huán)堵蕭然的屋子僅容特定人等進(jìn)出。寧嬰嬰這個生客來訪,陣法非但沒有趕人,還熱情地把她往屋里迎,想必也是洛冰河的授意。
洛冰河知道寧嬰嬰在自己心上幾斤幾兩。如此把她牽扯進(jìn)來,用以牽制自己再好不過。
果真,寧嬰嬰下一息就握著沈清秋瘦骨嶙峋的手心疼地揉著,一雙水杏般的明目看向沈清秋已經(jīng)沒有光感的那只眼睛,眼眶里很快又蓄了一層淚:“阿洛和我說你還活著的時(shí)候,我真的很開心,可是現(xiàn)在見到了,看到師尊被磋磨成這樣,我……不用、不用擔(dān)心,阿洛和我講過了,只要我好好聽話,他很快就放你出去。到時(shí)候,師尊回蒼穹山好不好?”才說完又低下頭去,“師尊,都是我不好,我當(dāng)時(shí)說了什么混賬話呀,害得師尊被弄成這樣……對不起……”
做師尊的實(shí)在見不得自家徒弟哭,更遑論眼前這個梨花帶雨的丫頭本就是自己最疼最寵的姑娘,此刻看向自己,眼里心疼之意滿溢,沈清秋看一眼就心軟了。他一面找了個帕子給她揩淚,一面把手覆在寧嬰嬰后心,像哄孩子那樣拍了拍。見她泣聲漸止,沈清秋才勉強(qiáng)開口道:“這么大的人了,還哭成這樣,丟不丟人?為師我一切都好,你看也看過了,何必去和那畜生做交易?”
寧嬰嬰像初生小羊犢那樣屈膝跪坐在沈清秋旁邊,聞言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也不是交易……說起來還算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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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我有孕了。阿洛說,只要我好好養(yǎng)胎,平安把小寶寶生下來,他就答應(yīng)放了你�!�
見沈清秋忽然沉默不回話,寧嬰嬰便又勸慰道:“也是件好事嘛,對不對?阿洛平時(shí)待我也好,應(yīng)該也很期待小寶寶降生的。說這一番話,也就是借坡下驢而已呀�!�
沈清秋把手里的茶盞都要攥碎了。
洛冰河本就不可能放過自己,這一點(diǎn)不管是沈清秋還是洛冰河都心知肚明。這畜生卻以此為交換,騙寧嬰嬰輕易答應(yīng)條件,如何不是把寧嬰嬰往火坑上架?
一個注定不會實(shí)現(xiàn)的結(jié)果,相對的是一個注定不可能達(dá)成的條件。寧嬰嬰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這兩條命,不知何時(shí)就會被這小畜生輕易損毀。而眼前的寧嬰嬰全然不知!
沈清秋半晌才調(diào)整好表情,聲音微冷地開口:“我從前是把你給寵壞了,教你辨不清善惡媸妍,以至于現(xiàn)在,那畜生說什么你都能奉為圭臬,是不是?”
寧嬰嬰哪里被沈清秋這樣說過,當(dāng)即就慌了:“師尊,你別動氣,我沒有……只是阿洛他從來說話算話的……”
沈清秋把茶盞往榻上小桌一按,抬眸凝視寧嬰嬰的臉:“你還向著他說話?”
在寧嬰嬰欲開口辯解時(shí),沈清秋咬咬牙,搶先一步狠心開口:“寧嬰嬰,你很讓我失望�,F(xiàn)在你轉(zhuǎn)身離開,只當(dāng)沒有我沈清秋這么個人,繼續(xù)過你的日子去。我修雅劍,還沒到需要你給那畜生生孩子為代價(jià)保全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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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嬰嬰被他吼了,垂下頭,一副很委屈的模樣,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像珍珠似的往下掉:“師尊,你別不要我……除了師尊,清靜峰上的人,一個也沒有了……師尊是唯一的家人了……我只有你了……”
“你說要我不管你,可是作為弟子,師尊有難又如何能不管呢?我從前愚昧無知,做了天大的錯事,誣陷師尊以至于您陷入如此境地,本來就很不好受了,現(xiàn)在又說要我不管你,你叫弟子如何做到?而且,我有能力保護(hù)好我自己,阿洛的條件真的不是什么難事。師尊你要我放棄,弟子絕對不要。這是目前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情了�!�
言盡于此,寧嬰嬰還哭得發(fā)抖。
半晌,沈清秋嘆了口氣,拿帕子揩了揩寧嬰嬰的眼淚,語氣也軟化下來,像是忽然對她沒了主意:“孕期切忌情緒波動,你倒是哭起沒完�!�
寧嬰嬰見他面上終于不再冷峭,反倒鋪上一層溫然,心中的石頭也終于落下,眨著眼睛問他:“師尊你不趕我走了?”
沈清秋頓了頓,還是點(diǎn)了點(diǎn)頭。
寧嬰嬰嘴角的微笑擴(kuò)得大了點(diǎn),眼睛也亮晶晶的:“那我以后可以常來了?”
沈清秋無奈道:“得寸進(jìn)尺�!�
也沒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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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寧嬰嬰破涕為笑,一把摟住了沈清秋的脖頸,像小時(shí)候那樣,在沈清秋耳邊甜聲道:“師尊最好了�!�
好像她真的,很滿足很滿足。
臨要走了,沈清秋又囑咐她好好養(yǎng)胎,萬事小心,宮里那些豺狼虎豹不好對付,一定要多留心眼,有什么事一定要和他講云云,把寧嬰嬰念叨得笑嘻嘻說知道啦。
目送寧嬰嬰離開后,沈清秋臉上溫和的笑意寸寸剝落,很快臉色便賽雪欺霜。那極冷的面龐,不知能從中鑿下多少塊寒冰。
洛冰河,你折磨我可以,冤有頭債有主,你找我討,我沈清秋認(rèn)了,我全都接受。
可在你把黑手伸向我同門、我弟子之后,又一次拿寧嬰嬰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這兩條命作威脅——
你何其該死!
在洛冰河再度登門之際,沈清秋一巴掌扇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