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入夜，裴湛來到我房中。</p>
我從未見過他這么小心翼翼的姿態(tài)。</p>
“夫人，我知你一時無法接受……可霜兒并不同我們一起住，她生下的孩子，以后也會認你做母親。你依然是這將軍府唯一的女主人。</p>
我打斷了他，“裴湛，你還記得你與我成婚之前說過什么嗎？”</p>
裴湛眼中流露出愧悔。</p>
“我知負了與你一雙人的承諾，可我與霜兒不過是一夜，她灌醉了我，才有了這個孩子�！�</p>
“瑤瑤，我的心只屬于你�！�</p>
當他的目光瞟到桌上的合婚庚帖時，眼中閃過一絲慌亂。</p>
“你要做什么？”</p>
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道：</p>
“明早去官府，請-命-和-離。”</p>
裴湛震驚地退卻了兩步，鬢邊的淺疤因震怒涌動著。</p>
“我從無意休妻，瑤瑤，她只是一個外室，影響不了你的地位的�！�</p>
我輕笑，毫不猶豫拔下了他送我的玲瓏玉簪，怦然摔碎。</p>
這簪子，剛剛我在晏如霜頭上看到了一模一樣的。</p>
當初他聲稱用僅此一枚的璞玉雕琢而成，送我作定情信物。</p>
如今不只是信物，他，我也不要了。</p>
“等解除了婚姻，我們一拍兩散，你也不必委屈你的妻兒做小，一切皆可名正言順了�！�</p>
“我陸雪瑤，今日休夫。”</p>
裴湛垂下眼簾，睫毛抖動，像是在壓抑著怒氣。</p>
他出身極貴，從沒有人敢對他如此無禮。</p>
我感受得到，他的耐心耗盡了。</p>
“荒唐！世間只有男子休妻，哪有女子休夫？你是這將軍府的夫人，這一點永遠也不會變！”</p>
“和離這種話，我不想從你口中聽到第二次�！�</p>
他臉色冷沉，憤憤地摔門離去。</p>
我望著裴湛遠去的方向，手里握緊了那瓶離魂丹。</p>
我一直知道娘親并不屬于這個時代。</p>
攻略成功后，她是為了爹爹才留在了這個時代數十載。</p>
那一日分別時，娘親沖我笑了笑。</p>
“囡囡，娘準備回家了，你一定要追尋自己的海闊天空�！�</p>
她說，只要她這具身體死亡，她就能回到原來的世界。</p>
而系統告訴她，作為任務完成的獎勵，她可以選擇攜帶一位家人離開。</p>
娘親把這個位置留給了我，給了我這瓶離魂丹。</p>
“如果有一天，囡囡撐不下去了，隨時可以過來找我�！�</p>
系統不允許我?guī)欣�，我唯一能帶走的，就是金銀。</p>
有多少就可以帶走多少。</p>
我的確還沒有想過，這么快就要離開。</p>
翌日，晏如霜已經被裴湛送回了別院。</p>
裴湛如約把雙倍的償金給了我，送過來厚厚一疊銀票。</p>
當日，我便遣人悄悄去錢莊將這些銀票折換成了現銀。</p>
我沒有再哭鬧，終于成了他心目中溫婉大度的賢妻。</p>
當裴湛硬著頭皮來找我，“霜兒她今晨胎動不適，到底是我的血脈，我需得去看望她�！�</p>
“我去去就回，你攔我也沒有用……”</p>
還沒等他說完，我笑著沖他揮了揮手。</p>
“我不攔你，一路當心�！�</p>
我貼心地補充了句，“若是天太晚了，就不用回來了，在那里歇一晚吧�！�</p>
這次，裴湛徹底愣住了。</p>
他滯住了腳步，反問我，“你是在跟我賭氣嗎？”</p>
我一臉茫然，我早就已經不生氣了。</p>
裴湛神情復雜地注視著我。</p>
“我只是沒有想到，你會如此識大體�！�</p>
識大體？畢竟，現在我已經不愛他了。</p>
他握緊了我的手，目光恢復往日的柔和。</p>
“等我回來，我們夫妻還像從前一樣，毫無嫌隙地生活，好不好？”</p>
不好。</p>
我很想告訴裴湛，不好。</p>
但我只是笑著頷首，“好，我答應你�！�</p>
裴湛用力地抱緊我，隨后戀戀不舍地松開。</p>
“我去去就回，不會過夜。瑤瑤，我會向你證明我的心意。”</p>
他說得堅定，可我不會再相信了。</p>
那一夜，他終究食言了，并沒有回來。</p>
入夜，燭火盡熄，晏如霜應該在婉轉承歡了。</p>
彼時，朱雀西街上空浮起了火光。</p>
娘親縱火自焚的那一晚，爹爹正在外面和錦姨娘游山玩水。</p>
我遠遠瞧著那邊灰煙彌漫，淚水模糊了視線。</p>
娘親終于得以獲得解脫，能回到原來的世界了，我應該為她感到高興。</p>
我默默吞下了那枚離魂丹。</p>
我與裴湛，娘親與爹爹，死生不復相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