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此刻躺在榻上,他幾乎能夠想象閻嬤嬤將那有趣的東西送去后,她會是怎樣的歡欣模樣。
婉轉眉眼浮上心間,腦海里隨之描繪出她寢衣寬松、黑發(fā)覆肩的模樣,勾起她肩上旖旎的吻痕,壓制的某些念頭隨之蠢蠢欲動。
謝長離趕緊深吸了口氣,壓住旖念。
可惜醒時自持,夢中仍有艷麗光景襲擾心念,直到清晨醒來時仍有春夢留痕。
謝長離有些苦惱地揉了揉眉心,覺得這回入蜀后真得找個道士請教了。而后起身拿涼水沖洗醒神,穿戴好官服,照常去上了朝,又在退朝后被沈太后召到麟德殿議事。
一進殿門,迎面就碰上了姬臨風,身上盔甲嚴整,臉上卻噙了寵溺的笑。
而冠服嚴整的小皇帝正牛皮糖般抱著他的右腿,一聲聲喊著“臨風哥哥”,眼巴巴地像是在撒嬌。
見謝長離進來,小皇帝趕緊撒開了手。
質疑咫尺距離,他的目光鋒銳如刀�!�
姬臨風也是來稟事的。
比起謝長離的自幼流離孤苦,他有個當禁軍統(tǒng)領的父親和邊關重將的叔叔,小時候沒怎么吃苦,養(yǎng)得性子頑劣難馴,肆意妄為。哪怕后來進了禁軍被著意栽培,逐漸磨礪出剛硬手腕,骨子里仍有貴家子弟的任性不羈。
做起事來固然也有辣手無情時候,卻也時常展露溫潤姿態(tài),令人如沐春風。
也是因此,小皇帝很喜歡他。
世家大族養(yǎng)出的子弟,最知皇家的孩子有哪些苦樂,不會像太傅那般嚴厲。小皇帝自記事起,便是由姬臨風貼身護衛(wèi),既會在漫長暗夜里護于殿外,讓他不懼滿室昏暗,也會在晴日明媚時,冒著被沈太后責罰的風險幫他上樹捉鳥,讓他在沉重的功課之外偷得一時歡樂。
這般交情如兄如友,非旁人所能及。
沈太后也睜只眼閉只眼,讓孩子能像尋常人家的孩童那樣,有個周到可靠的玩伴。
時日久了,規(guī)矩漸漸松散。
方才姬臨風被叫進殿里,小皇帝起初還端坐在御座上,與沈太后一道聽他稟報,琢磨對策。待正事議定,因昨晚看書時對里頭提到的幾樣玩物起了興致,便纏著姬臨風,希望他能找些到宮里,好讓他閑時解悶。
姬臨風礙著沈太后,哪敢一口答應?
小皇帝卻不怕,當場就撒嬌起來,拽著姬臨風不讓他走,最后索性抱住大腿軟磨硬泡,連內監(jiān)通稟的聲音都沒聽到。
直到謝長離抬步入殿。
威儀冷厲的提察司統(tǒng)領,不止讓朝堂眾人敬畏避讓,也讓小皇帝有點害怕——因這是父皇親自挑選的股肱重臣,極得母后倚重,還不像姬臨風那樣好說話。
他在姬臨風面前耍賴撒嬌無妨,但若在謝長離面前做錯了事,過后沈太后定會責罰的,逼著他認真學帝王的端莊威儀。
此刻迎面撞見,小皇帝下意識就收了嬉笑撒嬌的姿態(tài)。
謝長離則拱手為禮,“拜見皇上�!�
“愛卿免禮。”小皇帝偷瞧了眼沈太后的臉色,趕緊跑回御座坐好。
沈太后則含笑道:“給謝統(tǒng)領賜座�!�
——她向來禮遇幾位輔政之臣。
不過除了恒王,連同年事漸高的相爺在內,倒沒人敢真的在帝王面前坐著稟事,謝長離也不例外。
他謝了恩,仍舊頗恭敬地站在御前,將近來交代給他辦的事情稟明。許是手握重權、
慣于殺伐,在八歲的小皇帝和年才而立的沈太后面前,他的氣勢其實遠勝前者,哪怕有意擺出恭敬姿態(tài),也在無形中有種鋒銳凌駕之感。
沈太后面對這位沒比自己小幾歲的男人,固然有倚重托付,心中卻也不乏忌憚。
畢竟權勢熏人,野心難馴。
像謝長離這樣年紀輕輕就居于高位的人,翻遍本朝都沒幾個,哪怕是長于皇室的先帝和恒王,在他這個年紀時也沒有這般威儀權柄。而朝堂權柄如同春。藥,極易勾起私欲,先帝私下里的殷殷囑托言猶在耳,她是半刻都不敢忘的。
好在現(xiàn)下謝長離還頗收斂。
沈太后昨日才被恒王的傲慢態(tài)度氣得xiong口疼了整宿,方才召見過姬家之后緩和了些,這會兒待謝長離便頗客氣。陪小皇帝聽稟問事之后,難免夸贊幾句謝統(tǒng)領為君分憂的忠心,知他不缺富貴,便可勁兒往蓁蓁身上賞東西。
謝長離代為謝恩,而后行禮告退。
……
出了殿門,外頭是盛夏的天高云淡。
他心里琢磨著事,沿整潔的宮廊悶頭走了一陣,忽而察覺什么,目光微沉,往斜前方的一座偏殿看去。
就見姬臨風翹著腳坐在殿前的一把圈椅里,嘴里叼了跟綠油油的草,正望著宮殿之上聚散的浮云,渾不見禁軍小將應有的沉穩(wěn)。
察覺謝長離的目光,他才起了身。
而后抬步走近,堪堪將謝長離攔在拐角處。
方才的愜意不羈已然收斂殆盡,姬臨風見謝長離沒打算駐足,徑直開口叫住,“聽聞平遠候府的曾紹沖遇刺,謝統(tǒng)領忙里忙外,著實費了不少力氣。如今兇手伏法,平遠候應是很感激謝統(tǒng)領吧?”
“查案緝兇,職責所在�!�
謝長離是一貫是巋然不動的姿態(tài)。
姬臨風冷笑了聲,“那曾紹沖作惡多端,提察司原不是為虎作倀的地方,謝統(tǒng)領卻只幫著侯府公事公辦,倒也下得去手。不過也是,曾家畢竟是為謝統(tǒng)領效勞了的,還人情嘛�!�
這話說得古怪,謝長離不由抬眸。
就見姬臨風正盯著他,眼中有諷刺不屑,亦有幾分試探。
謝長離心思微動,“此話怎講?”
“先前的揚州通判虞明之,謝統(tǒng)領想必不陌生吧?他出身微寒,雖娶了鹽商之女,卻并非貪圖錢財,亦未因進士登第而嫌棄商戶。他在任上愛民如子,事必躬親,也從未出過紕漏,這回卻落了個瀆職之罪,實在讓人痛惜。這案子雖是刑部辦的,但是謝統(tǒng)領——”
他忽而湊近,眼底露出些凌厲來,“曾家為了幫你將虞姑娘弄到手,出了不少力吧?”
咫尺距離,他的目光鋒銳如刀。
謝長離神情微沉,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姬小將軍以為,我是為奪虞氏之女,才讓人羅織冤案?”
“虞姑娘姿貌出眾又聰穎過人,她原該有很好的去處!”姬臨風想起外間的種種傳聞,再想想蓁蓁淪為妾室的凄涼處境,心中便痛惜又憤慨,“你看重夏家姑娘,費力尋她,原是你自己的事。但你何必為了尋個替身,將虞家害成那樣�!�
宮城之內,他極力壓低聲音,但積攢數日的憤怒涌起,仍令他目中泛紅,雙拳微握。
謝長離的手亦悄然攥緊。
他知道蓁蓁跟姬臨風在揚州有過舊交,也曾在北苑的碧桐樓外,隱約聽出姬臨風藏著的心事。卻沒想到,姬臨風竟是這樣惦記著蓁蓁——手握禁軍耳目,又得皇家栽培,姬臨風固然不似他老練,卻也極少會這樣失態(tài)。
心里有種奇怪的感覺,像是介意他和蓁蓁在揚州的過往,又像是自家妾室被人覬覦后心生不悅。
謝長離壓住情緒,很快捉住了重點。
“所以姬小將軍以為,我是為了將虞氏攥到手,才插手揚州案,且指使平遠候為我辦事?”
姬臨風冷嗤,只陰惻惻地盯著他,似欲從他眼底窺出真假。
謝長離焉能瞧不出來?
提察司與禁軍井水不犯河水,他也不欲同姬臨風掰扯閨幃內情�?醇R風此刻的神情,方才那些話恐怕也只是并無實據的猜測推論,才會在宮里攔住他,試圖一探究竟。
禁軍的人本事雖不及提察司,卻也不是飯桶,姬臨風不會無緣無故地起這種懷疑。
提察司固然耳目眾多,卻也在許多要案上分走了精力,在蓁蓁的畫像送到案頭之前,其實并未對揚州留意太多。后來林墨親自去查,才知蓁蓁那位鹽商外祖固然治家不嚴,惹了些不干凈的事,蓁蓁的父親為官卻極勤懇清正,獲罪是遭人構陷。
而構陷虞家的,戶部和工部都有嫌疑。
只是林墨畢竟能耐有限,雖探得到一些消息,卻無法拿提察司的名義調閱卷宗,許多事便無從確認。
先前恒王曾提及戶部尚書沈從時,暗指此事是沈從時所為。
看姬臨風的態(tài)度,倒又像曾家的手筆。
曾惟身為戶部侍郎,雖跟沈從時是多年同僚,卻又倚仗恒王這棵大樹,有取而代之謀取肥差的野心。且揚州鹽道向來是塊肥肉,恒王府里的花費更甚皇宮,未必不曾動心。
這其中的真假虛實,還真是得親自去探個究竟。
謝長離有了主意,便打算從姬臨風身上挖點消息,遂反客為主,沉聲試探道:“曾家身在京城,手怕是伸不到揚州吧?”
……
從宮里出來,處理過衙署的事情,再回到謝府時天色已經很晚了。
閻嬤嬤進屋奉茶,又送上一封請?zhí)?qu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