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過這種話太傷人,她們不愿往那上頭想,更不敢在蓁蓁面前提。
但流言蜚語之下,兩人心底里仍憋著一股勁,盼望謝長離能待自家姑娘越來越上心,最好是捧在心尖尖上,好叫所有人都知道,比起蓁蓁的姿貌才情和品性氣度,夏清婉算不得什么。
待蓁蓁與他兩心相印,謝長離平了虞家的案子,沒準(zhǔn)兒便可抬為正妻,琴瑟和鳴,掃清先前的種種委屈。
提察司統(tǒng)領(lǐng)在外威冷懾人,在府里卻會流露溫柔,若能得他珍視呵護(hù),也算是個不錯的歸宿。
那才是自家姑娘該過的好日子。
兩人憋著這股勁,每嘗瞧見謝長離的目光流連于蓁蓁容色,流露照拂之意時,都會暗自高興。
此刻想到同宿時能增進(jìn)感情,都默契地覷著她笑。
瞧得蓁蓁都有些心虛了。
前世她沒回過揚(yáng)州,更沒跟謝長離同住在一個屋檐下,只是偶爾她去書房,或是他因些緣故進(jìn)了床幃,才會有些曖昧之事。
舊事清晰如昨,她記得謝長離將她壓于懷中時的欲念洶涌,也記得他撤身退開時的清醒克制,更沒忘記相處那么久后,他仍決意解了婚契送她離開時的無情。大抵美色確實(shí)能惑人心志,但謝長離也有理智到極致的自持,不會碰一個終會離開的影子。
那么這回,即使同榻而眠,他應(yīng)該也不會亂來吧?
自持到骨子里的人,肯定不會!
蓁蓁自我安慰般捏緊手指,瞧著清溪和染秋那模樣,不好說明內(nèi)情,只將容色稍肅,吩咐道:“備幾套嚴(yán)實(shí)素凈的寢衣,別亂揣測,更不許亂說話,免得讓人瞧出什么,更添流言�!�
“奴婢曉得輕重,絕不敢在人前亂說�!眰z人瞧著她極少流露的肅色,趕緊收了暗笑。
蓁蓁沒苛責(zé),仍回側(cè)間去翻賬本。
見清溪端了茶水和糕點(diǎn)進(jìn)來,像是怕她生悶氣特地來哄她的,又有些無奈。
寄人籬下的日子其實(shí)并不好過。
她是前世碰了太多的壁,又在臨終時掐滅了幻想,才能心如止水,不在人前流露端倪,只暗里攢錢籌備前路。清溪和染秋卻不同,若叫她們知道謝長離真拿她當(dāng)影子,恐怕一時難以接受,倘若心生不滿讓人察覺,只會平白添麻煩。
不如讓她們存著期待,留些歡喜。
反正前世的教訓(xùn)歷歷在目,她會保持清醒,絕不生出妄念重蹈覆轍。
好在謝長離還算有心,這回帶她去揚(yáng)州,不止能故地重游,沒準(zhǔn)還能容她在父親的案子上盡盡心,幫雙親早些洗脫冤屈。
蓁蓁手捉玉豪,心已飛到了千里之外。
……
翌日清晨朝會過后,謝長離單獨(dú)到麟德殿向沈太后和小皇帝辭行,而后回府換了身墨色長衫,欲以便裝入蜀。
蓁蓁身為妾侍,自應(yīng)相送。
府門口備了幾匹駿馬,聞鐸選了兩名得力的侍衛(wèi)隨行,城外又有提察司的部署等著會和,這會兒各著勁裝,英姿昂然。
府里的事由管事和閻嬤嬤照看,因林墨剛從揚(yáng)州回來,風(fēng)塵仆仆的沒歇兩天,謝長離便留他在府中照應(yīng)。
時隔許久,這是蓁蓁頭回見到林墨。
還是記憶里端方的臉,穿著規(guī)矩的侍衛(wèi)裝束,見到她時也沒亂打量,只拱手喊了聲“虞娘子”。
蓁蓁稍稍回禮。
而后便擦肩而過,林墨奉命仍回外書房去,蓁蓁則多站了會兒,打算等謝長離騎馬出府才回去。
誰知謝長離抖韁才要出門,忽而又想起來什么,撥轉(zhuǎn)馬頭,踏著齊整鋪地的青石板走到她的跟前,微微俯身湊近些,叮囑道:“記著我的話,不必怕誰,也別強(qiáng)出頭,凡事都有我。若有急事,告訴林墨和閻嬤嬤,他們會給我遞消息�!�
蓁蓁乖乖點(diǎn)頭,“主君保重�!�
謝長離瞧著她的眉眼,神情里有稍許眷戀,旋即扭頭撥馬,噠噠的馬蹄很快就出了府門,消失在門前長巷。
蓁蓁轉(zhuǎn)身回院,下意識看了眼外書房。
或許是臨死前那股睡意來得太古怪,她如今見到林墨時,總有種說不出來的古怪感覺。不過那個雨夜的飯菜是否有問題,她已無從印證,只能多留意林墨的舉動,看能不能窺出些端倪。
好在如今還早,至少在謝長離去接夏清婉之前,她那兒都安穩(wěn)無事,可以不用提心吊膽。
她回到屋里,照舊勾覆賬目。
因著謝長離的兩番囑托,這個盛夏,蓁蓁除了必要的事之外,真的沒怎么出門。便是易容出府時,身邊也至少帶了四個仆從打扮的侍衛(wèi),若有夏夫人母女造訪,也都是讓閻嬤嬤去招待,不曾再打照面。
接到沈太后的旨意入宮時,她也都極為謹(jǐn)慎,半點(diǎn)都沒敢張揚(yáng)。
譬如此刻。
六月里暑氣正濃,蓁蓁剛從沈太后的昭陽殿出來,沒了那滿室的冰盆和風(fēng)輪,熱浪立時襲來。
前晌的日頭已頗熾烈,烤得地磚微微發(fā)燙。清溪撐傘幫她遮陽,閻嬤嬤跟在旁邊,引路的宮人則微微哈腰道:“宮里頭四處都用冰盆消暑,廊道上卻沒法子。好在過了這段路,前面就有蔭涼,咱們從西華門走,樹蔭多些�!�
“有勞公公了。”蓁蓁剛說完,忽見迎面走來個衣著鮮麗的宮女,腳步飛快,像是奔著她來的。
果然,才到跟前,她便敷衍屈膝,半笑不笑地道:“大長公主聽聞虞娘子入宮,特命奴婢前來相邀,請虞娘子到飛鸞殿敘話�!彼茄b束一看就是掌事之人,品階不比太后宮里送人打雜的小太監(jiān)低。
小太監(jiān)垂著腦袋裝沒聽見,分明是在等蓁蓁的回答。
蓁蓁自是不想惹事的,“時候不早了,太后吩咐了些事給妾身,不如改天再去拜訪大長公主殿下可好?”
“擇日不如撞日,耽誤不了多少工夫。虞娘子莫不是仗著太后抬愛,瞧不上咱們殿下?”
這帽子扣得可就重了。
蓁蓁瞧那小太監(jiān)始終沒吱聲,知道沈太后寡母幼子,平素對大長公主多有禮遇容讓,便也只能擠出點(diǎn)笑意,“妾身位卑人輕,怎敢對大長公主殿下不敬,還請帶路吧�!�
那宮女才算滿意,引著蓁蓁直奔飛鸞殿。
……
飛鸞殿就在太液池畔。
先帝雖廣充后宮,實(shí)則子嗣零落,駕崩之后,那些家世不高且無子女傍身的妃嬪盡被送去修行,如今的后宮里,除了沈太后母子外,就只有幾位太妃在位,且多閉門不出。這就便宜了燕月卿,哪怕早已有了公主府,也
常要來宮里散心,不時便會留宿。
沈太后要為兒子拉攏人心,也能忍著她的驕縱,還將飛鸞殿騰出來專門給她用。
蓁蓁過去時,殿外的水車飛珠濺雨,里頭冰輪徐徐送涼,倒是一方清涼天地。
燕月卿靠在美人榻上,一副慵懶富貴姿態(tài)。
見蓁蓁行禮,她只抬了抬手。
“聽聞謝統(tǒng)領(lǐng)金屋藏嬌,在后院納了美妾卻不怎么出府,看來傳聞?wù)媸遣患�。便是我想見面說幾句話,還得沾皇嫂的光�!彼龘沃碜幼饋恚瑢⑤栎枭舷麓蛄�,臉上堆出溫和的笑,心里其實(shí)不滿到了極致。
因謝長離對這妾侍太過上心。
當(dāng)日宮宴之上,謝長離不顧禮數(shù),帶個罪女出身的妾室赴宴,早已引得一些言官不滿。后來她略施小計(jì),打算借夏家那對愚蠢莽撞的母女挑破虞氏的鬼祟行徑。
最初得知謝長離當(dāng)眾怒斥時,她還覺得這男人不算眼瞎,誰知沒過兩天,替她收買夏家婢女的仆婦竟平白失蹤了!
天子腳下,敢對公主府的人動手的屈指可數(shù)。
燕月卿沒急著找人,稍加留意,便得知夏家那婢女遭了頓毒打后被發(fā)賣別處,過了兩天,她那仆婦也回來了。
餓得奄奄一息,驚慌失措。
據(jù)仆婦交代,她是上街采買時,不知怎的被人打暈,醒來時被關(guān)在一間昏暗的屋里,靜得沒半點(diǎn)聲音。沒人露面說話,也沒人給她送飯,只有兩壺清水給她吊命。就那么膽戰(zhàn)心驚地捱了兩三天,心里揣測橫生驚懼漸濃,后來撐不住暈過去,醒來時已在自己家中。
劫她的人毫無蹤影,唯有一塊木板丟在她身上,上面寫著四個字——
好自為之。
燕月卿得知經(jīng)過,幾乎氣得七竅生煙。
她平素雖仗勢驕橫,對那些高官重臣卻也頗為收斂,沒招多少仇家。京城里敢這樣對她府上的仆從,且有這般神出鬼沒的手段的,除了謝長離還有誰!
不過是借夏家母女的嘴挑破虞氏的行徑罷了,他竟如此大動干戈!
燕月卿恨得牙癢癢。
但恨過之后,不免又生忌憚,猜得謝長離捉走仆婦是在警告,當(dāng)即歇了暗中下手的心思。
不過暗里不行,明著來總是無妨。
此刻殿里熏著淡香,燕月卿從美人榻上起身,不急著讓蓁蓁免禮,只取了香茶慢啜,接著道:“其實(shí)也沒太多要說的,不過是路見不平,想給你看樣?xùn)|西。云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