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要命的豆蟲,被抓的辮子
在我完全聽命于他之后,他就瞅準機會給我制造了一根小辮子,然后他把小辮子牢牢攥在手里,時不時的拿捏我,指使我干這干那。孩童分兩個階段,八歲以前在家玩,八歲以后在街上玩。在家玩就認識一個莊的孩秧子;在街上玩看到了更大的天地,認識了郭家三兄弟,孫蘭芳,汪慶云等好多人和事。
莊上有個寡夫條子,俺們這把單身漢叫作寡夫條子。既然是寡夫條子就談不上有老婆孩子。嫁到項城的姐就把自已一個閨女過繼給寡夫條子兄弟。這閨女叫銀花,跟沖頭一般大,比我小一歲,不太精。按照村人的說法就是不太全乎。上邊說了,我和沖頭好得跟一個人一樣,他說啥我都聽,聽了還聽,好像不聽他的就沒啥玩頭樣。
銀花天不怕地不怕,專怕豆蟲。沖頭指使我作案,我言聽計從,把一只豆蟲偷偷放在她鞋殼廊里。
晚上沒事,一個莊的小孩子蛋在一起玩掏姑姑。掏姑姑就是幾個人圍在一起坐成一個圓圈,脫掉鞋,腿伸著,閨女小子都可以摻在一起玩。拿一只鞋放在腿底下傳,我傳給你,你傳給他,他再傳給下一個他,一圈一圈地傳。傳的時侯大家都一齊動,晃動身子,左晃晃右晃晃,作夸張狀東倒西歪的。這是面上。腿底下的故事才叫精彩。那只鞋由你的手傳給他的手,猶如一條泥鰍哧溜溜地很快就傳了一圈又一圈。在傳的過程中,由一個人猜那只鞋傳到誰家了,就拿手往那人臉上一指,全場就停住動作,一動不動,由猜家去檢驗核實。要是能直接打那人腿底下把鞋拎出來,猜家就算贏了,接著就由充當(dāng)打手的拿著鞋底去抽打輸家——就是從腿底下掏出鞋的那家。怎么抽打,事先規(guī)定好的打哪就打哪。用鞋底呼,一般就呼兩個地方,屁股和后腰。一般說閨女丫頭片子害羞的多,不讓打屁股,叫打后腰,但是打后腰要加兩鞋底。也有個把個的臉皮厚的閨女就撅著屁股叫你打。男孩子一律地叫打屁股,沒一個叫打后腰的,一邊挨打還一邊邪乎地叫著嚷著,哎呀把俺的屎尿都打出來了,腸子都打出來了。一邊叫一邊扭動屁股,好像真的把屎尿、腸子打出來樣。于是一陣哄笑達到高潮。有的就把屁攢著不放,單等晚上玩掏姑姑時輸了的時侯再放,再放就放個響屁,打雷樣,能把人笑得東倒西歪。
猜家要是猜錯了,從人家腿底下掏出一把空氣,也通樣會受到懲罰。猜家和打手都是在玩前由大家推選的,但猜家和打手有點不一樣。要是你被選中了當(dāng)打手,一整個晚上你都是打手;要是你被選中當(dāng)猜家,第一輪你猜對了,你還可以接著猜,如果第一輪你猜錯了,你先挨一頓打,然后和那個被你猜的人對調(diào)位置。
當(dāng)打手可有大學(xué)問,要是你平時跟他玩得好,這會兒要是輸了,他就會打輕一些,甚至那鞋揚起的是高高的,落在你身上就不疼不癢的;反之,要是你平時跟他尿不到一個壺里,這時你犯在他手下,他就會下死手打你,以求報復(fù)解氣,這也叫看客點菜。沖頭當(dāng)打手的時侯多,當(dāng)時沒往深處想,大伙咋咋就喜歡叫沖頭當(dāng)打手呢?
掏姑姑玩時,還伴有歌謠,都唱,不唱不跟你玩:掏,掏姑姑,姑姑不吃灰灰草,灰、灰往南跑,抽別棍,打金花,猜咱的姑姑到誰家;掏,掏姑姑,姑姑不穿舊棉花,花、花往南花,猜咱的姑姑到誰家?兩段,唱完了再唱,反復(fù)唱。
小孩子的花花腸子彎彎繞,鬼點子陳芝麻爛谷子多的是,一千零八夜你也道不盡,一萬零八天你也聽不完。
這天晚上,銀花也要跟著玩掏姑姑,大多數(shù)不通意叫她玩,說她不識數(shù),玩不好,弄得咱大家都玩不好敗興。沖頭眼一立睖主持正義了:咋啦,不是咱姓孫的小孩子么?都玩,來銀花你坐這,坐好。銀花被沖頭安排坐我旁邊。
銀花坐好了,我孫萬齡的小辮子也立馬編成了。接下來不說了,你知道的。
鞋傳給銀花,銀花拿手去傳鞋,發(fā)現(xiàn)豆蟲,當(dāng)場嚇昏過去。夜里睡覺發(fā)現(xiàn)記床凈是亂爬的豆蟲,瘋瘋癲癲蹚著黑開門就跑,不小心掉斜溝里淹死了。
當(dāng)然,往她鞋殼廊里塞豆蟲的是我,出這個點子的是沖頭。我充當(dāng)前線的打手,真正幕后指揮的是沖頭。當(dāng)然,整個莊子,除了沖頭和我外,沒誰知道那個時侯,咋就有一只豆蟲跑銀花鞋殼廊里,以致要了銀花的命?
我雖說被一度懷疑過,可我沒認承,沖頭也跟我說,不能認承,一認承就完了,一輩子都完了。
這還不算,沖頭為把這事坐的更實,又編了一個瞎話。說是銀花托夢附著他說的,那晚上是我小絨使的壞,把豆蟲放在她銀花鞋殼廊里!沖頭這家伙,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地一番操作,就等于宣布,我就是兇手。再說那晚,我是和銀花挨住坐的,有當(dāng)嫌疑人的可能。
我娘、我奶找到?jīng)_頭娘跟她講,這話可不能亂說,人命關(guān)天的,甭叫沖頭亂說了。喲,他姨,按說,從紀橫溝講,咱還是姨姊妹呢。
不管咋說,背個人命擱身上,就算年齡小,法繩捆不著你,咋不著你,可你內(nèi)心被一根無形的繩子拽著,時時不得安生。不得不承認沖頭是一個很會玩的孩子。我成了他的一個傀儡,線繩子掯在他手里,想什么時侯玩,就什么時侯扥一扥線繩子,齜牙咧嘴笑著看我給他耍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