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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病院里很安靜,只有遠(yuǎn)處隱約的腳步聲,鐵門的碰撞聲。
白婉開始哭泣:
我本來有家的。
哭聲停了一瞬。
又猛地爆發(fā),更響,也更絕望。
王志也愛我。
她的手指死死摳著膝蓋,指甲陷進(jìn)薄薄的病號服里。
我爸我媽都在。
她抬起頭,淚眼模糊地看著前面冰冷的墻。
我為什么要跑啊
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她胡亂用手抹了一下,抹得更狼狽。
我為什么要騙他們啊
聲音抖得厲害,每一個字都在打顫。
我為什么就是不想回去我嫌煩啊,我愛顧明朗啊!
她用力捶了一下自己的頭,砰的一聲悶響。
我騙他!我一直在騙他!
她吼出來,聲音嘶啞著。
婚前就騙!和顧明朗看電影!去酒吧!還打掉了他的孩子!打了��!是顧明朗簽的字!
她喘著粗氣,胸口劇烈起伏,像破舊的風(fēng)箱。
我卷走了錢,八十萬,我爸的救命錢啊。
她猛地揪住自己的頭發(fā),用力拉扯。
我卷走了!全給顧明朗了!他說帶我走!他說愛我一輩子!狗屁!全是狗屁!
她突然又哭又笑,表情扭曲。
我假死,我裝掉海里,我讓他們以為我死了,我真是自欺欺人。
笑聲戛然而止,變成痛苦的哽咽。
我爸真死了,我沒見到最后一面,錢沒了,他死了。
巨大的悔恨像海浪一樣砸下來。
她癱軟下去,額頭抵著冰冷的地面。
我活該,我自作自受。
她趴在地上,肩膀劇烈地晃動。
都?xì)Я�!好好的家!被我親手砸了!
一片死寂。
只有她粗重的呼吸,眼淚無聲地往下淌。
過了很久,很久。
她眼神渙散,嘴唇動了動,聲音輕飄飄地,像一片羽毛落地。
我為什么,是人啊
這句之后,是更長久的沉默。
然后,她緩緩地抬起頭。
臉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種徹底的的空白。
我不是人。
她輕輕地說,聲音平靜得可怕。
畜生。
她頓了頓,似乎在咀嚼這個詞的重量。
畜生不如。
最后的四個字,吐出來,輕飄飄地,砸在冰冷的地上。
再也沒有聲音了。
她保持著那個抬頭的姿勢,一動不動。
眼睛睜得大大的,盯著天花板,不眨,里面什么也沒有。
精神病院打來電話,說白婉去世了。
我?guī)е淄竦墓腔胰チ四仙焦埂?br />
管理處的人認(rèn)識我,沒多問,帶著鐵鍬和鑰匙。
三排七號,墓碑還在,名字還在。
他們撬開水泥封蓋,露出底下的小方洞,空的。
我把盒子放進(jìn)去,大小剛好,蓋子重新封上,水泥抹平。
然后我站在墓碑前,嘆了口氣。
回家后看見岳母在陽臺曬太陽,輪椅背對著門。
我把盒子的寄存單放在茶幾上,薄薄一張紙。
她搖著輪椅轉(zhuǎn)過來沒看單子,先看我。
辦完了
嗯,放回去了,三排七號。
她點點頭,輪椅滑到茶幾邊。
枯瘦的手指拿起那張單子看了很久。
手指在白婉兩個字上慢慢刮過,很慢。
也好。
她嘆口氣。
干凈了。
沈瑤做好晚飯,三菜一湯,冒著熱氣,岳母自己搖輪椅到桌邊。
拿起筷子,夾了一塊豆腐放進(jìn)嘴里,慢慢嚼。
明天去把房產(chǎn)過戶辦完。
我和沈瑤都沒同意,我們已經(jīng)買了新房,到時候把岳母也接過去。
我盛湯,一人一碗。
岳母喝完湯笑著說道:
天暖了,陽臺那盆茉莉,該修枝了。
沈瑤說,明天買把新剪刀。
我們開始新生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