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可這群人沒有一個逃走。
他們安靜地,像是一群鬼魂一樣靜靜佇立,絲毫不畏懼迫近的馬蹄聲和照亮人面孔的刀光。當這群人馬終于要撞上他們時,最前排的人俯下身去,驟然從身后的板車抽出了刀。
那刀極長,刃極寬,夜色中一道白練般旋出銀光。最前排騎士來不及勒住的馬直直撞上刀鋒。咔嚓,比掰斷柴火更清脆,滾熱的馬血噴濺在土地上,前排騎兵們驚呼著摔下馬,他們甚至沒有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
那群“流民”掀開身上的布披,他們干脆利落地向地上補刀,然后迅速退向中央的板車后。原來剛剛他們行走緩慢不是因為沒有力氣,他們是在拖著一連串足夠當鹿角用的板車行走。
跟在后面的騎兵摔倒在前面人的尸體上,撞在板車上被后面的刀扎個對穿,空氣因為血的溫度而溫暖起來,還勉強保持著穩(wěn)定的士兵開始混亂。
這支騎兵的長官終于意識到他們遇到了一個陷阱,他們根本沒有做好來戰(zhàn)斗的準備。這不應(yīng)該只是一群手無寸鐵,只會哀求告饒的流民嗎他們可以從容地殺掉里面沒有價值的那部分,仔細挑選一下有沒有姿容尚可的年輕女人,有沒有還能役使的勞力。可現(xiàn)在羊群驟然露出了爪子,他們才絕望地發(fā)現(xiàn)被獵殺的是自己。
“撤!撤!”那騎兵隊長倉皇地喊,“他們沒有馬匹,他們追不上來!”
而仿佛是在嘲笑他可悲的幻想一樣,有無數(shù)馬蹄聲從兩邊的黑暗中響起來。鐵甲倒映著火把的光輝,一面燕字旗在黑暗中招展開來,燕字營口袋一樣扎扎實實地圍住了這群還沒來得及潰逃的人馬,把他們擠成一團。
殺!
長□□出,最外圈的倒霉鬼不管是人還是馬都頃刻間被扎成了篩子,戰(zhàn)馬的嘶鳴和人的慘叫交雜在一起,血液向后噴濺到幸存者的身上。包圍圈外慢慢地讓出了一條路,身披鎧甲的趙一石從旗幟下走出。
“爾等放下兵刃,下馬投降,猶可留一條性命!”他說,“如若不然,便與方才受戮者同!”
黑暗緩緩地流動,逐漸不再洶涌,在漫長的沉默里,有一聲兵器墜地的聲音突兀響起,隨即兩聲,三聲……
當啷,當啷,當啷。
“好,你們之中誰人是長官,出來�!�
……
外出搜索那隊流民的人馬似乎走得太久了,站在城墻上那花胡子的都尉感到輕微的不安。騎兵是很貴重的,要不是確定這件事能速戰(zhàn)速決,又毫無危險,他不會讓那一小隊騎兵出去搜索。
為什么……這么久了,還不回來呢
這樣想著,遠處忽然有馬蹄聲迫近,隱隱約約能看到是剛剛出城那隊人的鎧甲。他們走得不太快,以至于燈火沒能照亮他們的身形。
“可是巡城軍回來了”站在城墻上的士兵問。
沉默,一小陣沉默之后,他們聽到剛剛那個騎兵隊長有點含糊的聲音。
“正是!此番所遇賊人攜財貨頗多,有車馬相隨,速開城門……”
看來不是流民,是遷徙的富商或是什么不長眼的士族這樣的疑問只在城門上這群人的腦袋里滾了一圈,城門就向著黑夜打開了。
“給我讓后隊看準跟進沖門的時機�!眽宏嚨馁骄砹司硎种械鸟R韁,對身邊的海石花說,“城門開了,就別讓它關(guān)上!”
新的麻煩
絕不會有人敢于正面注視洶涌而來的洪水,
即使是在山洪中殞命的人,也一定是背向水流被溺斃。縱然是最膽大的人也會被洪水呼嘯而來的氣勢震悚,下意識轉(zhuǎn)身奔逃。
而現(xiàn)在,
葉城的守軍們正面對一場洪水。
城門打開的一瞬間,
黑暗里的那隊騎兵驟然縱馬疾馳起來!最先頭的騎兵撞開門前還未反應(yīng)過來的葉城守軍,
其后的馬蹄踏在人體上,
發(fā)出清脆的爆裂聲。
銀甲凜凜,奔馬蕭蕭,馬匹粗重的呼吸聽起來簡直像是什么野獸的低吼,
騎兵們曳著手中長槍掃過試圖近身的敵人,
被扎穿的尸體高高甩起,
撲地砸在路邊。
城墻上的那位都尉眼睜睜看著這群騎兵沖進城門,
他因為驚愕遲滯的大腦終于開始運轉(zhuǎn)�!瓣P(guān)城門放箭!”他狠狠地推開身邊一個還在呆愣的士兵,
轉(zhuǎn)過身去對身邊人大吼。
“都傻了嗎!我說放箭!放箭!”
空氣中有無數(shù)嗖嗖的嗡鳴聲響起,好像成百上千個人在半空中吹響了銀打制的薄片。
苗都尉身邊的士兵沒有動,他們手拿著還未張開的弓,
緩緩地向著天空抬起頭來,臉上是凝滯的驚恐。
是箭,
是難以計數(shù)覆蓋了天空的箭,
誰也不知道它們到底是從哪里射下來的,難道對方的弓弩手是在云端嗎
沒有人能給出答案,從高處墜下的箭釘在城墻上,
穿過士兵的肢體,胸口,
在地面上炸出圓形的血花。而第二隊沖城人馬緊跟在這波箭雨之后,
馬蹄聲和金鐵交錯聲讓整個城墻顫抖起來。
“放下武器者不殺!”混亂里趙一石的聲音沖破嘈雜,他把槍尖不知何人的尸首摔在地上,
一振槍上血珠。被打懵了的守軍開始喪失斗志。
守城戰(zhàn)從來都是守一攻十,然而當城墻不復(fù)存在時,一比十的說法也蕩然無存。
不斷有士兵丟下武器,他們曾經(jīng)將流民視作羊,而現(xiàn)在鐵騎踏在他們面前時,他們也變得像是羊一樣蜷身發(fā)抖。
巷間的馬蹄聲和嘶吼聲驚動了院墻里的居民,但沒有一個人膽大包天地開門看看情況,他們蜷縮在屋里,熄滅所有燈火,栓緊門窗,假裝這里沒有住戶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