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1章
今天院門前有點熱鬧。
未時剛過，沉州刺史下榻的住處傳來一陣子摔東西的聲響，伴隨著女子的哭鬧。不多時一位醫(yī)生被從院子里推了出來，袖子上還有些灑了水的痕跡。
他沉著臉，很有些憤憤不平的樣子，一面擰著袖子一面向回走。茶攤上有好事的客人叫茶博士點了一碗茶，招呼他過來，請教他這是出了什么事。
“郡守府上的貴客，”那醫(yī)生說，“所帶的女眷今晨起來胸悶咳喘，說是幼年時患過喘疾，怕是要發(fā)作�？な孛胰ジ峡丛\，誰知道這女郎鬧了起來，非得說我這樣是壞了她清白，她死也不要外男把脈。這樣倒還罷了，居然扔碎了一個茶盞濺了一地的水。那客人也不是個好相與的，不分青紅皂白便說是我冒犯他妾室。這一次看診沒有診金不說，走得再慢些，命都搭進去半條咯�！�
茶葉攤子上的人一陣唏噓，多不過是英雄氣短，美人纏磨兩句就架不住，心自然偏了。
這么說話之間，就看到一個仆役打扮的從院中出來，徑直牽了馬，一路向著城門去了。
“怎么說”士德明用干布擦了擦手，撂進侍女手中的銅盤中。
“回主家，那看診的醫(yī)生沒進門，就被那女子使小性子打了出去，非要之前存在軍營中的蜜丸來解喘疾，已經(jīng)遣人去城外取藥了。”
士德明皺了皺眉：“喘疾犯得倒是時候�！�
“是，說是不能多食魚，那一天或許是看宴上菜色精細，用了幾口，便犯上了。那刺史也驕縱她，忙不迭地叫人出去�！�
他在心里盤桓了兩下，終于還是沒當(dāng)回事：“他能讓她穿著男子冠服跟他招搖過市，就可見一斑了。不必管他，這時候差人出去，外面的人反而安心些�！�
他瞇起眼睛來，看著外面逐漸落下去的日色：“再去下一道請?zhí)�，明日傍晚，我再請那位裴刺史�！?br />
日光逐漸暗下去了，從城外回來的騎士帶回了給“刺史愛妾”的藥，落腳時剛好與出城報平安的衛(wèi)士擦肩而過。
城門吏滿面帶笑地送走了那衛(wèi)士，轉(zhuǎn)過頭去就嘟嘟囔囔。
“好大的架子!”他們說，“這明明已經(jīng)出過一趟城了，怎地還要再出一趟，這時候出去，宵禁是進不來了，明日一早天不亮就要開城門迎他，惱人得很。”
策馬而去的衛(wèi)士沒有聽到這嘟囔，聽到了也不回頭，那一人一騎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城門守衛(wèi)也轉(zhuǎn)而開始聊些別的話題。
“聽說了嗎，郡守又要設(shè)宴……”
“啐，橫豎不是請你，那一碗照臉的米湯子還裝不滿胃……”
到第二日雞未鳴，出城報平安的衛(wèi)士回來了，睡意不足的城門卒壓著罵罵咧咧的沖動開了城門，誰也沒有心思再收起來。
“差不多行了，”站崗的卒子擺擺手，“這雞叫不叫也就在這一時二刻，門拉不拉起來差別也不大。再者說了，這個點數(shù)，進城出城的都沒有，你關(guān)門給誰看呢�！�
這么說著，遠處卻有一隊商隊慢慢悠悠地走來了。
這商隊的人不少，約莫三十來個，幾頭健騾拉著裝滿了糧袋的板車，站在前面的掌柜兩撇胡子，雙手袖在袖子里，有些滑稽的拘謹相。
“哎哎哎，”卒子里有人推了一把要湊上來的掌柜，“干什么干什么，雞叫了嗎就進城外面站著去�！�
“軍爺，”那袖著手的掌柜賠著笑臉，“我這是看城門開了，才過來問問。夜露重，怕濕了車上的糧食發(fā)霉生芽，您通融通融吧�！�
“通融天不明就要進城，我看你像是細作!來啊”
“哎喲!哎呦哎呦!”那掌柜立刻抱起頭來后退兩步，很是肉疼地搓了搓手，從袖子里摸出一個裝了錢的錦袋，笑吟吟地塞進那城門吏的手里，“您且通融著吧，我們是沉州來的糧商，這路引是齊的。車上也只有糧食，您隨意搜，隨意搜。”
被拉住的那個卒子掂量了一下手里的錢，臉上表情有些難說，他一揮手指了指車上的糧袋：“搜!”
唰啦啦的刀光照亮了夜色，一看就是沒見過刀的幫傭們立刻四散開來，看那些兵把糧袋圍在中間，刀捅進去，沙子一樣的粟子就嘩啦啦地流了出來。
站在一邊的掌柜急了，直使眼色：“您搜便搜，別碰糧袋子呀，那里面都是糧……哎呀，你們看著干嘛，撿呀!”
“老子看誰敢動!”掂量著錢袋子的城門卒喊了一嗓子，“這都是搜查損耗!聽到?jīng)]有，誰敢往回撿落在地上的糧，誰就是細作!”
一聽這話，幫傭和欲哭無淚的掌柜又縮回了一起。
圍上去的兵扎破了四五個袋子之后，終于擺擺手示意里面沒有別的東西。所有人都虎狼一樣盯著地上泥土里的粟子。
它是臟了，是沾上灰了，可這么個時節(jié)，糧食可是金銀一樣的東西，誰在乎金銀沾不沾灰呢
“放行了，進去吧少給我往地上看，剜了你們的眼睛!”
板車運轉(zhuǎn)起來，留下一地淡黃色的粟子，走在前面的掌柜抽抽噎噎地哭著，又像是怕驚動了誰一樣不敢哭大聲。
等那車跟著掌柜走出去，拐了一個彎，幫傭們臉上怯懦的神色忽而不見了。他們走到已經(jīng)擦干了臉，面無表情的掌柜身邊，點了點頭。
“隊率，車下的刀劍沒搜出來。”
“好，”那兩撇胡子的隊率點了點頭，“……時刻等著裴刺史的令，若有異動，襲城門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