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譚深何向來時不喜歡那句“窮山惡水出刁民”的。
可她也清楚,一個地方經濟條件、文化條件的落后,對這個地方的人的影響非常大。
譚深何并不覺得譚家村的人有多質樸,有多良善,她不憚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這里的人。
比如說莊聯(lián)羥。
在村人眼里,他不過是有些不大好的流言,但他人是老實的。
但在譚深何眼里,他在特定情況下大概率是戀童癖、窩里橫、變態(tài)或者家暴男,不一定全對,但絕對有這個可能。
特定情況,比如說莊家一家人失聯(lián)的現(xiàn)在。
這小屋里的光線依然昏暗,蘭姨一下適應不了光線,但譚深何看得很清楚——混亂,有打斗的痕跡。
“驚秋!——”譚深何呼喊,無人回應。
她三步作兩步跨過狼藉,奔上樓去,二樓的小床垮了,染血的床單卻沒有變化。
“哎呀!”蘭姨很久沒串莊家的門,一下被這染血的布嚇一跳,她心臟狂跳,想把譚深何拉走,卻抓了個空,抬頭看見這個瘦弱的女孩已經大步流星地往上踏。
三樓似乎沒什么變化。
譚深何抬頭望向通向四樓的樓梯,昨天,驚秋就躲在這片陰翳里,充滿期待地看著她。
那時驚秋擋住了她的視線,她并未探究這最高層上有什么。
蘭姨已經跟了上來,她膽戰(zhàn)心驚地看著三個房間,視線落到了中間的房間:“哎?”譚深何回頭投以詢問的眼神。
蘭姨皺著眉,滿是疑惑:“這屏風?不是那李先生的寶貝嗎?”“李先生的寶貝?”譚深何仔細觀察那擋在門口的屏風,看著很是破舊,上面的圖案大部分已模糊不清,像是被刻意模糊過。
蘭姨湊近仔細查看,指著一處道:“是了,這樣式,這圖樣,一模一樣,就是李先生那個。
但這怎么會在這兒?還破成這樣,那李先生都不讓我們碰的。
”譚深何順著蘭姨指的一看,竟覺得那圖案有些眼熟,可一時間卻想不起來在哪看過。
這屏風看著蹊蹺,但眼下找到驚秋要緊,譚深何不作糾結,把話題轉到四樓:“蘭姨,你知道這上面有什么嗎?”蘭姨扭頭一看,神色有些猶豫:“你今姨說那就是放雜物的,但……有人猜這上面住的是那瘋了的姑娘。
”兩人暫時無話,四下靜悄悄的,倒不像有人的樣子。
譚深何硬著頭皮,繼續(xù)往上走。
走到頂后,她沉默了。
這四樓不是用來放雜物的。
臥榻、梳妝臺、書桌、茶具,中央擺著一套綺羅華服。
這是一間布置完全不屬于平頭百姓的房間。
而此時,房間的主人倒在樓梯前,完全沒有生息。
譚深何趕忙捂住蘭姨要尖叫的嘴巴。
“噓!”譚深何把蘭姨拉倒一邊,蘭姨渾身發(fā)抖,腿腳發(fā)軟。
瘦削的女人死狀凄慘,心臟從背部被一把匕首貫穿,手卻拼命地往前伸,雙眼圓睜,猙獰的面上是兩條干了的淚痕。
看樣子像是死了有一陣了。
譚深何不是第一次看見尸體,她迅速平復急促的心跳,問蘭姨:“姨,你見過她嗎?”蘭姨也顧不上譚深何的稱呼不對,她連忙搖頭。
譚深何回頭,看向女人的腳踝上有一條長長的鐵鏈,鐵鏈的另一端是房屋的柱子,鐵鏈被釘死在上面了。
“她,她是不是那個,瘋了的?”蘭姨聲音顫抖。
沒有任何證據(jù)可以證明她是,但譚深何也覺得應該就是了。
譚深何蹲下身,湊近去觀察這個不幸的女人。
她看起來比蘭姨年輕很多,但面容枯槁,應該過得并不舒心,手上沒有繭子,雙手彎曲,似乎抓住過什么柱體,露出的手臂與小腿有青紫,綁了鐵鏈的腳踝磨損嚴重,有被拉扯的痕跡。
譚深何猜測她生前被虐待過,且為了阻止什么人離開,抓住了對方的腿,死活不放手被扯到了樓梯口,最后被人一刀捅死。
譚深何又看向那把匕首,做工粗糙,刀柄只用布條綁著,像是自制的粗糙小刀。
她又走近些,站在尸體前看這把匕首,穿刺得很果斷。
可如此果斷,又何必被拖到樓梯口才下手?這個地方可不夠騰挪周旋。
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不得不做。
或許女人原本是不必死的,被拖著的人急了,才被對方一擊斃命。
施害者在急,他在急什么?急著追人,他怕人跑。
怕誰跑?只能是驚秋。
譚深何心一沉。
已知屋子的大門上了鎖,是誰落的鎖?莊聯(lián)羥?莊聯(lián)羥把驚秋帶到哪去了?譚深何站起身,下一刻,樓下傳來了動靜。
“蘭芳?”是花姨不確定的詢問。
蘭姨回過神,忙往樓下喊:“哎!我在!你們誰!去喊我家老頭過來!出事兒了!”原來是隔壁的阿婆見狀不對,去搖了人,好幾人過了來。
“出什么事了?”春姨帶著一群人上了來,一見到地上的女人都忍不住大叫了一下。
“哎喲我娘嘞!有怪莫怪有怪莫怪……”“天菩薩,這……”“這這這這好像是那個瘋姑娘!”有些比較認臉的,躲在春姨后頭認了出來,忍不住驚呼。
眾人嘩然,有些膽小的忙退了出去,有些原地發(fā)抖,還有些腦子轉得快的問:“小莊呢?幺妹呢?她們去哪了?”“咱村進匪了?!”又是一陣騷亂。
“好了!大家都冷靜些!”春姨被耳邊的鬼哭狼嚎擾得煩不勝煩,一嗓子吼出去,屋子總算安靜了些。
春姨看向蘭姨:“你倆咋會來這兒?”蘭姨一愣,忙說:“不不不是我倆干的!”春姨疑惑:“我沒說是你干的,我就是問你倆咋發(fā)現(xiàn)的?”譚深何看著蘭姨cpu干燒的樣子,接過話頭:“我和蘭姨是來看莊家燒水沒,我倆今天早上都在看誰家還沒燒水呢,花嬸,早些時候我們不是還去了你家?”“對呢。
”花姨點點頭。
“我們半天叫不出人,但我和驚……莊幺約好了,我擔心她出事,就硬闖了進來。
”譚深何繼續(xù)說道。
“那莊幺?莊幺不見了?”春姨問。
譚深何說:“莊聯(lián)羥也不見了。
”“咋會?”春姨納悶。
莊聯(lián)羥確實不見了,趕過來的村長他們證實了這一點,今早沒人看見他。
“不管如何,先將人安葬了吧。
”村長皺緊眉頭。
譚深何正好趁這個時機,表達了“河神”不喜歡她們把尸體扔河里的想法,建議他們“入土為安”。
于是在譚深何的監(jiān)督下,村長領幾個和莊家關系不錯的人給這位“瘋姑娘”下了葬。
譚深何把戲做到底,不僅為這位困苦的女性做了往生儀式,還給送葬的人們用“河神賜予的火”做了火盆以滿足她們去穢氣的心。
一下子,六口之家人去樓空。
這頓午飯,除了天天吃流食的小孩不知情一個勁喊餓,就屬譚深何還比較有胃口,村長家里的三個大人都沒什么食欲。
蘭姨受的刺激不小,譚深何只能讓她多喝水,壓壓驚。
蘭姨感嘆:“孩兒,你不怕嗎?”譚深何搖搖頭。
蘭姨默了默,似是想到了什么,過了半晌才開口:“她們……都?”兩人此刻都想到那三個可憐的“新娘”,譚深何搖搖頭,撒了個小謊:“狗丫和我被河神大人撿了。
”一只溫暖的手覆上她的頭,這對她而言,是很陌生的觸感。
譚香在,蘭姨不好多問,但她疼惜的眼神落入譚深何的眼里,譚深何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對蘭姨搖搖頭,表示自己沒事。
但譚深何并不是真的沒事,她很擔心驚秋。
譚深何也不清楚為什么自己會這么擔心這個古怪的女孩,明明對她和原主來說都是剛認識的人,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如此憎惡一個她連面都沒見過的男人。
她沒有深究這個,因為她根本連去找驚秋的本事也沒有。
要是她有雷達……等等,雷達和光有關系嗎?譚深何認真思索。
“綁定者,您是沒學過物理嗎?”消失了有一段時間的系統(tǒng)忽然出現(xiàn)。
“……怎么一上來就是這么傷害人的話�。 弊T深何真難過了。
系統(tǒng)冷漠的機械音竟顯得有幾分疑惑:“您不必為此感到如此崩潰,照明系統(tǒng)不需要您很好的物理學儲備,會為您提供恰當?shù)膸椭?br />
”“我倒也沒到崩潰的地步……是說會為我提供恰當?shù)膸椭脑挘愕故呛臀艺f說,這附近還有哪些東西能提供我完成現(xiàn)階段任務��?”譚深何對此完全毫無頭緒,偏偏之前系統(tǒng)嘴巴死緊不肯說。
“您后天將去的地方,可讓您完成本次任務目標。
”系統(tǒng)語氣平平地透露了一個信息。
嗯?!譚深何一下子精神了。
雖然系統(tǒng)的提示還是很少,但起碼讓她抓到了一些頭緒,它早說�。≡缯f她今天就去了。
譚深何還想再套點信息,系統(tǒng)卻不再回復她了。
譚深何覺得有點可惜,但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態(tài),準備出門繼續(xù)巡視督察,順便和村里人打好關系。
“盼姊姊!”譚香卻叫住了她。
譚深何回頭,這個在家里悶壞了的小姑娘撅著嘴,眼神有些幽怨:“你是不是又要去給她們講故事啦?”譚深何蹲下:“怎么啦?”譚香扭來扭去:“我也想去聽呀。
”“可是我回來也會給你講一遍呀?”“這不一樣!”譚香癟癟嘴,“自己一個人聽,哪有和別人聽有意思。
”“那你就得好好養(yǎng)病呀,養(yǎng)好病就能和她們一起聽課……聽我講故事啦。
”譚深何耐心地說,沒留絲毫轉圜的余地。
“那我還得在這呆多久呀?”譚香有些不耐煩。
譚深何估摸了一下譚香的情況:“還有兩日吧。
”“兩日!”譚香沉重地嘆了口氣,“兩日!”她又重復了一遍。
譚深何笑而不語。
譚香自我掙扎,隨后又重重嘆了口氣:“好吧!”旁觀的蘭姨摸摸鼻子,當做什么也沒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