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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符歲勒馬停在越山嶺面前,兩串毛茸茸的絨球垂在她臉旁搖晃:“將軍可要與我比試?”越山嶺垂眸看向符歲馬側(cè)掛著的漆紅小弓:“郡主若想輸?shù)寐�,我可以向秦安借弓一用�?br />
    ”秦安根本就沒帶弓,符歲心中不服,這人真是狂妄,還想赤手空拳贏她不成?越山嶺身側(cè)有一張古樸大弓收在弓鞘中,未上弓弦。

    下面掛著柄環(huán)首橫刀,刀柄泛著冷森森的光。

    另一側(cè)是一個用舊的皮質(zhì)胡祿,掛著一條狼尾。

    符歲瞄著狼尾上幾處深痕,思忖著是斑紋還是洗不干凈的血跡。

    “將軍若是輸了該當如何?”越山嶺不覺得自己會輸,不過符歲想比試,他也不介意陪符歲玩玩:“任憑郡主處置。

    ”符歲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合圍的號角已經(jīng)吹響,她略過草甸直奔沙地而去,先拿黃羊開刀。

    符歲張弓搭弦,算著距離,驅(qū)趕馬匹悄悄上前。

    還未等黃羊進入符歲射程,忽然一陣利風(fēng)擦過,驚得她臉畔絨球飛起。

    符歲瞄準的那只黃羊一聲慘叫,被利箭扎個對穿,橫飛出去三四步才停。

    符歲回頭,她身后約三丈處,越山嶺不知何時已經(jīng)給弓上弦,箭羽初發(fā),弓弦尚自嗡鳴。

    被慘叫的黃羊驚嚇,其余黃羊四散奔逃。

    黃羊善奔,一旦跑起來極考驗射技。

    符歲眼睛一轉(zhuǎn),扭頭向還在垂死掙扎的黃羊跑去,搭弓沖黃羊射上一箭,回身說道:“越將軍好箭法,可惜這一箭射在了已被我射中的獵物上。

    ”越山嶺也不反駁,笑著說:“下次郡主不要射肚子,黃羊會帶著箭跑掉的。

    ”要不是脖子被你射穿無處下箭,我哪里會射肚子。

    符歲腹誹著,臉上卻笑瞇瞇的,伸出一根手指沖越山嶺晃:“那我領(lǐng)先一箭咯。

    ”追黃羊攆花鹿,符歲誓要跟越山嶺一較高下。

    越山嶺在她身后跟著,偶爾瞧見被符歲射中的獵物逃脫就補上一箭,一兩個時辰下來,他自己竟一樣獵物也沒有。

    晌午幾人在禁苑隨意吃了點。

    禁苑里炊具都有現(xiàn)成的,田乾佑和喬二抓了幾只兔子交給下人剝皮清洗。

    喬真真和鹽山也合力射到三只兔子和一只雉雞,二人將兔子貢獻出來供大家烤來吃。

    田乾佑包攬下烤兔肉的任務(wù),他架起三堆火,三只兔子同時烤,竟也游刃有余。

    喬二和西平郡王則皆取了自己的刀子為妹妹割肉。

    符歲自己帶了刀子,她偏不用,眨著眼睛看越山嶺。

    越山嶺二話不說,自覺地拔出刀子用清水洗凈,只取兔脯上的嫩肉遞給符歲。

    “怎么不見七王子。

    ”喬二后知后覺問道。

    田乾佑也奇怪,明明吹了號角,按理該聽見了,怎么不見他折返。

    越山嶺想了想說:“我見他往山林中去,大概一時不能返回。

    ”鹽山聞言有些擔(dān)憂:“聽聞山中有猛獸,他不識路,萬一闖入深林該如何是好。

    ”正好幾人已吃得差不多,西平郡王和喬二他們便商議要不要派人去尋一尋。

    還未等他們出發(fā),七王子已縱馬而來。

    他不等馬停就翻身跳下馬,朝著鹽山縣主大步走去。

    大概是跑馬出了汗,七王子卸了衣裳堆在肘上腰間。

    剛剛立夏,天氣還說不上嚴熱,七王子里面竟然什么都沒穿,坦露的肩膀和xiong膛泛著一點水光,麥色皮膚繃在僨張的肌肉上,銅澆鐵鑄一般。

    喬真真連忙躲在兄長身后,鹽山也低下頭去。

    西平郡王此時正在上馬,還沒等他下馬擋住鹽山,七王子已經(jīng)先到鹽山面前。

    他從腹部的衣服里掏出一個毛茸茸的小東西,不由分說塞給鹽山:“這個給你,你別生我氣了。

    ”手中一團溫?zé)�,鹽山垂目看去,是一只豹貓幼崽。

    不知七王子從哪里抓到的,小貍崽被七王子兜在懷里顛簸一路,嚇得尾巴都炸開花。

    鹽山本也不曾與七王子置氣,她抬頭想解釋一番,不想一抬眼正看見七王子赤裸的xiong膛,幾串狼牙松石交疊其上,更添幾分艷色。

    鹽山羞紅著臉又垂下頭去。

    七王子還等著鹽山原諒他,猝不及防被人拽住腰帶向后扯。

    他后退幾步穩(wěn)住身形,再看時已失去鹽山縣主的身影,只有眼睛赤紅的西平郡王堵在他面前質(zhì)問他:“你要做什么!”七王子有些委屈,他不懂西平郡王為何對他充滿敵意。

    喬二在一旁悄悄提醒:“穿好衣服,女眷面前成何體統(tǒng)。

    ”七王子這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件多失禮的事,慌忙拉起衣服掩好。

    鹽山從兄長的身后探出頭來,瞧見七王子漲紅了臉手忙腳亂地套衣服。

    他褲子上多了許多土痕,發(fā)間也不知在何處蹭上兩根草莖。

    他套好衣服便心虛地偷瞄西平郡王,宛若做錯事怕夫子責(zé)罰的學(xué)生。

    鹽山抱緊懷中的貍崽,彎起眼睛,抿嘴輕笑。

    那如將綻未綻的野芍藥一般含羞帶怯的笑容撞進七王子眼中。

    他愣了下,全然忘記自己正被西平郡王怒視,傻呵呵地咧開嘴,唇間露出一顆晶瑩的虎牙。

    那邊鬧成一團,符歲坐在原處沒動,越山嶺便也沒動,依舊切下兔肉遞到符歲面前。

    符歲飛快地瞥一眼旁邊,見無人注意,張口從他手上將肉含去。

    舌尖掃過手指,越山嶺喉間滾動,抬眼去看符歲。

    符歲嚼著肉歪頭去看鹽山他們,只留越山嶺一個后腦勺。

    他靜默地盯著自己的指尖,等著符歲將肉咽盡,再割一小塊,裝聾作啞地依舊遞到符歲面前。

    軟滑shi熱的舌頭再次卷上來,甚至比上次更放肆,勾著指腹不肯離去。

    越山嶺始終盯著身前的草地和兔肉,由著指尖傳來的奇妙觸感無限放大席卷全身。

    直到有風(fēng)吹過,指上冰涼刺骨,他才算找回些許神智。

    舌頭的主人早已挨到鹽山身邊吵著摸豹貓,手指上在風(fēng)的襲掠下也不留一絲痕跡。

    越山嶺緩緩?fù)鲁鲆豢跓釟猓伍_酒囊,仰頭灌了個干凈。

    除了七王子還在呼嚎著追趕馬鹿,下午大家都不如上午那般精力充沛。

    田乾佑帶著鷹奴去獵大雁,喬真真和鹽山則找了軟布將貍崽包裹起來,又尋人要了些羊奶,用小碗裝了喂它,還商量著要為它起個名字。

    喬二和西平郡王圍著妹妹們打轉(zhuǎn),在附近獵野兔、比射草環(huán)。

    林中傳來奇怪的哨音,有些像鳥叫。

    越山嶺側(cè)耳傾聽,是嚴田青發(fā)出的訊號,他們發(fā)現(xiàn)了一只野豬。

    越山嶺沿山路進入林中,符歲緊隨其后。

    喬二聽說有野豬,也想摻一腳。

    問過西平郡王不去后,他將喬真真托付給西平郡王,策馬追上去。

    野豬生猛,這處是嚴田青和程力揚發(fā)現(xiàn)的,禁軍尚未趕來,不能矩長矛圍困,只能憑弓箭刀斧斬殺。

    野豬在林間左右突進,馬無法穿越林木追趕。

    符歲臂力不足,輕弓難傷其根本。

    嚴田青追著shele兩箭,也不見野豬有所衰弱,應(yīng)該是奔跑閃躲時恰巧避開要害,傷得不深。

    眼看野豬要逃脫,越山嶺見符歲拿不下,從胡祿中摸出一支鐵箭。

    還未等越山嶺搭箭,符歲從一個一直未打開的囊袋中抽出一物,抬手沖著野豬方向就是一擊。

    一根只有普通箭支一半長的鐵箭釘在野豬脖子上。

    野豬吃痛打滾亂撞,符歲快速絞弦又是一記,從野豬側(cè)后方射入。

    只見那入箭處只有個血窟窿,那短鐵箭竟是沒根全入。

    弩?越山嶺心頭一跳,藏弩以藏兵甲論,這可是禁物。

    他警惕地環(huán)視四周。

    禁軍還沒來,近處只有郡主府上擎金雕那人,稍遠處是嚴田青和一眾郡主府的侍從。

    郡主府上的人都神色如常,似乎對符歲持弩一事并不奇怪,想必都是信得過的。

    越山嶺松口氣,好在無外人看見。

    野豬挨了兩弩,歪歪斜斜還想逃。

    符歲皺眉追去,帶弩傷的野豬不能留在禁苑。

    程力揚估計野豬撐不了多久,符歲追趕的方向他早已探過,并無危險,他將郡主府的隨從留下阻攔禁軍。

    嚴田青追著越山嶺跑出數(shù)十米才發(fā)覺身后再無他人,思忖片刻也調(diào)轉(zhuǎn)馬頭不再追趕。

    喬二耽誤會兒功夫沒能跟上符歲二人,繞了些路才找到此處,只來得及看見帶血狂奔的野豬和一起追野豬的符歲越山嶺。

    他看看地上幾攤血跡,又看看被野豬撞爛的草木,聰明地選擇不去送命。

    那野豬已到強弩之末,跑了沒多遠就呼哧喘氣,嘴邊滴滴答答淌血沫。

    再跑幾步就抽搐著歪到在草中。

    越山嶺拔刀扎進野豬心臟,徹底結(jié)果它,又用刀將兩處弩傷捅爛,剜出弩箭。

    這里大概是野豬平日飲水的地方,旁邊有條溪流。

    越山嶺借溪水將兩枚弩箭清洗干凈,還給符歲。

    “現(xiàn)在日已偏西,將軍手中還無半只獵物,今日比試將軍輸定了。

    ”符歲沿著溪邊踢踢踏踏轉(zhuǎn)著。

    越山嶺將弩拆解,放回原來的袋中。

    他背對符歲,手指互相搓動,那shi軟觸感仿佛在停留其上,原來這不算懲罰嗎?“又或者,”符歲蹦蹦跳跳來到越山嶺身后,歪著頭去看越山嶺:“將軍能在太陽西沉之前射一頭,不,兩頭野豬。

    ”越山嶺抬頭看看天色,射兩頭野豬也不算難,只是她既想贏又何必掃她的興。

    日光從樹葉中滴落,隨著越山嶺抬頭的動作沾在他脖頸上,剎那間化作一道凌厲寒光,直刺符歲腦中。

    符歲幾乎要顫抖起來,她深吸幾口氣,才勉強抓住越山嶺的衣服穩(wěn)住身形,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越山嶺長得高,符歲想看清只能踮起腳。

    越山嶺感受到身后符歲的異樣,剛要回身,一股帶著女子特有的柔軟和馨香的氣息就澆在他的頸側(cè)。

    他被燙得呼吸一滯。

    一根有些涼的手指貼上來,沿著那道疤痕由后向前摸。

    那冰涼手指劃過的地方像火一樣燒起來,每一寸皮膚、每一絲肌肉都在顫栗,突起的喉結(jié)隨著手指的動作上下滾動,在那手指劃到最前端時正撞在指腹之下。

    “這是怎么傷的。

    ”越山嶺聽到身旁傳來符歲顫抖的、帶有幾不可聞的哭腔的聲音,像羽毛一樣輕輕撓著越山嶺的理智。

    “年少時不懂事,惹得父親不快。

    ”出口的聲音艱澀干枯,仿佛壓在喉上的不是手,而是尖銳的石頭,喉嚨如在戈壁上被拖磨去血肉一般。

    符歲本以為他是在戰(zhàn)場上受的傷,聽到不過是因些輕狂往事,略舒一口氣。

    再聽到“父親”二字,心中如蟲蟻啃噬,痛不可言。

    她伸手捂住那道疤痕,不知是在說越山嶺還是說旁人:“別再傷到了,會痛的。

    ”越山嶺沒有回頭看,身后的人趴伏在他背上,似乎在哭泣。

    此時符歲應(yīng)該也不希望他回頭,縱然符歲的情緒來得莫名其妙,越山嶺卻隱隱有種猜測,符歲哭的人并不是他。

    “郡主今日收獲頗豐,可惜那野豬身上窟窿多了些,不然剝下皮做個包正是結(jié)實耐用。

    ”越山嶺挑起些別的話題,引符歲說說話。

    符歲甕聲甕氣地說:“我可是錦衣玉食的郡主,要結(jié)實耐用做什么。

    ”“金玉貴重也做不得羽箭,野豬皮粗糲自也有其用處。

    ”“越將軍都用來做什么?”符歲輕聲問。

    越山嶺見符歲不再哭泣,便順著符歲說:“這只野豬只能裁下些小塊的皮子,做護腕,做皮韘都好用。

    ”護腕也就罷了,符歲好笑道:“我要那么多韘做什么,有一只趁手的不就好嗎?”“軍中的老弓手都隨身帶四五個韘。

    長時間鉤弦手指會充血腫大,早上用的韘臨近中午就繃在指上不再合用,因此要及時換用更合手的尺寸。

    ”京中兒郎們就是有許多韘也不過是用來把玩,符歲還是第一次聽說長時間射箭需要換用尺寸。

    “那他們的韘都是哪里來,軍中給發(fā)嗎?還是自己購買。

    ”韘合不合手關(guān)系著弓箭手的精度,對戰(zhàn)場上的士兵來說是他們保命的東西,哪里能隨便買個不合用的。

    “有些老兵會自己做,所以一塊結(jié)實的皮子對士兵來說比綾羅綢緞還有用。

    ”符歲將臉上最后一點淚水抹在越山嶺衣服上,一張小臉白凈粉嫩,完全看不出剛剛哭過。

    她低頭去尋越山嶺的手,見他手上套的是一枚筒狀鹿角韘:“將軍手上這枚也是自己做的嗎?”“是,以前射中一頭雄鹿,便留下一截鹿角做了這枚。

    筒狀韘要更精細,想合手只能自己邊用邊改。

    ”秦安怕符歲磨到關(guān)節(jié),給符歲準備的都是元寶韘,每次都是量好尺寸交與工匠做。

    符歲伸手從越山嶺手指上將鹿角韘摘下,鹿角磨得邊角圓潤、晶瑩透光,中間稍細、質(zhì)粗色灰。

    再抬眼時,她便又成了驕縱張揚的永安郡主,她將鹿角韘握在手中背到身后,眼中透出狡黠:“想來將軍應(yīng)不忍這林間野豬再枉遭劫難,那就將這枚鹿角韘輸給我好了。

    ”越山嶺瞧著符歲還有些shi潤的睫毛和一臉“你不答應(yīng)我也不會還你”的神情,輕笑一聲:“能得郡主青眼是它之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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