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麥田下的信箋,夢里醒不來的溫度
&光灑落在木屋四周的田地上,像一層輕盈的金粉。
風(fēng)卷過麥浪,連帶著廚房飄來的檸檬香也起了漣漪。那是姐姐煮的湯——她最拿手的、酸到會皺眉的那一款。
「再晚一點你的湯就要變成檸檬水了,霧嵐!」
她穿著藍se圍裙,回頭對著在杏樹下的我大喊著,那聲線溫柔的像是天國的母親一樣。
我奔跑著踏進屋,手里抱著剛采的薰衣草及迷迭香,雙腳還沾著泥巴,泥濘不堪,但姐姐都不會嫌棄我,畢竟這就是鄉(xiāng)村的日常。
「我才不要喝你煮的苦檸檬湯!」我吐著舌頭,手指捏著臉頰,扮著鬼臉
「那是上次的檸檬太老,跟我沒關(guān)系�!�
「是誰說果皮多纖維b較健康?」我賭氣說道。
「我這是ai你的方式啊�!菇憬銣嘏奈⑿佑≡谖业男�。
我從背後抱住她,我的呼x1和她背脊細微的起伏一致,姐姐很瘦,每次抱她都能明顯感受到肋骨的輪廓。
她沒有推開我,只是小小地嘆了口氣,然後把鍋蓋掀開,讓檸檬香氣飄得更遠。
那天傍晚,夕yan帶著涼風(fēng),我們?nèi)メ嵩悍N薄荷,一兩口就好,我吃了幾片薄荷葉,很涼爽的口感。她在泥地里挖洞,我則一邊用紙做小風(fēng)車,坐在一旁等夕yan。
「以後我們要不要蓋一個小溫室�。俊菇憬銌栁�,姐姐最喜歡花了,她以前是醫(yī)生,據(jù)說花就是藥的一種。
「可以啊,種滿星星!」我高舉雙手歡呼。
「你在說什麼啊?」姐姐遮著嘴笑,就好像那些只有在王g0ng里才會看到的高貴公主般。
「那樣的夜晚才會夠浪漫嘛!我們家旁邊就閃閃發(fā)光著!」我的眼睛,應(yīng)該也是閃閃發(fā)光……
「姐姐!剛剛的檸檬湯竟然一點也不苦,你找別人煮的嗎?」我開玩笑的說。
姐姐看起來有點生氣,但她一定知道我只是喜歡這種快樂的氣氛。
但一陣沉默後,她突然說:
「如果我哪天不在了,你會自己煮嗎?」
「不會,我會每天去鄰居家蹭飯。」我不把這個問句當一回事,姐姐才不會不在,姐姐都放棄了醫(yī)生的工作回家陪著我了,她不會再離開了。
「哈哈,那他可能很快就搬走了�!菇憬隳菚r候的笑,讓我心中泛起一絲奇怪的預(yù)感
玻璃杯掉落破碎的聲音,在心里一閃而過,很快消失,但我也知道,即便那聲音短暫,後面的殘局,要收拾好一段時間,沒整理好,過一段時間還會被刺傷的。
夜里,我們窩在同一條毯子下,一邊吃著面包,一邊看著窗外的星空。姐姐指著某個閃亮的星點說:「那顆叫做索迦,是守護者的星星。」
我問姐姐怎麼知道這麼多,她說是從醫(yī)院帶回來的知識。還說,有一天我一定能走出去,去更大的地方,看到b這片星空還多的東西,學(xué)到b這位nv士所教的還多的知識。
「那姐姐呢?會跟著我一起去更大的地方嗎?」我問。
「我在這里守著你。」她輕聲回答,我緊緊地抱住她,好像怕失去什麼一樣,身t不自主的顫抖。
我不記得那晚我們聊到幾點,只記得她的手溫暖、聲音柔和,而整個屋子都像是泡在一鍋暖暖的檸檬湯里,蒸氣里全是滿溢出的ai。
「霧嵐……你醒著嗎?」
門外傳來敲門聲,把我從夢中拉了回來。我睜開眼,姐姐不在我身邊,廚房也沒傳來任何氣味,只剩下木屋的靜寂和沉重的空氣。
檸檬的氣味、薰衣草的氣味,不見了。
我遲遲沒出聲。
我跑到櫥柜,拿出那瓶jg油,著了魔似的滴在衣裳上,那是姐姐的味道,回憶的香氛。
一切都只是一場夢。
眼淚根本還來不及反應(yīng),心里就先空了。像某個地方原本擱著東西,現(xiàn)在被y生生地掏空,只�?諝ひ粯拥耐础�
心中本來全部都是留給姐姐的,現(xiàn)在,空蕩蕩的,姐姐,你再不回家……這里就要長蜘蛛網(wǎng)了!
無力開著玩笑。
「霧夕的事……都處理好了�!鼓锹曇羰歉舯诘睦先�,低沉卻溫和。
我強忍著從x口涌上的酸意,回頭望向床鋪,被子還留著昨晚她幫我蓋好的折痕,窗外的麥田金h一片。那片顏se,如今只剩下哀傷與記憶,心中也只留下滿滿的傷痕。
我踉蹌地走到桌邊,輕輕打開那只我們共用的木箱。里頭放著姐姐用過的筆記本、藥罐,還有一封信。
一個厚重的信封,封口上有王g0ng紋章的火漆印章。
使用的是一個金光燦燦的信封紙,只有高貴之人才用得起。
沒錯,那是自王都寄來的信。
就算從這個偏遠的村落,抬頭也能看見的湛藍尖塔,一個連著一個聳立。
「權(quán)力的象徵」。
不知為何,突然有種無形壓力浮現(xiàn)。
我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打開信,信紙上印著:
「霧夕nv士:
監(jiān)於您過往優(yōu)異的軍醫(yī)紀錄,t能與jg神評估數(shù)據(jù)良好,誠摯邀請您參與本國生理耐壓邊界實驗之第二階段。此為國家機密項目,若未回覆,將視為默許。請於六月前入都,將有專人接引�!�
我忽然明白姐姐為何從不讓我靠近這封信。那燙金的紙面不只代表了命令,它像某種契約,一旦揭開,連回憶也得跟著臣服。
我?guī)缀鯚o法理解自己正在讀的句子。
霧夕……姐姐,她早就收到這封信了嗎?她什麼也沒告訴我,只為了讓我能夠安心。
我一直以為她的那些癥狀,只是戰(zhàn)爭留下的後遺癥,可她的那些夜晚、那些無聲的痛苦……原來不是回憶,而是正在進行的折磨。
我跪坐在原地,信紙飄落在膝頭上。眼淚一滴一滴地落下來,浸sh了她最常寫字的筆記紙。
「你怎麼……怎麼可以……什麼都不說呢?」
我的聲音在空屋里破碎,只有風(fēng)從破裂的窗縫中吹進來,把那封信的尾角翻了一下。
我好痛苦,姐姐一定也很痛苦。
姐姐從來不跟我抱怨,無論是在割麥時的小傷,或是跌倒時嚴重的擦傷,都是默默地使自己癒合。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但我知道我不能就這樣待在這里。
那天中午,我收拾了那封信、筆記本,還有姐姐種下的乾燥花標本,一并放進我最常用的舊背袋。屋外風(fēng)很大,像是要把我吹走一樣。
我走出木屋,在杏樹下停了很久。
樹下是一座新墳。沒有名字,沒有十字,只是一堆規(guī)整的土壤與一片青草。
我曾經(jīng)在這里拾起好多的花朵,希望在姐姐過世後,這周遭,也能蔓延出一片花海,陪著姐姐一輩子。
「姐姐,我不知道你最後為什麼選擇沉默,也許是保護我吧……但我想知道真相。」
我跪下來,將額頭輕貼在墳前。
「等我找到答案後,我會回來,把我找到的真相都講給你聽�!�
風(fēng)吹過麥田,星星還沒亮起,但我知道它們會來的,就接續(xù)在這個h昏之後。
我喜歡h昏的光。它柔軟得像姐姐煮的檸檬湯,酸酸的,熱熱的,會讓人一口喝下後眼角泛淚。不是因為味道,是因為這份情感太重。
我要邁出新的一步。
前往姐姐冀望的,希望我前往的,更遠、更大、更無邊無際的世界。
但我不是去si的。
我是去——活出她沒能說出的那部分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