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一早孟頑便被楊氏派人喚到正院，幾日前楊氏染了風(fēng)寒，便免了每日的晨昏定省，今日怎地想起喚她去，雖心中不解但她并未表現(xiàn)出來，乖巧的跟隨婢女一同去往正院。

    孟珈沒有旁的妾室，府中除去孟老夫人外楊氏一人獨大，孟頑就算心中不愿也不能明目張膽的表現(xiàn)出來。

    近日來天氣愈發(fā)寒冷，將孟頑的臉刮得生疼，她低了低頭，躲開刺骨的寒風(fēng)，精巧的小臉深深埋進(jìn)狐貍毛制成的披領(lǐng)中，雪白的毛發(fā)襯得小臉越發(fā)出色，雖只露出一雙靈動澄澈的雙眼在外，但仍讓人見之忘俗。

    自從病過一場后瑤瑟院中的地龍就不曾斷過，起初孟頑還曾擔(dān)心日日如此這些碳火怕是撐不過幾日，可不曾想接連月余碳火都不曾見底。

    讓孟頑越發(fā)不解，可問了綠煙和云苓二人都說是老夫人派人送來的，次數(shù)多了她便也信了幾分，畢竟府中關(guān)心她的除了老夫人，怕是找不出第二個人。

    這樣一禮孟頑便愈發(fā)的畏寒，從溫暖如春的瑤瑟院走出來不過片刻，她就覺得手腳發(fā)涼。

    原來這就是由奢入儉難，不過短短一月，她竟然難以適應(yīng)，也不知從前的十余年她是如何熬過來的。

    孟頑在心中幽幽嘆了一口氣。

    云苓是從大內(nèi)出來的人，于察言觀色這一道最是擅長，很快注意到孟頑的畏寒，她悄悄加快步伐，換到孟頑右側(cè)行走，替她擋住這冷冽的寒風(fēng)。

    沒了這寒風(fēng)，孟頑好受多了，她悄聲對著云苓道了聲謝。

    甫一進(jìn)蒹葭院，孟頑便察覺出今日蒹葭院很是不同，婢女們比平日更加規(guī)矩，見了她也不像往日那般輕蔑，反而恭敬的朝她行禮，這也讓孟頑心中詫異之余，也更加謹(jǐn)慎。

    好在今日帶的是云苓，她一向穩(wěn)重，今日若有變故應(yīng)當(dāng)也能從容幾分。

    婢女從內(nèi)撥開獸皮制成的門簾，將孟頑迎了進(jìn)來，“娘子來了！”眉頭微微一蹙，孟頑側(cè)頭多瞧了這婢女一眼，還不等她想出今日這蒹葭院有何不同，便聽見楊氏在里頭，熱切的喚她快些進(jìn)去。

    蒹葭院的人今日是沒睡醒么？莫不是將她當(dāng)成了孟怡，一個個的怎地如此殷勤。

    心中思緒萬千，可孟頑面上卻不顯，應(yīng)了一聲便朝內(nèi)走去。

    真正到了蒹葭院的正堂，孟頑才發(fā)現(xiàn)今日有客在此，難怪楊氏換了一副面孔，有外人在此，她還是那溫婉貴氣的孟家主母。

    “阿頑來了，快些來見過你鄭家姨母和兄長。

    ”楊氏笑容滿面朝著孟頑招手，若是讓外人瞧見了還真以為二人是親母女呢！鄭家？不知為何孟頑突然想到那日在壽安長公主府上遇到的鄭持盈，心中有股不好的預(yù)感。

    孟頑先是向楊氏行了一禮，才轉(zhuǎn)頭朝著楊氏身側(cè)的人望去，與楊氏的溫柔婉約不同，鄭夫人神情端莊，面容嚴(yán)肅，雖容色不俗，但周身氣勢沉穩(wěn)內(nèi)斂，便也讓人忽視掉她出色的容貌。

    鄭夫人盧氏正襟危坐，在孟頑打量她的時候，她同樣在打量孟頑。

    年輕貌美的小娘子俏生生的行禮問安，盧氏也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她眼光毒辣，一眼便瞧出了孟頑臉上還未消退的病氣。

    美則美矣，但太過病弱，楊氏此時喚孟頑前來是何寓意，她豈會不知。

    只怕是孟家欲讓孟怡另攀高枝，才將孟頑這小庶女推了出來，可他們孟家也不瞧瞧他們鄭家的門第，豈能讓一個小小庶女進(jìn)門。

    盧氏飲了一口茶，才慢悠悠得讓孟頑起身，借著飲茶的動作，她看了自己兒子一眼。

    這個不爭氣的玩意兒！一個空有美貌的小娘子也能讓他瞧得入了神。

    茶盞重重的放在案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將鄭持盈驚了一下，這才讓他回過神來。

    楊氏將鄭家母子的動作看在眼中，她笑著朝盧氏說道：“阿頑今日有心，還想著給我請安，你不知道前些日子我染了風(fēng)寒，便免了他們的晨昏定省，也難為她今日這樣冷還來請安。

    ”這話說得極巧，明明是楊氏命人將孟頑喚來，如此說來倒像是她居心不良，特意選在今日來請安一般。

    果然盧氏聞言，看向孟頑的目光更冷了幾分，小小年紀(jì)竟有這般心機(jī)。

    可鄭持盈卻不這樣想，眼中閃過一抹喜色，很快就被他壓制住，只是他也不知自己為何在聽到孟頑今日是為了見他才來的竟會這般高興。

    可這份欣喜還未維持幾秒就被孟頑打碎了。

    “夫人今日一早，便喚我前來，原是有貴客到訪。

    只是，怎么不見五姐姐的蹤影。

    ”孟頑朝著楊氏身側(cè)看了看，面上滿是不解。

    “真是不巧，你五姐姐兩日前去了她外祖家小住，到如今還沒回來呢！”楊氏轉(zhuǎn)頭看向盧氏，笑容無奈又寵溺的接著說道：“早知你今日要來，我定不會讓她去的。

    ”說完又看了一眼站在盧氏身后芝蘭玉樹的鄭持盈，笑容也越發(fā)無奈，就好像一切都是巧合一般。

    盧氏的視線在二人身上轉(zhuǎn)了一圈，最后又落到孟頑的身上。

    不管孟家打的什么主意，這孟頑都休想進(jìn)她鄭家的大門！“既如此便讓阿頑帶著持盈四處轉(zhuǎn)轉(zhuǎn)，他們年輕怕是不愿同咱們兩個老人家待在一塊。

    ”楊氏這話說的直白，盧氏面上不顯，笑容也越發(fā)溫和，只是望向鄭持盈的眼中暗含警告。

    只可惜鄭持盈的心思并未在自己阿娘身上，他朝著楊氏行了一禮，算是應(yīng)下了。

    盧氏恨不得咬碎一口銀牙，可又不得不與楊氏虛與委蛇，只能狠狠地瞪了一眼與孟頑一同離開的鄭持盈。

    自家兒子，她定不會怪罪，便只能遷怒于孟頑，怨她狐媚子，勾了她寶貝兒子的魂。

    另一邊孟頑一言不發(fā)的帶著鄭持盈在孟府亂逛，一直走了許久。

    雖已到了冬日，花木多有凋零，但孟珈文人出身，難免會有些文人吟詩弄月的喜好，孟家的庭院也是別具一格，曲水竹亭，流水清澈見底，其中的魚兒皆若空游無所依，亭中帷幔飄蕩很是風(fēng)雅。

    直到周邊的景色也越來越僻靜，鄭持盈才忍不住開口問道：“怎么越走越偏？”孟頑不答，只是一味低頭走路。

    笑話，他們二人這樣的身份如何能大搖大擺的招搖過市，她的名聲不要了嗎？見孟頑不理睬他，鄭持盈也放在心上，只當(dāng)是小娘子臉皮薄，羞于開口，他笑了笑又繼續(xù)問道：“方才聽孟夫人喚你阿婉，可是清揚婉兮的婉？同你很是般配，一樣的柔美。

    ”孟頑腳步頓了頓，轉(zhuǎn)身看向在她身側(cè)喋喋不休的小郎君，“這怕是要讓郎君失望了，我的頑是頑石的頑，并不是你口中柔美婉約的婉。

    ”眼前的小娘子清麗脫俗，如同菟絲花一般嬌弱，可她的眼神卻那般倔強(qiáng)，看向鄭持盈時不曾有半分怯懦，也不像他所想的需要依附旁人才能得以生存。

    鄭持盈愣了片刻，不敢相信這般難堪的字，竟會被人用為自己女兒的名，普天之下哪家的阿爺阿娘不是想破頭，恨不得將所有寓意美好的字用在兒女的名諱上，偏偏孟家反其道而行。

    他是鄭夫人獨子又是老幺，上只有個姐姐，鄭夫人將他當(dāng)做是命根子一般疼愛，半點委屈都不曾受過，實在是想不通孟珈為何要給自己的女兒取這般的名字。

    “你不會是在同我說笑吧？我承認(rèn)那日是我魯莽，言語上多有得罪，可我今日也同你一起逛園子了，你為何還要與我置氣？”這一番長篇大論，險些將孟頑氣笑，這人表面上瞧著文質(zhì)彬彬，卻生了一副高傲自大的脾性，她幾時同他置氣了。

    不過是不愿與他過多接觸，免得引火上身，卻不想到了他的口中竟成了這般模樣。

    “郎君誤會了，我不曾與你生過氣。

    ”只是想離你遠(yuǎn)些。

    孟頑默默地在心中又加了一句，可鄭持盈顯然不知道孟頑所想，心中一喜，又開始絮絮叨叨的不停同孟頑說話。

    孟頑隨意的敷衍了幾句，想著方才鄭夫人盧氏的神情，應(yīng)當(dāng)是不愿鄭持盈與她在一處的，在心中估摸著時間，楊氏也該派人來喚他們了。

    果不其然，一婢女遠(yuǎn)遠(yuǎn)地朝著二人走來，孟頑如同瞧見了救星一般，快步朝著來人走去。

    孟頑心中長舒了一口氣，總算熬過去了。

    可當(dāng)她陪著楊氏送走鄭家母子后，正準(zhǔn)備行禮告退，卻被楊氏給叫住了。

    “下個月十五，我與鄭夫人約好了一同去慈濟(jì)寺上香，你到時也一同去罷！”事到如今，孟頑也看透了大半，楊氏怕是有意撮合她與鄭持盈，可鄭家也是名門望族，在大雍頗具清名，又與孟怡自小就定了婚約。

    她為何要這樣做？那日在壽安長公主府上，孟怡瞧著也不像是對鄭持盈全然無意的模樣，為何頻頻將這門親事推到自己頭上。

    孟頑不信這等好事會落到自己頭上，這鄭持盈怕是有難言之隱，為今之計她還是先避開鄭持盈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