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十一月十五,天朗氣清,是冬日里難得的好天氣,暖洋洋的日光照在人身上,從心底生出一股暖意。
蕭瑟之氣也比前幾日少了許多,街頭巷尾小販的叫賣聲由遠(yuǎn)及近傳來,一聲高過一聲。
兩輛馬車安靜的停在孟府外,楊氏與孟怡早已等候多時,卻遲遲不見孟頑的身影,孟怡煩躁的扯著手中的繡帕,眼瞧著就要將手帕給扯壞。
“阿娘,孟頑那邊不會出了什么岔子罷?”孟怡心中焦躁不安,總覺得今日的事會出現(xiàn)意外。
“你就放寬心,她沒那個膽子!”想到平日里孟頑沉默寡言的脾性,楊氏心中很是不屑,從鼻腔中發(fā)出一聲冷哼。
就憑她那點本事想在自己的手心中翻出風(fēng)浪,怕是要等到下輩子!“可是,我這心里總靜不下來。
”丟掉手中被她扯得歪歪扭扭的繡帕,孟頑依偎進(jìn)楊氏懷中,可憐兮兮的說道。
“有阿娘在,她那點本事還是不夠看的。
”楊氏拍了拍孟怡的背,輕聲哄著。
有了楊氏的安慰,孟怡心中的不安削減了不少,可還是賴在楊氏懷中不斷撒嬌不愿起身。
隔著老遠(yuǎn)孟頑就瞧見了這一幕,心中酸酸澀澀,瞧著母女二人親昵的模樣,她不免也想起了她的阿娘沈湘君。
只憑借幼時模糊的記憶,孟頑依舊可以篤定她的阿娘是個極溫柔的人,若是阿娘還在,她一定不會如同現(xiàn)在一般寄人籬下。
“六娘子!”耳邊慈愛溫和的嗓音,將孟頑飄飛的思緒拽了回來,她猛地轉(zhuǎn)頭看向聲音的來源,孟老夫人的陪房宋嬤嬤。
“阿頑,在想什么?”孟老夫人瞧著孟頑沉思的模樣也忍不住問道。
“沒什么,孫女不過是瞧著今日天氣如此的好,定是托了祖母的福!”孟頑壓下心中的酸澀,朝老婦人揚(yáng)起一個甜甜的笑。
孟頑本就生的好,此時嫣然一笑的模樣,就連孟老太太這走過半生,閱人無數(shù)的人都不得不感慨一句傾國傾城。
“油嘴滑舌!”孟老夫人笑罵了一句,不計較孟頑方才的愣神,被孟頑攙扶著來到了楊氏母女二人面前。
楊氏一瞧老夫人居然來了,心中狠狠一跳。
阿娘怎么來了?孟怡與平陽王世子的事就連孟珈她都不曾透露半分,老夫人應(yīng)當(dāng)也是不知情的,今日若是漏了馬腳,被老夫人瞧出了端倪怕是不好。
府中上下無人不知孟老夫人最是重規(guī)矩,當(dāng)初楊氏是用了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才嫁進(jìn)孟府的,老夫人對于她心中本就不喜。
伏低做小一年有余,也換不來孟老夫人的一聲夸贊,直到孟怡的出生,楊氏才在老夫人那里得了幾分好臉色,這也讓往后的十余年楊氏心中都是畏懼孟老夫人的。
按照楊氏的出身本不該如此討好孟老夫人,可偏她對孟珈一往情深,哪怕他早已娶親,也鐵了心要過來,她依仗著出身奪了旁人的丈夫的事,本就不光彩,在知情者孟老夫人面前更是要矮上三分。
因此她對孟老夫人這個長輩也越發(fā)的恭敬,甚至到了謹(jǐn)小慎微的地步。
“阿娘,您怎么來了?”楊氏上前朝著孟老夫人行了一禮,恭敬的出聲詢問。
“聽阿頑說你與鄭夫人今日要去慈濟(jì)寺上香,老婆子我不請自來,不會給你添麻煩罷?”孟老夫人笑得溫和,可看向楊氏的眼中卻是不容置疑。
“兒媳怎敢嫌棄,原本是顧忌著您一到冬日便會犯腿疾,怕您老人家不喜外出,這才沒去打擾您,不成想阿頑這孩子竟能把您請來。
”楊氏表面上是在解釋不曾邀孟老夫人一同上香的原因,實則是在說孟頑不懂事,竟然不顧老夫人的腿疾將人請來。
這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說便是孟頑不關(guān)心老夫人,連老夫人的腿疾都不知曉,往大了說,這便是不孝。
如此大的帽子扣下來,別說在孟府就整個長安城孟頑的名聲怕是都要人人厭棄。
許是察覺出孟頑的擔(dān)心,老夫人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說道:“她哪有這么大的本事,那日阿頑來請安,我聽她提起,想著閑來無事便湊個熱鬧,和你們一同去上香。
”“怎么今日聽你這話是不愿我來?”大雍從高祖起就以孝治天下,自此已有百余年,楊氏能以孝道威脅孟頑,孟老夫人便同樣可以。
楊氏聞言哪還敢說一個不字,連忙低頭道:“兒媳不敢。
”“如此便好。
”孟老夫人點了點頭,帶著孟頑率先登上馬車。
見二人上了馬車,孟怡走到楊氏身邊,拽住楊氏的衣袖抱怨道:“祖母在做什么?若是誤了我與世子見面可如何是好?”“稍安勿躁,阿娘早就為你安排好了一切,只需要去世子面前露個面便好,其他的都要有阿娘替你解決。
”孟頑掀起一角車簾,瞧著楊氏母女二人竊竊私語的模樣,心中謀劃著如何將自己摘出孟怡與鄭持盈的關(guān)系。
她們母女二人想另擇佳婿,又不想擔(dān)悔婚的責(zé)任,便想將孟頑推出去做這個替死鬼。
讓孟頑認(rèn)下勾引嫡姐未婚夫婿的名頭,既可以徹底除掉孟頑,又能讓孟怡清清白白的解了這樁婚事,可謂是一箭雙雕。
哪怕孟怡日后與平陽王世子成婚,旁人也說不出她半分錯處。
當(dāng)真是好計謀。
鄭家也是清流世家、名門望族之后,一個庶女若是嫁進(jìn)鄭家也算是飛上指頭變鳳凰,若是換了旁人興許會試一試,將計就計為自己博一個好前程。
可孟頑卻不愿,阿娘嫁與阿耶時,哪個不說阿娘命好,可結(jié)果卻是草草了結(jié)此生。
她不愿嫁什么公子王孫,只想尋一懂她、知她之人相伴一生之人便可。
不需權(quán)勢滔天,也不需腰纏萬貫,只要一顆真心便足以。
但這世上最難尋的便是真心。
孟頑心中浮現(xiàn)一個模模糊糊的身影,心中總覺得這個模糊的身影定是真心待自己的。
她越是努力想記起這人是何人,這身影便越模糊,到最后她索性不再去想了。
輕輕靠著車壁閉目養(yǎng)神起來,畢竟今日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馬車一路搖搖晃晃來到了慈濟(jì)寺。
往日里慈濟(jì)寺總是人群絡(luò)繹不斷,香火鼎盛的模樣,今日卻罕見的人煙稀少。
巍峨莊嚴(yán)的寺廟矗立在眼前,琉璃瓦在陽光的照耀下發(fā)出七彩奪目的光芒,今日香客稀少,慈濟(jì)寺遠(yuǎn)離了塵世紛擾更顯縹緲,僅僅一眼就覺寶相莊嚴(yán)。
朱紅色的大門緊閉,僧人也不知去向,這讓孟府眾人心中直打鼓,就在幾人躊躇之際,鄭家的馬車也到了。
“諸位怎么的都圍在這里?”平穩(wěn)無波的聲音自身后傳來,未曾瞧見真人便也能聽出此人一板一眼的性格。
果不其然,一回頭就瞧見鄭夫人盧氏和鄭持盈一前一后聯(lián)袂而來。
孟頑與孟怡紛紛行禮。
今日瞧見孟怡,盧氏心情大好,看來那日楊氏所說不假,五娘子并非故意。
孟怡盛裝打扮讓本就出色的容貌越發(fā)美麗,如同盛開的牡丹一般,艷麗奪目,粉翡制成的海棠耳珰更是襯得她人比花嬌。
將一身素色衣裳的孟頑襯得反倒不起眼了,再加上她一直低垂著腦袋,讓人瞧不見她的容貌,一時間便被眾人給忽略了。
鄭持盈瞧著艷麗動人的孟怡,不自覺的與孟頑比較,二人各有千秋,可若是做正妻還是孟怡最為合適。
他們二人乃是親姊妹,若是孟家同意,日后姐妹二人也好有個照應(yīng)。
鄭持盈只覺得這是一個絕妙的主意,這樣一來他也不算是辜負(fù)了孟怡。
打定主意后,他對孟怡更是和顏悅色。
一行人寒暄了一會兒,這才想起慈濟(jì)寺今日異樣,孟老夫夫人輩分最高,由她一錘定音,差人前去問問今日寺中可是有大事發(fā)生。
被派去問話的婆子很快就回來了,她先是對眾人行了一禮,才開口道:“聽聞今日有貴人到訪,香客們都被攔在外面不得入內(nèi)。
”“貴人?”不知為何,孟怡心中一跳,她模模糊糊有個名字掛在嘴邊,掩飾住內(nèi)心的激動,她悄悄對楊氏使了一個眼色,對方心領(lǐng)神會,暗暗拍了拍孟怡的手背。
“那你可有提過,是孟家的婆子?”楊氏出言問道。
聞言那婆子一愣,似是不解夫人為何這樣問,但這也不是她一個奴婢能置喙的事情,只能恭敬回道:“奴婢不曾說過。
”“如此你就去說,是孟家與鄭家的家眷前來上香。
”婆子心中的不解更深,一時愣住不該如何是好。
見婆子愣著不動,楊氏心中不免惱怒,出聲催促道:“愣著干甚?還不快去!”許是楊氏的反應(yīng)太過激烈,眾人都不解的望向她。
“孟夫人何必為難一個奴婢,既是貴人在此我們改日再來便好,何必為著一些小事動怒。
”鄭夫人盧氏暗含深意的說道。
外面不止她們兩家官眷被攔在外頭,由此可見那婆子口中的貴人只怕非同一般,恐是皇親國戚。
他們鄭家回長安不久根基不穩(wěn),此時更應(yīng)避其鋒芒,不是逞能的時候。
有了鄭夫人盧氏這話在,楊氏方才的舉動就顯得太過小家子氣。
她莞爾一笑解釋道:“你我兩家皆是名門清流,鄭大人又剛剛高升,我想那貴人或許會看在鄭大人的人份上通融一二。
”一頂高帽戴在了鄭氏的頭上,伸手不打笑臉人,她也不好再多說什么,只能等那婆子回來。
不一會兒,方才那婆子便喜氣洋洋的小跑著回來。
“夫人,奴婢按照您說的同那小沙彌講,竟然真的成了。
”慈濟(jì)寺的大門被人從內(nèi)打開,一個年輕的僧人朝著眾人佇立的地方行了一禮。
孟怡神色一喜,倨傲的神情立刻浮現(xiàn)在面上,又經(jīng)楊氏的提醒收斂幾分。
可二人臉上的喜色卻是明晃晃的。
孟頑瞧著這二人的神色,越發(fā)覺得今日之事怕是暗藏玄機(j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