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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色的夜,濃稠得化不開,像一塊巨大的黑絲絨幕布,溫柔又殘忍地將小巷深處所有的骯臟與不堪盡數(shù)遮掩。
他已經(jīng)從女孩口里得知她的名字,現(xiàn)在林深看著后面踩著自己影子的小家伙,不知道這樣做是對還是錯。
但是他也沒辦法見到自己這個生物學(xué)上的妹妹之后,還裝作沒事一樣,讓她爛在那個臭水溝里。
王晚跟在林深身后,影子被路燈拉得細長,亦步亦趨。
她像一只剛從捕獸夾里掙脫,卻又被陌生人撿拾的幼獸,每一步都踩得小心翼翼,帶著深入骨髓的警惕,仿佛腳下不是堅實的柏油路,而是隨時會崩裂的浮冰。
林深的家,藏在一棟頗有年歲的老式居民樓里。
樓道狹窄,墻皮斑駁,空氣中卻彌漫著一種奇異的、溫暖的混合氣息——那是鄰里廚房里飄出的飯菜香,是舊木家具在時光里沉淀下的味道,是屬于人間煙火的、王晚從未敢奢望過的“家”的味道。
他掏出鑰匙,插入鎖孔,金屬碰撞間發(fā)出一聲清脆的“咔噠”聲。
門被推開,一室暖黃色的燈光毫無防備地傾瀉而出,像一道溫暖的流瀑,瞬間將她瘦小的身影完全包裹。
那光芒太暖,也太亮,刺得她下意識地瞇起了眼。
王晚就這么被釘在了門口,腳下仿佛生了根,再也無法往前挪動分毫。
她只敢怯生生地探進一個腦袋,一雙在黑暗中浸泡了太久的眸子,黑白分明得驚人。
那雙眼睛里,盛滿了驚惶、好奇,以及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貪婪,飛快地打量著這個對她而言,宛如另一個次元的陌生世界。
屋子不大,一覽無余,卻被主人收拾得窗明幾凈,井井有條。
空氣里沒有她早已習(xí)慣的酒臭、霉味和餿飯的酸氣,只有一股干凈清爽的皂角香,混雜著陽臺曬過被褥的陽光氣息。
客廳的舊沙發(fā)上搭著一塊格子毯,茶幾上擺著一個水杯,一切都充滿了生活的氣息,安寧而有序。
“看什么呢,傻站著�!绷稚畹穆曇�,比這夜色還要溫柔幾分,像羽毛輕輕搔刮著她的耳膜。
他側(cè)過身,用自己的身體為她讓出一條足夠?qū)挸ǖ耐�,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在傳遞著“安全”的信號。
“快進來�!�
他的聲音仿佛帶著魔力,讓她僵硬的身體有了一絲松動。
她看著他,又看了看屋里那片溫暖的光,終于挪動了灌了鉛似的雙腿。
他看著她瑟縮著走進來的模樣,像一只受驚的小鹿,心里最柔軟的地方被狠狠撞了一下,一陣發(fā)軟,連帶著聲音也放得更輕、更緩:“先去洗個澡吧。熱水能活血化瘀,讓傷口好得快一些�!�
他頓了頓,目光落在她那身幾乎看不出原色的、骯臟破爛的衣物上,補充道:“然后……穿我的衣服,可以嗎?”
他沒有等待她的回答,便轉(zhuǎn)身走向臥室的衣柜。
他翻找出自己最大的一件純棉白襯衫,又找了一條干凈的運動短褲。
那襯衫柔軟親膚,帶著他身上同款的皂角清香,對她而言,足夠當一件寬松舒適的連衣裙了。
他將衣物整齊地疊好,放在浴室門口的置物架上。
浴室里,老舊的排風(fēng)扇嗡嗡作響。
水汽很快氤氳開來,將磨砂玻璃門模糊成一片朦朧的剪影。
王晚站在門后,手指顫抖著,一件件褪下身上那些早已硬結(jié)如盔甲的破爛衣物。
當最后一絲冰冷潮濕的布料滑落,她赤身裸體地站在那面蒙著水霧的鏡子前。
鏡中的女孩,瘦骨嶙峋得像一具行走的骨架,皮膚上幾乎沒有一寸完好的地方。
新舊交錯的傷痕層層疊疊,青的、紫的、淤黑的、還有剛剛結(jié)痂滲著血絲的……它們像無數(shù)條丑陋的蜈蚣,猙獰地盤踞在她纖薄的脊背、脆弱的四肢上。
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不安攫住了她。
她下意識地伸出骨節(jié)分明的雙臂,緊緊環(huán)抱住自己,試圖用這個姿勢,汲取一絲微不足道的可憐的安全感。
“水好了,水溫剛剛好,不燙�!绷稚钤谕饷嬗檬直吃嚵擞衷�,直到那水溫溫和得如同母親的掌心,才輕輕敲了敲門,聲音隔著門板傳來,沉穩(wěn)而清晰,“進來吧。”
女孩磨蹭著,猶豫著,最終還是像一只待宰的羔羊,小步挪了進來。
當她纖瘦的、布滿傷痕的身體完全暴露在明亮的燈光下時,饒是已有心理準備,林深的呼吸還是猛地一窒。
那具本該是花季少女般瑩潤光潔的身體,此刻卻像一件被肆意損毀的瓷器,每一道裂痕都在無聲地控訴著她所遭受的暴行。
那每一道傷,都像一記記淬了毒的重錘,狠狠砸在林深的心上。
他眼底瞬間翻涌起滔天的怒意與化不開的疼惜,也徹底堅定了那個在巷口萌生的、要將她帶離這片深淵的決心。
王晚赤著腳,冰涼的瓷磚激得她腳趾不受控制地蜷縮起來。
她仰著頭,看著眼前這個身形高大、輪廓分明的男人。他逆著光,溫暖的燈光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金邊,模糊了他凌厲的眉眼,只剩下一種令人心安的可靠感。
她死死咬住自己毫無血色的下唇,硬著頭皮,閉上眼,決絕地走進了那片溫暖的水幕之下。
預(yù)想中,水流沖擊傷口時那針扎般的劇痛,并沒有傳來。
溫?zé)岬乃�,像春日里最纏綿的細雨,輕柔地拂過她的每一寸肌膚。
那是一種近乎陌生的舒適感,像無數(shù)雙溫柔的手,耐心地、一點一點地撫平她的驚懼,沖刷著她積攢了不知多久的污垢、血跡與深入骨髓的疲憊。
她緊繃的身體,在這片溫暖的水汽中,竟奇跡般地,有了一絲放松的跡象。
在家的時候,沒人給她調(diào)水溫,每次洗澡,她都像是遭受酷刑一般,要么冰冷,要么滾燙,漸漸地,女孩對洗澡等事情,都開始有了深重的陰影。